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里正这也是没法子了才找上了蒲梓伶他们,昨儿个他吩咐了协助搜山的人把嘴给闭牢了,不能乱说话,可这世间就算是死人都不能完全的保守秘密,更何况是好几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
以至于昨儿个里正还没回去,族里长辈就已经都在里正家等着了,里正好不容易才要打发了人走,却又听到女儿烧得不省人事了,正要送人去看大夫,他家那个坏事娘儿们就哭喊着该不会是染上疫症了,一语既出加上刚刚发现的那死人坑,几个长辈可比他还有见识,马上就知道了些什么,结果第二日一大早起来,这出了疫症的事情就已传得五里八乡都知道了。
这也就罢了,一大早他紧赶慢赶的想把女儿送进城里去看大夫,却发现城门封了不说,镇子外头也有官兵守着,还是他塞了银两问才知道这是县太爷最新下的令,说是只许出不许进了。
里正当场就懵了,几乎是发楞着回村子里,这消息肯定是盖不住的,每日进镇上还是去县城的又不只有他一人,他刚回了村子不久,村子里就因为这消息闹起来了。
最后大家都说,住在风口崖的那一对秀才夫妻像是跟捕头和县太爷都有交情,肯定知道些什么,这才拱着他一起过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突然封了城镇,难不成是真的打算把他们这些不住在城里的百姓给放弃了?!
赵耀庭正想要跳起来反驳,他爹才不可能干这样没良心的事,却让罗百子给捂住了嘴,人也被压着,不让他出去说话。
蒲梓伶皱着眉,没想到事情恶化得这么快,他们才刚接到了消息,县令就已经封城镇许出不许进了。
欧阳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一屋子的人全都看着他,就等着他说些什么,蒲梓伶也是,只是她倒是怕他一开口反而刺激了这些本来就已经惶惶不安的民众。
“那些尸体已经运走了,你们怕什么?”欧阳霄对生死本来就不甚看重,看着这一群人为了根本就还没有影的事情仓皇至此,是满心的无法理解。
里正被他这么直白的问话给一噎,他说得像他们一群人没见识似的,全都是大惊小敝。
“这……欧秀才,这疫症有点年纪的都知晓,那严重起来,一村子里的人恐怕都没留几个活口,更别说昨儿个才瞧见了那一坑的尸体,这让咱们怎么能够不慌?
再说了,要是不严重,县太爷怎么今儿个就下了一个许出不许进的官令,咱们这些乡下人要是没弄个清楚,这颗心就这样吊着,还怎么过日子?”
欧阳霄对于里正说的这一番话可说是嗤之以鼻,难道就因为一个到目前为止还没个踪影的疫症,这些人就连
饭都吃不了了?!
只是他还没说话,手就让一双软女敕的手掌给轻压着,他浑身一僵,不敢看站在他身边的人,只怕这是梦。
她不是说以后要各自生活了吗?不是已经厌恶他这样卑鄙无耻的人了吗?为什么还会轻握着他的手?
如果这是梦的话,那他希望这样的梦能够再更长一点。
蒲梓伶不知道自己只是轻握住他的手就能够让他激动成这样,她只是想要在他说出任何把里正刺激得发怒的话之前,先让他安静下来。
欧阳霄有些试探的反握住了她的手,她抿抿唇不去在意,那个男人就果断的打蛇随棍上,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再也不撤手。
在大事之前,她还是先把两个人的恩怨放一边吧!
“这事情我们也是刚听说,只是您也先别急,毕竟这疫症您也知道,若是发作也不会如此快,我知道您担心您家的姑娘是染了疫症,可是都好几日了,除了她也没有其他人跟着发病不是吗?再说您也见了昨日山里那样子,如果一个姑娘家不小心看了,被吓出病来也是正常的,还是寻个大夫开几副安神汤药可能会好些。
“至于锁了城镇的事,那些尸首都被运到县衙了,目前锁了城镇,说不定对咱们反倒比较好,先把村民都劝回去吧!若是我们得了新的消息,肯定会再通知您的,您说如何?”蒲梓伶毕竟也是在职场打滚过的,这一番话说得几乎没有漏洞,总而言之就是希望里正先让人散了,至于后续那则是再说。
毕竟现在他们知道的消息并没有多多少,她也不敢随便打包票,也只能半哄着,要不然她这屋子里还有一个县令家的人,若真出了事,她可担不起。
里正想想也是这个理,要真是什么容易死人的疫症,他家闺女都病了好些天了,家里也该有一两个人跟着病了才是,可如今也没半个人有征兆,说不定还真像秀才娘子说的,闺女是被吓病了……
他想了想,最后也决定先把人都给劝回去,但也不忘留人看看城里和镇子上到底是准备怎么做。
好不容易劝退了一群人,蒲梓伶也不期待欧阳霄说话了,直接跟罗百子挑明了说:“现在别的不说,这事情肯定是压不住的,我就是看看那些尸体,希望能够找出可能的线索。”她脸色凝重,“我们总不能以为只要不让那些运尸体的人再进出,就可以当成没事。”
那些人带着因病身亡的死者尸体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是往哪里去,他们刚好拦了这一次,那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
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好运气。
罗百子自里正把人带走后,就放开了赵耀庭,听到蒲梓伶的话他心里是有些动摇,可这有关性命的大事……
即使这个秀才娘子说得似乎很有道理,但是他还是没办法完全相信。
蒲梓伶抿紧了唇,她知道要说服罗百子并不容易,可是如果连一个捕快都无法说服,那又该怎么说服县太爷,甚至是真正有权力能够拦阻这些事的人?
“伶儿,你是真想要看那些尸体?”欧阳霄静静打量她一会,终于开口道。
“嗯。”蒲梓伶点点头,可也不觉得他能够有什么办法。
毕竟一个秀才而已,如今也不是国公府的少爷了,没有官阶没有背景,想要让一个县令听他的话……怎么可能。
“那我们走吧。”欧阳霄轻轻一笑,语气就像是找她一起去后山看看一样的轻松。
“走去哪?不是说不能进城了?”蒲梓伶其实不想在两人已经闹翻之后还要这样故作无事的说话,可偏偏事情紧急,让她不得不把握任何一丝机会。
欧阳霄打断了她的话,“只要你想要,我就会帮你办到。”他的眼神满是讨好,像是等待夸奖的小动物。
“可是……”她对于他期待的眼神视若无睹,还是有些犹豫。
“没有可是,你就等着看吧!”欧阳霄心中有些失落,但脸上还是笑着,自信地夸下了海口。
他们谈好了,却忽略了还在一边的罗百子和赵耀庭。
赵耀庭对于能不能去看尸体这件事情一点兴趣也没有,他现在只想知道他爹是不是真的做出那种没人性的事情,真的要把得了病的人都摆在一起自生自灭,甚至还封了城镇。
罗百子则是知道欧阳霄可不只是一个秀才而已,看着他浅笑着带着蒲梓伶往外走,边上还跟着一个看起来就是准备找麻烦的捕头,他只觉得脑子都疼了。
可就算觉得麻烦,他还是得追上去,要不真要让这些人闹出什么大麻烦,他就更倒霉了。
“欸,等等我啊赵头——”
赵瑞芳板着一张脸坐在厅堂里,听到守门的衙役拍门,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头疼了起来。
打从昨晚么儿让人带回来那惊天的消息后,他就没能扎实的阖上眼好好的休息。
一坑的尸体,加上之前发现的那些,还有推测是疫症的可能性,都让他不敢大意,连忙让仵作连夜验尸外,也请了一些老大夫去看看,看是不是能看出到底是否有疫症的可能。
虽然没有其他具体的症状,又是腐烂的尸体,但这些老大夫们也是经验丰富了,即使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原
因而成的,但是外邪入体却是不会错的,跟仵作那里验证出来的也吻合。
大半夜的确定了这个消息,他就提笔写了一封信,加上自己的官印,让人连夜送信至玄清府,还有联络周边几个县城。
这样的事情压不下去,也不可能压下去,若是不及早防范,只怕还得闹出大祸来。
结果一大清早的,玄清府那里不只来了人,甚至连安王世子也跟着来了,说是要瞧瞧到底是不是如他所说的那般严重。
他一早就带着来人看过那一屋子的尸体,还一个个问过那些老大夫和仵作们,到了下午才以为终于能够休息一会儿,谁知道尸房那里又闹出了事情来,让守门的衙役把门敲得震天响。
“行了行了,这种敲门法,死人都要让你敲醒了!”赵瑞芳一脸疲惫,随手理了理皲巴巴的官服,没好气地把人叫进来,“出了什么事?”
“有人拿了镇辅司的腰牌上门,说是要查案!”那衙役抖着声音道。
混官场的谁不知道这几年赫赫有名的镇辅司,镇辅司的人神出鬼没,可是大家都知道要是让镇辅司的人找上门来,那就是要有麻烦上门了。
赵瑞芳一听这话,也忍不住腿软,他苦笑想着,这前阵子才见了一面腰牌,现在又来一个,他都甘于当个小县令到致仕了,就不能够留给他一点清静吗?
原本听说镇辅司监察天下百官他还不信,但疫病的事情他也才刚有点头绪,这镇辅司的人就找上门来了,看来所谓的“监察百官”还真不是开玩笑的。
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人都来了,他难道还能够躲着不成?
拍了拍官服,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些,他整了整脸色,然后跨步而出。
“走吧!”
说不定过了今日,他这乌纱帽就得摘下来了。
蒲梓伶看到欧阳霄拿出一块腰牌的时候,还不懂这有什么用,直到他们两个被迎进府衙,县太爷居然还对着他们弯腰行礼,她才明白这腰牌的不简单,对于他的身分,忍不住又抱了一个大大的疑惑。
一个国公府的婢生子,又只有秀才的功名,却能凭一面腰牌让县令折腰?
这其中要是没什么鬼她是不会信的。
她睨了他一眼,然后在他转过头来时错开了视线,表面上风平浪静,其实内心却是咬着牙,只等着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一了,就好好拷问他。
两个人同居这么久了,却发现他的秘密一个接一个。
她倒是很想知道,这男人身上到底什么是真实的,什么又是虚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