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柳九九醒来时周凌恒已经去了早朝。
按照规矩,秦德妃、唐贤妃、萧淑妃都得一早来给她问安。景云和小安子改口叫她“娘娘”,三妃则改口称她为“姊姊”,柳九九突然觉得好不真实,待人都回去后,她坐在景萃宫发怔。
她……她是怎么当上皇后的来着?
她到现在都还觉得,这皇后当得云里雾里,太过于顺风顺水,就跟作梦似的。
贵妃榻边有宫女剥好送来的瓜子仁和核桃仁,她曾经作梦都想有人给她剥好了瓜子仁放在她面前,任由她一把一把往嘴里丢,如今当了皇后,再不用去央求土豆和糯米,她只需抬手一指,自然有人屁颠屁颠来给她剥。
当了皇后就能放肆,丝毫不用克制,这话是……嗯,萧淑妃说的。
当了皇后她就能指着南王的鼻子说:“那谁,给本宫,跪下!”
她往嘴里扔了一把瓜子仁,忍不住笑出声,奈何笑得过于猖狂,把自己给噎住了,涨红脸咳不停。
景云瞧见皇后失态的模样,忍不住掩嘴失笑。有这样的皇后,也不知是大魏之幸还是不幸?
柳九九抬手用袖子擦了把眼泪,瞪了一眼景云,“看……看什么看,小心本宫打你!”
当了皇后就是不一样,有底气了呀。
景云闻言立即战战兢兢跪下,“皇后饶命、皇后饶命,不知奴婢是哪里做得不好,惹得皇后娘娘生了气?”
咦?哪里做得不好啊?她也不知道,她就是想找个人威风一下。“混帐东西,本宫想打你还要理由吗?”柳九九脸上绷得一本正经。
哎呀呀,她似乎有点过分了?但是,欺负人的感觉怎么那么爽啊!
说要打景云当然是随便说说的,见景云开始求饶,她外表严肃,内心偷笑,嘴上说着“下不为例”之类的话,此事就此作罢。
晌午,她做好午膳让景云分别送去干极殿和慈元宫,香凝宫也没落下。
现在萧淑妃可说是她的战略合作伙伴,萧淑妃夜里抱着她喊男人的名字,她又不傻,当然知道萧淑妃心里有别的男人。萧淑妃喜欢吃她的菜,那她就给她吃,不过菜不能白吃,吃了她的菜就得给她“出谋划策”。
用过午膳,柳九九拿了一条粗棉线去给大花拔牙。
景萃宫的太监宫女一见大花虎从笼子里出来,倶不敢上前,柳九九对这群奴才除了鄙视还是鄙视,胆儿这么小,怎么当奴才啊?
于是她自个儿捋起袖子,走过去掰开大花的大嘴,将结实的棉线套在它那颗烂牙上。大花吼了一声,吓得周遭围观的太监宫女侍卫纷纷往后退开一尺。
大花一个大爪子搭在柳九九纤细的胳膊上,一口包住柳九九软乎乎的女敕手,众人看得倒吸一口凉气,侍卫拔了剑就要冲过去,被柳九九制止,“别过来,你们谁敢过来,统统拉出去砍头!”
这句话从嘴里说出来,她觉得好有气势,终于体会了一把排骨大哥的威风,想要谁脑袋就要谁脑袋,哦,爽……
齐北虎含住她的拳头,却没有咬她,之后它松开嘴,一双有力的虎爪抱住她的脖颈,似乎在跟她撒娇。
柳九九模了模它的下颚,跟安慰孩子似的安慰它,“疼一疼就过去了,忍着点啊。”说罢,抬手招来两个侍卫,吩咐他们拉来一头骡子,将套虎牙的棉线绑在骡子腿上。
一鞭下去,骡子拔腿就跑,那道风驰电掣的狠劲儿,猛地一下将大花的蛀牙给扯了下来,大花疼得“呜呜”
直叫,脑袋蹭在柳九九怀里,跟只撒娇的大猫儿似的。
太监宫女们觉得稀奇。
于是景萃宫的柳皇后,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母老虎。
老虎皇后传至宫外,连大街上的小孩都在唱,“母老虎,母老虎,皇帝娶了个母老虎。爬山虎,斗地主,哪里斗得过母老虎……”
土豆和糯米接到旨意进宫,他们两人跟着小安子走在街上,听见一群小孩唱小姐是母老虎,糯米当下气得跳脚,捋着袖子就要过去揍人。
土豆一把拉住她,瞪眼道:“你想干么?”
糯米鼓着腮帮子,“这群小屁孩辱骂小姐,看我不揍哭他们!土豆,你别拦我啊。”
土豆松开她,从路边折了一根柳条,塞进她手里,“我不拦你,揍不哭不许回来。”
糯米楞怔片刻,接着握着柳条上前去吓哺小孩。
小安子傻眼,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这主仆三人可当真是画风清奇。
半个时辰后,糯米和土豆分道扬镳,糯米被小安子领着前往景萃宫,土豆则被引去邓琰处报导。糯米跟着小安子,见路上时不时有主子乘坐轿辇路过,她被小安子拽着跪了一回又一回,膝盖都跪破了皮。
景萃宫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远看恢弘壮阀,独树一帜的建筑彰显出皇家威严。
她跟着小安子沿着青石板路往正殿走,四顾一望,有花池假山,还有从涓涓流水,上架着小木桥,景萃宫内太监宫女忙忙碌碌,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活儿。
带刀侍卫列队在四周巡逻,从里到外俱透着股威严劲。糯米伸手扯住小安子的袖子,怯生生问道:“公公,我家小姐在这里当皇后,会不会被人欺负啊?”
小安子一脸鄙夷,将手中拂尘一甩,耐着性子解释说:“皇后娘娘高高在上,谁敢欺负她?那不是掉脑袋的事儿吗?”
糯米仍觉得自己是在作梦,小姐怎么就这样当上皇后了?毫无征兆啊!
她跟着小安子走进内殿,四面墙壁挂着五彩的锦缎帐,镀金的帐钩,金彩珠光处处奢华,就连脚下的地砖都是莹泽透亮,头顶的雕梁画栋看得她头晕目眩。
娘啊,这就是小姐住的地儿?太奢侈了吧?
她的目光很快落在贵妃榻上正跷着二郎腿,一把一把往自己嘴里丢瓜子仁的小姐身上,眼前一派奢华景象登时被小姐这粗鲁模样击得“砰砰”粉碎。
柳九九看见糯米,一个激动从榻上坐起来,不小心将瓜子仁打翻,洒了一地。糯米看见她也是鼻子发酸,担惊受怕了这些日子,总算见到自家小姐。
糯米扁嘴正要哭出声,一旁伺候柳九九的景云忙冲着糯米喝道:“放肆,见了皇后娘娘还不跪下!”
糯米吓得双腿一软,连忙给自家小姐跪下。
柳九九叉腰瞪了景云一眼,一把将糯米给拽起来,对景云道:“这是我的丫鬟,不用你来吼,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糯米拽着小姐的手,一脸委屈,怯怯道:“小姐,我不是狗……”
柳九九干咳一声,拍着她那双小胖手安慰道:“我知道,我这不是打个比喻嘛。”她不太喜欢做事一板一眼的景云,跟她一点也不亲,现在糯米来了就好,她还是跟糯米亲。
自从大婚之后,柳九九就没再见过周凌恒,她心里念着他,想去看他。
今儿个她带着糯米去干极殿守着,好几次远远看见周凌恒,却被小安子给挡了回来。她心里就像有了一只魔爪一般,不停地抓挠着她的心口。
自从当了皇后,老有什么夫人、小姐的进宫来给她送礼,她看着那些人送来的金银珠宝,很是不屑,她们送的,排骨大哥也送了她不少,她现在是皇后,还缺这点金银珠宝吗?
为了不给景萃宫招贼,但凡来送礼的都让她叫人给轰了出去,这一来二去的,“油盐不进”的皇后娘娘让下面的人琢磨不透,听说皇后爱做菜,她们又来送菜,弄得短短不过一日,景萃宫变成了菜市场。
柳九九烦死了,干脆牵着被拔了牙的大花坐在景萃宫门口,悠哉悠哉地喝茶,一副“你们谁再敢来送礼,我放老虎咬死你们”的架式。
至此,再无人敢来送礼。
于是私底下有人说她是恶毒皇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母老虎,宫女们议论纷纷,都道皇后无才无德,凶横跋扈,毫无教养,比不上秦德妃一根头发丝儿。
柳九九听着糯米打探来的消息,忧愁的躺在榻上,差点气得昏过去。她欺负谁了?她当皇后这些日子,就折腾宫女们剥了几盘瓜子仁,怎么就变成凶横跋扈、杀人不眨眼了?
她揉着脑袋问糯米,“那个秦德妃最近在干啥啊?怎么大家都拿我跟她比较?”
糯米歪着脑袋想了一下,片刻才道:“秦德妃最近在操持太后寿宴,据说寿宴安排得不错,表演也是别出心裁,太后很满意,对她赞不绝口。”
柳九九撑着下巴,有些无奈。这个秦德妃表面看上去是挺好的,可她怎么就觉得那么不舒坦呢?
当天晚上,周凌恒气冲冲地从干极殿过来,一**挨着她坐下,“真是气死朕了!”
柳九九好几天没看见自家的排骨,很是开心,坐在他腿上搂着他的脖颈,俏皮问道:“怎么了?”
周凌恒揽住她柔软的腰身,一腔怒气仍然压不下去。“那些个老东西,没有阻挠你当皇后,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
柳九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疑惑道:“他们……打的什么算盘?”
周凌恒屏退左右,抱住她,贴着她耳朵低声说:“那些老东西,说朕登基多年无所出,让朕立南王为太子。”
“噗——”柳九九正端着茶杯喝水,一口水顿时喷出来,“南王这是要认我们当爹娘?”太子得是皇帝和皇后的儿子,立南王为太子,那个瘟神岂不是得叫她和周凌恒爹娘?
这样一想,居然有点爽,以后同那瘟神见面,她就可以趾高气扬道:“给为娘跪下!”
周凌恒见柳九九傻笑,摇摇头道:“想什么呢?立叔父为太子的前例也不是没有,朕的父皇便是瑾宣帝的叔叔,当年瑾宣帝执意一帝一后,不纳其他嫔妃,可皇后无所出,无奈之下便立我父皇为太子。”
柳九九恍然大悟,又歪着脑袋问:“怪不得他一心想要你的命,如果你死了,你没有儿子,朝中大臣一定会拥他为帝,是不是?”
周凌恒点头,“嗯,以前朕没有立后,那些老家伙倒不至于逼朕,现在有了你,那些老家伙便拿你没有龙子这事大作文章,连着好几日上奏,让朕立南王为太子。”
“这还不简单?”柳九九从他腿上跳下来,拿了枕头,攒劲儿塞进自己肚子里。她叉着腰,挺着隆起的小肮,“喏,这样,咱们不就有小排骨了?”
前些日子,她听萧淑妃讲了许多后宫争宠的血腥故事,譬如,有妃子假装怀孕,再假装被另一个妃子推倒滑胎,以此陷害他人,将其置之死地。如果朝中大臣只是因为周凌恒无后,这有什么难的?
“那我假装怀孕,过几日我就挺着肚子去招惹南王,最好让他一脚踹在我肚子上,届时咱们来个栽赃嫁祸。”说到“栽赃嫁祸”,柳九九眼睛发亮,兴奋地跳起来,“给他一个谋害皇子的罪名,这样朝中大臣谁敢再帮他?”
周凌恒看着说得眉飞色舞的柳九九。好一招栽赃嫁祸,这手段虽无赖,但也不妨一试。
翌日上午,柳九九叫上秦德妃、唐贤妃、萧淑妃一起去御花园遛虎。
柳九九牵着大花领头走着,三妃和宫女太监们缩在后头,侍卫举着刀阻隔在中间,以防齐北虎发狂伤及无辜。
柳九九佣懒地迈着小步子,牵着老虎走在前头悠哉悠哉,时不时扭过身招呼三妃,“你们倒是走快些。”偶尔用手掩着嘴,装作不舒服,矫情道:“今儿个我怎么老是想吐……”
呃……不过说得多了,她竟真的有点想吐,大概瓜子仁吃多了,腻着了?
糯米紧跟在侍卫身后,望着自家主子,关切问道:“小姐,您是不是瓜子仁吃多了?难受就别吃了。”叫了多年小姐,她实在改不了口,柳九九便也随她。
“……”柳九九神色纠结,牵着大花继续走。
唐贤妃面部微抽,小心翼翼迈着步子,整个人保持紧绷状态,若是老虎真的发飙,她即刻将一旁的秦德妃扯过来推上去,拔腿抱头往回跑。
秦德妃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温婉模样,她隐隐觉得,柳九九带她们出来不仅是遛老虎这般简单。
一行人行至御花园,大花懒洋洋趴在草坪上沐浴在阳光底下,柳九九召集三妃围过来,一起赏早春的花,三妃一脸不情愿地挪过去,只是眼睛哪个有在看花,不时瞄着一旁趴着的齐北虎心惊胆颤。
柳九九装模作样地抬手捂嘴,做出干呕状,“今儿个怎么想吐呢?”
唐贤妃见她想吐,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秦德妃装模作样地关切道:“莫不是受了风寒吧?”
萧淑妃倒是真关心,拉着她的手拧着一双眉头问道:“吃多了还是怎么着?要不要找太医来瞧瞧?”
唐贤妃见萧淑妃对皇后那般殷勤,不甘落后,忙笑脸迎上,从萧淑妃手里抢过柳九九的手,攥在自己手里,脸上担忧的神色做得十分夸张。她瞪了一眼萧淑妃,苛责道:“萧淑妃,皇后乃千金之躯,身子不适当然得请太医,这还用得着问吗?”她转过头吩咐贴身宫女,“春喜,去,请杜太医来。”
柳九九紧咬着自己嘴唇,巴掌小脸憋得惨白无血色,她抬眼望了唐贤妃一眼,随后眼一闭,身子朝后一仰,晕了。
她毫无征兆地倒在虎背上,砸得大花五脏翻腾,疼得仰起头哀嚎一阵,跳起来,驮着柳儿九围着御花园跑了一圈。
大花起身咆哮狂奔,吓得糯米三两下就爬上树,唐贤妃也害怕得抱着树往上爬,只是爬到半截便滑下来,急得四肢发软,秦德妃和萧淑妃尚算镇定,躲在侍卫身后才最安全。
待大花消停下来,侍卫将柳九九从虎背上抬下来,送回景萃宫。
皇后晕倒,三妃责无旁贷,都守在景萃宫,等她醒来,没想到太医竟诊出皇后是有喜了,唐贤妃和秦德妃错愕之余,也不忘进去说恭喜。
周凌恒正和几位大臣在御书房,小安子带着皇后有喜的消息匆匆赶来。
当着几位大臣的面儿,周凌恒装模作样地站起来,一脸惊喜之色,“皇后有喜了?”
小安子应道:“是,今儿个早上皇后娘娘在御花园晕倒,经杜太医诊治,是喜脉。”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心叹这喜脉来得巧,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们提议立南王为太子的这关键时刻来。
虽然知道柳九九是假怀孕,周凌恒还是匆匆赶去景萃宫探望。
到了景萃宫,他瞥见三妃也在,乍一看,发现这三人居然瘦了不少,三坨五花肉都有变瘦的趋势,尤其是秦德妃,若不是见过她瘦的模样,他差点认不出。
秦德妃一抬眼,同周凌恒眼神对上,两人四目相对,在旁人眼中成了“暗送秋波”。
周凌恒心中纳闷,是近日宫中伙食不好,秦德妃怎么瘦成了这个猴样?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啧,真难看!
呼,赶紧去看铲铲“洗洗眼”。
秦德妃为了能瘦,一日三餐皆是粥,除了喝粥之外,还另外服用杜太医开的减肥良方。
方才被周凌恒那般一打量,她顿时觉得近日的折腾值了,至少陛下多看了她几眼。
走进内殿,太监宫女、太医纷纷跪下,异口同声跟他道喜。
周凌恒坐到榻前,将柳九九扶起来,这才发现她脸色不太对。他屏退左右,留下杜太医,问道:“杜太医,皇后这是怎么回事?”
杜太医回道:“回陛下,皇后体虚,又怀着身孕,所以精神不振,吃些补身子的药,调养一段时日便好。”
听了太医的话,周凌恒有些不解,这里没有旁人,太医还说得这般一板一眼的,演给谁看啊?“杜太医,这儿没旁人就朕和皇后,你说实话,皇后到底是怎么了?”
杜太医微怔,跪下磕了一个头,又道:“回陛下,皇后确实是因怀孕体虚晕倒,臣不敢妄言。”
周凌恒还想再说什么,一只软绵绵的小手探过来,扯住他的袖子,轻轻一拽,声音绵软如酥,“排骨大哥,真的有小排骨了。”
“嗯?”他望着柳九九那只小手,整个人顿时怔住,随后又似团冰雪融化开。
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扭过头看了眼太医,又带着疑惑地“嗯”了一声,挑挑眉毛,挑挑嘴角。
朕没作梦吧?
柳九九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以为他是不高兴,失落的收回手,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腰,说:“对不起……”
真的怀上小排骨,她就不能挺着肚子去招惹南王栽赃陷害了。
她好像……怀得不是时候?
周凌恒脑袋有些发麻,舌头也有些发麻,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事搅成一团,随后因为“小排骨”的真实性,脑内轰然炸开。
他霍地起身,负着手在榻前踱来踱去,片刻之后停下,抬手道:“来人!来人!把李太医、穆太医统统叫来给皇后诊脉!”
小安子忙不迭的跑去太医院。
经过几位太医先后诊断,确认柳九九是喜脉,周凌恒激动得无以复加,高兴得想将榻上躺着的铲铲抱起来转一圈,但左右思虑又觉得不妥,于是将太医一一赶出去,俯,将脑袋贴在柳九九的小肮上,好半晌才将激动的情绪平复下去。
柳九九看着躺在自己小肮上的男人,须臾,怯怯问道:“排骨大哥,我是不是怀得不是时候?”
周凌恒抬起头,将她捞进怀里,动作不敢过重,他轻轻地模了模她的后脑杓,下巴在她头上蹭了蹭,“是时候、是时候。”
她的脸埋在他的胸膛里,又问:“那……陷害南王的事呢?现在真有了,我不敢去招惹他,他……下手很重的。”
“不去,不许去招惹他。”周凌恒想到万一小排骨真被南王踹没了,心惊急道:“有朕在,他不敢!”
柳九九点点头,又低头模了模自己的小肮,心情实在微妙。
周凌恒抱着怀里的人,俯身在她嘴唇上微微一吻,灼热的呼吸拂在她脸上,问她,“饿吗?想吃什么?朕让人去做。”
“想吃……”她揉了揉空空如也的小肮,“想吃瓜子仁,想吃丝瓜面。”
“嗯?丝瓜面?”周凌恒低低看着她,“不想吃燕窝?”
她吞了口唾沫,有点想吐,摇头说:“不想,想吃瓜子仁,你剥的。”她拽了拽他宽大的衣袖,又说:“小时候我爹爹出征归来,就会给我煮丝瓜面,厨房这么大口铁锅,他煮好大一锅,他抱着盆吃,我抱着小碗吃。”她毫不夸张的比划了一下大铁锅的大小。
周凌恒明白了,揽腰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问她,“你是不是想你爹了?”
柳九九鼻子有点酸,点头“嗯”了一声,“早上晕倒的时候,我作了一个梦,梦见我爹穿着盔甲,坐在灶台前给我剥瓜子仁,我说饿了,我爹就拿杀人的刀切了两根青绿的大丝瓜,用刀尖往烧红的铁锅里挑了一小坨猪油,白白的猪油在锅里滋啦啦化开,冒起一阵阵白烟,呛得我嗓子疼,然后我爹就像跳舞似的,扭着**将切好的丝瓜倒进锅里,等丝瓜炒了五分熟,就往锅里加水,水沸后,再往锅里丢面条,煮出来的丝瓜面好大一锅,我爹抱着大盆吃,我端着小碗吃……”
她用手搂着周凌恒的脖颈,很平静的述说自己的梦。
这个梦最真实不过,彼时,还小小一团的柳九九,端着小碗,同柳大将军一起坐在灶台前吃面。她吃好了,乖巧的踮脚去舀水洗碗,柳大将军将她抱去一边,舀了一盆水放在地上,教她洗。柳家家风纯朴,不多讲究,能自己做的事便去做,吃完饭自己洗碗,在柳大将军这个驰骋沙场边的糙汉子看来也没什么。
她的小手放在柳大将军粗砺的大手里,捏成小拳头。柳大将军握着女儿粉女敕女敕的小拳头,一颗心像是化开的雪,他说:“九九,面好吃不好吃?”
“爹爹的面最好吃!”粉妆玉琢的小脸上浮现笑颜,酥软的声音让柳大将军笑得阖不拢嘴。
在柳九九印象中,她爹高大威猛,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可是,她爹那么厉害,怎么会栽了呢?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晚将军府的侍卫被他爹放回家和家人团圆,刺客杀进来,家里老少毫无还击之力。她爹抱着她,把她往狗洞里塞,因无余力还手,被刺客砍了一刀又一刀。
大概,她爹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死在战场上吧。
一旦人有了牵挂,就会变成最大的死穴,可有那份牵挂,也才是真正的幸福。周凌恒低叹一声,谁能想到叱咤沙场、杀人不眨眼的柳大将军会给女儿煮面吃呢,除了柳九九,怕是谁都没见过,那个铁骨铮铮的硬汉也有那样柔软的一面。
柳九九回过神来,已经双眼模糊,泪水浸了一脸。
周凌恒抱着她,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她。
她在周凌恒龙袍上蹭了蹭鼻涕,继而抬头看着他说:“排骨大哥,你给我煮面好不好?”
“啊?”周凌恒顿住,煮……煮面?他尴尬的想拒绝,“铲铲,朕……”
柳九九叹了声气,从他膝上下来,懒洋洋躺在榻上,抱着被子,鼓着腿帮子说:“我知道为难你了,算了,不吃面了。”
见她蔫蔫的躺在那里,周凌恒心里像是被针刺了一下,随手将她抱起来拥在怀里,低声道:“朕这就去给你煮面,瓜子仁是吗?朕马上给你剥。”
柳九九双眼噌噌发亮,发髻里似乎还竖起两只兔耳朵。“真的?!”
“朕金口玉言,还有假的不成?”周凌恒伸手在她脑袋上模了模。
周凌恒拉着她的小手走出来时,三妃还在外殿候着。经过三妃时,他驻足,扭过头问她们,“你们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是要朕留你们用午膳?”
秦德妃见周凌恒紧紧握着柳九九的手,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儿,唐贤妃心里更不用说,情绪倶表现在脸上,她一脸不舒坦的带着宫女告退。
萧淑妃倒是轻松自在,临走前握着柳九九另一只手,嘱咐她近日得小心些,毕竟这是后宫头一胎,保不准会有人嫉妒。
周凌恒见萧淑妃热络地拉着柳九九的手,护崽似的将后者往身后一拽,沉声道:“行了,这里没你们的事,都回去吧。”
秦德妃、萧淑妃异口同声,“臣妾告退。”
等三妃倶都离开景萃宫,周凌恒又开始给柳九九上课,“铲铲,你且记住,这后宫之中除了朕,你谁都不能信!包括太后。”
柳九九“唔”了一声,觉得他是紧张过头了。
走进厨房,周凌恒将在旁伺候的太监宫女轰出去,又端来一张小板凳,让她坐在灶台前,柳九九便坐在板凳上拿着火钳烧火,周凌恒开始涮锅。
灶里的火燃得劈里啪啦响,橙黄色的火光打在柳九九脸上,周凌恒捋起袖子涮好锅,回过头看见她,顿觉心里暖洋洋的。
就这么看着她,近些日子朝中琐碎的烦心事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周凌恒毕竟在九歌馆待了些日子,这些粗话还是会做的,洗碗涮锅生火洗菜,于他来说都不算难事。
这时节本不是丝瓜的产季,但皇后想吃,小安子自然想办法找来。
周凌恒看着水里刮好皮的两根青女敕丝瓜,拿着菜刀不知如何下手,他扭过头问:“铲铲,这丝瓜应当如何切?”
“横着切成两半,再切成薄片。”柳九九用手势比划了一下。
周凌恒意会,掂量了一下手中菜刀,觉得不太顺手,转身走出厨房,从侍卫手里要了一把佩刀。
手持宝刀的周凌恒浑身散发着锋芒和锐气,剑眉微蹙,一掌拍在案板上,两根丝瓜被震飞至半空。柳九九被几道锐利的刀芒刺得睁不开眼,耳旁只余下宝刀片丝瓜的“嗖嗖”声,等她再睁开眼,两根丝瓜已经被片成薄片,齐刷刷在刀刃上一字排开。
柳九九目瞪口呆地望着刀刃上躺着的片片丝瓜,脆女敕的青色惹人垂爱。之后,她指挥他往锅里放猪油,他便用刀尖挑约半杓的量的猪油放进锅内,待猪油在铁锅内化开,下丝瓜爆炒,加水烧至沸腾,最后将面条下锅。
丝瓜面很快出锅,周凌恒盛了一碗自己先尝,味道尚能入口。柳九九伸手想自己端过碗吃,他却不让她端碗,蹲在她面前执意要喂她。
他挑起一筷的面和丝瓜,放在嘴边吹凉,才往她嘴里递。柳九九张嘴吃进嘴里,薄透的面条爽滑女敕口,丝瓜香女敕带鲜,嘴里有着淡淡的猪油醇香,清爽不腻口,味道还不错。
周凌恒小心翼翼问她,“好吃吗?”
柳九九舌忝了舌忝嘴唇,点头道:“好吃,跟我爹做的一样!”算不上美味,尚能入口,但这做面的人很合她心意。
周凌恒心中飘飘然,原来他还有做菜的天赋。
铲铲喜欢,那他天天做。
等喂完她,他抓了一把瓜子,另外拿了一个空盘放在矮凳上,蹲在灶前剥瓜子仁。
柳九九开始憧憬以后的日子,她问:“排骨大哥,你说如果我生的是女儿怎么办?那些老家伙是不是……还得让你立南王为太子啊?”
“这事不是你该操心的,你安安心心地把小排骨生下来就是。”周凌恒将剥好的瓜子仁一粒粒摆放在小碟里,温声又道:“儿子女儿朕都喜欢。”
“排骨大哥,你以后还会领其他女人回宫吗?你现在不喜欢那四妃,但你以后会不会喜欢上别的女人呢?”
柳九九撑着下巴,打量着仔细剥瓜子仁的周凌恒,他穿着龙袍的样子真威风,卷起袖子用宝刀切菜的样子也很英俊,现在,他蹲在那里剥瓜子仁的模样美得像一幅画,他的鼻梁英挺,翘长浓黑的睫毛上下微微拓动,修长的十指在饱满的瓜子上轻轻磕动,微微蹙着一双眉头,似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那颗小而饱满的瓜子上。
这样英俊如画的男人,还是至高无上的皇帝,他有显赫的身分,有让她痴醉的容颜,这样的男人怎么会有女人不喜欢呢?
若她以后生不出太子,他一定会……同别的女人生吧?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心里酸酸的。
萧淑妃说得对,喜欢上他,以后就见不得他有其他女人,她会嫉妒,那种嫉妒像是利爪,在她心里抓挠,让她的情绪也随之波动。
周凌恒不急着回答她问题,先将剥好的一粒瓜子仁放在小碟里,再抬眼看着她,嘴角一扬,露出一个干净温和的笑容,“傻,你是皇后,朕怎么还会要别的女人?”
她伸手扯住他的袖子,不依不饶地问:“如果我生不出小太子呢?”
周凌恒噎住,他没想过这个问题,万一铲铲这胎生的是女儿,他该立谁为太子?
立周泽?周泽手段阴辣,若他当上太子,他跟铲铲必然不得安宁。
“那就再生,朕养得起,多生几个也无碍。”周凌恒说。
柳九九低头扭着手指,声音有些闷,“如果我一直生女儿呢?”
周凌恒暂时想不到如何回答她,反正他也不会跟别的女人生,除了铲铲,他谁也下不了口。他继续低头剥瓜子仁,无奈道:“以后再说,先不想这个了,怀胎十月,日子早着呢,咱们先过好当下。”
柳九九不再问了,点头“嗯”一声,伸手抓起一小把瓜子仁扔进嘴里,可是这个瓜子仁……吃得有些索然无味。
她吃得满嘴碎末,周凌恒取出手帕,替她擦了擦嘴,起身,“时候不早了,回去歇着。”
柳九九抬头望着他,伸出手,“你抱我……”
他弯下腰,揽住她的腰,将她打横抱起来朝寝宫走。
他就这样抱着她,一步一步走,走过青石路,走过荷池桥,一路上太监宫女步步紧跟,沉默的一言不发。
走到榻前,周凌恒将她平放在榻上,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她,“这是朕从小戴在身上的护身符,送给你,希望你能给朕生下一个活泼乱跳的小排骨。”
柳九九接过他手中的玉佩,放在手里细细摩挲。玉佩通体细腻,仔细了看,是条翘着尾巴的小锦鲤,放在手中透着淡淡的光泽,很漂亮精致的小玩意。
她捧着他的脸,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啄,用一双清澈的眸子定定看着他的双眸,抿着嘴唇道:“你知道的,我很自私,是个会算计的老板娘。”
“嗯?”周凌恒被她吻了一下,心口像是被泼了一碗蜜,甜滋滋的。“然后?”
“然后我想告诉你。”她郑重其事地道:“我是个自私的皇后,以后你要是带其他女人回来,我绝不会手下留情,一定会欺负她!”
“朕说了,不会带其他女人回来。”周凌恒在她鼻子上轻轻一刮,像哄小孩般。“你是皇后,想欺负谁欺负便是,只是别闹出人命就好。”
柳九九伸出手指在他腰窝戳了几下,“欺负人,不会惹人讨厌吗?”
周凌恒蹲,替她月兑了靴子,让景云端来洗脚水。
他一面小心翼翼给她捏脚,一面说:“朕喜欢你就成。”
她的脚丫子在水盆里来回动,调皮地溅了他一脸水渍。
半夜,柳九九睡得腰疼、肩膀疼得难受,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盯着周凌恒的背,见他睡得沉,用手指在他背上戳了一下。
小小动静,却让周凌恒惊醒。
他转过身,将她抱进怀里,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厚重的鼻音,“乖,早些睡。”
柳九九撒娇道:“我……腰疼,肩膀疼。”
周凌恒听见她那个“疼”字,登时吓得一个激灵,什么睡意都没了。坐起身,将她抱起来,急问道:“哪里疼、哪里疼?”又冲着外头吼,“来人!宣太医!”
宫内四处纷纷亮起烛火,宫女们赶紧进来伺候。
柳九九看了眼跪在榻前的宫女,又看了眼小题大作的周凌恒,声音弱弱道:“我……我只是老毛病犯了,腰疼、肩膀疼。”她因为长久站立掌勺,腰一直不太好,偶尔会犯疼,也不知是不是最近过于懈怠,筋骨活动的少,腰疼的次数渐渐多起来。
周凌恒松了口气,挥手让宫女退下,他拉着柳九九躺下,让她侧过身,背对着自己,然后慢慢地给她捏着腰和肩膀。白日的疲累慢慢涌上,他很困,但却更想给她捏捏腰背,生怕她不舒坦。
他提醒道:“以后多走动,别成日躺着坐着,知道吗?”
柳九九“嗯”了一声,点点头,很享受他替自己捶腰捏肩。
他拿捏穴位很准,力道适中,她觉得很舒服。
阖上眼,睡意上来了,她半醒半迷糊地说道:“排骨大哥……你喜欢剥瓜子仁吗?”她其实是想说,他剥瓜子仁的模样,真好看,就像一幅画。
“喜欢。”周凌恒不假思索的回答。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个,但只要铲铲喜欢吃的东西,他都可以剥给她吃。“你喜欢吃,朕就喜欢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