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我说怎么到哪儿搭讪的开场白都差不多呢?”一声怪叫横空冒出来,原来是大黄放好衣料又走出来了。
要是从前,蓝天肯定逮着机会跟他斗嘴,不过现在蓝天站在边上安分当他的面瘫小表,由得大黄的大嘴巴去招惹慕容飞。
“什么搭讪?兄台当心祸从口出。”慕容飞脸色一沉,明显不高兴了。
到底是贵公子,脾气还是有的。可惜大黄向来口无遮拦,要不然前些日子也不会被抓去牢里蹲了半天,所以他现在就还想回嘴,不过这次居然被一向寡言的蓝云抢了话头。
“慕容公子,你刚刚说的那个人是谁呢?”蓝云的声音像低吟,又像叹息,却轻易把慕容飞的注意力从大黄身上抓回来。
“那个人,人人都说她疯了,但我现在终于发现,原来她只是离开了。”
慕容飞没说那人是谁,只说了那人的状况,说完又是饶有深意地看着蓝云。
“公子可曾想过,或许那人离开是去她想去的地方,过她想过的生活,不愿意再惦记着过去。公子倘若是她的朋友,应该为她高兴才是。”蓝云的目光淡淡的,同时坦然地迎向慕容飞复杂的眼神。
“我的确为她高兴,我只是觉得过去有些事,或人,兴许还是值得惦记的,可惜她离开得早,没机会知道了。”
听他这么一说,蓝云眉心轻蹙,又放开,最终沉默了。
“你们这是在打哑谜啊?我听都听不懂。”长舌男大黄总算有机会插嘴了。
“我们说什么也不关你的事。倒是你,跟她又是什么关系?”慕容飞神情一敛,很不客气地看着大黄。
“我跟她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告诉你?”大黄也很不客气地瞪回去,瞪完就搂着蓝天的肩膀往屋子里走。
他本来还怕这别扭的小子会抗拒,不配合演出,没想到蓝天非但没抗拒,还顺手扯走一直跟他牵着手的蓝云。
“还杵在这干嘛?进去!”
宝贝儿子一声令下,蓝云还真不管慕容飞了,默默看了他一眼,就由着儿子把大老板关在门外。
就这样,黑着脸的贵公子硬生生吞了碗闭门羹,还没消化完毕,大黄的嘲笑就飘进他耳朵。
“咱同进一家门,他居然还问是啥关系?傻咧!”
“不长眼的臭小子!老子不找机会修理你就跟你姓!”
慕容飞边走边念,一边还恨恨地瞥了老旧大门几眼,好似还忿忿难平。谁也不晓得他的怒火在他完全坐进马车之后,立刻就像浮云般散得一干二净。
“啧啧,那张脸皮……果然是……不过怎么会多出一个儿子,还有了男人呢?这要是被那个人知道了……”慕容飞顿了顿,桃花眼随即兴奋地眨眨。
“这下有好戏看了!”
坐在马车里的慕容飞笑得跟偷腥的猫儿一样,等到他笑够了就吩咐小厮快马加鞭离开这儿。
马车很快动了起来,不过却不是朝着来时路而去,反倒是拐了几个弯之后转向一条黄泥路,路的尽头,便是皇城。
当天夜里,皇帝竞铮又一次前往祥宁宫。翌日,皇后被诛的消息传遍东楚国。
此后,世上再无柳云一人。
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蓝云看着站在家门外的竞铮,心中没有太多的惊讶。
早在慕容飞来找自己的时候,她就有了底,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她不害怕,她只是舍不得……
蓝云平静的表情下思绪翻腾,而站在她眼前的竞铮同样一个字也没说,只是静静地抬起手伸向她如今平凡无奇的脸蛋。
温热的指尖却带来刺骨凉意,但蓝云没有闪躲,任凭他恣意模索,最后在她耳后停顿下来。
面皮的接缝处就在那里,只要轻轻一撩,她便会露出真面目。
蓝云不闪不躲,平静地等待眼前人可能有的动作,然而他的下一步却出乎她意料。
竞铮收回了手,摆回自己的身后,然后略一弯腰,高大的身影便将一步之遥的人儿裹得格外牢实。
“在外头这五年,好玩吗?”他现在就像个老朋友一样与她话家常。
可这当然是假象,如此心高气傲的男人发现被人给骗了,怎么可能不生气?
蓝云的确不怕承受他的滔天怒火,哪怕必须赔上自己的命,只是当他屈身靠近,当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窜进呼吸里,她还是狼狈地急退数步,一心只想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却因为这样给了竞铮机会大方走进屋子。
看见竞铮掩上身后的大门,蓝云反而不动了,明显不愿意让竞铮再上前一步。
她不动,竞铮也不动,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身后的火光。
“那些纸钱是给谁的呢?是给朕的皇后柳云,还是那群联手耍了朕五年的奴婢?”竞铮的眸光落在院落中央的火盆上,那里尚且还看得到烧了七八分的数张银纸。
他话说得随意,却让蓝云有如置身冰窖。
他将她们全杀了?
到了这时候,蓝云的眼底漫过悲怆,深埋的怨恨在五年后终究一涌而上,无言地控诉竞铮的残酷。然而他对她这样的反应一点也不意外,似乎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也对,他不是最乐见她伤心难过吗?兴许还会高兴他又在她心上狠狠剜了一刀,让她可以恨他恨个彻底。
他一定想不到,他最厌恶的女人竟然耍弄他整整五年,杀了一批侍女哪里够他解气呢?
蓝云,也就是曾经的柳云,已经料想得到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今日要杀要剐,随便你。”她与他四目相对,神色平静得不能再平静。
竞铮皱了眉,眼底闪过一丝情绪,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真随便朕?是不是连同屋子里那个不知道打哪来的孩子,也随朕处置呢?”他轻柔的询问瞬间瓦解蓝云的平静。
“不许你动他!你能找到这里来,就该知道他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不该受到牵连!”她双臂一张,唯恐他往屋子里走去,虽然知道自己这样很可笑,他真要大开杀戒的话,她如何阻止得了?可她不管了!
她坚毅的表情就像一只护崽的母兽,是竞铮没有看过的。
“他该不该受到牵连就看你解释得怎么样了。”他的言下之意,便是要她交代清楚她现在的身分是怎么来的。
为了护蓝天周全,她自然不会驳了他的命令。
“那时候我出了宫却无处可去,结果遇上蓝云,真正的蓝云。她因为病重自知不久于人世,决定到娘家探望寄养在那里的孩子。她心肠好,愿意带上我一起去。我们赶了一天的路终于到了目的地,她的病情却加重了。”现在的蓝云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和她,还有那孩子在回来连岭的途中她便走了,就葬在皇城附近。她临走前将孩子托付给我,我便在他娘亲的坟冢前向他坦白我会易容术,恳请他让我冒用他娘亲的容貌身分一起生活。”
“你告诉他你从宫里逃出来?”他问。
“不,”她摇摇头,愧疚地垂下眼睫。“我担心他为难,只说我无法再回到我来的地方。”
此刻,她很是庆幸她瞒着这件事,因为蓝天要是早知道了,如今不正好给这人扣上一顶欺君大罪的帽子?
“五年前他不过是七岁小儿,这么简单就接受了?”竞铮自然从慕容飞那里耳闻了蓝天的年纪。
“兴许是过去寄人篱下吃了不少苦,他很早熟,也很体贴,虽然有时候说话不好听,但很善良,是个好孩子。”提起她的宝贝儿子,原本惆怅的神情立即添上不少安慰。
他是她的宝贝儿子。
“看来你真把自己当成是他的娘了。”竞铮这话说得低哑,不像在跟她说话,更像在自言自语。
尽避他的表情依然复杂难解,但至少他没有想进屋里抓蓝天的企图,她便稍稍放心,只是这颗心一下子又因为他的举动,而险些跳出她的喉咙。
“那孩子的事以后再说。反倒是你,五年放着不管还真偷长了胆子,刚刚居然对朕说什么不许?”他欺身向前,不准备进屋,却又一次将她包裹在自己的气息里,让她跟方才一样踉跄退步。
一退,一进,直到她的腰后被一只大掌扣住为止。
“你做什么?快放开我!”她想推开他,可是当双手碰上隔着布料的温热触感时,她又像着火似的收回手,这样的举动竟将他惹笑了。
“不是说要杀要剐随朕?后悔了?”
俊脸上的笑意着实可恶,可一听到他这样说,蓝云就真的不挣扎了,甚至平静地闭上眼睛,完全是甘愿受死的样子。
等了半晌,预期的痛楚并没有出现,反倒是一阵麻痒爬上了她的脸。
她倏地睁开眼,屏息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易容术的厉害之处,朕总算是见识到了。”他的指头在她脸上流连,最后轻捏住她的下巴。
他就着这样的姿势肆无忌惮地端详起眼前陌生的脸皮,脸皮上的那对眸子毫无所惧地与他对视,将他的眸光看得深沉数分。
“朕是不是该担心,现在在朕眼前的这个人,也是柳云找人扮的?”
“我不会再逃了。你要怎样处置我都可以,只要你放过他。”她显然一心只想保护蓝天,她的儿子。
她这番话又让他笑了,这回他的笑容邪气得令她不由得一颤,可是在她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始终放在她腰后的那只手毫无预警地将她送进他的怀抱里,紧接着一张薄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含住她的惊呼。
嚣张的唇舌趁势一下子顶进她的小嘴里,不断舌忝舐敏感的牙根,还不时勾弄生涩的小舌,根本是横行霸道,然而所到之处却带着阵阵令人招架不住的酥麻软热,教她情不自禁闭上眼,青葱般的指尖悄悄攥紧男人的衣袖,才堪堪支持住自己虚软的双腿。
一直到他餍足的舌忝着唇瓣放开她红肿的小嘴,她还虚弱地伏在他怀中轻喘。
“果真是朕的柳云。”
这句话就像桶冷水,让她瞬间清醒,跳离他的怀抱。
“以后可别再对男人说任凭处置这种话了。”竞铮笑着说完又舌忝舌忝嘴,简直像极了食髓知味的登徒子。
他怎么是这样的?!
蓝云不敢置信地瞪着竞铮,小脸涨满羞耻的红,可是她都还没从震惊中回神,他又丢了一句话将她的脸色刷成死白。
“朕不杀那孩子,你就愿意跟朕回宫?”
这是交换条件?
“你何必多此一举,在这儿一刀杀了我不是更省事?”她看着他的目光是将一切置之度外的淡然。
“你只管回答朕的问题。”他深知她在乎什么,所以才会提出这样的条件。
如果为了蓝天……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而已,她就做出了决定。
“好,我跟你走。”对她而言,死在哪里都是一样的,等她安置好蓝天,她就自杀了结一切恩怨。
竞铮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得到了她的答案也没有显出一丝高兴。
“在你心里,朕已经成了如此无情的人了吗?”他轻哼一声,脸色变得更加冷硬。
他的问题从她的表情上就能得到答案。若非如此,她何必急着逃离他?
“别怪朕没提醒你,朕不允许,你就不能死,倘若这次你还是不把朕的话当回事,朕多的是办法让那孩子生不如死,你要是舍得就尽避了结自己吧!”
像他这样的人说出这番残酷的威胁也不奇怪。
蓝云厌恶地想要撇开眼,不愿再看他,却教他扣住下巴不得动弹。
“跟朕回去,你还是朕的皇后。”他的目光紧紧锁在眼前的小脸上。
“到了今天,你以为我还会对那个位置有所留恋?”她嘴角轻扬,仿佛是在笑他太过自信。
被笑的帝王一脸无所谓,看样子她的回答似乎是在他的意料之中,可他听完的反应却又一次在她的意料之外。
“那就没办法了。”他后退一步,打开紧闭的大门。
她以为即刻会有他安排的人来取她的性命,可是始终没等到预期的杀戮。
“你不想跟朕回去也罢。朕保证不杀你也不杀那孩子,只要你别再躲着朕。”说完了这些,微服出宫的帝王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而蓝云这个被帝王拜访的人只能呆楞地瞪着空无一人的大门,又一次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他就这样走了?他不杀她吗?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总不会只是为了——
青葱玉指抚上尚且带着热意的唇瓣,多年来始终淡然的脸上终究掩不住心慌意乱。
不,他一定有别的企图!
一个人岂会再轻易相信曾经深深伤害过自己的人?她也是一样。
想起五年前心碎发狂的那一日,蓝云瞬间冷静了不少,接着便开始思虑起早已离开的那个人有何企图,可是在这四下无人的时刻,纵使她有再多的问题,也是要不到一个答案。
看来这一夜,她是注定要无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