连着十多天下来,炎承霄都是早出晚归,不是进宫,就是在虎卫司处理公务,可以说是忙得天昏地暗,根本没机会与兄嫂讨论亲事,虽然早就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还是不免焦急。
这天一早,他身穿官服,带着皇上口谕来到大理寺,被关在其中一间牢房的赵德洸见到人,可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赵德洸两眼几乎冒出火来,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你杀了本官的嫡长子,别以为我会放过你、放过炎家……”
就连关在其他牢房的赵家人也不禁大声叫嚣。
“炎承霄,我要杀了你!”关在最后一间牢房的赵守成,传来怒吼。
炎承霄逸出冷笑。“赵守信当众扬言造反,在场有多少人听见,这可不是凭空捏造出来的,是你们父子自己造的孽,不要怪到别人身上。”
他吹胡子瞪眼睛。“你可以放过他!”
“若是这次放过他,岂不是人人都可以高喊造反,这个道理,赵大人又岂会不明白?”炎承霄真是替他感到可悲。“这也不是你我两家的私人恩怨,而是为了皇上的江山,容不得他人动摇。”
“话说得还真是好听……”他用力槌了下牢门。“你们炎家不也一个个位居高官,就真的清高吗?”
炎承霄嗤哼一声。“不用等皇上开口,本官和两位兄长马上辞官,绝不恋栈,是贪婪害了你们,怨不得别人。”
“赵家不会就这么倒了,太皇太后也不会坐视不管……”
“本官就是为了此事而来。”炎承霄早就有备而来。“奉皇上口谕,赵德洸下跪接旨!”
闻言,赵德洸咬着牙,就是迟迟不肯跪下。
“你敢抗旨?”他冷哼地问。
经过一番天人交战,赵德洸才咬着牙根,屈膝跪下,不过这笔帐,他会记在炎家头上,一定会加倍讨回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皇上口谕,”炎承霄字字清晰地朗读。“都漕运使赵德洸因一己之私,滥用职权,纵容亲人部属,行非法之勾当,实不可恕,念在为官多年,曾为先帝分忧解劳,功过相抵,特命其在府中反省三年,职务暂由他人代替。”
赵德洸失声大叫。“你说什么?”
“还不谢恩?”这是皇上想出来的办法,因为赵德洸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尤其是都漕运使司,几乎都是赵家的人,要是斩了他,那些人只怕真会造反,才会暂时留他一命,再慢慢地整顿。
他从地上跳起来。“什么反省?这根本就是软禁!”
“皇上已经待你不薄,替你保留官位,只要赵大人待在家中反省三年,就可以抵消,别不知足。”炎承霄讽笑地回道。
“这是个阴谋,一定是你唆使皇上的……”三年当中会发生多少事,谁也无法预料,等到期满,是否真能复职都漕运使司?赵德洸还以为有先帝的圣旨,加上太皇太后,只要有这两张护身符在,就会保自己没事。
炎承霄低斥一声。“放肆!这可是皇上的旨意,不得违抗,待会儿有人会护送赵大人回府,你就好好反省自己的所做所为,不要再犯了,告辞。”
“慢着!”他不禁大喝。“其他人呢?”
“有人证指出,赵大人的二公子赵守成与多位贩卖私盐的私枭时有往来,只要查证属实,自然和赵大人的侄子和侄女婿等,交由大理寺审理,同样依法论处。”
炎承霄寒声地说。
“……爹快救我!我不要死!”赵守成又在叫嚷着。
赵定州连忙安慰他。“堂兄冷静一点!咱们还有太皇太后……”
“对!没错!太皇太后救命……快来救我出去……”
其他人也跟着喊:“太皇太后!”
这时的赵德洸嗓音显得苍老嘶哑。“你根本是打算让赵家绝后!”
“不要搞错了,最后的决定是在皇上手中,可不是本官,何况会有今天这个下场,赵大人应该比我还要清楚,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谁才是。”自作孽不可活,炎承霄在心中叹道。
待炎承霄步出大牢,还可以听到身后传来赵家人凄厉的叫喊声。
“皇上……皇上……”
“太皇太后快救我……”
而炎承霄听了只是摇摇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赵家会有今日,全是因为贪这个字,实在害人不浅。
待他进宫复命,才走到景阳宫,瞥见靖远侯从御书房的方向出来,便朝对方拱手见礼,在心中猜测着对方进宫的目的。
“皇上有旨,宣虎卫司都察使炎大人晋见!”内侍吆喝道。
炎承霄躬身踏进御书房,朝御书案后方的尊贵男子行君臣之礼。“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用多礼,起来吧!”皇上捏了捏眉心,有些倦了。
“谢皇上。”他起身回话。
皇上睇向站在御书案前的亲信大臣,同时也是他的小舅父。“靖远侯才刚离开,你在外头应该有遇到。”
“是,微臣遇到了。”炎承霄脑子动得很快。“记得靖远侯是赵大人的女婿,莫非是专程进宫来替赵家求情的?”
他在奏折上批了几个字,才将它合上。“原本朕也以为是受他的正室所托,前来跟朕求情,不过靖远侯却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该判什么罪,就由朝廷律法来决定,对此他毫无异议。”
“看来靖远侯是个明理之人。”炎承霄因此多了几分好印象。
皇上一脸似笑非笑地问:“你去了大理寺,赵德洸的反应如何?”
“回皇上,自然是暴跳如雷,也猜到皇上要他在家反省三年的用意。”依自己的观察,可以这么肯定,也因为谁也不知三年后会发生什么事,到时再来烦恼,目前还不急。
“他怎么可能猜不到,只是在这之前没料到朕会想出这个办法,既然目前还斩他不得,又不能违抗先帝的旨意,就只能这么办。”皇上一脸得意非凡。“他始终看轻朕,当朕是黄口小儿,真以为朕拿他没办法。”
炎承霄谨慎地问:“那么太皇太后那边,又该如何解决?”
“等了这么多年,也到了跟她摊牌的时候了。”先帝不敢做的事,就由自己动手,皇上眼底闇光浮动地说。
他自然听得懂,但不能过问,也不能插手,免得招来闲话,相信皇上会处理得很好。“微臣明白。”想到大姊当年被废,又在冷宫吃了不少苦头,全是拜太皇太后所赐,若是地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话才说着,皇上已经起身,从御书案后头走出来。“这里闷,陪朕出去走一走。”旨意一下,不只炎承霄,连内侍、宫女都跟着。
才踏出御书房,炎承霄就见一名宫女两手捧着食案,上头摆了精致的水果和刚做好的糕饼,一路打着呵欠,睡眼惺忪的朝他们走来。
他认得这是一年多来,相当受到皇上宠爱的宫女,记得叫做李繁星,大胆无礼的行径,可是传遍整个后宫。
皇上挑起眉梢,明知故问。“昨晚又没睡饱?”
“自从来到这儿之后,奴婢从来没一天睡饱过……”李繁星还是适应不了这种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做得比驴多的日子,虽然已经比其他宫女好命,可还是希望有朝一日回到原本的世界。
“是吗?”皇上用眼色示意内侍将她手中的东西接过去,一边走、一边说:“朕倒有个法子,可以让你每天都睡得饱。”
李繁星瞥了一眼那抹不怀好意的笑容,想到皇上近来的眼神愈来愈火热露骨,心里多少有数。“还请皇上明示!”
“朕可以册封你为嫔妃。”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她脸上不见喜色,口气淡然。“多谢皇上好意,奴婢讨厌麻烦,也想活久一点,不想太早去阎王爷那儿报到。”
“你就这么怕死?”皇上笑谑地问道。
“不是怕死,而是超级怕死。”她特意加强语气。
皇上低笑两声。“朕以为你够聪明,应该不会太早死。”
“皇上错了!”大概只有李繁星敢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就是因为太聪明,才会早死,可是要故意装笨,又太辛苦了,所以奴婢还是继续当宫女就好……”要她跟一个可以和那么多女人上床的男人,又不是脑袋坏掉,更何况她也不相信这些有钱有势的男人身上有种叫做“真心”的东西。
接着,她福了个身。“奴婢告退!”
看着李繁星转身速速离去,不似其他的嫔妃,总是一再地回头,企盼能得到自己眷恋的目光,虽知她的来历不寻常,还是有很深的挫败感,俊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失落。
“朕该如何做,才能让她屈服?”占有她的身子很简单,问题是想得到她的心才是最困难的。
站在身后的炎承霄顺势接腔。“依微臣之见,自然是用诚意来打动她,总有一天,她会心甘情愿地跟着皇上。”
皇上偏头觑着他。“难不成是你的经验之谈?”
“回皇上,确实是微臣的经验之谈。”他承认地说。
“朕倒没听说过你喜欢上哪一户人家的千金,身边除了几个小妾,也只有六安堂纪大夫的那位表外甥女……”皇上瞥他一眼,有意无意地说道.,“提起这位姚氏,朕才想到你列出一干有功之人,她也名列其中。”
炎承霄拱手回道:“是,皇上,在前往江临府这一路上,多亏有她的好眼力,帮了微臣不少的忙,功不可没。”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朕得想一想该赏赐些什么……”他想从炎承霄不动声色的脸上找到一丝变化。“不过前些日子朕又听说她并非是真的寡妇,而是被夫家休离的弃妇,倒是颇为意外。”
“皇上已经知道了?”炎承霄怔了怔。
他嗓音一沉。“既然你的眼睛已经痊愈了,就不要再跟她有所牵扯,传扬出去也不好听,牢牢记住朕的话。”
这番话警告的意味浓厚,令炎承霄不由得站在原地,望着那道决然的尊贵背影,告诉自己不要急躁,等说服兄嫂之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