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即便全家要走,她也不能就此把晨昏定省这规矩给省略了,这晨昏定省是古代每一户人家必守的规矩,就算她觉得伏老太太无情无义,她还是得遵守,她要是敢不去,老太太越会觉得大房眼里没人。她不想让人诟病,该走的路,她一步也没省。
今日一早,伏老太太没给她什么好脸色看,她就一个劲的装傻,也许是还没接到她爹的回话,老太婆倒也没想着折腾她,留着彼此一张面皮好撕扯。
不过她不想惹事,不代表有人愿意放过她——
“胖姑说妳不能进去就是不能进去……妳要是不听胖姑的话,小心我推妳,胖姑力气大,妳被推倒了可不能说是我的错。”
外头传来胖姑嘹亮的嗓门,也不知是跟谁起了争执。
接着伏幼听见了二婶娘不依不饶的尖利嗓子——
“好妳个哪里来的臭丫头,敢挡老娘的路,妳可知道我是谁?”
“胖姑当然知道妳是谁,不过没有大姑娘的允许,谁都不能随便进院子。”
敢情这老实的孩子竟替她看起门户来,而她那四个大丫鬟都变成摆设,连通报吱声都省了。
胖姑这是笃定若双方起了冲突,她这主子能维护她到底吗?
“胖姑,请二太太进来。”伏幼清脆地道了声。
“欸。”
伏二太太钱氏让几个丫头簇拥着进了外间厅里。
胖姑一声不吭的殿后,进门后,就站在门边,跟尊门神似的。
“幼姐儿妳这里倒好,什么阿猫阿狗都进得来,这规矩都到哪去了?”
钱氏虚伪的亲热笑容向来是给人如沐春风的温柔感觉没错,可如今瞧在伏幼眼里,就是笑里藏刀、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伏幼眄了她一眼,不轻不重地接话,“这甫进门的就二婶娘您,好歹您是我二叔父的妻子,怎好把自己比喻成畜生了?”
钱氏一口气险些上不来,一股恶气在胸口翻搅,她硬生生地忍住,没去细想本来总是摆着小姐架子的姑娘,何时知道用言语杀人于无形了?
“我来呢,是有事要说。”钱氏大剌剌往八仙桌前一坐,皮笑肉不笑地道。
这是不打算迂回,要开门见山了。
“听起来是急事,那侄女也不请您喝茶了,免得耽误您的时间。”她的人生哲学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钱氏要说的是什么,她向来没怕过事,再坏还能坏过给她安排了门差劲到极点的亲事的偏心祖母?
想必这位二太太推波助澜的功力不会少,这样的长辈没脸没皮的,还妄想她给予什么尊重?
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彼此不耽误时间。
钱氏稳住气到快要发抖的身躯,声音又僵又硬,听了让人很受罪。“妳祖母已经知道妳爹准备带着你们一家子搬到外面去,为了能把所有事情交割清楚,让我来把原先给妳的嫁妆单子拿回去。”
伏幼故作惊讶,“嫁妆单子?二婶娘,您会不会听错了?”
没分家就把人赶出家门,已经够丢脸的了,还好意思来讨她的嫁妆单子,这单子要回到她们手里,根本不可能再还回来,她尊称她一声祖母的老人,是把她当傻子吗?
想想也是正常,以前的伏幼在伏老太太眼中,不过是个能随意拿捏的窝囊废孙女罢了,她最值钱的就是能换得炎家那些彩礼。向来家中以老太太为尊,她想要星星,只怕儿子们会连同月亮都一块摘下来讨好她,想要孙女的嫁妆单子,不过是手到擒来的小事一桩。
她要敢说不,老太太以为两巴掌就能拍死她了!
“妳就赶紧交上来,二婶娘也好去交差。”钱氏嗤笑了声,想与她打迷糊仗?这丫头想扮深沉,在她看来不过是垂死挣扎。
“祖母想看我的嫁妆单子,理论上我应该呈上去才对,可是祖母口口声声说伏幼是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已经不是伏家女儿了,二婶娘也是出嫁的女儿,应该比我更明白,就算蓬门小户也不能动用媳妇的嫁妆,何况我们还是舄水镇上有头有脸的人家,再说了,我的嫁妆单子以前祖母就过目过了,这回拿回去,难道是想往上头添些田产铺子给我?”
想得美,还想多添嫁妆呢!
钱氏皱起了两道柳叶眉,她可没想到伏幼会这么说,可瞧她面上不动声色的,心里不禁有些慌张了。
府里没少说嘴的人,自从闹过一场悬梁后,这位主儿性子变得越发有主意了,她起初还不以为意,不料这些闲话中颇有几分可信之处。
不好对付吗?
倒也不至于,她若下手硬抢,就不相信这丫头能怎么样!
不过这丫头有部分是说对了,他们伏家不是村子里那些乡野鄙夫人家,婆母又好脸面,古来女子嫁妆,即便到了婆家那也是她自己的财物,自己收着,愿意贴补娘家还是婆家全看她自己,便是丈夫或公婆也没有权利动用媳妇的嫁妆。
这是大面上的规矩,若是哪家公婆把脑筋动到媳妇的嫁妆上,不但别人瞧不起,背地要戳脊梁骨,于律法上面也是不容许的,女子可以去衙门告状,把嫁妆索讨回来。
她是出嫁女,自然懂得这些自保的事。
婆母想觊觎她的嫁妆,没门!但是婆母想收回孙女的添妆,那可就不关她的事了,她乐得隔岸观火。
“好侄女,妳也知道二婶娘我就是个传话的人,我要是没把事办好,回去交不了差,妳祖母那脾性妳是知道的,她也不会给我好果子吃,所以我只好对不起妳了。”都怪婆母不好,开口闭口骂这丫头是外人,这会儿她会碰壁,可是人家记恨在心底呢。
不过那些都不干她的事,婆母要嫁妆单子,她只要把那单子拿回去就是了,其他,在这伏府里谁还能大过老太太?
钱氏话说完猛然站起来,对着跟着她来的丫鬟们挥手,厉声道:“给我搜!”
这下可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几个丫头也不忌惮伏幼,头也不回的进里屋去了。
伏幼连番冷笑,一见这阵仗,发狠的暗地猛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腿一疼,不要钱的眼泪就掉了出来。
“我不活,我不活了,我家婶娘强抢侄女的嫁妆单子,我要去说给左邻右舍听,让大家给我一个弱女子评评理啊!”
语音落下,伏幼又哭又嚷,掩着脸,也不管所有看傻了眼的人,提起裙襬冲出了自己的院子,直往伏府大门而去。
这些人想逼她争个鱼死网破,难道她还舍不下一张脸面吗?
要她忍气吞声的让人欺压到头上,把全家的活命钱拿走,她真的不介意把大家闹个灰头土脸,看看到底谁不要脸面!
钱氏剎那间有些没回过神来,直到伏幼冲得没影了才嚷了开来,“哎呀,妳们这些死人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这事要是闹大了……”婆母还能给她好脸色看吗?恐怕想捏死她的心都有了。
一群人哪还顾得了搜找伏幼的闺房,一窝蜂的钻出院子,去找已经没有踪迹的大姑娘。
这闹烘烘的一堆人,跟不上伏幼的脚程,原来钱氏还以为伏幼充其量就是个四体不勤、娇滴滴的小泵娘,这一跑能跑多远,跑得赢这些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吗?
不过,还真抱歉了,她们气喘吁吁的从伏幼院子追到上房前,就是没看见伏幼那苗条的身影。
她们哪里知道伏幼这两天已把整个伏府都模过一遍,就连旮旯角落有什么隐密的小路都晓得,当钱氏一群人还闷头穷追的时候,她早已窜入羊肠小道,左拐右弯再拐,来到了二门处。
到了二门,她还特意停了下,好让几个眼尖的丫鬟能看见她的绣鞋和裙角边,又做作的放大嗓门,果然把歇在上房里的伏老太太给招了出来。
伏老太太一出来就看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二媳妇和仆妇婆子,眼睛就瞪大了。“这是翻天了,一点规矩也没有!妳们都给我站住,这是在做什么?!”
在她的喝止下,众人是停止了追赶,可钱氏指着二门处,正好一块眼熟的布料从边角飘过去,她一口痰梗在喉咙里。“她她她……”好不容易恶心的把那口痰吞进肚子。“幼姐儿说要把嫁妆单子的事嚷给大家听,让众人评评理。”
这一说,伏老太太哪有不明白的,这事情要是闹大了,不在理的可是她,没脸没皮的也是她,她顿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一口老血差点呕出来,气得浑身发抖,用漏风的牙嚷道:“还都杵着做什么?去把那个白眼狼给我抓回来!”
想收回这份嫁妆,这道理到哪里都是说不通的。
不过,伏府这出闹剧还是在伏临门和李氏赶来给伏老太太认错,这才告终。
爹娘认错是他们为人子女的本分,和伏幼关系不大,但是她看着父母低垂的脸和愁苦的眉,心想着“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这句话,她一直以为那是在现代才被人颠覆的事,原来,在历史的鸿沟里也稀松平常得很。
以前的子女在道德的大帽子下大多能忍,因此同住一个屋檐下就算闹一闹也多只是嘴皮子官司,无伤大雅,就自家人关起门来的事,不像现代媒体发达,一不小心就闹得全世界都知道了,谁都能来评论两句。
而来自现代的她不打算忍,老太太这些作为太让人心寒,她早已经没把她当是长辈看待了,闹给左右邻居知晓又算得了什么,这在二十一世纪叫舆论的力量,家丑不外扬是落伍的想法。
老太太把她骂得狗血淋头,她也浑不在意,再难看,她总算保住了自己的嫁妆不是。
流言繁衍的速度果然惊人,伏老太太肖想霸占孙女嫁妆和把大房赶出府的事,再加上伏临门去找房子的消息都被人渲染开了,不说左邻右舍,半个镇子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伏老太太气得称病,躲在屋里谁都不见,当缩头乌龟,就连大房搬出了伏府都没有出来看上一眼。
钱氏也没敢再挑刺,只是摆着一副嘴脸。
伏临门的两个弟弟倒是送他们出了大门,却也什么话都没说。
伏临门脸上难掩惆怅,李氏却在忐忑中多了丝兴奋,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
男人自觉是离家,就算是被舍弃,难舍之情还是会有几分,女子不然,离开婆母,少了对自己指手画脚的人,凡事能自己拿主意,独当一面,就算家小一点、窄一点,只要一家人都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
租来的宅子位在桂花胡同里,胡同有些长,但许是墙不高的缘故,不会显得太过狭窄,两边住家不少,院子里多栽上几株桂花树,桂花探出来,因此得名。胡同地上铺着青石板,风雨侵蚀,岁月悠长,青石板显得有些坑坑洼洼。
一看见新家,听娘低声问爹这样二进的宅子一个月要多少钱,爹回只要三两五钱银子,伏幼知道,她爹的好人缘这时候彰显出来了。
他们家租下的这间宅子地段虽不比镇子中心那片官宦宅子,但也是靠近闹区,住的多是本地老住户,都是从小见到大的老面孔,有事互相商量、帮衬。
在镇民眼中,她爹伏临门为人着实不错。
当铺向来予人负面观感,欠钱借钱,破产跑路,一般人没事是不会想上当铺的,令人避之唯恐不及,但是对伏临门而言,当铺也是许多人求得最后一丝生机的地方。
舄水镇的人日常不称当铺为当铺,而称押店。
当和押是有区别的,押是将物品暂时抵押在铺子里,在抵押期之前将本金加上谈好的利息奉上,便可将物品赎回来,若是过了抵押期,那抵押之物就归当铺了;当则会让人觉得是拿东西去换钱,当是别人家的了。
伏临门乐善好施,遇到手头不方便的熟人来质典物品,要不利息少算,要不就是就算过了抵押期,他仍会让人按旧价把物品赎回去。如果来的是穷人,他会把对方典上来的冬袄入柜后,再把他人的流当品赠给对方过冬,让那些穷人虽然得到少许的银钱能果月复,也不至于因为没了保暖的衣物连冬天都过不去。
虽然他为了这些和二弟争吵,彼此闹得不痛快,但是几乎整个镇子的人都知道他并不是那种一毛不拔的市侩生意人。
二进的宅子不大,抬头看就能从门口看见堂屋里,没有什么夹道,跨进门往里看,对着门的正前方摆着一张八仙桌,靠墙两张八仙椅,除此就没什么家具了,空荡得很。
唯一的优点就是房间多,正房之外有左右厢房,厢房和正房有两个角门,分别通向侧院、厨房,还有一个倒座间。
伏观被安置在东厢房,伏幼则被安置在西厢房,伏临门夫妇住在正房。
正经主子就四人,仆妇也只有李氏的老陪房一家人,妇人王嫂子收拾得很是齐整,瘦条身材,夫家姓兆,儿子兆方给伏观当小厮,丈夫兆陌则是跟着伏临门,算是长房的管事,还有一个女儿已经嫁出去,王嫂子则负责内院里的跑腿杂事。
除了陪房一家人,加上打定主意要跟着伏幼的胖姑,不大的宅子显得热闹非凡。
伏幼把胖姑打发去帮忙父母们安置,前世的自己很习惯凡事自己动手,并没有因为过了几天的闺阁日子就把自己当成那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她打量了一下自己住的地方,小院不算大,一明二暗的格局,清一色的水磨砖,临窗一张大炕,内室有个小门,里面是洗脸、换衣裳的地方。
看起来就连恭桶、小屏风、净手盆架都要重新置办,不过也许不用,她的嫁妆里不就一堆这些东西,香胰子、青盐、银刮舌刷什么的都是齐备着,还是簇新的。
整体看起来,这院子比起伏府的院子不仅小上一点,但是那又怎样?一家人能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经历全家为了她被赶出伏府这件事,全家同仇敌忾的站在她这边,说不感动是骗人的,她真心愿意把原主的父母当成自己这一世的父母去孝敬,把伏观当作哥哥敬爱。
这西厢房也不是一无是处,院子中间搭着葡萄架,架上冒着浅浅的绿,倒是喜人,只是一个葡萄架就把院子挤得有点小了,谈不上讲究什么,且这时计较房间如何不重要,先安顿下来比较重要。
她自己把房间收拾了,拧了抹布把所有的家具擦拭了一遍,这才去关心其他人安置得如何,没想到全家人有志一同,都来到堂屋。
“今天也算乔迁之喜,就让王嫂子去买几样熟菜回来吃了,”刚搬家,别说锅碗瓢盆还没买全,米菜面油更是别提,幸好后罩房后面有口井,用水倒是不成问题。
李氏也知道今天要自己开伙煮食是不可能了,拿了半串铜钱让王嫂子去沽酒买菜,还吩咐她要买足八人份的量,于是王嫂子带着胖姑出去了。
几口人终于坐了下来喘口气。
伏幼和伏观并肩坐了,看着向来齐整的大哥袖子还卷着,不禁出声取笑,“哥,你那房间要是还没收拾妥当,我可以帮忙。”
“妳这是小看我了,待会儿妳去瞧瞧,我规整得不会比妳差。”伏观也不示弱,方才他看到胖姑帮忙爹娘做事,妹妹那里肯定就只能靠她自己动手了。
若是没有“死过”一回的伏幼,他还不敢保证什么,在一连串的事件后,他对这位妹妹还真刮目相看了。
不说别的,就她为了保住那些嫁妆,豁出去和祖母拚搏的干劲,把祖母整得气炸了肺,就够叫人拍案叫绝了。
粗鄙吗?他不觉得,他喜欢这样全身充满活力、像朵热烈盛开花儿的妹妹。
两兄妹互扮了个鬼脸,却看见父亲的脸色有些严肃的对着母亲道——
“歇了晌我就回押店去看看,我这几天不在,也不知道铺子忙成什么样子了。”
为了找屋子、为了借钱,他已有几天没能往铺子去。
对于父亲的一相情愿,伏幼只是保持沉默。
依照祖母那种“不如我意就跟你切八段,你要是在外头活不下去了,还不是要回来求我”的心态,一旦确定他们决定搬出伏府之后,肯定是不会再让父亲踏进当铺的。
父亲要是还能靠着当铺的月俸养家活口,那她还撵他们出来做什么?
绝了父亲的后路,才能彰显她的手段坚决。
也许是伏幼把人性想得太过凉薄,但即便是三十几年的母子感情又如何?就算都是同一个肚子里蹦出来的孩子,憨厚忠诚的儿子却往往比不上嘴里抹蜜的,偏心这种事,就和手指长短一样,恐怕是永远无解的难题。
待王嫂子买了热菜熟食回来,伏幼喊着胖姑把她嫁妆里整套的碗碟汤匙筷子拿出来,一家人围在一起吃了搬家后的第一顿饭。
他们也不要王嫂子留下来布菜伺候,让他们一家人和胖姑坐一桌吃饭去了。
王嫂子原先不肯,李氏却是个明理的,她慢条斯理的道:“既然我们老爷都出来了,就是新开始,我也不想把府里的那套排场搬出来继续用,这个家就我们这几个人,我知道你们一家都是好的,不用立什么太啰唆的规矩,只要大面上过得去就成,都这番光景了,妳还与我见外什么?”言下不无几分欷吁和茫然。
王嫂子也不好说什么,躬身下去了。
伏幼蹭过去拉着李氏的胳膊。“娘,眼下我们家看着也许不好,可在哪都是活,我们家都是勤劳肯做的人,没道理还过不好日子,所以妳也不要想太多,往后只要我们把腰杆挺直了就是,不怕人家道长短。”
李氏拍着她的小手,颇感欣慰的笑了开来。“想不到我家囡囡长大,会安慰人了。”
“人家是说真的,每一种日子都有它的活法,谁知道我们往后会不会过得比本家还要快活呢?比起整日在府里老是要看祖母脸色,被二婶娘排挤,我们这会儿独立了,这样的日子就算粗茶淡饭也是快活无比。”
“妳这孩子说话的口气和妳外祖父一个样,妳外祖父也是个心宽的,他总说凡事要往前看,没有过不去的坎。”
只是她也很久没有见过娘家人了,婆母势利,对于伏临门一门心思要娶她入门非常不高兴,那是他第一次公然违逆老太太,最后她是嫁进伏家了,日子却也不好过,公公去得早,婆婆不待见她,丈夫是对她体贴小意的,可为了一家子,忙得能按时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要不是两个孩子还算贴心乖巧,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要这么憋屈的过一辈子了。
就因为婆婆对娘家有诸多微词,父母知道她的难处,也已经很久不上门了。
要是日子安定下来,她也想回家看看老人家。
一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勇气百倍。是啊,前面最坏的日子都过去了,虽然还不知道前头的路是如何,但一家人一个不少的兜在她的身边,她有什么好担忧沮丧的?
“不过,妳毕竟是晚辈,怎好说妳祖母的错处?往后不可以这样了,知道吗?”她可没忘记伏幼话里的不满。
伏幼嘴唇微翕,到底没有说话。
娘说得对,毕竟是晚辈,就算再不喜欢,也没有晚辈教训长辈的道理。
用过饭,伏临门也不歇晌了,擦擦嘴就去了当铺,李氏则是和王嫂子研究这个空空如也的家该添置些什么,讨论好了王嫂子便拿了钱,赶紧喊上丈夫办事去。
至于伏观也不端少爷架子了,撸起袖子和兆方继续打理外院的物什,伏幼一样没闲着,她回房间换了件窄袖短衣和棉裤,帮着胖姑洗刷整理,忙得热火朝天,却毫无怨言。
这里房租虽然不贵,房子却缺乏整理,难怪肯便宜租出去了。
然而,伏临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回来了,眼神黯然,满脸疲惫,神色复杂,像硬生生老了十岁似的,回家后呆坐在板凳上,一句话都不说。
“这是怎么了?”李氏赶紧上前。
伏幼也拿着刚买回来的茶壶去沏了杯茶端上去。
茶是伏临门的最爱,天大的事只要喝碗茶就能缓上一缓,可这回他对女儿亲手端上来的茶看也没看一眼,脖子灌了铅似,怎么都抬不起来。
“孩子他爹,你别闷声不吭的,这我哪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瞧你这脸色,是押店里出了事吗?还是你人不舒坦?”李氏看不得丈夫这个样子,急得声音一下就哑了。
“爹,真有事说出来大家可以一起想法子,就算我们帮不上忙,您说出来总比一个人闷在肚子里好。”伏幼心里有数,父亲会这样应该和她揣测的八九不离十,只是若事情真如她所料,她那位祖母还真是叫人无言。
伏临门只觉满嘴苦涩,瞅着妻女关心的神情,他心一动,叹气道:“二弟说让我别去铺子了,说是娘的意思。”
果然是那个老太婆搞鬼。
李氏嘴巴开了又阖,阖了又开,退了两步跌坐在椅子上,好半晌无语,冷不防却拔高了声音,“娘这是什么意思?那铺子是你一手一脚干出来的,说一切都是你的也不为过,一句话轻飘飘的就想把你赶走,没那么容易!”
伏临门看着已经失去理智的妻子,咬着牙。“兄弟没有分家,哪来什么你的我的。”声音不大,也没什么怒气,只有枕边人李氏听得出来丈夫声音里都是深深的疲惫和不平。
没有错,兄弟不曾分家,他赚回来的一分一毫都是公中的,没有入自家口袋的道理,可伏幼想,这就只有自家这对老实的爹娘会这么想,人家从中掏走了多少好处,会报明帐吗?
按照钱氏那锱铢必较和自私自利的个性,其中的猫腻不会少,话说回来,像她爹娘这种容易吃亏的个性也不可取。
自私是人的天性,但在过与不及之间的拿捏,真的需要一把尺好好丈量。
“二叔子让你走,你就模着鼻子回来了?你不会争一争?我们一家以后怎么办?娘这是不让我们活了!娘啊,妳做人怎么可以连礼义廉耻都不顾了?!”李氏的眼泪滚滚落下,要不是顾忌着外头还有下人,可能会放声大哭了。
“妳别嚎,我也不愿意。”伏临门总算还知道要回过神安慰妻子,只是这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伏观正好也过来了,他看见哭成一团的爹娘吓了一大跳,就要向前问清楚,却被伏幼制止了。
就算是大人,有些眼泪总是要流的,经过洗涤,即便不能心如明镜,起码在哭过一回之后能记取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