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被眼前的状况给搞糊涂了。
“这……三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你,你怎么会懂得那些法术和咒语?”看着疼爱的长房嫡孙跟平日的模样判若两人,她又怎能不吃惊?
“孙儿自小就拜师学了这些阴阳术数,甚至看得到鬼,至于刻意隐瞒的原因,女乃女乃很快就会明白。”说着容子骥朝祖母身边的几个婢女瞥去,口中下达命令。
“先扶老太君回松院!”
负责伺候老太君的婢女只是被他的眼光扫过,都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立刻搀着老主子回居住的院落。
接着,他又瞟向满脸忐忑不安的卢氏,眼神宛如深潭般,令人心生畏惧。“三婶,侄儿可有很多事想要请教,也一块儿到松院去吧。”
卢氏脸上的血色登时褪去一大半。
接近傍晚时分,二老爷容永全、三老爷容永华才刚回到府中,便听说容子敏被鬼上身的事,而且还是自己招来的,兄弟俩又惊又怒,不过更让他们诧异的是子敏居然是被三郎这个侄子所救,再听着奴才绘声绘影地描述他是如何施法念咒、击退恶鬼,不禁面面相觑,连官服都还来不及换下,便马上赶到松院。
他们一前一后进入厅内,就见几乎所有的人都到了,两人先跟母亲见礼才落坐,接着便看到坐在对面的侄子俊脸冰冷凝重,紧盯着呆坐在椅上的卢氏,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卢氏则是低垂着头,面容惨淡。
容永华低声问着妻子。“子敏怎么样了?”
对于丈夫的询问,卢氏像是没听见似的。
“现在是在等什么?”容永全也偏头问着妻子。
江氏一脸惶惑。“在等三弟妹的女乃娘,听说就是她把那些旁门左道的书借给子敏看,害得子敏照着书上写的,把鬼给招进府里头来。”
“子敏是不是疯了?他招鬼进来做什么?”他怒气冲冲地问。
她叹了口气,不过还是听得出其中有几分嘲弄的口吻。“听说是想命令那些鬼去帮自己偷试卷,好让他今年能够考中,结果反而被那些鬼上身,差点死掉,还真是异想天开……”
“荒唐!”容永全拍着扶手骂道。
容永华自然听到二哥和二嫂的对话,脸色铁青。
程瑜见厅里的气氛很不好,相公的脸色更是从未见过的冷酷,她有些坐立不安,思前想后了半天,终于理出个结论。
这位陈嬷嬷如果真的懂得那些旁门左道的法术,而她又是三婶的女乃娘,那岂不就是……就是当年害死相公两位兄长及董氏八娘的凶手?
程瑜真的完全看不出来,在三婶温婉的外表下,竟有颗如此恶毒的心。
她多希望这一切只是误会。
“三郎,你这副样子可吓到女乃女乃了……”老太君终于忍不住开口。“子敏是做了傻事,幸好没有出事,待会儿那位陈嬷嬷来了,要她以后不准再踏进容府大门就是了,你三婶不可能害自己的儿子,要是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早就阻止了。”
这番话只换来容子骥一记淡漠的眼神。
容永全开口打圆场。“三郎,女乃女乃都这么说了,你就别生气了。”
“二叔以为侄儿在气什么?”他很冷很冷地问。
“呃……不是在气子敏招鬼进门的事?”容永全怔怔地问。
他轻扯嘴角,看向卢氏。“三婶,你说呢?”
卢氏浑身颤了下,不过还是没有抬起头来。
“三郎堂哥怎么能用这种态度跟我娘说话?”秀英不禁替母亲感到委屈,怯怯地提出抗议。“又不是我娘的错……”
“相公……”程瑜不得不开口缓颊。“别这样……”
容子骥抽紧下颚,闭上眼,不再说话。
气氛很僵,几乎所有人都还搞不清楚状况。
终于,陈嬷嬷被管事带来了。
一脸惊惶的陈嬷嬷见到眼前的大阵仗,再看了下卢氏,见她偷偷对自己摇头,似乎要她什么都别说,不禁有些心虚,更后悔没有早一点把“东西”处理掉,如今人赃俱获,一切都完了。
“……侯爷,她就是陈嬷嬷!”管事直接来到容子骥跟前,要是以往,他一定是跟老太君禀告,可今天明显不同,看得出真正当家作主的是谁。
容子骥倏地掀开眼,目光湛湛地盯着站在花厅中央的老妇。
“还有……这是在她屋子里找到的东西,请侯爷过目。”管事又把手上的草人交给容子骥。
坐在身旁的程瑜有些好奇地凑过去,见到草人身上还有张符纸,她一眼就看到上头写的字,不禁低呼。“怎么写着我的姓氏和闺名?”
容子骥逸出一声冷笑。“这个草人是用来咒杀的……我说得对不对?”后面这句话自然是对陈嬷嬷说的。
陈嬷嬷脸色变了又变。“什么咒杀?那、那只是闹着玩的……”
“上头可还写着我夫人的生辰八字,这像是在闹着玩的吗?”容子骥讽笑一声。“是我三婶要你这么做的吧?”
这话一出,抽气声此起彼落,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卢氏身上。
“不是!是我自己要这么做的!苞她无关!”陈嬷嬷还是想保护从小带大的孩子。
卢氏紧绞着十指,脸色发白。
对此,容子骥倒也不讶异她会出言维护卢氏。“若不是她,你又怎能拿到生辰八字?看来应该连头发也有了吧?”
闻言,陈嬷嬷闭紧嘴,不作任何回应。
容子骥唇畔噙着一抹讥讽的笑弧。“就算有了生辰八字和头发,你的法术依旧会失败,还是无法咒杀我的夫人。”
“你……”陈嬷嬷及时把“怎么知道”这四个字咽回去。
“三婶,要我告诉你原因吗?”容子骥也跟着把目光移到卢氏身上。“因为早在两家合八字时,我便已经收买媒婆,暗中调包了。”
卢氏慢慢地抬起头看他,两眼瞠大,似乎没料到这个看似没有杀伤力的侄子已经算计到这一步。
“相公,让我看一下。”程瑜把草人拿过来,看着黄符上头的生辰八字,点了点头。“确实是假的,并不是我的生辰八字。”
“什么?”老太君不敢相信地问。“你的意思是,当初两家合八字时,她的生辰八字是假的?三郎,这是何等重要的事,万一你们的八字相冲……”
“我当然不能让容府的人知道她真正的生辰八字,免得跟两位兄长一样,还来不及长大,就遭人咒杀而死!”他幽冷地吐出每个字。
此话一出,每个人都用惊骇的表情看着他。
“三郎,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容永华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指责。“你那两位兄长明明是夭折……”
容子骥淡讽地打断。“他们都是七孔流血身亡,连大夫都找不出原因,我爹早就怀疑事情不单纯,否则三叔以为他当年为何执意带着我娘远离京城,搬到昌州府去住?他不想怀疑是自己亲人下的手,但又想保护我娘,不得不作出这个决定。”
就见容永华嘴巴一开一合,不知该如何反驳。
“只是没想到娘之后又怀了我,爹担心连我也遭到毒手,自然要事先防范。”
他瞟向陈嬷嬷,嘲诚地笑了笑。“虽然拿不到我的头发,但只要有生辰八字,一样可以加害于我,可惜还是没用,因为那也是假的,如今在这世上,只有我才知道自己真正的生辰八字。”
“呵呵……原来如此……”陈嬷嬷总算解开心中的疑惑,并不是她的法术不灵光,可是谁又想得到死去的老侯爷老谋深算,会使出偷梁换柱之计,连自己的母亲和其他亲人都被蒙在鼓里。
“假的……全是假的……”卢氏失神地喃道。
容永华听她这么低语,满脸震骇。“你……真的做了那种事?你真的让你的女乃娘害死大哥的两个儿子?”
“不只是我的两位兄长,还包括当时尚未嫁进门的董家闺女。”容子骥再度揭穿一段令人发指的罪行,老太君顿时按着胸口,一□气快要喘不上来,身旁的婢女赶紧帮她又拍又揉。“你当真以为只要大房无后,自己的亲生儿子就有机会继承爵位,未免太天真了。”
“是我!”陈嬷嬷还是一味地袒护卢氏。“是我咒杀他们的,三太太事先完全不知情!全都是我一个人干的!”
容永华朝妻子吼道:“你说话啊!”
秀英泪如雨下地扑进母亲怀中,对着父亲哭喊。“爹,娘绝不会做出那么可怕的事来的,娘不会这么做的……”
“没错!是我私下背着三太太干的!”陈嬷嬷附和。
容子骥瞪着卢氏,看她还能如何狡辩。
“……我当然没有那么天真,以为只要大房无后,爵位就会落在三房头上,我只是不想让你娘有好日子过罢了……”卢氏抬起螓首,幽幽地吐出满是怨怼的话,也等于承认是她指使陈嬷嬷做的。“是她先背叛我的!”
现场一片哗然。
容子骥俊脸一沉。“你说我娘背叛你?”
“没错!”她将在怀中啜泣的女儿稍稍推开,从座椅上起身。“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是手帕交,也是知己,两人的感情比真正的姊妹还要亲,原本我是这么认为,没想到她却为了一个男人背叛我……”
“那个男人该不会就是——”母亲唯一的男人就只有死去的父亲,容子骥也只能这么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