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成炎看着醉醺醺且泪涟涟的辛明玥,心房微微抽紧。
一开始在餐厅认出醉酒的她时,她喃喃强调,不会哭的。
之后,他将她带出餐厅包厢,原打算替她叫计程车送她回住处,但她叫不醒,无法问出她的住处,他只能有些失礼地翻找她的手提包,里面也没有她的住处线索。
他只好先带她到他的办公室。
不一会,她是张眼醒来了,却神智未醒,对他发起酒疯。
她不是朝他歇斯底里大吼大叫,却是忽地哽咽,泪涟涟地拉着他的衣袖,伤心地向他抱怨诉苦,说她因被逼婚而失恋了。
她一股脑儿向他诉说男友不同先前的态度,竟跟他母亲一样都轻视她的职业,更对她想站上巴黎T台的最大心愿,嗤之以鼻。
身为少东的男友,认为她拒婚是不给他面子,恼她不识抬举,要她好好反省,再向他求原谅、求复合。
她难过自己识人不清,爱错对象,却也因匆匆结束一段认真投入的感情,内心难受不已。
她整晚憋忍着悲伤情绪,不想掉泪示弱,让自己感觉更可怜,直到酒精淹没了逞强和理智,她才下意识地宣泄情伤。
成炎听着听着,替她心有不忍,也气恼如此待她的那个自视甚高的烂男人。
辛明玥拒绝对方求婚是对的,她与对方分手,更是正确决定。
他认为对方会追求她、继而跟她交往,是因不曾被女性拒绝,才对她涌起股挑战欲要征服她。
对方想跟她结婚,也并非真心视她为携手一辈子的伴侣,不过想将她套牢,完全归为自己的所有物罢了。
即使他不认识她男友,却透过她滔滔不绝的转述,提及与男友相处的状况,及男友母亲待她的态度,推敲出对方性格,玩世不恭的富二代,绝不是能托付一生的对象。
而他与她分开十数年再巧遇,当他再次看见她的泪颜,不由得想到年少时,她在病房探望他时,哭红了眼的样子。
那是第一次,他看见她的泪;那是在他与她认识一年的时光中,第二次看见她忧伤难过。而现在她首次在他面前无法压抑情绪,哭得哽咽颤抖。
事隔这么多年,再次看见她悲伤哭泣,虽难过的理由不同,让她哭泣的对象也不是他,他却觉心房一抽紧,在意着她的情绪,替她担忧。
当年的他,在那当下没能适当安慰她,甚至在之后也没机会再跟她好好交谈。
她那张泪颜,成了他对她最后的深刻记忆。也或许因为如此,如今他才会对她的泪颜轻易就动容。
他一再递面纸让她拭泪,试图安抚因失恋而泪水溃堤的她,即使她未必能听进他的劝慰,他仍耐心地哄着。
她抽抽噎噎,哭花一张妆容,浓密的睫毛膏糊成一团,教她眼睛张不开,却觉眼前样貌模糊的人让人安心,很温柔体贴。
“谢谢你……你真是好人……呕——”话说到一半,她胃部一阵翻腾,朝他胸前吐了出来。
她蹙着眉心,感觉身体难受,轻蠕唇瓣,喃喃道歉,“对不起……”眼皮一落,又醉昏过去。
成炎及时拉住身子瘫软要滑坐在地的她。
他低头看着醉昏的她,及两人身上染到的秽物,无奈地叹了口气。
辛明玥张眼醒来,感觉意识还有些茫然,脑袋无比沉重,她眨眨眼,望着浮雕天花板一阵微楞。
这里是哪儿?她缓缓坐起身,后脑杓一阵闷痛,不由得抬手环抱住头。
这就是所谓的宿醉吗?生平没喝醉过,没想到宿醉这么难受。
她又回想昨晚与男友吃饭情景,最后不欢而散,心口一扯,比起身体不适,更觉难受。
过了一会儿,她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身上竟穿着白色浴袍,而她置身在宽大的双人床上,这里俨然是饭店房间。
她怎么会来饭店住宿?难道是李冠宸去而复返,将醉酒的她带进房间休息?
“你醒了,还好吧?”这时,传来一道男声。
她转头,看向那方沙发起身的身影,猛地一震。
一个身形比男友高壮,穿着浴袍的陌生男人,朝床铺走来。
她不由得紧握住浴袍衣襟,心跳急速。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她醉酒后跟陌生男人发生一夜?!
她眉头一拢,心慌且懊恼不已,努力想要回想昨晚的事,但脑中只一片混乱。
“你还好吧?宿醉不舒服?”男人走近床铺,对坐在床上攒紧眉头的她,担心问道。
“你走开!”她抬头瞪视对方,怒声喝道。
她脑中没有跟陌生男人上床的一丝记忆,难道他是趁人之危,见她在餐厅醉酒昏迷,将她带进饭店房间对她侵犯得逞?想到对方可能的卑劣行径,她更加气怒,无法原谅。
成炎奇怪她怎会酒醒后一脸怒气冲冲,他在床沿侧身坐下,伸手欲探向她额头量体温,担心她可能因宿醉不舒服而发热。
“你别想再碰我!”辛明玥用力挥开他手臂,恼怒不已。
她从床铺另一边匆匆下床,急着要找垃圾桶,翻找证物。
“我要告你性侵!”她咬牙切齿对他威吓,她就算醉酒,也不可能跟陌生男人上床,唯一可能,便是对方趁她醉昏而伸出狼爪。
“等等,你说什么?”成炎因她的话怔愕不已,他走向正弯身在翻垃圾桶的她,对她的行为满脸困惑。
辛明玥虽然找到房间内摆在化妆台下的垃圾桶,但里面并无她要的证物。
她转而朝浴室那扇门匆匆步过去,浴室内的垃圾桶连张用过的卫生纸也没有。
“你——在找什么?”成炎跟在她身后,站在浴室门口,实在猜不出她怪异的行径。
“用过的保险|tao。”辛明玥直白说道。不由得看向马桶,该不会被冲掉了?
“等等,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成炎这才意会过来,一脸无比错愕且难以置信。
她怎么会误以为他侵犯醉酒的她!“辛明玥,我哪里看起来像**?你觉得我会卑鄙无耻对醉酒的女人乱来?”她的误会教他无比冤枉,也不由得略生恼意,声音闷闷地连名带姓喊她。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辛明玥瞠眸一诧。是她醉酒时无意识地告诉了他,或他翻找她手提包里的证件而得知?
“蛤?”她这句问话教成炎又一怔。
“你都记得我的名字,我记得你的名字有什么好意外?”
“我记得你的名字?”辛明玥呐呐反问。她根本就不认识他啊。
“不会吧?你是不是还没酒醒?”成炎朝她上前一步,她则快速往后退一大步,背部已贴上浴室磁砖墙面。
“你还当我是色|狼?”成炎蹙起浓眉,不满她怕他的反应。
昨晚乍见她,她与年少时有很大不同。她的身高扣掉高鞋跟,与过去只增加几公分,但她皮肤变白了,蓄了一头过肩长直发,脸上化着明艳妆容,穿着优雅的红色V领雪纺洋装,脚下踩着细跟高跟鞋,窈窕玲珑的身段十足女人味。
她变成一位成熟美丽的女性,但他仍很快就认出她来。当她一度张眼醒来,开口唤他的名字,那一刹那,他因她轻易认出自己,心头一动,以为她也一直记着他。
未料现在她的反应,却一副当他是陌生人的样子,甚至还误会他是趁人之危的**。
“你是……难道你是……成炎?!”辛明玥张大眼直直瞅着他,隐隐记起昨晚醉酒昏睡之际,好像梦到年少的他,此刻她仔细瞅瞧眼前高壮的男人,的确觉得他的五官有点熟悉。
“我就是那个成炎。”成炎没好气道,刻意强调,“跟你国一同班的那个成炎”。
她竟直到这时才一脸怀疑的认出他,那她昨晚叫出他的名字,难道是醉酒下一时口误?
“怎么可能?你真的是成炎?”辛明玥眨眨眼,再度瞠大眼,将他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番。
国一的他,身高只比她高五公分,而眼前的他应该超过一八五,以前他身形颀长、白净俊秀得像王子,现在他却如运动员般体格高壮,有着古铜色肌肤。
他五官深邃英挺,短发向后梳理,露出饱满额头,非常成熟阳刚,而浴袍敞开的前襟,隐隐可见结实的胸膛……再次意识到他穿着浴袍,她不由得又警戒起来。
看出她对他身上衣着有疑虑,他这才解释,“你疑惑为什么我们都穿浴袍、我为什么要带醉昏的你来开房间?你不记得昨晚醉酒一度醒来,抓着我哭哭啼啼,倾吐因拒婚而失恋的伤心事?
“你后来吐得我一身,你的洋装也沾到秽物,不得已只能带你来这里清洗,换掉脏衣服。我们的衣服昨晚交给客房送洗,差不多能送回来了。
“唉,好心没好报就算了,还被污蔑人格,被指控为**,这年头真的不能做好人。”成炎刻意重叹口气。
听完他解释,辛明玥稍微冷静后,也不免觉得自己误会他了。浴袍下,她还穿着内衣裤,加上现在脑袋更清醒些,已能分辨身体有无异样,她并没有跟他发生关系。
“那个……误会你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回想方才对他厉声指控,她这下很是羞窘。
“念在你失恋,我就不计较。你先盥洗,我通知客房送回送洗衣服让你换上。”成炎走出浴室,随即替她掩上门板。
辛明玥还因醒来后发生的事,思绪有些紊乱,她伸手拍拍脑袋,走近洗脸台想掬把清水,醒醒脑。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微讶。
她脸上原本的妆容已被卸掉,是他替她卸妆?想到前一刻翻找化妆台下的垃圾桶,确实有看到用过的卸妆纸巾。
她脑中隐隐浮现一些模糊朦胧的画面——有人柔声安抚她的悲伤,轻拍她哭得颤抖的背,抱起她,替她清理身上秽物,替她月兑下脚上高跟鞋,替她卸掉脸上妆容,还有月兑换她的衣服……
那片段画面虽然模糊难辨,可回想起来,她又觉得一阵羞窘不自在。
他竟会那么温柔,比年少的他更体贴、更温柔,过去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清晰浮现脑海。
分开十五年,那么长时间没联络,彼此都有很大改变,但再次相遇,她不由得也回想曾经对他默默藏着的青涩暗恋情事。
稍晚,辛明玥换回原本穿的红色雪纺洋装,而成炎也进浴室盥洗,换上衣服。
当他踏出浴室,辛明玥不由得又将他打量一番——身穿深蓝色衬衫搭铁灰色西装背心及西装长裤的他,变成一副衣架子,增添一抹绅士味道。
“怎么,有什么不对?”成炎奇怪她的打量。
“你一换上正式衣服,感觉又变得很不一样呢!”辛明玥微微一笑赞道。
先前穿浴袍的他,阳刚中带抹性感。撇开之前的误会,他五官深邃、英气十足、眼神正派,是很有男人味的型男。
“你变化才大,是不折不扣的美女。”成炎不吝于对她赞美。
昨晚,他月兑下她身上洋装时,并没失礼的多瞧她只剩内衣裤包裹的好身材,但在替她套上干净睡袍,替她卸下脸上哭花的妆容时,不由得盯着她的素颜瞧望半晌。
她的五官仍有过去的影子,是以即使化了妆,他仍能轻易认出她来,不过她的皮肤变白晰,五官线条也变得细致柔和,以前的她,个性打扮都显得中性,如今却有着女性的娇柔魅力。
当她酒醉变得格外软弱向他哭诉时,他有些心疼不忍,而她醒来误会他,却又表现出如过去般熟悉的焊劲,她本质里仍是那个不会任人欺侮而不反抗的勇敢女孩,这让他对外表很不一样的她没有那么陌生。
“却让你看见最糟糕的形象。”辛明玥说得尴尬。
即使对醉酒发酒疯仍没什么记忆,却能想象她有多失常,而她竟在最伤心狼狈下,跟年少暗恋的对象重逢,现在实在很难与对方开心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