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牙侩也是恼羞成怒,板着脸打断了她们的抱怨,“行了!都是要反了天了!都是卖身的人了还挑三拣四的,要这么有本事,怎么不把自己投身去宫里当娘娘?不过是个下人,有卖身钱可拿,有一口饭吃就不错了,还挑?再挑,就全都拎着自己的东西给我滚!”
这些人都是想要给家里添个进项或者是家境困难不得已才卖身为奴的,可这几个婆子还算是良籍,不过是卖身几年赚几个活钱罢了,王牙侩自然没办法像对待一些小丫头那样严厉,能够勉强压住她们也算是她有几分手段了。
那几个婆子妇人虽然马上安静下来,但表情还是相当不满。
王牙侩看着旬贲虎,没好气的道:“你自个儿挑挑吧,可你要想好了,这些人虽说是卖身有身契的,但如果你真想按照娶媳妇儿那样的标准挑人的话,那我也是没辙了。”
旬贲虎也知道现下世道好,买人或者是聘人的成本本来就高,更别提他要求的还是能够干活的妇人,那价格更是高上一截,可他实在也是没办法了,家里的人不是小就是病,要照料家里就不能出门打猎,可是不打猎就无法挣银子,一家子难道要活活饿死不成?
他脸上虽然不显,可是心里的急迫还是隐约表现在眼里,他没开口问,只眼神一个个瞧过去,那些婆子就接二连三地低下头不和他对望。
要是能够挑一个好一些的主家,谁又愿意去跟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主家过活?也别说大伙儿没良心,就是家里困难才卖身出来赚银两的,这时候银两才是要紧的,要说良心,那还不如等饿死算了。
场面一下子变得安静又尴尬,王牙侩也不是狠心人,要不早跟胡牙侩一样第一回儿就把人给赶出去了,哪还能让他在这儿挑拣,只是这买卖也要讲究个你情我愿,这摆明要过苦日子的活计谁愿意去做?又不是傻了。
她心里正咕哝着,谁知道下一刻就瞧见一个傻子笑咪咪的站到旬家大郎的面前毛遂自荐。
“郎君,确定不考虑一下我吗?”杜鹃瞧着所有人都将这男人当作洪水猛兽的样子,忍不住一乐,娇滴滴地又问了一句。
她就不信,面对她这样自个儿送上门的人,又是娇滴滴的大美人,他还能够说一个不字。
可这世上大约就是一物克一物,旬贲虎淡淡扫了一眼她自信的笑容,随即转头看向王牙侩。“今日是我叨扰了,这野猪我还是留下,就当是我今日为难了王牙侩的礼。”
杜鹃咬着牙,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莽汉居然再次忽视她。
她是哪里不好了?这男人居然连正眼都不给一个?
旬贲虎转头就要离开,可脚步还没迈出去,杜鹃便双手叉着腰拦在他面前,一张俏脸绷得紧紧的,娇斥道:“给我站住!你今儿个不给我说明白为什么不挑我,你就别想走!”
他皱着眉头看着眼前就算撒泼也一样别有风情的小娘子,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了她,他沉声道:“我买人或者是请人回去是要干活的,你长成这副模样,能够干什么活计?我是正经要找人的,这位娘子如果只是要寻乐子的话,找别人去吧。”
他只是不爱说话,不代表他没有眼色,看不出她一开始就存了要逗弄他的心思。现下他肩上的担子重,一家子的生计都压在他身上,他无心也无力去应付她的玩笑。
杜鹃如果能够被这几句话给打退,那也枉费她这些年闯出来的名声了,她淡淡一笑,眼里满是自信的挑衅,“呵,你没见过我干活,又怎么知道我什么活都不会了?”
“难道你会?”旬贲虎满是怀疑的眼神落在她露出来的大片白皙娇女敕的肌肤上。
杜鹃自信的哼哼两声,自吹自擂了起来,“可不是,端茶倒水,烧菜做汤水,我哪样不成?”不过就是些家务事,她虽然已经许多年不做了,不过这点小事,哪里能够难得倒她?
都已经说到了这种地步,有她这样一个绝色美人纡尊降贵的倒贴到他这莽汉的身上,他总不会又傻得拒绝她了吧?
但旬贲虎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连回答也懒,直接抬腿就往门口去。
他实在不信她能做到那些。
杜鹃自信从容的表情僵住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男人没有半点犹豫地离开,她气得发晕,多少的冷静瞬间都抛到天边去了,半点颜面也不顾地拎着裙子,啪啪地踩着木屐,剽悍的拐到他的面前拦住他。
“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他皱着眉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他左踏一步想走,却没想到她也跟着往右踏一步,就刚刚好堵在他前头,摆明就是要拦着他,让他非得要说出个一二三才肯让他走。
旬贲虎伸出手,直接扯了她的袍子往上一拎,像是拎小鸡一样将她往旁边一放,然后继续往外走去,但下一瞬衣袖处却传来一声清脆的布帛撕裂声,他右手顿时觉得一片凉,他脚步一顿,低头一看,袖子从缝线处被撕扯了一半下来。
杜鹃也愣住了,不敢相信这衣裳居然这么不禁拉扯,她又不是什么力士,只是想扯住他的衣裳让他把话给说清楚而已,怎么就……
她望向他,发现他转过身正望着自己,她脸上全是掩不住的心虚,“我……我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你的衣裳这么脆,拉扯一下就跟纸一样被撕坏了,我……”
旬贲虎看着她,她手上还捏着他的半截袖子,那张小脸上竟有几分惶恐……他看了看没有一个肯跟他走的粗使婆子,再看了看眼前执拗的想要跟他走的小娘子。
她年纪大约也就和他妹子相仿,可同样是卖身出去,他的妹子如今还能够让他接回来,但像她这般好模样,只怕最后的去处不会多好了。
也不知道是一时的同情,还是一时冲动,他月兑口问道:“我一头猪能够换走她吗?”
他想,就算她真的不能干粗活也不打紧,反正他现在缺的只是一个能够照料家里人的人,如果她愿意又能干活那自是最好不过,假如不成,不过就是他多跑一趟,把人再送回来而已。
杜鹃没想到刚刚自己又是勾引又是抛媚眼的,他都对她不屑一顾,偏偏她不小心撕了他的袖子之后,他就突然想要把她带回去了,她自认为对男人想些什么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可是对于眼前的这一个,她突然有些弄不明白了。
王牙侩也是满脸懵样,难不成她真的是老了,所以看不明白现在年轻郎君和小娘子们的花招?
可是旬家大郎说要用一头猪换一个人,这……要是那粗使婆子换也就换了,就当她发了一次善心,可他要换的是只是暂住在她这儿的一尊大佛,这去或留,哪里是她一个人能够做主。
她敷衍着道:“这一头野猪我也得算算多少斤两,毕竟杜姑娘的身价总不能跟这些粗使婆子同样价钱,你说是不?”
旬贲虎看杜鹃的模样也知晓她身价不低,所以一头猪能不能抵得了这一个小娘子的身价银子,他心中也是有些忐忑。
只是他板着脸惯了,也没表现出心绪,闷声道:“请王牙侩报个数,若是不行,我也不强求。”
如今冷静下来,带这样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小娘子回去,实在是自找麻烦,他心里也是有几分悔意了。
可杜鹃却不依了。她在回过神来后,本来是想高傲的拒绝他把她买回去,谁知一抬头正要说话,就又听见他打退堂鼓的话语,心里就又让一股气给堵上了。
怎么,她就这般让他瞧不上眼?要是超出了那头野猪的价值,他就打算随意放弃了?
送往迎来的日子过得多了,杜鹃向来警惕自己行事说话不能太冲动,偏偏不知道为什么,遇上他之后,以往的那些冷静自持全都破功,只憋着一口气,非要让他将她给领回去不可,以至于她没发现王牙侩死命朝自己使眼色,咬牙道:“行!怎么不行!一头野猪够了,郎君!”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从她牙缝中硬挤出来的,忿忿不平又无可奈何,总觉得自个儿好像哪里吃亏了,却又觉得能够狠狠的缠上他,给他点教训,就值得了。
王牙侩错愕极了,开始想着或许是今儿个起得太早,脑子不清楚,才会听岔了话,杜姑娘应该是说不够,推拒了,等等就会叫她替她准备香茶点心,或是使了银两要裁新衣裳。
“你等着,我收拾收拾东西就来。”杜鹃转头进屋子前,把那半截袖子塞还给他,还不忘警告地瞪他一眼。
旬贲虎点点头,看着她踩着木屐啪啪地小跑步回了屋子,然后是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最后她拎着一个半人大的布包,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
她手一抬,他马上就把东西接过手,刚刚在她手上看起来颇为沉重的布包,拎在他的手上就跟孩童的玩具一般轻巧。
杜鹃满头汗,她将长发打成了大辫子,在脑后盘起,换上草绿色的襦裙,也换了一双绣花鞋,少了那一丝风流,娇俏的模样看起来更惹人怜爱,跟普通小富人家的闺女没两样。
王牙侩一时恍了神,只觉得她这样一打扮起来,比起那艳冠京都的杜鹃名号,更衬她自己取的名字。
杜鹃……不!打今日起就该唤作杜映红的小娘子,朝着王牙侩挥了挥手,小跑步跟上那个替她拎着大布包的男人,慢慢消失在王牙侩的视线中。
也不知道那样一个俏人儿,跟着这样一个莽夫,以后会过上什么苦日子?王牙侩心中暗叹,只想着杜姑娘还是太年轻,居然为了一时之气,就把自己的未来给赌上了。
王牙侩和其他人眼睁睁的看着人走了,心中正一片怅然时,忽然发现那一抹浅绿的身影又哒哒的跑了回来,指使着跟在身后的旬贲虎把野猪给扛在身上。
王牙侩抖着手指,比了比山猪,又比了比那个正催促着汉子干活的小娘子,颤着声音问道:“不是说要用野猪抵身价银子的吗?怎么……”连猪都要杀个回马枪回来拖走?
杜映红呵呵一笑,低声对王牙侩道:“王娘子,咱俩谁和谁啊,都是熟人了,这身价银子就让我自己收着吧!我既然是用一头猪给换了,那么我让咱家郎君把猪也扛走,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呵呵!”
王牙侩也跟着呵呵笑了两声,心里头却是暗骂自己刚刚那一抹多愁善感真是白费了,看她一点肉都舍不得的小气德行,只怕以后日子不好过的会是那个莽汉子才是。
杜映红其实也没让王牙侩吃亏,屋子里留的一些东西就足够抵她这阵子的花销了,至于身价银子?那卖身契早让她给撕了,只是没人问,她也就当作不知道。
看着男人一肩扛着野猪,一手拎着她的大布包,她满意的点点头,重新又往外走去,到了门口,她不忘又挥挥手,“王娘子,等我没银钱了再来跟你拿点啊!”
王牙侩从没见过脸皮这样厚实的小娘子,忍不住呸了声,“跟着你自个儿挑的汉子赶紧走,可别再回来了,老娘哪里还有半点油水让你刮!滚滚滚!”她回头朝小丫头喝道:“快点把门给我闩上,以后见了这两个,谁都不准给我放进来,这都是要老娘命的讨债鬼啊!”
砰的一声,大门关得果断利索,杜映红也不恼,看着身边不发一语的汉子,忍不住笑道:“这回我们真的可以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