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利瓦伊阳这么说,她倒是愣了一下。看他刚刚听她妈抱怨听得就差没举双手双脚赞成,怎地她妈一走,他立刻改变立场?喔,是了,他又在运用“心法”了。
只是这时候再表态支持她,也太矫情了。他大概忘了,刚刚把她妈搞得像是吃了兴奋剂的人可是他……
“你为什么要在我妈面前叫我晨曦?”她跟他算帐。
“我以为,这样比较礼貌。”他一脸“大人冤枉”的表情,只是看不出是真的还是装的。“在伯母面前,我可以叫玫瑰姐老板吗?就是平时我也不叫你老板的。叫玫瑰姐,那是你的笔名,伯母听着一定很不习惯……”
“那……”她原想问他“那为什么不叫晨曦姐”,想想又觉得加不加“姐”字好像也没什么差别,她妈要一厢情愿,利瓦伊阳就是叫她“祖妈”大概也阻止不了。
“那……我要回去了。”她决定用行动来中止她妈的幻想,只是对他有点抱歉,他跑了这么远来找她,她却只跟他说了几句话。
“好。”他轻轻点头,没有任何异议或不甘愿,伸手从她手里拿了她的羽绒衣,走到她身后,帮她披上。“玫瑰姐别着凉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隔着两层外套,她觉得他似乎抱了她一下。他的气息绵密而温暖地包裹了她。她吸进的,是他的味道;她感受到的,是他的温度……
她觉得呼吸困难、全身僵硬,就这么被他固定住了,脑中一片空白。
“玫瑰姐快进屋去吧。”他帮她披好了外套,走到她身边,轻笑道:“再不进去,伯母要挂心了。”
她傻傻地看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但此时他刚好背着路灯,他的脸隐藏在阴影中,她看不真切……然后想起他是心有所属的,忽然有点难为情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想太多了。
“那我回去了。”她双手拉了拉羽绒衣裹紧自己,“你也快点回去喔。”
他轻轻点了一下头。她送他一个微笑,迈开脚步。
“新年快乐!”在她进门前,听到他对她喊。
她回头,看到他还站在原地看她,忽然有点不放心,又跑向他——
“怎么还不走?”
“等玫瑰姐进去了我就走。”
“真的哦?”她有点怀疑。
“真的。”他向她保证。
“生日……不,新年快乐。”她尴尬地笑了,朝他扮了一个鬼脸。
他被她逗笑了。“快回去吧!”
她很快跑回家,开门的时候差点没撞到老爸。
“欸你朋友走啦?”老爸手上拿着一串鞭炮。
“要放鞭炮了?”她不答反问。
“送旧迎新。”老爸很体贴地不追问,径自拿着鞭炮到外面挂好。“还有一分钟喔,你要不要躲起来?”
她一向怕那声音和味道,忙不迭地跑回楼上房间。刚捂上耳朵,鞭炮声就响了起来,霹雳啪啦、霹雳啪啦……
鞭炮响过,旧的一年算是彻底过去了。她拿起手机,一如去年,短短的时间里,手机里已涌入大量的拜年讯息,扣除商业和宣传性质的,有来自出版社的、经纪公司的、文友的、亲戚的,特别的是,今年还多了杨咏梅和怀昭的……
怀昭哪会传line呢!当然是杨咏梅帮他传的。一张怀昭的噘嘴萌照,配上“干妈,啾一个”的字幕,让她的心都要融化了。
她开始忙碌地回传,“已读不回”是罪过也是傲慢……等她把能回的都回完,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她把手机关机,以防再有人回传——传一次是礼貌,传两次就要看交情;若真有交情,也不至于因为几小时不联络就伤了感情。她走到窗户旁边,准备拉上窗帘睡觉,视线不经意往楼下一扫,却吓了一跳——
Sunny怎么还没走?
她连忙从楼上跑下来,爸妈都已经回房睡觉了,整个家里一片漆黑。她蹑手蹑脚溜出家门——
“Sunny,”她压低声音唤他,“你怎么还没走?”
看到她又跑出来,他面上有着难掩的惊喜,又有点尴尬。“呃……我刚刚拿起相机要拍的时候,突然就放鞭炮了,满天烟尘,我还在等烟尘散去……”
她抬头看天,却看不见什么烟尘,不知道是不是摄影的人对拍摄环境的要求比较高。“那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到可以拍的时候……”他答得含糊。
该不会是天亮吧?天亮他拍得到星星她就佩服他。“你是几点的车票?”
“早上六点……”又补上一句:“人家也要过年。”
这几年她虽然都在小年夜就提前回家,但她想就算是过年也应该是有车的吧?不过大年初一早上六点也是过年啦……
“那你刚刚怎么不说?”他说了,她至少可以请他进屋坐。
“我本来就打算通宵拍照的。”他又补上一句:“美景需要耐心等待。”
她再一次抬头看天,他们这里的天空是比较清澈,星星是比较灿烂,但有美到让他这么流连忘返吗?忽然想到该不是她妈刚刚的态度让他吓到不敢进屋了吧?也或许是他不想让她尴尬……“真的?”
“真的。”他语气特别地坚定。
他愈坚定,她愈觉得这话不尽不实。可是把他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他随身行李就只有一个相机侧背包,看起来真的不像是打算在外住宿的模样。
好吧!如果他真的这么赏识她家乡的景色,那她也该尽尽地主之谊,舍命陪君子。
“我知道有个地方,视野比较好。”她道。
他果然眼睛一亮。“哪里?”
“这附近有个农业改良试验场,种了一堆植物,养了一批禽兽,平时也都开放给我们这儿的里民散步休闲,那里地势比较高,环境也开阔些。”
“过年不关门吗?”
“熟门熟路的人是关不住的。”她朝他俏皮一笑。
她带着他从巷子里穿出来,经过里民活动中心外的空地,空地上停了几部车。
其中有一辆蓝色进口车,让她一看到就怔了一下——
“哇!现在我们这里的民风也这么不淳朴了?”
“怎么说?”他问。
“你看那部车啊!起码六百万起跳吧!”
他瞥了一眼,嘴角有点抽动。“可能是……别人送的……”
“我看是中乐透吧!”她摇摇头,“买这种车根本就是炫富啊!不知背了多少贷款在身上……对了,我想起来,那天在医院停车场我也看过同一辆……”
“是这个方向吗?”他越过她,加快脚步走到岔路口,准备往右转。
“不是。”她连忙赶上把他抓回来,“是左转。你方向感不大好喔,右转又会回到我家的方向。”
“是喔。”他傻呼呼地对她笑,笑得有点尴尬。
“我今天才知道你方向感不好,”她觉得奇怪,“一般来说,会开车的人方向感应该都不差。”
他笑了笑,没再说话,乖乖地跟在她后面。约莫十分钟,他们上了一条水泥小路。
“这里是农业改良场的后面,平时货车都从这条路出人后门,我们从草地上穿过去,钻过铁丝网就可以进入改良场。”
“玫瑰姐多久没来了?”他的视线投向山坡,样子看起来不大放心。
“嗯,去年回家时还有来过。”想是“钻过铁丝网”吓到了他,“你害怕吗?”
“不会。我是担心玫瑰姐。”
“放心啦!这是我的地盘。”她说着已经迈开步伐,边走边道:“那个铁丝网有塑料包覆,不会刮伤人的……噢!”
她不小心踩到石块,脚下滑了一下,利瓦伊阳很快抓住她膀子。
“扭到了吗?”他急问。
“没有。”她有点尴尬,“太黑了,没注意……”
“我走前面好吗?”他问:“就是上去是吗?”
“嗯。”她点点头,让他到她前面,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在黑暗中,他牵着她慢慢往上走。到了有铁丝网的地方,利瓦伊阳先把包包放进去,自己钻过去,然后再等她过来。
一路上,赵晨曦的心一直扑扑扑跳个不停,既紧张又兴奋。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半夜三更跑到农业改良场来。她从来就不是冒险的个性,今天却不知怎么搞的,竟跟利瓦伊阳做出了疯狂的事。
他们在树林间找到一块视野不错的平地,利瓦伊阳拿出脚架,调整相机的光圈、快门。赵晨曦看他一副专业架势,不由得佩服。
“摄影真的不是你专业?”她问。
“不是。”他边对焦边道:“只是兴趣。”
“可是你拍的相片很美。”
“那是因为相机好。”他随口道:“一部好的相机,只要学会操作技巧,就是新手也能拍得很好。”
“好的相机?很贵吧!”她满好奇他月领30……不,这个月开始是35k,如何满足这种高级兴趣。
“也还好……”他忽然住了口,坐到她身边。“要拍了。”
他按下快门线。
照片拍完后,他们一起检视,她觉得照片拍得好极了,他却只是笑笑,不置可否,又拍了好几次。
“回去还是得后制。”他看了看后面拍的几张照片,然后开始收器材。
“不拍了?”
“今天应该拍不出星轨,拍到这里就好了。”他收好器材,与她并肩而坐,仰首看着天空,笑道:“郊外摄影常有状况发生,有时是环境,有时是器材,所以一旦遇到突发状况,我们也只能两手一摊,然后用眼睛来记录美景了。”
“还有用心吧!”
他点了点头。“对,存在脑海中的记忆,永远不会褪色。”忽然转过头面向着她,“我想我一辈子都会记得这个晚上。”
她的心猛跳一下。在黑暗中,他脸上的表情她看不清楚,但他温柔的声音直接穿透她的心,让她有点心慌。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不敢探究,忽然觉得自己今晚的行为轻率了。黑夜与星空,是属于情人的;而他和她……
太尴尬也太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