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岚萱呈大字形仰躺在床上,对着八脚床顶的雕花彩绘发呆,一呆就是一两个时辰,若非是有丫鬟前来禀报老太太传唤,她还可以一直躺下去、呆下去。
莫名其妙穿越到这世界,成为骆家二房中的五姑娘骆含瑄都过了五天,孟岚萱依然不敢置信,这种只有小说和电视、电影里才会发生的事,怎会匪夷所思的真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应该是一场梦吧?
可若是一场梦的话,都过了五天她怎么还醒不过来,而且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刻都过得那般真实,真实到不吃饭会饿、掐自己会痛。
这真是一场梦吗?
每多过一分、一秒、一刻,她的希望便耗弱一分,弱到她现在连再幻想这是梦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慢慢接受现实,而现实就是——这根本就不是梦!即便是,那也是一场短时间内绝对醒不过来的异梦,一场穿越重生、有如小说情节般荒唐的异世重生之梦。
真是欲哭无泪!
地球上几十亿人口,为什么老天不挑别人,偏要挑上她走这个穿越时空的狗屎运呢?
她真的一点也不羡慕小说里那些穿越的主角们好不好!因为乍看之下他们或许拥有金手指或未卜先知的能力,可以混得风生水起,但哪一个不是劳心劳力、步步惊心的,还不如死了就死了,免再受那再世为人之生老病死与爱恨嗔痴之罪。
所以啊,老天爷啊,我孟岚萱到底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错大罪,要在一场地震之后重生到这个名唤骆含瑄的古代小泵娘身上,再世为人来受苦受罪啊?
她忍不住闭上眼睛,深深地长叹了一口气,“唉……”
“哎哟——”
突如其来的尖锐声响吓得孟岚萱差点没从床上蹦起来。
“我的小姐啊,妳怎么还躺在床上?不知道老太太正在正房等妳过去吗?妳要使性子也要挑时候啊,现在二爷不在家,二太太又卧病在床,妳若再犯错惹怒了老太太可没人能帮妳说话,或者替妳担罪,妳怎么就不会想呢?快点,快起来随老奴去见老太太。”
说着叶嬷嬷已将她从床铺上拉起身,迅速为她穿上绣花鞋,又替她理了理衣裳和发髻,迫不及待的扣住她手臂,拉着她往房门外走去。
这位叶嬷嬷是骆含瑄母亲袁氏的陪房,个性泼辣却忠心,在袁氏嫁入骆家之后帮了袁氏许多忙,是袁氏最为得力的左膀右臂。
袁氏是骆二爷的填房,出身小商户之家,并不受老太太待见,因而原配所留下的一子一女始终都养在老太太膝下,与继母袁氏和原主这个妹妹的关系冷淡而疏远,幸好骆二爷对年纪与他相差十余岁的美貌小继妻疼爱有加,且爱屋及乌极宠爱原主这个幼女,因此母女俩在骆家的日子倒也算不上难过——至少不必挨饿受冻,招人打骂,只不过冷暴力多了点而已。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两个月前外出经商的骆大爷在荆州出了事,同行的父子俩双双被捕入狱。
消息传回骆家,老太太当场昏厥犯病,大太太也哭得几乎断肠,整个大房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与紊乱之中,袁氏不得已只好出来理事,一肩扛起家中大小事,至于骆二爷则马不停蹄的赶往荆州,寻法救人。
为了大房之事,二房夫妻俩可谓是尽心尽力,怎知却是好心没好报。
就在十余天前,骆老太太与骆大太太在迟迟等不到来自荆州的好消息后,竟将主意打到二房小女儿骆含瑄身上,要将她许配给一个不学无术的纨裤,只因为那纨裤的父亲有个姨娘与荆州知府是亲戚,她们想利用结亲来攀亲引戚救骆大爷。
可笑的是,大房还有两位未成亲也未许配人家的姑娘,二房除了骆含瑄之外,也有一个已及笄未许人的大姑娘,她们却偏将主意打在原主这个未满十四岁的小泵娘身上,要她去牺牲,这些人当真是无耻黑心至极。
袁氏为此又惊又怒,却碍于孝字当头,无法严词拒绝,只能拐弯找理由推托,表明此事她无法做主,必须等二爷回家之后才能决定。
可这借口对正常人或许有用,对无耻之人根本毫无用处。
三天之后,纨裤的父母便请了媒人婆上门提亲,老太太和大太太不仅亲自笑脸相迎,还当着媒人婆的面让袁氏去将骆含瑄的庚帖拿来,好似袁氏早已允诺这门亲事,让袁氏惊怒不已又骑虎难下,只因她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忤逆老太太,却也不能将女儿的庚帖交出葬送女儿的一生。
正当她浑身发冷、面无血色又不知所措、进退两难之际,骆含瑄突然直接闯入厅内,大声言明她不嫁,甚至以死明志的去撞柱,血染厅堂。
后来这门亲事自是不了了之,但她们母女俩却也将老太太及大房得罪个彻底,不仅言词上对她们尖酸刻薄、冷嘲热讽,更是处处找碴的刁难陷害,让本就不喜她们的老太太折腾起来更加师出有名。
而原主没因撞柱而亡,却因受伤没获得妥善的医治,还被关进柴房挨饿受冻了两天,活活折腾致死,最后让孟岚萱这个不情愿的穿越者重生在这个躯体之内,再世为人。
原主在柴房内被下人发现大不好时已是气若游丝,出气大于进气。
骆老太太和骆大太太这才感到害怕,赶紧将人从柴房里放出来,又命人去请大夫,等大夫匆匆赶来时,原主已咽下最后一口气,骆老太太和骆大太太双双被吓得腿软瘫在椅子上动弹不了,袁氏则抱着刚断气的女儿嚎啕大哭,下人们也个个垂泪不已,屋里乱成一团。
袁氏无法接受女儿已经断气的事实,一见大夫出现就疯魔似的紧抓着人家,要他赶紧救救她女儿。
大夫既无法挣月兑她又同情她,只好坐下诊脉。
指尖下的肌肤仍有余温,但他却模不到任何脉象。
大夫暗叹一声,抬起头来面对脸色苍白、泪如雨下却又眼巴巴望着他的骆二太太,实在是于心不忍,难以启齿。
没想到在他几度欲言又止的拖延下,指尖处竟隐隐传来异动,让他惊愕不已。
脉搏……先前停止的脉搏……居然又恢复跳动了!
面对突如其来、匪夷所思的异状,大夫被吓得一颗心剧烈狂跳,但他不敢多言,只能勉强保持镇定的将死而复生之事隐瞒下来,只说出他诊脉的结果,开了药方,领了诊费,匆匆告辞而去。
至于骆家众人则将先前以为人已死之事当成是乌龙、虚惊一场,压根就不知真正的五姑娘骆含瑄早已香消玉殒,死而复生活下来的是孟岚萱这个异世人。
骆含瑄被叶嬷嬷连牵带拉的领至正房时,顿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只因刚在来的路上,叶嬷嬷不断在她耳边劝个不停,叽哩呱啦、滔滔不绝的念到她头都痛了,这下终于能解月兑。
“姑娘,老奴在这里等妳,妳千万别忘了老奴刚才对妳说的话,就算不为了姑娘自个儿,也要为还卧病在床的二太太忍着,知道吗?”
在她临进门前,叶嬷嬷再次苦口婆心的低声交代她,她只能无奈的点头。
其实从原主的记忆来看,她对骆老太太那个偏心又无耻的老虔婆根本没半点好感,更别提原主还是活生生被骆老太太给害死,她没找她秋后算账也就罢了,还要她低眉顺眼的听候差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刚才叶嬷嬷对她说了那么多话之中,有句说的很对,她们母女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否则最后吃亏吃苦的还是自己。
她提醒自己,现在已经是骆含瑄了,她的人生自己得继续下去,所以她决定在想好退路之前先忍一忍,至少也要等原主的母亲病愈之后再说,谋定而后动才不会顾此失彼,后悔莫及。
骆含瑄缓慢地走进正房堂屋内,只见屋内卧榻上坐了个头发半白、微显富态身材,穿着褚色花褙子、青色马面裙的老妇人,正神情冷淡地抬眼看向她。
她抿了下唇,有些不自在的出声唤道:“老太太。”没有躬身作揖。
骆老太太冷哼一声,质问道:“怎么,妳现在是不想认我这个祖母了是吗?”
“是祖母先不认我这个孙女,孙女只是顺从了祖母之愿想。”骆含瑄忍不住回嘴道。
骆老太太怒拍案几,大声斥喝,“妳说什么?”
“老太太息怒,您也知道瑄姐儿年纪小,性子倔,说话又直,常不经大脑修饰的,您可别与她较真,免得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还得喝苦药受罪。”坐在榻下的妇人柔声劝道,事实上却是在火上加油。
她正是骆大太太林氏,年纪三十多岁,身形瘦长,印堂窄而鼻梁薄尖,面相有些刻薄,与其性子相符。她穿着绣金牡丹纹亮缎的滚边褙子,褚红流苏裙,发上、耳上、腕上皆戴满了金翠饰品,着实耀眼华贵,财大气俗。
“年纪小就能目无长辈吗?性子倔就能没大没小的忤逆我这个祖母吗?没教养的贱蹄子,就跟她小户出身没教养的娘一模一样!”骆老太太口不择言的怒声骂道。
“老太太骂孙女没关系,可也别忘了我也是骆家嫡出的姑娘,我这个嫡出的没教养,那么其他几个是不是也一样没教养呢?”骆含瑄垂眉敛目的淡声说道。
“妳!妳……”骆老太太顿时被气得说不出话,伸手直指着她,愤怒得全身发抖。
“瑄姐儿,妳是真想气坏祖母是不是?还不快点跪下跟祖母赔不是,说妳知错了。”林氏看似打圆场,实则不安好心直接将她定罪,要她跪下认错。
骆含瑄不由得冷笑了一下,抬头看向林氏,“敢问伯母,瑄儿刚才说的话何错之有?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瑄儿身为骆家的姑娘,若是有了被指责没教养的传闻传了出去,难道不会让人怀疑骆家其他的姑娘们是否也缺乏教养吗?还是伯母以为外头的人理所当然会和伯母与老太太一样偏心,觉得骆家的姑娘们个个都好,只有五姑娘一个人长歪了?”
“瑄姐儿真是长大了,竟还能教导祖母和伯母,可真是聪慧啊,您说是不是呢,娘?”林氏皮笑肉不笑的道。
“孽障!还不给我跪下!”骆老太太朝骆含瑄怒声斥道。
骆含瑄笔直的站着,一动也不动。
“我叫妳跪下听见没有?”骆老太太朝她怒吼。
“不知老太太唤我来此有何吩咐,倘若无事的话,瑄儿先行告退。”她面不改色的开口道,说完直接转身就走。
“妳给我站住!”
骆含瑄停下步伐,转身问道:“老太太有何吩咐?”
“妳现在若胆敢走出这个屋子,就给我滚出骆家!我就当骆家从没生养过妳这个人——妳这个孽障!”骆老太太咬牙切齿的说。
骆含瑄扯唇冷笑了一下,问:“除了我之外,老太太最想除之而后快的应该还有我母亲吧?您要不要再想个借口,一劳永逸的干脆将我们母女俩一起赶出去,也免得下回还得再费心思赶人呢。”
“瑄丫头,妳说的这是什么话,明明是妳犯错在先,不肯认错在后,竟伶牙俐齿的将过错全推给了老太太,好像老太太是在故意找碴,是在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般的对待妳,妳小小年纪,心思怎会这么狠毒?”林氏严词厉声的指责她。
“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瑄儿的心再狠也狠不过伯母您啊,您说是不是?”骆含瑄说着,给了她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脸。
“滚!妳立刻给我滚出这个家!”骆老太太怒不可遏的大声吼道,又高声呼唤人来,“来人啊,快点帮我将这个不孝不仁不义的孽障给我赶出去!快点来人啊,人都死到哪儿去了?”
“不必劳烦了,我自个儿会走。”骆含瑄冷淡的说完这句话后,直接转身离开。
一直等在外头的叶嬷嬷一见她出现,便火烧**般的迎了上来,忧心又焦虑的朝她唤了一声,“姑娘!”
她待在外头虽没能听清楚屋里人的对话,可那一声高过一声的怒吼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也听得胆战心惊、忧怕不已。
“妳刚才在屋里到底说了什么,把老太太惹得怒气冲天,连声怒吼?妳刚刚不是答应过老奴,说妳会忍耐吗?妳怎么……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老奴刚才好像听到老太太要赶妳出门,这不是认真的吧?妳快跟老奴说说。”叶嬷嬷连珠炮似的着急问道,紧抓着她的手,脸上神情忧虑不已。
“对不起了叶嬷嬷,我真的是忍不住。”
“姑娘,妳真的是……妳怎么……”叶嬷嬷咳声叹气的摇了摇头,道:“上回受的伤都还没好得彻底,姑娘怎么还学不乖呢?这下该如何是好?老太太她不会真把姑娘赶出骆家大门吧?”
“就算她没赶,这个家我也待不下去了。”骆含瑄面无表情的老实说。
“姑娘,待不下去妳能去哪儿?舅老爷家吗?舅老爷人倒是不错,却坏在娶妻不贤,舅太太那个人势利又刻薄,姑娘若去了袁家,在袁家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叶嬷嬷愁眉苦脸的说。
“我从没打算要去投靠袁家。”骆含瑄回道。
从原主的记忆来看,她那个舅母不仅势利刻薄,还疑心病重,心狠手辣。虽没有明显证据可证明,但家里人都心知肚明犯在那个女人手上的人命可不只一、两条而已。
“这就对了,俗话说金屋银屋不如自个儿的狗屋好,在这个家里,虽然老太太有些偏心、向着大房,大太太也不是个良善好相处的,但至少姑娘和太太住在这儿能衣食无缺,还有奴婢下人们伺候,妳说是不是?”
生怕她性子倔,真的离了骆家,叶嬷嬷赶紧寻些住在家里的好处来说,以打消她想离家这个吓人的念头。
“叶嬷嬷的意思我懂,只是衣食无缺和有奴婢下人伺候的前提下得先保住自个儿的性命,否则死都死了,还要什么衣食无缺或下人伺候,妳说是不是?”骆含瑄苦笑道。
“姑娘……”叶嬷嬷顿时心酸的红了眼眶。
“若非逼不得已,谁愿意放着好日子不过而去选择过苦日子?”骆含瑄自言自语般的低声叹息,举步道:“走吧,陪我到娘那里去,也该是咱们面对现实为往后打算的时候了,毕竟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叶嬷嬷无话可说,只能扶着身子并未完全康复的姑娘,朝林氏的兰露院走去。
相比之下,老太太居住的正房郁郁葱葱的,大房所居的东侧堂院则雕栏玉砌,位处西边的二房院子显得格外冷清与萧瑟,就连庭院里的草木都显得垂头丧气,好像明白主人在骆家的不受待见。
服侍袁氏的丫鬟彩袖正坐在外头打着盹,直到来人都走到她面前了她还不知不觉。
叶嬷嬷本想出声斥喝的,却让骆含瑄摇头阻止,只因为她知道这丫头并不是在偷懒,而是真累着了。
在骆家,每位太太和姑娘身边都会配有两个贴身丫鬟与两个粗使丫鬟伺候着,骆含瑄也不例外,但因上回毁亲之事,连累了原在她身边伺候的两个丫鬟被发卖,致使她现在身边连个贴身丫鬟都没有。
也因此她卧病在床的那段时间,全赖母亲身边的贴身丫鬟照顾,也就是眼前的彩袖,所以她对这丫鬟还挺感谢的,也能明白她的疲惫,毕竟才照料好一个病人又来一个,铁打的身子都要受不了。
在骆含瑄的示意下,两人轻声从打盹的彩袖面前走进屋内,只见母亲的另一名贴身丫鬟彩衫正在服侍母亲喝水。
袁氏看到女儿先是轻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似惊讶又像高兴的表情,急忙推开嘴边的茶杯,开口说:“瑄儿,妳怎么来了?身子好些了吗?头还会不会痛?怎么不好好的待在房里休息跑到娘这里来呢?快点坐下来,坐下来。”
骆含瑄走到床边坐下后才柔声答道:“娘,女儿的身子没事了,您别担心。倒是您的身子怎么样,好些了吗?”
对于这个便宜母亲,骆含瑄还是很有好感的,很想亲近依赖,她不确定这种感觉是原主留在这个身体上的,还是在她卧病在床那几日袁氏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与照顾使然,总而言之,她已将袁氏当成她在这世界上最亲也最重要的家人,不会再容许任何人欺侮她们母女。
“娘没事,妳别担心。”袁氏欣慰的拉起女儿的手拍了拍。
“太太,姑娘不是不想好好待在房里休息,而是让老太太传唤才出房门的。”叶嬷嬷找到机会迅速插口禀报道。
袁氏闻言露出惊愕的表情,立即出声问道:“怎么一回事?”
叶嬷嬷看了骆含瑄一眼,见她似乎没有解释的打算,只得开口道:“老奴被拦在屋外没能陪姑娘进到屋里,所以不知道老太太到底是为了何事传唤姑娘,只知道在姑娘进入屋内不久之后,便传出老太太怒不可遏的吼声,老太太好像要将姑娘逐出家门。”
“什么?!咳……咳咳……”袁氏震惊不已,一口气没喘好,整个人都呛咳了起来。
骆含瑄赶紧站起身来为她拍背抚胸,“娘,您别激动,没事,没事。”
袁氏又咳了几声才红着脸、哑着声激动的说:“老太太都要将妳逐出家门了,妳还跟娘说没事?”
“女儿之前都死过一次了,被逐出家门又算得了什么?”骆含瑄平静的道。
袁氏闻言,眼泪不禁从眼眶中滴落下来,她伸手将女儿揽进怀中,凄楚的哭道:“瑄儿,我可怜的女儿啊,妳为什么会这么命苦?都是娘没用,是娘太懦弱了才会连累妳吃了这么多苦,都是娘的错,是娘对不起妳,呜……”
“娘,您别哭,最坏最苦的都过去了,以后咱们只会愈来愈好,会否极泰来的。”骆含瑄伸手拍了拍母亲,柔声安慰道。
“只要老太太不提分家,咱们还住在这个家里便得受老太太和大太太的掣肘与管束,就不可能会有否极泰来的事情发生。”袁氏垂泪道,悲观得生不出一丝希望来。
“娘,不分家不代表咱们就得一辈子住在这里,不能自个儿搬到外头去住。”骆含瑄开口说。
袁氏愕然的抬起头来,不可思议的看着女儿,“瑄儿,妳刚刚说什么?”
骆含瑄目不转睛的看着母亲,语气认真,表情严肃的说:“娘,咱们离开这里搬出去住吧,别留在这个任人欺侮践踏,连一丝自由、一点尊严都没法拥有的地方。”
袁氏无言以对,只能呆呆地看着女儿,似乎是没料到会从女儿口中听见这么一席话,更想不到她怎么会有这么异想天开的想法。她吶吶道:“瑄儿,离开这里咱们母女俩哪有地方去?要住在哪里?客栈里吗?”
“咱们租个小宅子来住,住客栈太花钱。”
“租宅子也要花钱,咱们又没有进项,即便省着花也会坐吃山空。”袁氏循循善诱的让女儿明白她的想法不可行。
“钱的事娘无须担心,瑄儿有赚钱的办法。”
“妳一个小泵娘能有什么赚钱的办法?”
“娘相信瑄儿就是了,瑄儿不会拿咱们的未来开玩笑。”骆含瑄神色严肃,言词郑重的道。
袁氏一时竟被她给震慑住,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妳爹爹是绝对不会同意搬出去的。”
“爹现在人远在荆州,不同意也无法阻止咱们做这件事,就好比爹虽有心想护咱们母女俩周全,但只要他一出远门就鞭长莫及。像这回一样,女儿差一点就被迫害到死,爹他又为女儿做了什么?”骆含瑄有些不以为然。
虽然从原主的记忆中得知骆二爷是个宠爱女儿又慈善的好父亲,总是笑容可掬的送各式各样的礼物来娇宠骆含瑄这个么女,可是除此之外,他对自个儿妻女在这个家中不受待见的种种委曲求全又做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有做。
所以,对于这个为了成全自己的孝心就委屈自己妻女的男人,她着实敬爱不起来。
“瑄儿,妳不能这样说妳爹爹,他也是逼不得已,他真的是有心无力。”袁氏忍不住为自己的相公辩解。
骆含瑄点头表示理解,接着又道:“所以女儿才要靠自己,不想再强人所难的为难爹爹,指望爹爹能改变现状。”
“瑄儿……”袁氏想到女儿在这个家里的处境,又觉得眼眶发热,鼻头发酸。
“娘,您可知道女儿刚刚因为何事惹怒了老太太?”骆含瑄看着母亲,未等她回答便主动说:“因为老太太说女儿是个没教养的贱蹄子,就跟小户出身没教养的娘一模一样。女儿并未为此在老太太面前动怒,只是平静地告诉老太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告诉老太太她骂女儿没关系,小心影响了骆家其他姑娘们的声誉,老太太这样就气得全身发抖,不仅骂我孽障,要我跪下认错,还要我滚出这个家。”
“瑄儿……”袁氏已经泪如雨下了。
“娘,咱们在这个家原就不受待见了,之前女儿又犯倔,毁了老太太和大太太救儿救夫的盘算,她们是绝对不会轻饶女儿的。现在平安无事是因为她们被女儿先前差点没了这事吓着了,但等她们缓过那阵后怕之后,会怎么折腾报复咱们母女俩还不知道呢。”
一顿,骆含瑄深吸一口气以坚定的语气继续说:“所以,娘,咱们必须要先找好退路才行,不能心存侥幸觉得女儿担心的事不会发生,更不能奢望爹能及时从荆州赶回来护咱们周全,咱们只能自救,靠自己自立自强。”
“自立……自强……”袁氏喃喃自语,像是不了解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又像是无法想象要怎么做才能做到这四个字所代表的意思。
“娘,女儿觉得老太太这回要将女儿逐出家门是个机会,女儿正好可以趁机先到外头打点一切,比如住的地方,等一切准备就绪,女儿再回来接娘离开这里。”
“不行,妳一个人出去娘不放心。”袁氏摇头道。
“那就让叶嬷嬷陪女儿一块离开,叶嬷嬷是娘的人,老太太和大太太就算想管也管不着。”骆含瑄沉吟道。
袁氏转头看了同在屋内的叶嬷嬷一眼,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摇头。“就算有叶嬷嬷陪着妳,娘也不放心。妳是个姑娘家,年纪又小,自小又娇养在后宅之内,外头是什么情况,人是善是恶妳分辨得出来吗?若是遇到恶人,被人欺侮欺骗了该怎么办?”她光是想象就觉得心惊。
“娘,女儿没那么笨,况且有叶嬷嬷在不是吗?女儿分辨不出好坏人,难道叶嬷嬷也分辨不出来吗?”
“娘还是不放心。”袁氏眉头紧蹙的说。
骆含瑄轻叹了口气,忽然改以坚定的语气斩钉截铁的说:“娘,即便妳真放心不下女儿离家后的安危,女儿还是非离家不可,这事女儿势在必行。”
“瑄儿——”
“女儿不想再成为板上鱼肉任人宰割,上一回女儿能以死相逼幸而逃过一劫,但下一回呢?可不见得能有此等运气逃得了。反正,这个家女儿是再也待不下去了。”
“瑄儿……”袁氏忍不住泪如雨下,哭得泣不成声。
“太太,您若相信老奴,就把姑娘交给老奴照顾吧,老奴就算不要这条命也会护住泵娘,不会让姑娘受到伤害的。”叶嬷嬷出声道。
虽说之前她才劝说过姑娘,说金屋银屋不如自己的狗屋,但眼见姑娘完全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离开这个家,身为主子左膀右臂的她自然得替主子守护好姑娘。
“绿翠,我相信妳的忠心,但妳毕竟也只是个女人,又怎会是那些混迹街头、不学无术的混混们的对手呢?如果二爷的长随没跟着二爷一起去荆州就好了。”袁氏边抹泪边说。
绿翠是叶嬷嬷未嫁人前的名字,其夫婿前几年病死了,夫妻俩只生了一个女儿,于去年成亲,嫁给她夫家那边的一个表侄子,并承蒙骆二爷及骆二太太的大恩除了奴籍,不久前才传来好消息说生了个儿子,是个有福的。
“娘,为何您总往坏处想呢?也许女儿到了外头反倒如鱼得水、一帆风顺也说不一定呢。”骆含瑄忍不住插口道。
“妳一个自小养在深闺的小泵娘,对外头的各种危险一无所知,要娘怎么相信妳能如鱼得水、一帆风顺?”
“好吧,那么女儿就只能用事实证明给娘看了。”骆含瑄无奈道。“至于娘的担心,女儿曾经听过这么一句话——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话的意思便是为达到某一个目的必须付出相对应的代价,想必娘的担心可能就是咱们想达到目的的代价了。”
袁氏忍不住被她的说法逗出了一抹微笑,可惜只是昙花一现。“看样子不管娘说什么都不能改变妳的决定了,是吗?”
“对不起,娘。”骆含瑄歉疚的轻声道。
“别说对不起,娘想听的不是这个。”袁氏摇头道,伸手轻轻地捧起女儿的脸,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娘想听的是妳跟娘保证,说妳一定会小心,说妳绝不会逞强,说妳会量力而为,说妳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保护好自己,不让自己受伤,别让娘日日夜夜为妳担心受怕。”
“好,女儿向您保证,女儿出门在外一定会小心,会量力而为,绝不会任性逞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以保护自己为第一优先考虑,更不会让自己受伤。女儿也会定期与娘联络,让娘知道女儿在外头的消息,做了些什么,让娘不会毫无女儿的音讯,日日夜夜为女儿担心受怕。女儿含瑄在此对天发誓,如违此誓——”
袁氏赶紧抓下她举起的手,打断她道:“不必发誓,娘相信妳、娘相信妳。”
骆含瑄忍不住在心里轻叹了一句:终于,真是好不容易啊。她打铁趁热,接着问道:“娘,您身边有多少银两可以动用?女儿必须心里有数,才能计划一切。”
“娘的体己不多,只有三百多两,加上可变卖的饰物,应该可以凑足五百两。”袁氏有些惭愧与尴尬的对女儿说。
以骆家的财力,身为二太太的她竟然连五百两的银钱都拿不出来,还得变卖首饰来凑数,由此可见她在这个家里生活得有多委屈与窝囊。
“娘,不需要这么多钱,咱们是要租房子住又不是要买房。您先给女儿一百两就够了。”骆含瑄摇头道。
“一百两能租到什么好宅子,又能租多久?娘身边的现银有三百两,都给妳,有钱妳才好办事。”袁氏怎能不明白女儿的体贴和心意,直接就让彩衫将她所有的现银都拿出来交给女儿。
“娘,真的不需要那么多。”骆含瑄从母亲的银钱箱内拿出所需的数之后,便将银钱箱盖阖了起来,将那只钱箱推回给母亲。“这四张五十两的银票再加几两碎银就够了,其他的您留在身边以防不时之需。”
“二百两真的够用吗?”袁氏满脸不确定。“瑄儿无须替娘担心,娘镇日待在这后宅里不愁吃也不愁穿,根本就不需要用到什么钱。”
“那么娘就先将这些银子收好,等女儿需要用到时再向娘开口要好吗?”骆含瑄柔声说。
“好,那娘就先存着,等妳需要再与娘说。”
“娘,女儿一会儿回去后就会收拾简单的行李,今天就会离开,走时就不再过来与娘辞别了。”
袁氏双眼圆瞠,惊愕的月兑口道:“今天就走?为什么?”
“为免夜长梦多恐生变。”
“可是妳这一出去怕是有许多东西需要收拾,沉香和暗香之前又被老太太给发卖了,妳身边连个贴身丫鬟都没有,无人帮妳,妳这一时半刻的怎么可能将东西全部收拾好?一会儿娘让彩袖跟妳过去,帮妳收拾,只是想在今天内收拾好全部的东西也不可能。”袁氏忧愁道。
骆含瑄扯唇嘲讽的轻笑了一下,问道:“娘认为老太太和大太太会同意女儿像搬家似的把房里的东西都带走吗?”
袁氏呆住,张口结舌的看着女儿,无言以对。
骆含瑄又扯了一下唇,才再开口说:“女儿一会儿回房只是要收拾几件衣裳,以及一些属于女儿的值钱物事罢了,根本不需要花费多少时间。至于留下没带走的东西,等娘身子痊愈了再帮女儿收妥吧,倘若正房和东侧院那两位没意见的话。”
于是当天,骆家五姑娘骆含瑄便因忤逆不孝家中长辈,被骆家老太太逐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