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苏青荷和苏庭叶并排躺在木板床上,虽然疲累却谁也没有睡着。
苏青荷瞪着漏着风的屋顶出神,她多希望这是一场梦,一觉醒来,她还是在信息科技飞速发展的二十一世纪,她还躺在自己柔软的席梦思大床上,在父母的庇护下,当幸福自由的小米虫。
可歪过头,身边小包子像猫咪般轻不可闻的呼吸声,又是如此的真实。
“庭叶,以后你就和阿姊二人相依为命了,我们是彼此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黑暗中,苏青荷的声音透着一股清寒萧瑟。
假寐的苏庭叶闻声睁开眼,从鼻子里发出沉闷的一声,“嗯。”
苏青荷沉默片刻,干脆转过身来,面对着小包子,用商量的口吻说道:“我想明日把屋子田地变卖了,去兖州城谋生,你愿意吗?”
苏庭叶眼睛一眨一眨,半天才消化掉这个信息,愣愣道:“卖了屋子去兖州城?那我们住哪?”
“阿姊会找到好的营生,不会再让你住茅草房,不会再让你冷着饿着,每天吃清粥腌菜,”苏青荷表情无比认真严肃,末了,补了一句,“至少顿顿都有肉。”
苏庭叶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失神,好像沉浸在顿顿吃肉的美好幻想里,小肚子十分应景地咕咕叫了两声。
黑暗中,苏庭叶脸红了。
苏青荷虽看不见,但可以想象出他皱着眉头、捂着肚皮的糗样,很不客气地低笑了出来,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她和他都快两天没有吃饭了。
“可是……”对于出生就生活在蘅泽乡,最远只走到过阜水镇的苏庭叶来说,卖掉田地去兖州那个以繁华富庶而闻名遐迩的五州之一的都城,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尽避有阿姊的承诺在前,他还是觉得很不安。
夏国分有荆州、梁州、青州、冀州、兖州五个州,且每个州都设立其区域内最繁华的县城为都城,作为经济贸易往来的中心。除了被数座矿山包围的翡翠之城晋江城,兖州城是所有赌石爱好者们第二大向往的郡城。
那里的赌石文化不是小小的阜水镇可以比拟的,尤其是五年一度的斗石大会,会吸引全国各地的赌石爱好者们蜂拥而至。
但对于蘅泽乡的村民来说,兖州城是个只存在于镇上车夫间口头相传的存在,哪怕描绘的是多么璀璨耀眼的蓝图,也只是镜中花月罢了,与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毫无关系。
苏庭叶有些不理解,阿姊为什么要卖掉可以养活他们的田地,而去村民们虽向往却顾忌,只闻好却看不见模不着的郡城?
苏青荷好不容易知道了关于斗石大会的信息,无论如何她要去兖州城里看一看,总好过于在这贫瘠的村庄,夙兴夜寐,兀兀穷年,过两年再嫁个庄稼汉,每日为柴米油盐发愁,过着一眼便望到底的人生。
不管环境多么恶劣,她总是不服输的。
“别想太多了,早些睡吧,明早阿姊给你做好吃的。”
苏青荷替弟弟掖了掖被角,侧过身去,没有过多的解释,光凭一张嘴,如何能让小家伙相信原先好逸恶劳的姊姊,突然间有了可以让他们立足郡城,鉴别玉石的能力?
苏庭叶轻轻应了声,乖乖地闭上眼,没过一会儿,传来绵长均匀的呼吸声。
第二日一早,苏青荷因心里压着事,在第一轮鸡鸣声中便合衣起身,揣上银钱,没有吵醒熟睡的弟弟,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向镇上走去。
清晨的市集热闹非凡,来往的皆是身着草鞋麻衣的村民,充斥着淳朴乡味的吆喝叫卖声。
市集摊位前多是卖米肉蔬菜,也有少部分卖布匹绢巾,脂粉香料,大都不精细,浓重的花粉味混合着人流走动扬起的灰尘,钻入口鼻,直刺得苏青荷想打喷嚏。
苏青荷来回溜达了一圈,发现猪肉最贵,大概是二十三文钱一斤,因猪肉可炼油,肥肉总比瘦肉贵些,没有看见有卖牛肉的,许是朝廷有颁布不得宰杀耕牛的条令,家禽中以鸡鸭最便宜。
掂量一下兜里的铜板,苏青荷挑了一只二斤的芦花鸡,舀了一小袋粳米,一大袋玉米面。
临走前,苏青荷想了想,还是绕到了猪肉摊前,指着堆放在一旁角落的猪肚猪肝,问正在剁肉的屠夫,“这些怎么卖?”
屠夫诧异地瞟了她一眼,手下动作不停,以粗大的嗓门喊道:“十文一斤。”
这里的人都对牲畜的内脏不大喜,许是嫌腥气,苏青荷方觉捡了个大便宜,忙称了一斤猪肚,乐颠颠地回了村。
回到茅屋,苏庭叶正在收拾衣物,短手短脚做起事来意外地麻利,苏青荷进门时,就见他已归整好了一大一小两个包袱。
两个包袱里就一身苏庭叶的短衫,还有一件冬季的旧袄,她自己的衣物倒不少,这个季节能穿的薄衫有四件,衣料并非什么好料子,虽未到打补丁的程度,但也显得很陈旧了。
苏青荷把那些破烂的棉袄、长裙都拿了出来丢在一边,只带了路上能穿的方便行路的麻衣短衫。
整理完衣物,紧接着擦锅生火。煮了半锅水,把买来的一小袋粳米都放了进去,外加一大把的芥菜。拿起灶台上的刀,转过身想去门口杀鸡,却见苏庭叶面无表情地举着柴刀就要往鸡脖子上招呼。
“我来我来!”苏青荷吓了一挑,忙上前夺下他手中的刀。
果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柴刀足有七、八斤重,她自己拿着都觉着压手,苏庭叶单手举着竟丝毫没有吃力的样子,苏青荷无力地望天。
苏青荷按住咯咯乱叫的芦花鸡,扭头道:“杀鸡就交给阿姊,你过去看火就好。”
苏庭叶狐疑地看着她,眼中担忧味甚浓。阿姊什么时候会杀鸡了?她不是从小一见血就晕,每次杀鸡都躲得远远的吗?可架不住苏青荷的催促,苏庭叶还是老实地回了屋。
他刚蹲下来往灶膛加了一把柴火,就听屋外的鸡鸣声渐渐消失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见苏青荷拎着光溜溜的鸡走进来,摔在案台上,撸起袖子,大刀阔斧地开始剁鸡肉。
苏庭叶看着她卖力剁鸡的背影愣了半会儿,继而低头续柴,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
先片下来两大块鸡脯肉切成丝,待锅中水沸腾了便加了进去,剩下的带骨鸡块,苏青荷打算和豆叶一起清炒。
但很快,苏青荷就悲摧地发现,在这贫瘠单调的古代,不仅没有发酵粉等复合人工制品,像白糖之类的调料更是奢侈品,灶台上的陶罐里仅有一些粗盐,醋、酱油及葱姜调料,更别说八角、孜然、茴香之类的香料了。
半个时辰后,经她一番费劲心思的钻研鼓捣,一桌还算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总算上桌了。
凉拌猪肝猪肚,豆叶炒鸡块,鸡丝芥菜粥,还有厚厚一迭金黄喷香的玉米饽饽。
苏庭叶看得眼神都直了。
苏青荷舀了一大勺粥递给他,不像之前秦氏那般的清水粥,而是沉甸甸的一碗粥。
粥炖的时间久,每颗米粒都融进了鸡肉的味道,苏青荷没放盐,口感可能不比现代加了胡椒粉、麻油的味道好,但胜在原汁原味,配着荠菜特有的清香,十分爽口。
苏庭叶没把持住,接过就囫囵地吃起来,连喝了几大口才想起夹菜,夹了一筷子,半晌才认出来是猪肚,疑惑道:“阿姊,妳怎么买了猪肚,这个很腥的,没人吃。”
“你先尝尝,应该不会腥。”苏青荷拿了一块玉米饽饽,就着粥小口地吃起来。
这两日实在是太疲累了,在心理和身体上的双重打击下,苏青荷觉着自己这原本就没几两肉的小身板似乎又瘦了点,还有小包子,脸色也太差了些,希望以后能从伙食上补回来。
思至此,苏青荷低头看了眼自己一马平川的胸膛,虽然这具身体不过十四岁,但也实在是太、平、了!想光靠改善伙食恢复到前世的C罩杯,苏青荷只觉得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