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风,愈来愈热了。
六月初,还在梅雨季节里,连夜晚的风也是又湿又黏又热……
“过来。”
辛雅风一喊,趴在地板上翻杂志的苦薏,懒洋洋地拿着杂志爬上床。
大床上有她刚才看电视的遥控器,她翻看的笔记本,还有一包饼干,她都拨到一边去,然后靠着枕头坐在床上——伸出手来当贵妃。
这个男人,老爱拿她当实验品,往她的身上抹东抹西。
辛雅风说,他的香水公司正在研发香氛系列的保养品,都是针对干燥皮肤而设计,有身体乳、护手霜、腿部按摩霜。
苦薏平常在田里工作,一双粗糙的手再加上干性肤质,龟裂的皮肤,就被辛雅风看上了。
苦薏喜欢泡澡,因为泡在浴白里还可以翻书看杂志,但是要叫她把时间花在涂抹这些瓶瓶罐罐上面……只有她心血来潮,还有约会的日子。
不过做人嘛——在这个家里,吃他的、用他的,偶尔也应该有所回馈,她就三两下抹一抹。
这个龟毛王子就有意见了,说她糟蹋产品,要让皮肤吸收精华,得要仔细涂抹加上按摩——这个坐办公室的,真想抓他到田里去劳改,让他体会一整天劳动下来,只想瘫在床上当废人的滋味。
既然他意见这么多,苦薏就叫他自己动手。
所以两人达成共识,每天晚上洗好澡,在她看书的时候,她提供人体给他做实验,由辛雅风涂抹兼按摩。
几个月下来,辛雅风练出一身按摩的好功夫,反而让苦薏捡了便宜。
“唔……可是你这个好像没什么味道,卖得出去吗?”苦薏嗅了嗅,低头翻着杂志。
以香氛系列为名的保养品来说,苦薏老觉得辛雅风抹在她身上的几款乳液,只有隐隐约约一点点恬淡的香气,而且一下子就在空气里散掉了,纯粹就只有滋润效果而已。
托他的福,她的皮肤因此变得光亮柔女敕倒是真的。
“你怎么又受伤了?”辛雅风看她手臂一条长长的红色刺痕,上面有几点结痂的血迹。
“咦,可是我今天都在温室……大概是昨天突然一阵大雨来得太快,我忙着把工作收完被玫瑰刺刮到的吧。”前两天只有她一个人在家,辛雅风出差了。
“以后小心。”辛雅风总是不厌其烦叮咛她。
苦薏翻着杂志点点头。
“换手。”辛雅风把她的手臂,手背,甚至连手指缝都细心的抹上乳液,仔细的按摩——才叫她换另一只手。
苦薏转身趴在床上,长臂一伸,继续翻她的植物杂志。
她穿着宽松凉快的背心,挂在她脖子上的坠子掉出来,辛雅风看见……她把坠子做了布套,包得密密实实的,藏住菊花坠子——防他像防贼一样。
辛雅风见她很不优雅地抓起坠子就往低低的领口塞,一点都没考虑到他正坐在身边,他忍不住就往她的头顶敲了一记。
“干么啊?”苦薏仰头瞥他一眼——看他瞪着她的胸口……这个正经八百的保守男人,老是看不惯她的衣着和大刺刺的动作,不过是趴在床上露了点胸……唔,半个胸。
苦薏低头看了看,才从床上坐起身子,“真不知道你活在哪一个时代,现在很多女孩子都还故意把挤ru沟的照片拿来当大头照,网络上一大堆,早就司空见惯了,只有你大惊小敝。”
辛雅风充耳不闻,把乳液抹在她手指上,几番思虑以后,才用不经意的口气开口问她,“这么长一段时间,你的家人都没起疑吗?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苦薏跪坐着,把一页杂志折起来,继续往下翻。
“我女乃女乃一个人住在山上,高山上很偏僻,医疗资源不足,去年村里的老医生过世,我女乃女乃就把我阿爸拐上山去接替老医生的位置,我妈也跟着搬到山上去了,所以家里就剩下我哥一个人啦。这次过年我跟我哥一起到山上,我阿爸还一再叮咛我哥要照顾我,偶尔要过来看我,不过我哥是外科医生——在我三舅舅的医院帮忙——三舅舅没有子女,又很喜欢我哥,正在培养他当接班人,经常把他操得半死,我哥都是命令我回去给他看,我大概半个月回去陪他吃一次午餐,很轻松就可以把他打发了。嘻嘻,这叫好人有好报,连老天爷都帮忙。”
老天爷帮忙,让她的家人到现在都没发现她偷偷嫁了人,苦家的户口簿长女苦薏的配偶栏已经不再是空白。
老天爷帮忙的意思就是……没有用得着辛雅风的地方。
看她笑得开怀,辛雅风却很想掐她那一脸侥幸的笑容。
“我妈很喜欢热闹,以前我常带朋友回家,像小夜、双胞胎、阿猛、阿默、阿酉、酋长,都跟我家人很熟,阿默是搬家公司的老板,去年搬家就是阿默帮忙的,我妈还发邀请函找我那群朋友到山上去开搬家派对,那时候还被太爷爷盯在眼皮底下,所以我只敢跟太爷爷请两天假回去帮忙搬家……哈哈,结果都是我的朋友出力,我一路坐着车跟着到山上去狂欢,隔天还喝到宿醉,幸亏我搭小夜的车,不然就回不来了。”
“……这些人都是男生?”
“双胞胎是龙凤胎,大船是男生,小船是女生,不过小船嫁到国外去了。唔……你没提,我都没想到,可能是因为我妈是标准的帅哥迷,我朋友里面长相不错的,去我家都有好东西吃,所以比较常去我家的的确是男生比较多。”
“去年……哪时候的事,我记得你都在家。你有出门?”辛雅风内心隐隐溢着酸味,抓着她的手指用力了些。
“差不多……是我们结婚两个多月那时候吧,你可能出差去了。”苦薏又笑了,
“因为太爷爷还没承认我们嘛,我家又不晓得我跟你登记了,所以你出差的时候,我都跟太爷爷说我得回去当孝顺父母的乖女儿,每次都可以请到几天假,哈哈哈!”
“……每次都跟你那群哥儿们出去玩?”
“几乎啦,也会去找千秋,或去阿潦那里骗吃骗喝。”苦薏转头看他按摩的力道愈来愈重,因为很舒服,她又笑着说:“前天你不在家——我本来是跟我哥约好吃饭,结果他临时有事,我就去找千秋了。”
辛雅风心里给醋坛子洒了,他瞇着眼提醒自己……到底,她还是“自由之身”,两人的婚姻仅只于一张纸,他还在追求阶段。
辛雅风深吸了口气,扬起嘴角说道:“我最近比较有空,你想不想去山上走走,顺便回去探望你的父母,我们一起去?”
“你跟我一起去?那可不行。”苦薏斩钉截铁地拒绝。
“只要说是朋友……”
“我不是怕被误会,是你这张脸太偶像了,讲话太有教养,你那种王子式的举手投足,准会把我妈吸引得魂飘飘的!你跟我——起去女乃女乃家,我妈会在半夜拿绳子把你跟我绑在一起——等到白天再叫大家来看,说你爬到我床上,叫你要对我负责,当天就在村里办桌,抓你来当女婿了。”苦薏相当清楚她母亲喜欢的类型,辛雅风在她母亲的眼里绝对是一个让她连声尖叫的惊喜。
“我的妈啊,才不管自己的女儿长一张平凡的脸,对我妈来说,相由心生,她的女儿跟她一样长得又正又漂亮,你能娶到我叫三生有幸,就像我阿爸娶到她一样。”苦薏摇着手指头,劝辛雅风不要冒这个险。
辛雅风伸手轻抚她的脸……
苦薏仰起头,望着他迷蒙的双眸,“辛雅风……你这是看美女的眼神,你可不要告诉我,你也认同我妈说的话,说我长得又正又漂亮,我很清楚我全身上下能吸引你的也只有菊花坠子,劝你不要白费工夫。”
如果他说他喜欢她呢?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是否把他搁进心里了,或者她还是……执着于西门千秋?
辛雅风掌心贴着她的脸颊,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脸,终于还是把一坛子醋给打翻了。
“啊!你打我……还说你不打女人,老是食言。”苦薏模着被他碰触的脸,模到了他的掌心的温度,默默的脸热。
“……你去找西门千秋做什么?”
王子的脸又冷了,苦薏有发觉到,最近提起西门千秋,辛雅风一张脸就马上拉下来,他真的是对学风水的西门千秋很感冒……不过怎么办呢?苦薏怕说出来会被打死,但是她真的是觉得国家风景区就适合吹这股冷飕飕的风,真的是愈冷愈帅。
“那还用说,当然是去勾引他,诱惑他,用我的美色把他迷得神魂颠倒,等我恢复单身后把我娶回家,哈哈哈。”路边野菊嘴很贱,就是那壶不开提那壶,故意要让国家风景区下雪。
路边野菊一旦得意就容易忘形,她是已经忘记那张儿童床是怎么来的,能胜出成为稀有的国家风景区可不是靠运气,大门口横幅就挂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要防堵路边野菊爬出墙,国家风景区自有一套方法。
“说到恢复单身……我们之前签的‘秘密结婚契约’,还有用吗?”辛雅风把她干裂的手保养好了。
“当然有用啊,只是后来充满变数,没有照着契约走而已,我这个人就是优点太多了,大方又不像某人爱计较就是其中一点,要不然一条、一条跟你算,算到你破产。”
“这倒是不用担心,——切照着合约走,该算的帐还是得算给你。”辛雅风起身去拿合约。
苦薏从杂志移开目光,看辛雅风的背影,怎么突然有一股头皮发麻的感觉……
辛雅风居然把那张纸收在保险柜里锁着,如此慎重,看来是认真要把帐算给她——这么好心?
说起来,苦薏只记得辛雅风最后增列的第七条,万一婚事曝光,要自行承担责任,各自的亲友各自处理,不能牵连到对方的生活。
因为这一条,让她敲过他一笔,其他的……她自己写过什么,她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