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对靳成熙而言仍只有一个“忙”字能形容,唯一的好事是肩伤已愈,但他要忙碌的事也更多了。
“……定要兴建完善的水利与蓄水系统,要不,度沙河蜿蜒于黄土高原上,沙量多,每年夏季暴雨便挟杂泥沙造成泥水决堤,也引发洪水泛滥……”
“东联省要发粮赈灾,拨库银前去造桥铺路,还百姓一个安居之地……”一件件国事,一件件处理,靳成熙常常是从早忙到晚。
时月纱心疼他,日日烫汤,夜夜相伴,但有好几回靳成熙都注意到,只要六皇弟进宫,她总会特别的心神不宁,而且似乎还会多看六皇弟好几眼,但就是什么话也没说。
这一点,其实连靳成麟自己都发觉了,就像现在,她的目光又突然对上他的。他皱起眉,不明白她到底意欲为何?
时月纱欲言又止,在看到靳成熙专心在奏折上时,她走到恭亲王身边低声道:“请恭亲王借一步说话。”虽然不解,但靳成麟仍跟着她走出来,两人都没注意到靳成熙的目光也一直尾随着他们到御书房外。
她看着他问:“我可以请问王爷一件事吗?因为皇上不希望我外出,毕竟黑衣刺客的事件刚发生不久,他不放心。”
“兰贵妃说吧。”
“王爷可以让慕容公主进宫吗?我跟她特别投缘,总觉得她像个妹妹。”他颇感奇怪的看着她,“淼淼也一直求我带她入宫,你们还真有默契。”
“是吗?”她眼眶一红,“她一定也跟我有一样的感觉,求求你了,我真的很想见她。”靳成鳞蹙眉。现在这是什么状况?两人不就见过一次面而已,说的话居然几乎相同?!
见他沉默,情急之下她伸手握住他的手,“她来到皇城,只有自己一个人,我们上回聊过了,她很孤单,也很害怕未来的生活,我……我真的很想帮肋她,陪陪她或说说话,让她知道她并不是那么孤单的,可以吗?”靳成麟看着她紧握他的双手竟然在颤抖,这就跟两天前慕容淼淼请求他时一模一样,“你们……你跟淼淼以前就认识吗?”不然有什么理由,可以解释两人为何都这么想见到对方?
时月纱笨拙但着急的解释着,“没有,就是一种似曾相识的缘分。”他看着她,事实上,慕容淼淼也央求他很久了。“好吧,我会安排她过来。”
“谢谢、谢谢。”时月纱激动到泪流不止。她不能大大方方的乘轿到恭亲王府去找慕容淼淼,因此忍了好几日,每回靳成麟进宫,她就想着慕容淼淼有没有跟着来?可一看再看就是没有,等了好几日,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因为自己过得很幸福,自然希望真正的时月纱也能幸福,不能一直为奴,否则即使靳成麟心仪她,但皇室门户之见重,她最多也只能成为靳成麟的小妾。
但这是不对的,所以她努力的想办法,总算想到一个可以让慕容淼淼的身分跟靳成麟匹配的方法。
“兰贵妃如此兴奋,甚至兴奋得激动落泪,本王无法理解,但得提醒兰贵妃,男女授受不亲。何况,兰贵妃的身分也不适合……”他的话一顿,目光落在她仍紧握着他的柔荑上。
她低头一看,吓得连忙缩回手,急急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虽然本王不知道你们俩究竟在搞什么,但淼淼最终一定会是本王的人。”他又道:“皇兄在忙,本王就先回去了,你替本王跟皇兄说一声。”时月纱点点头,仍忍不住的开口再问道:“王爷会善待淼淼、会真心真意的爱她,对吧?”靳成麟笑了,“这一点太私人,本王不想回答,何况以她的身分,最多也只是本王的小妾,王妃之位,她是坐不起的。”丢下这句话,他转身离开。
只能当妾?不行!那太委屈慕容淼淼了,自己已占了这“时月纱”的身体,接收她的一切,所以定要竭尽所能,让真正的时月纱也能拥有最大的幸福。
思绪翻转间,她凝睇着靳成麟的背影出神久久,在后头有另一双眼睛——靳成熙,也直视着她良久。
“皇上在对付我们了!”
夜色如墨的这一晚,镇国公府非常热闹,气氛却是低迷又充满愤怒。
夏太后、夏皇后、勇毅侯和夏柏松全都在座,为防隔墙有耳,几人辟室密谈,外面还有多名侍卫严守着。
勇毅侯心情是矛盾的,从女儿交付任务、要他帮忙守护皇上起,他的心态便动摇了,睿亲王的事殷监不远,虽然同在一条船上,但害你栽下河也不见得就不是同船人做的事。
镇国公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勇毅侯无言了吗?还是以为女儿正得宠,你不会是皇上准备对付的下一名大臣?”他神情凝重以对,“当然不是,只是在思考要怎么走下一步。”这也是每个人都在思考的问题,于是,气氛又凝滞下来。
八天前,靳成熙一道命令下来,夏家气氛一片低迷,却又因时间敏感,不敢立即聚众商议,但眼看都过去六天了,他们各自思索着解决之道,还是想不出什么方法。
君命难违啊!要是这一去,过去种种为登上帝位所铺的路,说不定就全化为乌有。
“我是绝不会、也不愿意到西南去,那根本是将我发放边疆,令我无法再掌握宫中动脉。”镇国公用力捶桌,火冒三丈。
“爹当然不能走,目前多少大臣是冲着您跟太后的面子……”夏柏松意有所指的看了脸色难看的妹妹一眼,“才跟咱们夏家如此热络的。”
“国舅爷说这话,是没将本宫放在眼底喽?”夏都芳瞪着他。
“那皇后说说,对爹赴西南一事,有何建言?”夏都芳被问得语塞。是啊,她能做什么?她抿紧了唇,不悦的别开脸。
“算了,她那脑子要想得出法子,现在早就得到皇上的心了。”夏太后很不给面子的道。
“姑姑!”夏都芳神情难堪,一咬牙,“好,反正本宫什么忙也帮不上,本宫就先走了,免得在这里碍你们大家的眼。”她怒气冲冲的先行离开。
“好了,她走了,咱们就可以明着说话了。”夏太后这话是对着勇毅侯说的,“哀家的眼线曾经提到一件事,说兰贵妃曾在日前与侯爷辟室而谈,而且还谈得甚久,哀家希望你那个女儿不是想将你拉拢过去,替皇上做事。”
“太后想得太多了,臣的女儿担心皇七,一颗心全挂念着皇上的伤,又担心皇上日后的安危,是以希望臣的探子能帮忙抓到刺客。”勇毅侯看向夏柏松,“可臣跟大家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怎么可能帮忙?只能应付的答应了。”夏太后冷笑,“是吗?很奇怪的是,不久后,被贬为宫女的诚贵妃就被人秘密的安排出了宫,至今下落不明。”
“这事臣的探子也有回报,但一样没有查到她的下落。”勇毅侯装作不知,事实上女儿已有告知他这件事。
“但就是这样才更奇怪,哀家强烈怀疑她是皇上的人安排送走的,但诚贵妃有什么能耐能请得动皇上?还是她跟兰贵妃交换了什么秘密?”
“那么,臣想问,诚贵妃手上有什么秘密是太后所担心的?”勇毅侯直勾勾的看着她,心里开始隐隐相信女儿的话是真的,不然,夏太后不至于在乎一个已被贬为宫女的妃子。
“啧,哀家担心什么?那丫头最大作为就是妒心作祟,与如嫔联手害死卓兰,只是皇上在乎卓兰,她自然不会笨到拿这件事来说,所以哀家更好奇她到底说了什么,可以让她自己重获自由,远走高飞?”她冷冷的道。
勇毅侯黑眸一眯,“卓兰是她们联手所杀?太后怎么知情?记得当年事发时,太后并不在宫内,连我的人也查不出来。”
“皇后在后宫啊,两个贱妃在做什么,她自然知情且冷眼看着,这事就是她跟哀家说的。所以,不管是诚贵妃还是如嫔,都因有这把柄在皇后手中,才能逼得她们先后向皇上认罪,一个比一个下场凄惨。”夏太后说到这里,摇头冷笑,“这么说来,皇后也不是没有作为,只是她的心给了皇上,只想铲除皇上身边的女人,要是能跟我们同心,也应能有所帮助才是。”
“就是因为如此,臣才将她排除在我们的计划之外。”镇国公接着发言,“但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明日便要启程前往西南,这事迫在眉睫啊。”
“不如装病拖个几日,大家再好好想想法子。”勇毅侯开了口。
镇国公蹙眉,本想说什么,却见夏太后朝他使了个眼色。他虽不明白,但也知道她要他表示赞同,“好吧,就先这么做。”勇毅侯允诺会再替镇国公思索月兑身之道后,即先行返家,他一走,镇国公立即开口,“太后想到什么?”
“勇毅侯向咱们隐瞒了一些事。”擅长察言观色的夏太后刚才捕捉到了些勇毅侯的神情变化,“这绝非好事,手握不少精兵的恭亲王已回到皇城,勇毅侯也有兵权,若他们里外合作,夏家将没有机会登上帝位。”镇国公也一直在担心这一点,“看来时家留不得了。”
“没错,好在我们早握有勇毅侯的把柄,足以将他们一家推入炼狱。”夏太后冷笑的说。
镇国公也想到了,“太好了,那件事的确可以发挥。”
“没错,不仅时家完了,还有靳成熙。”她狰狞一笑,“哀家伺机而动,一直在观察他,一次又一次的事件都证明了他对时月纱是用了真心,所以打击时月纱,更能让他难过、让他生不如死,哈哈哈……”夏太后笑了。终于,她也可以报仇了。
该死的靳成熙,害她遭丧子之痛,那仇如刀刃剐心,每当夜深人静时更是凌迟着她。她恨死他了,只要任何可以让他痛心疾首的事,就算牺牲再多,她都愿意去做。
这一晚,几人谈了一整夜,而外头的天空则在顷刻间乌云密布,似在预告着另一场风暴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