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傅天佑回到家里没见到苏娆娘,他心头一紧,顿时扔下水桶便朝屋子里去。透过门口,他看到她一脸温柔地趴在床上,含笑把玩着金钗。他舒了一口气,悄悄退回厨房把水倒满水缸,然后把饭菜端去房间里。
“吃早饭吧。”傅天佑对苏娆娘道。
苏娆娘扭头看了他一眼,握着金钗起身下床,直接问道:“这是你买的?”
傅天佑点点头。
“你哪来的钱?”她直截了当地问道:“是不是去外头为非作歹了?你……不过是我抱怨几句,你就、你就跑了,扔下我一个人在这。我问你,那钱财的来历可正当?”说着,苏娆娘想哭了。
见她眼圈直发红,傅天佑有些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有,我没有,没有为非作歹。之前我猎了一只吊额白睛的猛虎,本想让牠先在陷阱里饿上几日,没了力气再捆去山下卖了的……”
还没等他说完,苏娆娘的脸色就变了,“你说什么?”她尖叫了一声。
苏娆娘长于乡间,怎么不知饥饿且濒死的猛虎是最最凶残的,傅天佑的意思那头饿虎已被他困了多日,昨天晚上他出门,就是为了将那猛虎捆下山去卖了,就为了给她换支金钗?苏娆娘越想越后怕,忍不住嘤嘤地哭了起来。
“你、你这个……你就是不想活了,也别让我在过门的第一天就当寡妇啊,一支金钗子算什么,难道金钗比人命还要紧?我念叨几句你就当了真,万一出了什么事呢?我怎么办……”苏娆娘恨恨地哭道。
傅天佑看着她,挠了挠自己的后脑杓。他从来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冷也好、暖也好,饥也罢、病也罢,从未有人为他哭过,也不曾有人这么紧张过他的生死……奇怪的感觉自心底油然而生,暖暖的又酸酸胀胀的,幸福的感觉已经填满了他的心房,似乎还要从他的眼眶中满得溢出来似的。
傅天佑不善言辞,看到娘子为自己哭泣的模样,他又心疼又有几分欢喜,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讪讪地说了句:“妳、妳吃早饭吧。”
苏娆娘啜泣了几声,过了好一会才止住了哭泣。说到吃……昨天晚上他炖的鸡汤死咸死咸的,她都吃不下去,现在早就已经饿坏了。可她只看了一眼傅天佑料理的早饭就露出了嫌弃的模样,她不喜欢吃剩饭剩菜。
傅天佑将鸡汤推到她的面前,“要吃点肉才有力气。”
苏娆娘嘟着嘴看了他一眼,没好声气地说道:“你自己试过鸡汤的味道吗?那鸡汤能吃吗?”
傅天佑一愣,“鸡汤怎么了?”
难道说鸡汤放了一夜就坏了?没理由呀,山上的气温低,按道理说应该不会坏的。但也很难说,因为平时他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很少肉食还有放过夜的时候,一般一整只鸡他一顿就吃完了。
于是傅天佑喝了一口鸡汤,仔细品了品,他说道:“鸡汤没馊,挺好喝的。”
苏娆娘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难道他昨天晚上煮了一锅鸡汤,今天早上又煮了一锅?昨天晚上的死咸,今天早上的不咸了?她也尝试着喝了一口。
呸,这鸡汤还不是跟昨天晚上一样,死咸死咸的。
饭菜不好吃,可也不得不吃,昨天两人成亲,苏娆娘还是一大早在娘家吃了早点的,中饭也没吃,晚饭也没吃。鸡汤虽咸,但蘸着粗面馒头嚼嚼也能下咽。
吃上两口,苏娆娘就念叨道:“下回你再猎了野鸡回来只管杀好,等我来做。你说这鸡汤闻起来这么香,却咸得简直没法子吃。”
傅天佑嗯了一声。
再吃两口,苏娆娘随便打量了他一番,惊呼道:“你的衣裳怎么破成这样?”刚说完她就想起来了,他的衣裳定是昨夜打老虎的时候被老虎或者荆棘给划破了的。见傅天佑始终没吭声,她忍不住又念叨了起来,“你穿着这样破的衣裳去城里卖老虎,人家还以为你是叫花子,这是捡来的呢,原本开价五十两的,定给你压价压到三十两。”
顿了一顿,又埋怨他,“也不知再买几件成衣回来……”想想又嫌成衣贵,她连忙又补充道:“还是买布回来,我给你做比较划算。”
傅天佑嗯了一声,笑容满面。
苏娆娘又吃了几口粗面馒头,嫌弃道:“要是下回再打了老虎,卖了换钱买些细面粉回来,这麦麸的馒头割喉咙,我都咽不下去。”想想,她又道:“算了、算了,你还是不要打老虎了,太可怕了……”
素来一个人孤寂惯了的傅天佑突然被人念叨来、念叨去的,整个人都陷在浓浓的幸福感中半天都回不过神来……他用筷子扒着早就已经空了的碗,叮叮作响,彷似空碗里仍然盛着什么美味佳肴似的,还一脸傻笑。
直到苏娆娘尖叫了一声:“你的鞋!天,怎么会有血?你受伤了?”苏娆娘一脸惊恐地问道。
傅天佑终于回过神来,他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大脚上。他只有脚下的这一双布鞋,其余的都是草鞋,昨天娶妻,他特意将这双鞋子洗净晒干穿上,可上山去猎虎的时候却忘了月兑。此时这双鞋已经大大地张开了口,他那长着粗茧的脚趾头从鞋头的破洞中探了出来,鞋头上还有血迹、泥浆什么的。
“你、你到底还有哪伤着了?”苏娆娘刚刚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傅天佑缩了缩脚,摇头,“没事。”
苏娆娘才不相信呢,开玩笑吧,跟一头被困多日,失去理智的饿虎搏斗会没事?
见她一脸的不相信,傅天佑连忙站起身,在她面前活动了一下筋骨,以证明自己确实没事。苏娆娘仔细地观察着他,见他行动自如这才稍微放下心来,说到底他的衣裳、鞋子破了还是为了给自己添置金钗的缘故,便说道:“去洗个澡,把衣裳月兑下来我给你补了。”
傅天佑挠了挠头,有些不敢唐突佳人,却又想着自己已经是有娘子的人了,是该服从娘子的管教。巨大的惊喜让他头脑发懵,除了听她的话之外似乎什么也不会做了,便手脚僵硬地月兑掉了衣裳递给她。
“我、我先去洗碗。”他结结巴巴地说道。
苏娆娘的嫁妆里就带着她平时在娘家惯用的针线,找出来以后,她就把她和他的脏衣服、脏鞋子拿到竹林边上仔仔细细地洗得干干净净。
晾好衣裳、鞋子,她回到房间先把嫁妆整理放好。
傅天佑的柜子很空,里面放着他的三身换洗衣裳和一双草鞋,另外放着一些杂物。
看到他的那些衣裳,苏娆娘才明白过来昨日他穿的新郎衣裳的的确确便是他最好的衣裳了,可惜出去一晚上就被刮破了。
现在的他就没一件好衣裳,每件衣裳都是破破烂烂的,还有的明显短了一截,布料洗得都有些薄了,也不知是他几岁时候穿的了。苏娆娘直叹气,她又气恼又心酸,也不知道是心酸自己还是心酸傅天佑,抑或是两者都有。
补完了两套大点的衣裳,苏娆娘对着最后一套小了的衣裳犯愁,扔了可惜,不扔穿不了,简直就是鸡肋。捧着衣裳发了一会呆,苏娆娘忽然灵光一闪,豁然开朗。她笑着拿起剪刀,喀嚓喀嚓地剪起来。
傅天佑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披着一头湿发进来,看到苏娆娘正低着头,认认真真地忙着给他缝补衣裳,她神情专注,嘴角含笑,双手飞针走线看得他眼花撩乱。
“水缸没水了。”苏娆娘头也没抬,对傅天佑道。
“我去挑。”傅天佑转身出去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