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隔天中午,樊尔轩和汪孟梨用完午饭便要回樊府了,汪氏夫妇特别嘱咐樊尔轩要常带媳妇过来,汪孟梨听到这话显得很开心。
回程中,樊尔轩始终惦记着昨晚他所听到的事,梨儿一直都是健康的,从没有听过她有什么病痛,她会因为一个小风寒在短短几天内死去?现在回想起来,恐怕事有蹊跷。
原本他并不想强逼汪孟梨说出她的身分,但若她是被害死的,他就得知道一切事情,替她讨回公道,而既然等不到她主动说,那么就只有一个法子了。
夜里,樊尔轩在小厨房里煮宵夜,锅子里正炖着鸡肉。
“酒拿来。”
二胡打开柜子,“二少爷是要煮烧酒鸡吗?这儿刚好有米酒。”
樊尔轩头也不抬,拿着大勺子在锅里舀了几下,“米酒不行,有烈一点的酒吗?”
“那这瓶呢?”二胡拿起放在米酒旁边的酒,“这瓶好像是二少女乃女乃买来灌醉孙帐房的那一瓶,能灌醉酒量好的孙帐房,应该算是烈酒吧。”
樊尔轩拿了过来,倒进锅子里。
看着他倒酒的狠劲,二胡咋舌,“二少爷,这样会不会太烈了?”
“刚刚好而已。”樊尔轩双眸认真的盯着锅子。
二胡听到主子这么说,喃喃地道:“那喝下去肯定会醉的吧……”
跟着二少爷好几年了,他当然知道自己的主子总喜欢在二少女乃女乃面前假装得纯善无害,哄得二少女乃女乃晕乎乎的,这次又故意把二少女乃女乃灌醉……该不会是这么做比较有闺房之乐吧?
与此同时,汪孟梨正待在房间里看帐本,看着看着,她搁下帐本,开始想着下次回家要带什么爹娘爱吃的孝敬他们,还要说些话来吓吓李瑶月,再试图打听春枝的下落。
春枝是生前服侍她的丫鬟,她却没在汪府见到她,让她忍不住想,春枝是不是做贼心虚才辞去工作,毕竟自己每天喝的药都是她煎的,有很大的嫌疑是李瑶月的共犯,只要找到她,或许就能指证李瑶月……
汪孟梨思绪中断,因为她闻到一股味道,寻着香味从椅子上站起,发现是从房外传来的,接着,就见樊尔轩打开房门踏了进来,二胡小心翼翼的将锅子端进来,搁在桌上。
汪孟梨盯着那锅子,都快流口水了,“这是烧酒鸡吗?好香呀!”
樊尔轩和煦的一笑,“娘子那么晚了还在辛苦看帐,我要帮娘子补一补。”
汪孟梨听了好窝心,“你也很辛苦,也要补一补,我们一块吃吧!”
樊尔轩点点头,让二胡和香香早点歇息,他则服侍起他的娘子,为她舀了一大碗鸡汤。
汪孟梨正要兴高采烈的开动时,突然放下筷子,“那个……我忘了我不能喝酒。”
她喝醉会有说醉话的习惯,爹怕她误事,总要她尽量不要喝酒,而这身子跟她以前的体质差不多,喝多了便会醉。
“这只是一般的米酒罢了,不会醉的。”樊尔轩说谎完全不打草稿。
“也对,喝点米酒又不会醉,我以前吃烧酒鸡都没问题。”她放心地吃起来。
“好好吃,鸡肉好女敕,入口即化!”她半眯着眼享受的道。
“好吃就好。”樊尔轩温文一笑。
汪孟梨又喝了口汤,“热热的,好温暖。”
“喜欢就多吃点。”樊尔轩又替她盛了汤。
汪孟梨忍不住吃了好多肉,喝了好多汤,很快地,脸上都浮起两团红晕了。
樊尔轩若有深意的问:“娘子,你醉了吗?”
汪孟梨使劲摇头,“我才没有醉,我喝米酒才不会醉……唔,头好晕……”她傻笑起来,“可是……好开心喔!”
樊尔轩见她真的醉了,唇边微微勾勒起笑弧。“这烧酒鸡,是我跟着舅母学的。”
“舅母……”汪孟梨想到娘亲便黯然神伤,“舅母做的烧酒鸡也好好吃……”
“你想吃舅母煮的吗?”樊尔轩问道。
“好想吃……好想吃……”汪孟梨这一醉,马上坦露出真心话,“我好想吃我娘煮的烧酒鸡,我好想回家看我爹娘,我们什么时候要回家呢?”
“娘子,你叫什么名字?”听见她承认汪氏夫妻是她爹娘,他继续问道。
“我叫范如茵……”
“你真的叫范如茵吗?”
“不,不对……我是叫汪孟梨!”汪孟梨傻傻笑着,“我怎么会忘了自己的名字呢……”
“那我叫什么名字?”
“你叫樊尔轩,是我的相公,我的小龙……”她眼神迷蒙的望着他,突然哭了起来,“小龙……我好高兴能见到你,真的很高兴……”
“梨儿,把你心里的苦说出来吧。”樊尔轩抹去她的泪。
“我心里的苦……”
樊尔轩一针见血的道:“是谁害死你的?”
闻言,汪孟梨刚止的泪又涌出,内心痛苦万分。
樊尔轩诱哄,“梨儿,告诉我,温俊生和李瑶月他们两人对你做了什么事?”
一串又一串的泪从她脸上滑下,神情悲愤不已,“他们两人联手在我喝的药里下毒,让我的病愈来愈重,最后药石罔效……
“小龙,我不甘心,我真不甘心啊!我被李瑶月那个外表天真,内心狠毒的女人给骗了!我不能让我爹娘也被骗,让她把第一粮行抢走啊……”
话一出口,她就再也忍不住,把所有的苦全对着樊尔轩宣泄而出,包括在她坚强外表底下不轻易让人看到的脆弱。
樊尔轩抱住她,任汪孟梨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他很震惊,也很自责,她居然真的是被李瑶月和温俊生害死的,为什么他到现在才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他没有更早察觉到不对劲呢?为什么在她死后,他只知道自暴自弃,没有去调查她真正的死因呢?为什么他无法保护他最心爱的人?
汪孟梨哭着哭着,也不知是哭得累了,还是醉倒了,她慢慢阖上眼睡着,樊尔轩一夜未眠,守着她直到天亮。
汪孟梨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她感觉头好痛,好像作了很累的梦,在梦里她对着小龙哭,哭到声音都哑了……
不对,那真的是梦吗?
脑袋轰隆一响,汪孟梨立即从床上爬起身,她想起来了,昨晚她喝醉了,哭着对樊尔轩说出了所有的事,包括她的真实身分,还有她为什么会死。
真是怪了,她不是喝米酒吗?为什么会醉得一塌糊涂……
就在这时,樊尔轩端着醒酒汤踏进内室,看到汪孟梨已经醒来了,他浅浅一笑道:“娘子,你醒了,喝点醒酒汤会比较舒服。”
汪孟梨惶然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昨晚月兑口而出的一切。
从她眼神里看出她想起昨晚所说的话了,他将醒酒汤放在桌上,对着她轻轻唤道:“梨儿。”
听到他这声呼唤,汪孟梨泪水涌上,这代表他愿意相信她是梨儿。
“小龙,我……”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梨儿了。”樊尔轩坦承道。
汪孟诧异不已,“你早就知道了?怎么会?”
樊尔轩注视着她,缓缓说起前因后果,“梨儿,我们从小玩在一起,我比谁都熟悉你,你坠马那天,你帮我擦脸又拍下我肩上的泥土,这是你常对我做的动作,后来在街上遇上你,我看到你在跟踪李瑶月和温俊生,被我撞见了还慌慌张张的做出了模头勾头发的动作,这都是你的习惯。
“为了观察你,我邀你到客栈吃饭,你会边吃边评菜,糖葫芦也一次要吃两枝才够,种种相似之处让我不得不相信。当然,我还让人特别去查过范如茵,确定她是在三月七日那天出意外的,我这才确信范如茵极可能就是你。”
汪孟梨不晓得原来他在那么久以前就发现了,惊得呆住了。
樊尔轩往前靠近她,继续说下去,“梨儿,我原本想等你主动说出口,才不曾开口问,直到我在舅舅家听到你和李瑶月的对话,我才怀疑你是被她和温俊生害死的,好巧不巧的,昨晚你汤喝多了,喝醉后就对我说出所有的事。”
他从头到尾说的都是实话,就只有加米酒那里是骗她的,汪孟梨也信以为真,心想大概这副身子对米酒也不太行才会醉。
她再也忍不住,扑入他怀里大哭道:“小龙,我一直都很想告诉你我就是梨儿,可是这种事太离奇了,我们又那么多年没见,我怕你不相信我,我一直在等待时机,但拖得愈久,就愈说不出口……”
樊尔轩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
接下来,汪孟梨对他说了更多事,樊尔轩听她说得云淡风轻,但他知道,她的处境并没有那么轻松。
“梨儿,你受苦了。”
“不苦,比较辛苦的只有最早变成范如茵时,早饭都少到吃不饱。”汪孟梨真心这么觉得。
樊尔轩笑了几声,拥住了她,“梨儿,以后有我在,我会帮你的,我不会让李瑶月夺走你的粮行,我会揭发他们两人的罪行。”
汪孟梨依偎在他怀里,知道从今以后她不用再孤军奋战了,她有他陪着,她的心被他彻彻底底抚慰了,不再疲惫,过了一会,意识到两人的过分亲昵,她别扭的推开他,坐得远远的。
“梨儿,怎么了?”樊尔轩有点模不着头绪。
“既然你都知道我是谁,你怎么还会对我……”汪孟梨实在说不出口,想到他们两人为了圆房生孩子,每天练习亲吻的情景,想到她一句句相公的喊他,她就羞极了,他对她究竟是……
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事到如今,他决定向她坦白心意,“梨儿,我会吻你是因为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汪孟梨心头一震,她隐隐约约的有猜臆到,但是听到他直接说出口,仍然是很大的震撼。
樊尔轩深情的凝视着她,“梨儿,我是以一个男人的身分喜欢你这个女人,但我知道你只把我当成弟弟,所以才会要求和你练习亲吻,我想让你习惯我的吻、我的碰触,想让你把我当成男人看待。”
“你说你喜欢我……”汪孟梨依然处在震撼里,一直以来,她都以为他只是将她当成姊姊。
樊尔轩握住她的肩,一字一句的对她说明白,“梨儿,我从小就喜欢你了,要不是你,我肯定还缩在壳里当胆小表,是你让我变得勇敢;以前你总是要我叫你姊姊,但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从来不肯叫;因为我喜欢你,我才会向舅母学做菜;因为我喜欢你,在你订亲后,我才会刻意避不见面,想着只要不见到你就不会痛苦,想着你若过得好我便好。
“当你死后,我的世界天崩地裂,再也没有希望。梨儿,你知道我意外发现你时,我有多么高兴吗?那时我的世界终于有了一丝光明,所以我告诉自己,这次无论如何绝对要把握住你!”
没有她的世界仿佛像是地狱,他不想再想尝到那样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