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掇好一切,两人刚走出院门,就被静慧庵主给拦下了。
静慧庵主双手合十,望着萧怀崇的脸上堆满了笑,“萧施主,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眼神微转,一眼就瞧见他身后已换了衣裳、背着包袱的商慈,笑容顿时僵在嘴角,“姜姑娘,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静慧庵主,承蒙您这两个多月来的照顾,我想了想,自己不是修佛的那块料,还是回家去吧。”商慈笑盈盈地看她,“照顾”两字有意无意咬得很重。
静慧庵主比她想象的还要厚脸皮,表情都没变一下,像是丝毫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
萧怀崇则直接无视了静慧庵主,径自大步绕过了她,他堂堂一个王爷,去哪里还用得着跟老尼姑汇报?简直笑话。
商慈继而垂头跟在他后面走,经过静慧庵主时,却被她一把抓住了手腕。
就知她不会轻易放人,商慈叹了一口气,偏头看向静慧庵主。
别看她已有五十多岁,力气却不小,商慈挣了两下硬是没挣开,静慧庵主依旧慈悲地笑着,只是语气冷了几分,“萧施主,姜姑娘不是我们庵堂里的人,是家里送来清修的,先前姜府夫人嘱托我们好生照顾,万一她家里来要人,贫尼不好交代啊。”
这话听着真耳熟,商慈认真回忆了一下,在静慧庵主开诚布公地要姜婉接客后,姜婉也曾想过要离开尼姑庵,但每次都被静慧庵主借口拦下。
理由便是——若姜府来要人,庵堂不好交代。
她又没卖身给净慧庵,人身自由倒被彻底限制了,虽说净慧庵的性质和青楼差不多,但到底还是佛门之地,若太过明目张胆地逼良为娼,闹到官府,即便净慧庵背有高官显贵撑腰,也是一件麻烦事,况且姜婉好歹是个官小姐,静慧庵主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扣留人?
商慈原先还在纳闷,如今乍听静慧庵主说漏了嘴,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是她那后娘暗中授意的结果。
商慈唇角勾起,凑近静慧庵主,在她耳旁低语道:“庵主,您身为出家人,难道没有听过一个词,叫做现世报?佛堂里还供奉着释迦牟尼金身像,在佛祖眼皮子底下行着这般污秽事,您就不怕佛祖降罪于您?”
听见这话,静慧庵主微怔,这位姜小姐来了庵堂之后,终日躲在房间里,见了生人就脸红,平时是闷葫芦一个,怎么忽然间变得……神叨叨的了?
静慧庵主随即微抬下巴,望着她冷笑,说道:“这世上大奸大恶之人多了去了,贫尼平日里烧香诵经、虔心向佛,几十年如一日,从未断过,要论现世报,那也轮不到贫尼头上。”
在静慧庵主眼中,拉皮条的行为算不上什么,比起那些奸yin掳掠、草菅人命的强盗,简直不值得一提,看在她每日卖力诵经的分上,佛祖不会和她计较的,而且佛祖那么忙,世上不公平的事又那么多,祂管得过来吗?
商慈闻言,不由得莞尔,人都是这样,处处存着侥幸心理,大恶是恶,小恶也是恶,诵几句经就能化解妳这些罪过了?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在商慈的印象中,佛门之人大都怀着悲悯之心,有的是彻底被感化了,有的是出于因果轮回的敬畏,像静慧庵主这种知法犯法且完全没有悔过之心的,她还是头一回见。
商慈把静慧庵主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眼底闪过一丝狡黠,“额上有黑斑,是病气缠身之相。鼻端枯削晦暗,预示破财。要是继续再干这种缺德事,我看您怕是好日子不多了。”
静慧庵主这下绷不住了,嘴角的伪笑尽失,狠狠剜了她一眼,胸口气咻咻地起伏着,“贫尼身子骨好得很,姜姑娘这么乱说话,当心造下口业!”
其实静慧庵主的破财病气相是有方法可以躲过去,但商慈完全没想过要替她消这灾,一时的命运可以改,但她的心性已腐烂到无药可救了,于是她没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静慧庵主。
商慈的瞳仁很黑,水粼粼的,像是精心打磨过的黑曜石,直透人心底。
静慧庵主被她看得心里有些发慌,微偏开头,躲着她目光,攥着她的手腕却是越发用力。
这时萧怀崇走过来,横插进两人之间,强行把静慧庵主攥着商慈的手分开,同时掏出象征王爷身分的四爪盘蟒玉佩晃了晃,在静慧庵主的瞠目结舌中,直接把商慈带走了。
静慧庵主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想清楚那玉佩上雕着的是什么,当下心里一咯噔,她只知道那位施主姓萧,萧虽是国姓,但平民中有这个姓的也不少,所以她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王爷会来尼姑庵找乐子,大抵是怕去京城里的花街柳巷,万一被人认出来,影响不好,所以隐瞒了身分,偶尔来她们尼姑庵坐坐。
王爷有心低调,静慧庵主哪敢宣扬出去,心思转了几个来回,不久便打定主意,若是姜府有人来问,就说姜婉自己跑了。
静慧庵主随即叫来管事的比丘尼,把商慈住饼的小屋锁了,紧紧阖上了院门。
商慈跟着上了萧怀崇停靠在庵堂前的马车,净慧庵建在半山腰上,四周全是翠竹山林,十分僻静,待下了山,马车驶进了坊市,周围才开始热闹起来。
掀起帘子,只见道路两旁人潮如织、车马辐辏,喝大碗茶的、吹糖人的、舞大刀的,吆喝声皆带了一口浓浓的京腔。
身为一个半吊子神棍,商慈的方向感一向很差,分不清东南西北,所以罗盘从不离身。听见不同以往的腔调,她的脑袋忽然一懵,她这是一下到了千里之外的京城了?
夏国虽然幅员辽阔,但她记得,她和师兄原本应该是在夏国的东南方,靠近沿海的区域,而京城作为一国之都,则是坐落在夏国的中心偏北处。
这下可好了,一下子窜了不只上万里,这两地的行程,光坐马车就要耗上数月,想到这,商慈将下巴搁在窗框上,满脸愁苦。
自己这一穷二白,盘缠完全没着落,外加自己容易迷路,还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回到家啊?
师父最喜欢在山野的犄角疙瘩处安家,说这才有采菊东篱的隐士气质,好似住在城里就不能衬托出他的旷达,所以商慈从小在各地山沟沟里长大,住遍了各种竹屋、茅屋。
京城是夏国最繁华的地段,商慈从未见过这么宽敞的青石板大街,连酒楼门口挂的锦旆都十分气派,看着马车外缓缓掠过的景致,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下了马车,看到面前雕梁画栋的府邸外加上书“肃亲王府”的匾额,商慈越发坚定要破煞的信念了。她心想,为王爷解决了生育大计,想必他也不会吝啬酬金,盘缠问题就解决了,兜里有钱就什么都好办,其他的可以从长计议。
踏过门坎,远远地看见两个小丫鬟搀扶着一位体态瘦削的妇人朝这边走来,萧怀崇见了,提步迎了上去,商慈亦跟随其后。
那妇人看样子不过二十出头,乌鬓粉腮,但走近了才发现她气血不太好,唇色很淡,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许是常常皱眉头,眉心有几条细纹,一身绫罗绸缎,发间缀满了明珠步摇,举止贵气端庄,应该就是肃王妃了。
“王爷。”肃王妃一眼就瞧见了萧怀崇身后的商慈,虽对着萧怀崇福身,眼神却一直不善地打量着她。
商慈瞧见了,心中哂道,想来也是,自家夫君陡然从外面领回来个女人,而且还是个一脸“狐媚相”的女人,任谁脸色都不会好看。
萧怀崇上前一步,对肃王妃低语了几句,肃王妃的表情先是惊讶,再看商慈的眼神立马不一样了,虽还带着狐疑,但和善了许多。
肃王妃轻扶着她的胳膊,柔声道:“姑娘,随我来。”
商慈在进王府的那一刻就在处处留意,整个王府坐西北向东南,是为干宅,府门开在兑位,这种布局,宅子主人富贵多银,光凭宅门便能断吉。
穿过大堂,径直来到后花园,庭院东南方有一泓水池,池上建着荷花亭,抄手走廊横贯其上,水池西角有三块高低错落、两人高的假山置石。这池塘的水是活水,在低凹处储水,再由翻水车运到高处,形成源源不断的小型瀑布。
池里的菡萏开得正盛,荷叶间隙处,有几尾肥大的金色锦鲤游得正欢畅,清风徐来,荷香绕鼻,水波潋滟,轻雾袅袅。假山置石与池塘、迭水、水口之间形成正蟠龙形的风水局。
正蟠龙形局寓意家藏金玉、福泽绵绵,是上好的风水局啊,商慈毫不错眼环顾了一周,整个王府的风水都是极好的,并没有发现哪些不妥的地方。
趁着商慈看风水的空档,身旁的肃王妃不时和她搭着话。
“看不出来,姑娘年纪轻轻,竟然还懂风水?”
“我擅长的是相术,风水只是略懂一些……”
“我与王爷成亲后便一直住在亲王府,住了近十年,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当初建亲王府,用的都是御用的工匠,请得也是颇有名气的风水先生,我听王爷说,妳说亲王府被人下了煞局?这……”
“要么是请的风水先生有问题,要么是工匠有问题,敢问王妃您与王爷成亲十年来,是不是未曾有过子嗣?”
闻言,肃王妃的脸色顿时黯淡了一些,手指紧紧绞着帕子,苍白的嘴唇有些抖,“是……我与王爷成亲十年,一直没有怀孕,后来王爷又陆续地纳过几房小妾,皆无所出。有个妾室倒是怀上过一次,但是……”
肃王妃像是回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东西,眼底闪过厌恶和惧意,迅速岔开了话题,偏过头冲商慈惨然一笑,“我和王爷都是喜爱孩子的人,这件事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这两年来,我身子不大好,加上思子心切,想着实在不行就从旁支抱个孩子来养,但我和王爷还年轻,实在是不甘心。
“说得多了,王爷大概也嫌我烦了,每次下了朝都临近傍晚才回府……呵,想来也是,这偌大的王府一片死气沉沉,若换做是我,也不想整日闷在这清冷的府中……”
商慈模了模鼻子,想安慰肃王妃却不知从何开口,又该以什么立场开口。方才肃王爷和她介绍自己的时候,肯定是省略了他们两人认识的过程,不然肃王妃此刻也不会用这种推心置月复的语气同自己说话。
换成任何一个重名节的女子,只怕宁愿再死一次,也不愿跟那尼姑庵扯上关系。不过商慈心大,她能死而复生,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哪还容得她挑剔醒来的时间地点。
这就如同商慈对那暴脾气的肃王爷全无好感,明明王妃都身体抱恙,他不陪在夫人身边照料,还跑出去寻花问柳,真是彻头彻尾的烂人!
短短一日,比她过去十七年加起来都要惊心动魄,先是被裕王墓穴掉下的乱石砸死,后被师兄用北斗七星阵续命,醒来之后差点节操不保,现在还要帮这混蛋王爷解决生育问题……商慈想想就觉得心累。
忽然间,脑海中闪过一个白发飘飞、盘膝而坐的身影,衣衫满是血污,参天星辰在他身上洒满了细碎银光,脸色苍白如纸、眉眼含霜,像一座冰晶堆砌的雪人。
商慈觉得鼻尖一阵阵地泛酸,不知师兄他……现在还好吗?
在庭院里逛了一圈,再次回到大堂,这时萧怀崇派出去置办物件的随从回来了。
随从手中拎着个沉甸甸的包裹,躬身递给萧怀崇,“王爷,您要的东西。”
萧怀崇侧身,示意他交给商慈。
商慈接过打开一看,要的东西一样不少,随手拿起那件桃木罗盘,上手很轻,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檀香气,边角沾着些许香灰,显然是一件开过光的法器。
法器是指带有某种气场,会起到招财、辟邪、纳福等特殊效用的器物。
法器又分先天法器和后天法器,先天法器是指天生带有气场,一般是由生来带有灵气、罕见的木材山石雕琢制作而成,如百年菩提、舍利子之类,存量稀少,可遇而不可求。而后天法器通常是指被佛教高僧开过光的器物,或者是经过高人们长期使用过的罗盘、佛珠等等,长年累月下来会渐渐自己形成一种气场,只是效果通常比先天法器要差一些。
像商慈之前那只跟了她十年未离过身的袖珍罗盘,已达到了后天法器的入门标准,无论是方位堪舆还是寻龙点穴,比一般的罗盘更具稳定性和精确度。
商慈打量着这件罗盘,心想应是被某个高僧开过光,加上是桃木材质,有些辟邪的效用,不过对破煞没什么帮助,但也算是件不可多得的宝贝。
装备齐全,接下来就该工作了。
商慈手捧罗盘,转身对萧怀崇道:“劳王爷引路,从东边的屋子开始,我们逐个寻查,包括下人的房间,一间也不能放过。”王府整体的风水布局没有问题,那这煞局定是隐蔽在某个不起眼的房屋内。
商慈全神贯注地盯着罗盘上的磁针,跟着萧怀崇走马观花地穿廊过院,走到房屋前也不进去,只在门前逗留片刻,继续去往下一间。
整个王府占地数十亩,走上一圈要耗费不少功夫,肃王妃身体抱恙,仍执意要跟着一起去看。
商慈本就不着急,为了照顾肃王妃,故意放慢了脚步。
王爷、肃王妃以及两个随从丫鬟同一个面生的女子,闲庭信步地在王府里兜着圈,不少王府的下人们瞧着这场面,大感稀奇却不敢凑近,只远远地观望着,围在一起,指指点点的低声议论。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并没有什么进展。
眼见着就要走完最后几间房,这时罗盘上的磁针几不可见地往下沉了沉,商慈骤然停下脚步。
抬头看着面前烟熏火燎、人声嘈杂的矮房,商慈愣了愣,问道:“这里是……灶屋?”
肃王妃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柔声道:“是啊,现在已近酉时,膳房里的下人都在忙着准备膳食。”
膳房里不时传来清脆的锅碗碰撞声,刀剁砧板的沉闷声响,柴火味混着饭菜的香气从门缝中溢出来。
商慈推开虚掩的门,抬脚走了进去,可能是因为从事这行久了,她比寻常人更加敏感一些,刚走进灶屋,她就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只是具体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只觉得有股阴气从脚下冒出。
灶屋里的下人们分工明确,择菜的择菜、掌勺的掌勺,锅灶烧得正旺,干柴劈哩啪啦地炸着火星,一切都很正常,但是商慈在走进屋子的那一刻,心里就能断定,煞局就是在这儿没错了。
气场这东西无处不在,哪怕封闭了五感,静坐在空无一人的旷谷中和喧闹市集中的感觉,终究是不一样的,这灶屋里人虽多,但给她的感觉不像是有人气,反而有种在墓地坟头的阴森感。
萧怀崇见商慈的面色沉重,对正在干活的下人们吩咐道:“都先别忙活了,出去吧。”
粗使婆子们不明就里地相互对视一眼,低头应了句是,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出了屋门。
商慈开始认真打量起灶屋的布局。
阳宅即活人住的宅子,反之,阴宅便是指墓地、安放棺材灵柩的地方。
阳宅按八卦原理可分为“干、兑、离、震、巽、坎、艮、坤”等八种宅形,可简单归纳为“东四宅”和“西四宅”两大类,人同样也被分为八种命形。
之前商慈就有询问过萧怀崇的八字,对应的是“艮”命,她对照着罗盘,心里计算着方位,看了一眼锅灶火门的开口方向,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人们都把锅灶当做小事,却不知它其实是房宅风水中最重要的东西。这灶位的朝向如果对着主人年命的生气方,就会有各种灾厄发生。不过这座锅炉的朝向更狠,王爷是艮命,灶口正对着巽位的绝命方,是存了心要灭王府的子嗣。
“姜姑娘,这灶屋……有什么问题吗?”肃王妃见她一直沉默不语,有些忐忑地询问。
肃王妃与萧怀崇都以为她姓姜,商慈也没纠正这种小事,收起罗盘,直言道:“这锅灶的朝向不对,是风水里的大忌,会导致府中人丁损伤,孕妇多小产,就算生下来,多半也会是怪胎。”
听见这话,萧怀崇和肃王妃同时面露异色。
半晌后,肃王妃嘴唇微抖,眸光闪动,“怪不得、怪不得刘氏会……”撞见萧怀崇警告的眼神才自知失言,连忙以手掩唇,咽下梗在喉咙里的话。
萧怀崇并非从没有过孩子,三年前,妾室刘氏曾经诞下过一名男婴。
那孩子生下来时骨瘦如柴,哭叫声断断续续,像女乃猫儿一样,最要命的是接生婆子把他翻过身来,才发现那孩子竟然没有魄门,脸都吓得青了,至于请来的大夫见都没见过这等怪事,当时手脚就软了,更别提医治。
后面也没什么可说的,只能吃而不能出,要么是被涨死,要么是被饿死,没过两天那孩子便月复大如斗,咽气了……
肃王妃至今想起那婴儿的死相时还头皮发麻,那孩子死时四肢瘦得皮包骨,肚皮却圆滚滚得像个皮球,双眼凹陷、浑身青紫,格外的凄惨……
早知如此,她当初还不如给刘氏灌一碗避子汤,免得那孩子来这世上白白遭了两天罪,也给王府带来了一场劫难。
这件事是王府的秘辛,当年负责接生的产婆和丫鬟都被萧怀崇打发到庄子上。
刘氏因为这事至今还疯疯癫癫的,萧怀崇顾念旧情,也怜刘氏孤苦,便让她留了下来,只是终日禁足在那不大的院落里,这辈子估计也就这样了。
难道仅仅是因为锅灶的朝向,就祸害了王府十年之久?商慈瞇起眼,细细地观察着屋内每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不,不可能这么简单!商慈在心中道,屋里一定还有其他的东西在作祟。这煞局的手法并不算高明,纯粹是在欺负王府里没有懂风水格局的内行人,所以这灶膛的方向很可能只是个障眼法,是用来掩盖屋里真正在害人的东西。
这纯靠方位摆放的煞局很容易被破坏,而且威力也不会这么大,必须要有个镇煞的东西提供源源不断的阴气,维持这个煞局,如果仅仅是把这灶台拆了,换到合适的位置,只要不找出那关键的东西,王府的“诅咒”仍会继续存在。
这种时候罗盘是派不上什么用场的,只能是地毯式地搜索。
为掩人耳目,那东西一定不大,而且必定是藏在平时下人们触碰不到的地方。思及此,商慈走到屋子的正中央时下意识的一抬头,瞧见那被油烟熏得乌漆抹黑的房梁,眼神蓦地一亮。“王爷,麻烦叫人拿把梯子过来。”
萧怀崇猜到她许是发现了什么,连忙差人去取梯子。
须臾,梯子取来了,商慈恐高,顺势对那搬梯子的随从道:“你去看看房梁上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
那随从搭好梯子爬上去,不一会真的模下一块用红色油布包裹得方方正正的匣子,随着随从取下包裹,房梁上积攒的灰尘也簌簌地向下落。
油布包被送到商慈面前,就见上面沾了一层油垢灰尘,想必已被搁置在上面很多年了。
商慈皱了皱眉,“我建议你们还是不要打开看了,免得被恶心到……”
她话还未说完,只见萧怀崇已经手快地扯开了红油布,匣子应声而开,待看清那盒子里装的物品,在场人全部倒吸一口凉气。
肃王妃更是瞪圆了眼,尖叫一声,连退了数步。
萧怀崇脸黑如锅底,捧着那盒子,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匣子一打开,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腐烂的恶臭,令人作呕,匣内是一团黑乎乎的不明物体,仔细打量那轮廓,勉强能分辨出是一具婴儿的骨骸。
尸体像是被用什么药物特殊处理过,这么多年了,身上的肉还没全部烂掉,而是像风干了一样,干巴巴地附着在骨头上,婴儿的四肢紧紧蜷缩在一块,不像是自然死亡。
除了这具尸体,里头还有一小撮用红绳捆绑的头发,几片不知道是什么动物身上的鳞片,以及一张皱巴巴的黄符纸,因为匣子内潮湿不透气,纸上的字体有些模糊不清,但还是能看出来,上面写着的是萧怀崇的生辰八字。
“这撮头发应是王爷您的,这鳞片看着是某种蛇鳞,至于这死婴,应是活生生地被人拿药物浸泡致死,所以才会有这么大的阴气。”
商慈也搞不明白这几样东西凑在一起是个什么说法,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玩意是害人的。
萧怀崇终于绷不住,偏头干呕了两声。
匣子被封了十年,存留下来的都是“精华”,散发出来的尸气吸上一口都够呛的,商慈见了,抬手把盒盖打下,连同那红油布扯过来,转身塞进刚从梯子上下来、那倒霉随从手里,“拿去烧了吧,记着,烧完后把烧剩下的渣渣埋进地下,上面撒些坟头土。”
东西离了手,萧怀崇的脸色缓和了些,但还是顶着一张臭脸,眄了还杵在那儿不动的随从一眼,“还不快去!”
肃王妃抚着胸口,平复了半天才上前攥住萧怀崇的衣襬,眼眶发红,哽咽地道:“王爷,府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整整十年啊,设这煞局的人是何其歹毒的心思,是铁了心要我们王府绝后。”
王府的奴仆少说也有上百人,想要趁周围的人不注意,溜进王爷寝室,从篦梳上弄来几根头发也并非难事,而且时隔这么多年,现在根本无从查起。
他在朝中树敌不少,兄弟手足亦不可信,当初建造王府,经手的全是御用的工匠,所以这事甚至有可能是那位属意……
萧怀崇闭上眼,努力压制几欲发狂的怒气,紧握着的拳头骨节发白。
常言虽道,父债子偿。可是他那生下来就残疾、短短两天就夭折的孩子,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世界,他造下的孽果,怎么也轮不到那无辜的孩子身上啊,他如何能不恨,如何能不恼?
商慈并不关心他们这些皇亲贵胄间的恩怨纠葛,她的工作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别的她没有立场饼问,也没兴趣过问。于是也不顾此刻这混蛋王爷的心情有多复杂,脸色有多难看,她按部就班开始善后。
处理煞气的方法大抵归为三种——
第一种是镇压法,采用一些特殊的山石、桃木、兵器、符箓,或是大师开过光的法器等,强制改变气场,不过这种镇压法治标不治本,一般也就维持个几年、几十年,待煞气堆栈凝聚,最终还是会冲破镇压的气场,反复害人。
第二种为移化法,通常用石板篆刻太极图阵以及一些其他阵法置于地下,尤其是太极图,具有吸纳一切不良煞气的力量,将煞气转化成对人体无害的气场。
第三种叫改源法,寻找到煞气的源头,改变周边的环境,从根本上解决,一劳永逸。唯一的缺点是此法造价成本太高,只适用于小型府邸,如果是山水间的煞局,总不能将山头铲了,水坑填平吧,且大动土木也是不吉。
从目前的情形来看,镇煞的毒瘤已经拔了,整个灶屋不大,把锅灶的朝向掉换,外加多添一堵墙,并不是个大工程,所以商慈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改源法最合适。
“把锅灶里正炖着的饭菜都丢弃了,旧炉灶给扒了,新建的锅灶位置要压本命之破军方,火门要对着干位天医方,子女不但减病,亦能保寿……”商慈一边在屋里踱步,一边比手。
萧怀崇和肃王妃心中虽然百味杂陈,仍尽力集中精神,认真听着商慈的话,他们不懂什么是干位破军方,只牢牢记着她手指过的地方。
要换做以前,有人跟他们说改变一下灶屋的格局就能解决生孩子的问题,他们是打死也不信的,但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也容不得他们不信了。
那匣子中的婴儿尸首太过可怖,在王府重修了灶屋后,肃王妃心里终究有些惴惴不安,所以又去了京城第一寺庙白马寺上香祈福,外加求了尊镇宅的关公像,不过这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