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依菲醒过来时,看见关海晨闭着眼睛在床边的沙发椅上打吨。
一看就知道这是一间超级VIP病房,躺在病床上就可以看见无边际的开阔海景,角落小茶几上放着一盆白色水仙,一看便让人舒心又喜悦,淡黄色的墙面让医院少了冷冰冰的感觉而多了一分温暖。
止痛的点滴针头还插在她手上,可是额头上还是传来隐隐约约的疼,沈得连她的颈部都觉得僵硬不已,可尽避如此,她还是舍不得移开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可以静静看着这个男人却不必害怕被他发现,这样的机会可是难得一遇呢。
初次遇见他的那一年,她十四岁,他十八岁,她还是个黄毛丫头,他却是个马上就要上大学的准大学生,高大俊秀,器宇不凡,虽沉默寡言,唇角总是似笑非笑,不若沈镜飞的锋芒毕露,爽朗大方,但却紧紧吸引住她的目光。
她喜欢偷偷地看他,不小心被发现时总是逃跑,偶尔会假装没看见,故作镇定,不管是逃跑还是假装镇定,总之他的目光若瞧向她,她就会心跳失速,砰砰乱响。
少女情怀总是诗,他的出现对她而言就是生命中一首难得美丽的情诗,走路想睡觉想看书想听音乐也在想,他在她的诗篇中总是高大迷人而温柔。
她喜欢他,却不敢靠近他,对一个自小寄人篱下、无父无母的小女孩而言,他是个太神圣尊贵的存在,就像沈镜飞,是个可以仰望却不能真正亲近的人。
常常在篮球场上、游泳池畔或是海水浴场里看见他,他在水里简直就是一条鱼,大海就是他的家。
很多时候她是在岸边伴着大哥沈镜飞的,大哥从不在大海里游泳,只在泳池里游泳,后来一直到他的婚礼上经由关海晨的嘴里她才知道,大哥的母亲就是死于大海,他因为思念母亲而亲近海,却又因为害怕恐惧而不敢在大海中游泳,那是多么沈痛的悲伤。
也从那个时候她才明白,沈镜飞和关海晨是真正的死党,那种连最细微的心事都可以分享的好友——虽然在外人看来绝非如此,毕竟沈镜飞抢了关海晨的未婚妻蓝冬。
所以,她对关海晨一直是有点歉疚的,虽然沈镜飞是她的大哥兼Boss,感情这种事也不能勉强,但她默默知道很多事却没有告诉关海晨,让他成了这场婚事的受害者,害他被人指指点点……她很难不歉疚。
再者,在Boss的游艇婚礼上,她又欠了他一份大人情……
可,就算如此,他也没必要吻她吧?
那天晚上,他究竟为什么吻她?情不自禁?把她当成别的女人?还是藉着酒意故意想要惩罚她?
是,她知道他有点醉了,酒量不好的他很容易醉,醉了就会平易近人些,会常笑,而且是迷死人不偿命、勾魂摄魄的那种笑!她在家里看过几次,可从没听说过他醉了就会抓人乱亲……想到那天晚上的吻,她的脸开始热烘烘的。
就算这阵子赌场一堆乱七八糟的事让她忙得翻天覆地,可在夜深人静时,她还是一直想起那个吻。他唇上的温度与柔软,在她唇边带着酒味的反复流连,每每忆起便让她呼吸跟着加快,体温随之升高……就像此刻。
盯着他那双薄而性感万分的唇,她就有一股冲动想要上前触碰它们,想再次确认那一夜他吻她的感觉,究竟是真实还是她的梦境?
此时,关海晨突然睁开了眼,视线刚好对上杜依菲的目光,她陡地脸一臊,心虚地垂下眼。
“我睡觉流口水了吗?”
嗄?她愣愣抬眸,不明所以。
“你盯着我看了那么久,没发现我睡觉有没有流口水吗?”
他知道?天啊,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她一直盯着他看的?
杜依菲咳了几声。“我刚刚只是在想事情,没盯着你看,就算看着你这边,可我在想别的事……理解吗?”
“没打算跟你收钱,不用那么紧张。”关海晨微微一笑,起身走到她床边,手一伸便模上她的额头。“幸好烧退了,伤口会很痛吗?很痛的话可以请护士把药的剂量再加重一点。”
她摇摇头。“不用了,打太多会变笨。”
他失笑。“谁跟你说的?”
杜依菲扯扯唇角。“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那个丢我石头的人抓到了吗?”
关海晨微微挑眉。“抓到了,暂时不打算放他出来。还有,你一个星期内都别想出院,给我在这里乖乖养伤。”
“你要把我关在医院里一个星期?不会吧?我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有罗经理在,他在赌场待的时间比你还长,你短短七天不在赌场,乐飞也不会因此垮了,给我安心养伤。”
“不行,我放心不下!”
“还是你要我马上打电话给沈镜飞,叫他回来亲自处理?二选一。”事实上是,他已经联络好几次没联络上他,既然如此,不如拿来谈条件。
真是……杜依菲气呼呼地瞪着他。“我待着就是了,你不要总想着打小报告,我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Boss怎么敢把赌场交给我玩……不是,是交给我管。”
果然,搬出沈镜飞总是有效。
关海晨唇角微扬。“那你就乖乖待着。”
“知道了。”她钻进被子里。“我要再睡一下。”
“想吃什么?我去帮你准备,醒来就可以吃。”
“我要吃六星级饭店主厨亲自煎好的热腾腾七分熟牛排,香辣炸虾,还有全世界最好吃的抹茶冰淇淋。”她故意习难。他最好会为了她纡尊降贵的去搞这些!她可不是公主。
关海晨笑了。“看来你的胃口还不错。”
“嗯,可以吃下一头牛。”
“那我去叫人准备了,你可得全部给我吃下肚。”
被子里的杜依菲眨眨眼。他说真的假的?要槁这些,不是要用直升机保温快递直送,不然就是把主厨请到医院里来煮……他是疯了才会这么做!
事实证明,关海晨真的有点疯,虽然没把人家六星级主厨挖到医院来替她煮一星期的餐点,但他却把他家里的那位主厨给请来,在VIP病房内的专属小厨房里,专门替她料理三餐外加点心宵夜,少盐少油少糖却一样质精味美。
他的嘴一向习,可以替他掌厨的厨子绝对不会比星级饭店来得差,她算是捡到便宜了,他家的厨子可是第一次外借。
然后,没想到关海晨就很理所当然地赖在医院里。
“我只吃得惯我家厨子煮的菜,他既然在你这里,我自然也得在这里。”
这可能是她这辈子听到最赖皮的话吧?而且还是出自冷冰冰的关海晨嘴里!
但也因为如此,这几天关家少爷几乎跟她形影不离,根本成了她的专属看护,管得很宽,非必要电话不准接,非必要的人不准见,还派保镳杵在外头吓人,她每天只负责吃饱睡、睡饱吃。
“给我搬个体重计来吧。”她一定肥了好几公斤。
“放心,你还没胖到我抱不动你。”关海晨头也没抬,语调淡淡,依旧在忙他手上的公事。
杜依菲瞪着他,脸红了。“谁说要给你抱了?”
这几天她每天躺在床上无所事事,无聊到脾气有点不太好。
关海晨敏锐地感受到她语气中的淡淡火气,挑起一道俊眉。“不想给我抱,那就不要受伤不要生病°”
“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可以不理我。”
“我不会不理你。”
“你可以不理我。”
“我是可以,但我不会这么做。”
“因为我是沈镜飞的妹妹?”
关海晨淡淡地看着她。“因为你是我想照顾、想保护的人。”
噢……这见鬼的算是一种情话吗?
她看着他,突然变成了傻妞,不知该答什么话,只觉得一股热气不住地上涌。“怎么变得呆呆的?”关海晨好笑地看着她呆愣住的神情。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还是问出口了。心扑通扑通地跳着。
“就字面上的意思。”
“听不懂!”
“我想照顾你、想保护你,很难理解吗?”
杜依菲深吸了一口气,双眸瞬也不瞬地望着他。
“是哥哥对妹妹的那种?还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如果那天晚上他没有吻了她,她可能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这丫头的问题还真直白……可惜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她,连他自己都还没弄明白的事情,又怎能轻易宣之于口呢?何况,事情没那么简单。
“不管是哪一种,我想照顾你及保护好你的心意都是一样的。”这一点他非常清楚。
他没有正面回答她,就是连他自己都不确定吧?又或者是觉得她的问题很无聊,根本懒得回答她?一切都是她多心了?
“推我下海的人还没查到是谁吧?”杜依菲转移了话题。距离落海意外已过了大半个月,这事一直没下文,其实她一直在等对方对她发出警告,至少还有一点脉络可寻,像这样瞎子模象似的企图找出原因,真的很难理得出头绪。
“嗯,如你所言,游艇上没有一支监控镜头照到那个角落,毕竟是私人游艇,杨刚为了个人隐私并没有装上太多的监视器,当天受邀出席的人除了你们几个,在那个时间点都在船首大厅内,因此警方也查不出什么。”
杜依菲轻点着头,答案在她预料之中,会故意问纯粹只是没话找话说。她该专注的点应该是这次的抗议事件,可是自从那日发生事故之后,丢石头打伤她的人虽然抓到了,但新闻对这次的聚众事件却半点都没有提及,就像这件事从来不曾发生过一般,风平浪静到让人生疑。
她打电话问过默子,他一句“关少爷把媒体摆平了。”就把这事略过。
而关海晨从不曾在她面前提过一句,就像他找人去查游艇案一样,明明做了很多,却是半字不提。
真的如他所言,不管他究竟是把她当成妹妹还是女人,他照顾她的心意都是一样的——无微不至。
可他终究不会爱她吧?她既没有与他匹配的身家,也没有举世皆知的贤名,在这个世界上,不管她多么努力,她的存在在富人阶级的眼中都是极其渺小卑微的。她不是自卑,而是很早就认清现实。
想明白了,便会发现,其实刚刚他的答案根本一点都不重要。是她脑子暂时伤了、坏了,才会对他把她当妹妹还是当女人这种无聊小事斤斤计较起来。
“不过这次叠码仔相继消失无踪这件事中,倒是都出现了一个巧合。”
杜依菲的心思被关海晨突来的一句话牵引了过去——
“什么巧合?”
“这些失联的叠码仔在消失之前都见过一个人。”
“谁?”
“罗明阳。”
杜依菲淡笑。“这不奇怪吧?罗经理负责赌场现场的运营,追讨债务也在他的业务范畴,叠码仔若遇到问题他也必须出面处理,他见他们是很正常的事。”
“这么说是没错,也是因为这样,整件事更显得天衣无缝。”
“你怀疑是他故意要他们逃跑?这不可能,他们没必要拿自己的信誉开玩笑!”
“如果他们的确是遇到一点困难需要帮忙,而刚好有人乘虚而入呢?或是有巨大利益做弥补?”
杜依菲皱眉。“那目的是什么?看乐飞倒下?若是如此,他们也太小看乐飞了。”
关海晨淡淡一笑。“或许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
“趁火打劫,入股乐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