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界一年一度的大奖之一发布了,NOW!毫无疑问地上榜。通常杂志再怎么红也没人会去注意到背后的美编和设计功臣,毕竟大作家在杂志上开专栏的太多,尤其有牧洛亭这个名总编打头阵。
不过NOW!的情人节封面画爆红,而襄知没有署名,最后作为团队的四名美工一起上榜。
不管襄知如何低调,社里知道她的人更多了,从“插图小弟”到“天才少年”再到“暴龙终结者”等不同的绰号,当然最后一个绝不能当着某人的面讲。
今晚的颁奖晚宴,各家入围者都受邀出席,NOW!就占了十一名,相当风光。
牧洛亭为了慰劳下属,特别请主办单位加了数张邀请函,让冬湘宜及房凌光等背后功臣都来分享光彩。
牧洛亭把这件事一直放在心上。襄知讨厌受人注目、八卦评论、或任何需要光鲜体面又规矩一堆的场合,但这奖项是对她的肯定,他私心希望她能看到众人佩服的目光,体会到大家对她的赞赏。
到“安心”帮完忙后,牧洛亭把襄知送到家门口,还不放心地叮嘱:“今天的晚宴很重要,一定不要放我鸽子,好吗?”
襄知沉默了半晌。“不知道要穿什么。”
他一顿。穿什么?随即明白她的难处。
她蹙着好看的眉头,自然红的唇不自觉嘟着,第一次看到她如此苦恼的表情,他忍不住笑了。“不知道该怎样才能隐形?”
在颁奖晚宴这样金光闪闪的场合,邋遢随意的穿着恐怕只会让她更显眼,像穿着凉鞋短裤跑上人家奥斯卡颁奖台一样突兀。
她这次真的中招了!不打扮不行,即使男装上身,想必也会闪闪发光。看她眼光流转,他立刻明白了——她想变丑,变丑一点就没人想多看两眼了。
“总觉得你怎么变也不可能丑,不过很期待!”他笑说。
她瞥他一眼。每次跟她甜言蜜语,通常会有这种下场,但他就是想说。他还没练成惜言如金,倒是惜她如金练得透彻。
“我来帮你如何?”
她摇头。他忍住笑,当然不成,他一定舍不得下重手,帮也是白帮。但她知道这点而拒绝,表示知道他疼惜她,他很高兴。
“可是,社里的人都知道你的长相啊!弄得太丑大家会认不出来,弄个伤疤大家会同情追问,弄成倦容大家会以为我害你加班——”他故意打住。
这次她的大白眼配上微微泛红的粉颊,原来淡定如她,还是会有害羞的时候?他大乐,心怦怦跳,俊容上笑出傻气,自己不知道有多迷人,只见她又瞧他一眼。
“该变装的不是我。”襄知嘀咕。
他眨眼,又傻了,她是在……甜言蜜语吗?他的笑被定格,心差点跳出口。
听到她的甜言蜜语了!惜言如金的人所给的比婚钻还宝贵的礼物,他呆在那里,在心里回放一遍又一遍。
“进去了。”她红颊染上淡笑,美得让他窒息。
他讷讷说:“那……晚上见?”
无论她变成什么模样,都能轻易夺取他的呼吸吧。
牧洛亭很想去接襄知,但他知道他俩一起出现在颁奖晚会绝对不合适。他再次诅咒这个讲究“合适”的社会,绑手绑脚,半点都不自由。
“小知,又多了一个给你的专题。”他喃道,不禁要微笑,“怎么穿出自己——”
在她笔下,不晓得又会是怎样的惊天动地。有人就是活得比较大胆、精彩,他觉得只要跟她在一起,世界看起来就是不一样。
他特意挑了件正式一点的西装,晚礼服的剪裁又不流于古板,有种混合古典与新潮的特殊风格。近来他的审美观受到襄知影响,趋于亲和低调,但私心希望自己在襄知眼中如同在别人口中那样帅气,同时也想为她站台。
他在全身镜前端视自己。他人口中所谓的帅哥,他开始觉得纳闷。与襄知那样特意淡出却又紧紧抓住他眼球的美相比,他半分不觉得自己特别。
美是什么?又有什么意义?他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襄知变装,一定有她的理由,他真的很想知道。
如果要跟她站在一起,不是只在工作上,而是生活中时刻相伴呢?
襄知没有这样的表示,是他自己想要,是他想得远了、贪心了,但他就是不能不想。
以什么样的面貌,他才能和她站在一起?
心里在担忧,感应到她一定会有的抗拒。跟他在一起,会是一种负担吧?
他想要她发光,但如果这是她最不想要的呢?
她方才的苦恼,他只觉得好玩,现在细想才感到不对,他把事情看得太简单。
先不论她曾宣称没有爱情这种东西,光是她想模糊世人的眼光,就明白昭示了她的决心。
她不想活在世人的眼光里。
他把她拉进他的世界,知道只要给她机会,她一定会发光发热,然后呢?
一直到了饭店,他还没有答案。
今晚的典礼既然是杂志大奖,自然是记者及摄影师成群,搞得像影视大奖一样,只差没有红地毯和夸张的晚礼服。杂志界不关乎颜值,因而帅哥美女不多,以致造成牧洛亭和房凌光这样的男人更显出众。
房凌光已经先到一步。他最近低调许多,在众多女性包围之下,还显出少有的不耐烦表情,一看到牧洛亭如获救星。
“快过来卡位,我快被烦死了!”
牧洛亭觉得好笑。“你什么时候开始嫌女人烦了?”他在房凌光身边坐下。
“我也不知道。”房凌光烦躁地把背朝向另一边座位的女人,杜绝谈话的必要。“女人就是话太多了。有人不吭一声还是照样活得很好。”
牧洛亭眯起眼,但没有接话。
“咦?今天主角还没来吗?”房凌光东张西望。
“今天我们入围十一项,你说的主角是谁?”牧洛亭淡问。
房凌光终于闪过神来,开始喷气:“姓牧的,你在套我什么?”
牧洛亭不动声色。“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明白,没有套的必要。”
说到那番“襄知不可碰”宣言,房凌光更想发飙。“我还没有问你咧!你上次——”
牧洛亭平平打断他:“公共场合别乱说话。”
又被成功堵住,房凌光只能焖烧。今晚座位没有特别划分保留,大概主办单位不想要各桌泾渭分明、胜负太过明显。杂志界流动率大,熟面孔多,他跟牧洛亭又容易吸引众人目光,说话还真的必须小心。
自己到底要问什么,房凌光也不清楚。他已经好几天堵不到小不点,倒不是真有什么事找人家,就是……就是有点担心那小子。
怎么到现在还不来?
牧洛亭眼角注意着门口,却没放过房凌光的表情。房凌光太在意小知,这让他只有更加紧迫盯人,分寸之间难以拿捏。四周全是嗅觉灵敏的一线媒体人,眼前这个尤其难搞,轻易便能擦枪走火。
“啊,小不点!”房凌光见人便要起身,被牧洛亭大掌压在肩上起不来。
“别引人注意到襄知,你名声很烂。”
房凌光抽气,平时听到这样的话绝对会受不了,这次却无话反驳。他也不想给小不点找麻烦,或引起什么男人注意。
啥?他在想什么?房凌光甩甩头。
牧洛亭暗暗为襄知赞叹。她的出现没有引起人注意,因为她彻底作了个“宅男”打扮,且还是穷到有点发霉的那种——穿着够正式合宜,但衬衫半新不旧,带些皱褶,鞋子老气,头上发胶也嫌多,这让她加了些年纪,倒比较反映她的真实年龄。
她化了妆?他敏锐的目光捕捉到她有些不同的眉形与唇线,那份俊美被成功淡化。厉害!她从哪里学到如此专业的化妆技术?
这让他想起初次见到她的那张面容,如同工笔画般精美。他醒悟到,这也是她画笔的一部分吗?在自己脸上也能挥洒自如?
襄知找了一桌有几个男人的位子坐下,其中也有一两个NOW!的人。牧洛亭不意外她不过来他们这一桌,也不去找女同事。男人间少八卦,也不会套亲,更别提对几乎不认识的新员工了。襄知很少来NOW!,公司上下整栋几百人,虽然有传言在飞,但没见到人都不够具体。
“你就把他晾在那里不管?”房凌光不满地说。
“干嘛,你是他保母?”
“你——”
灯光暗下,止住房凌光的回驳。
看来主办单位砸下大钱,找的是某当红实境秀的主持人,香槟红酒不断,点心也不含糊,声光设备一流,颁奖的都是名嘴或大作家。
颁奖加表演,笑语如珠下很快送出一个个奖项。美工这样的小奖被排在很前面,当襄知的笔名被念到时,灯光打在她脸上,她微低下头,表情被藏在暗影里,看上去是腼腆状,不过只有一秒打光就转向同时入围的同事。
接着投影墙忽然亮起,众人眼睛一亮,巨大的画面正是NOW!情人节专刊的封面。
专刊大卖之下照说应该产生视觉疲劳的画作,还是激起一片惊叹。画面放大更凸显细节的巧妙。画中四名有情人原来脸上是富含表情的,但在杂志封面上却被忽略了。
众人眼睛还没探索完毕,灯光已经又转移,掌声中隐隐夹杂叹息,可惜画作太快下片。
五份入围者的代表作品都展示过后,明显地没有悬念,艺术这种东西应该见仁见智,但五图对比之下,最让人印象深刻、还能留在心上琢磨品味的只有一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