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栀山村一片寂静,村民们都已熟睡,易家人也都就寝。
忽地,一抹异香从被戳破的纸窗里飘进房里,那异香飘到易平澜的鼻端时,令他从沉睡中苏醒过来,常年练武使他即使在睡梦中仍能保持着警戒,惊觉到不对劲,他试着想摇醒身旁的妻子,但那迷烟已令她昏睡不醒。
他穿上衣物,起身想出去查探那迷烟究竟是谁放的,忽地闻到一股烧焦味,心中一沉,当下回头飞快地替妻子穿妥衣物,抱起她,抬脚重重踹开已被点燃的房门。
门板猝不及防地被踹开,令在房门前的纵火者来不及逃走,被踹开的门板打到,痛得惨嚎一声。
抱着昏睡不醒的妻子,易平澜瞧见门后纵火者的真面目时,恼怒的眼神透着掩不住的杀意,一脚重重踩住跌坐在地的纵火者的胸口上。
“易平湖,你竟想纵火烧死我和你嫂嫂!”
易平湖痛得面色发青,抬手想扳开他的脚,但他那脚沉重得犹如千斤巨石般,令他移动不了。
适才踹门的动静,大得让易平江夫妻也惊醒过来,易平江披上外衣,忙出来查看,没有星月的黑夜里,他先瞧见的是二弟房前的火光,吓得喊了一声——
“走水了!”走近后,发现二弟怀里抱着媳妇,脚下踩着三弟的胸口,满脸恚怒之色。
“平澜,这是怎么了?起火了,快救火啊,免得整个房子烧起来。”他焦急道。
易平澜神色阴冷地瞪着被他踩在脚下的三弟,“这火就是他放的,怕我和雨儿醒来,他竟还事先放了迷烟想迷昏我们。”
易平江那张憨厚的脸庞顿时满脸震愕,不敢置信,“什么?三弟,你竟然想烧死你二哥和二嫂,你怎么能做出这种恶毒的事来!”
“我、我……”那踩在他胸口的脚,让易平湖一时之间痛苦得说不出话来。
“大哥,你先去打水灭火,再找条绳子来把这畜生绑了。”
“好好好,我这就去打水灭火。”瞧见自家媳妇也过来了,他忙拉着媳妇一块去打水,来来回回跑了两趟,总算把那不算大的火势给灭了。
接着易平江找来条绳子,把三弟给捆起来。
踩在他胸口的脚终于移开,易平湖弯着腰,脸孔扭曲地咳了数声,“咳咳咳……”
“三弟,你怎会如此丧心病狂,竟想活活烧死你二哥和二嫂。”易平江痛心疾首地斥责他。
易平湖满眼怨恨之色,紧闭着嘴不发一语。纵火前,他特地用迷烟想迷昏他们,没想到易平澜竟没被迷烟给迷倒,还当场逮着他。没能烧死他,他一脸不甘,只要他死了,那么他赚得的那些银子就全归娘所有,娘那么宠他,他想要多少银子还拿不到吗?可恨他的盘算全都落空了。
火被扑灭,赵氏去点了盏灯出来,方才的事,她已听丈夫提了,朝小叔子不齿地啐了声。接着望见二叔子抱在怀里昏迷不醒的兰雨,她上前关切地问道:“弟妹怎么样,要不要紧?”
易平澜摇头,“不碍事,她只是被迷烟迷昏过去,等明天醒来便没事了。”他接着朝兄长交代,“把这畜生关到柴房去,明天一早押他去见官。”易平湖不顾兄弟之情,狠心地想烧死他和雨儿,这回他没打算再轻饶这个弟弟。
这边的动静把胡氏也惊醒了,她起身出来查看,过来时,瞅见三个儿子都在,不明所以地问道——
“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都不睡聚在这儿?”下一瞬,她觑见么儿被绳子绑着,惊怒地质问:“是谁把老三给绑起来?”
瞧见母亲出来,易平湖脸上露出一抹得意之色,他相信有娘在,没人动得了他。
“是我让大哥绑的。”易平澜神色阴冷地出声。
闻言,胡氏不悦地瞪住二儿子,“你做什么让你大哥把他绑起来?”
“因为他想纵火烧死我和雨儿,我让大哥把他绑起来,明天要送去官府。”
胡氏在听见他前一句话时微微皱起眉,但在听见他下一句话时,顿时开口怒斥,“你说什么,你竟然想把自个儿的亲兄弟送去官府,你还是不是人!”
听见胡氏这番斥责,就连向来老实孝顺的易平江也看不下去了。
“娘,老三可是打算纵火烧死二弟和弟妹,若不是被二弟及时发现,说不定他们已被老三给活活烧死!”这可是两条人命啊!
“这、这不是没烧死吗?我不相信老三会做出这种事,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你们让老三说清楚。”
见母亲到现下还在袒护易平湖,易平澜面沉如水,“我亲眼瞧见他拿着火折子在我房门前放火,这事还能有假吗?”
“这、这……老三,你倒是说句话啊。”胡氏急着替么儿月兑罪,看向他。
方才一直不肯出声的易平湖,有了母亲当靠山,很快为自个儿找了个借口,“我……是今晚睡糊涂了,梦见自个儿在放炮竹,所以才会拿着火折子,糊里糊涂地跑到二哥房门前点火。”
胡氏闻言,连忙朝向长子吩咐,“就是这样,老三不是成心要纵火害老二,你快放开他。”
见母亲竟还一意护着三弟,易平江再也忍不住满脸怒色,“娘,你还真相信他这番鬼话,三弟纵火前还放了迷烟,把弟妹迷昏过去,到现下都还没醒过来。”
易平澜冷峻地望了母亲一眼,他对这个母亲已彻底失望,“他这番话届时若是到官老爷跟前说,官老爷也信他,我就没话说,大哥,把他押到柴房去。”
胡氏被二儿子那冰冷的眼神给看得心头发颤,“等等,老二你、你这不是没事了吗?你就饶了你弟弟这一回,别把他送官去,他要是去见官,让他往后怎么做人。”
赵氏忍不住开口了,“他都敢纵火烧死兄嫂,他这还算是人吗?婆婆,您平日处处偏宠小叔子也就算了,但如今他做出这种天打雷劈的事来,您还一味偏袒他,这别说寒了二叔子的心,就连我瞧着也觉得心寒。”
胡氏恼羞成怒,脸色铁青地斥骂长媳,“我在同我儿子说话,你插什么嘴,给我闭嘴!”
望着这样是非不明,蛮不讲理的母亲,易平澜心中最后仅存的一丝母子之情,也断得干干净净。
“我可以饶了那畜生这一回,但是从此以后恩断义绝,他不再是我的兄弟,以后咱们各过各的,互不干涉。
我知道娘素来宠着他,以后娘就跟着他过日子吧。”
他接着看向兄长,商量道:“大哥,这座宅子就留给他们母子俩,你们明天收拾收拾跟我一块回去,成吗?”
听见二叔子要带他们一块走,赵氏喜得赶紧拽着丈夫的手臂,不等丈夫开口,便忙不迭地颔首——
“好好好。”她知道二叔子和弟妹都是很有本事的人,同他们一块,一定能跟着吃香喝辣。
胡氏被吓得变了脸色,“不、不,那怎么成,老大你是长子,你不能就这样丢下这个家不管。”她虽宠着么儿,但这些年来却是依仗着老大和老二,她才能过着舒心的日子,她比谁都清楚,么儿连他自个儿都养不起,哪里有那个本事奉养她。
瞧见老二那决然的神色,以及老大对她那失望的脸色,她怕了,她发现他们是真的不要她这个娘了,心里慌了起来。
“娘,那片茶园就留给三弟吧,这些年来我靠着那片茶园不只奉养您,还拉拔大两个弟弟和两个孩子,若是他肯好好干,总能奉养得起您的。”经过今晚的事,让易平江对母亲和三弟已心灰意冷,决定与他们分家,把祖业留给母亲和三弟,自个儿带着妻儿,跟着二弟到外头去讨生活。
见大儿子说完扭头便要走,胡氏心急得想拦住他,“不、不,老大你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易平江没留下,绕开她走了。
易平澜也不再与母亲多说一句,回了自个儿的房间,掩上已被烧毁一半的房门。
只留下赵氏和被绑起来的易平湖。
赵氏也要离开,胡氏拉住她,神色茫然地问:“我真做错了吗?”她两个儿子竟这么恨她,不要她了。
赵氏摇头,毫不留情的话仿佛针一般狠狠刺向她——
“您错了,从您纵着小叔子那一天开始就做错了,他狠心得连自个儿的兄长都想烧死,这一切都是您给纵出来的,把他给养成一个狼心狗肺的畜生。”说完,她扳开婆婆拽着她手臂的手,赶着要回去收拾细软,明天好跟着二叔子一块离开,想到以后能到城里头去过好日子,她眼角眉梢都带着笑。
胡氏跌坐在地上,看着依然一脸忿忿不平的么儿。
“娘,既然他们要走就让他们走好了,别求他们留下来。”心中盘算着那片茶园他卖了还能得不少银子,够他逍遥一段日子了。
在这一刻,胡氏忽然发现自个儿似乎真做错了,她从小就宠爱么儿,什么都纵着他,即使他做错事也舍不得责备他一句,以致让他铸下今日的大错,让她失去了两个儿子的心,自食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