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日到深夜,钟声长鸣,宫里到处是白灯笼。
按大云礼制,太上皇宾天,国丧三个月,需在四日后举行葬礼。
宫中忙得不可开交,已连续举办了三日的法事,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全入宫吊唁了,七日后要出殡,而此时正是道士挑选的良辰吉时,正在行入棺的仪式。
慕容悠身为皇后,在这场丧礼中自然是与皇上形影不离,虽然他们这对新婚夫妇已密集见了三天,但她知道宇文琰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他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才三天就消瘦到尖了下巴,可见他内心有多悲伤。
但是,打从太上皇宾天至今,她未曾见到他掉过一滴泪,倒是他那个弟弟翼亲王哭得唏哩哗啦的,很是真情流露。
她想到了大前年村里染了种怪病,死了几个人,方家才五岁的小女儿也在那波怪病中死了,而方大娘却是抱着女儿的尸首,从头到尾表情木然没有掉一滴泪。
那时她娘说,人到了真正悲伤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也就是,真正的悲伤没有眼泪。
想来,此刻的宇文琰正是如此,因为太痛了,他还不能接受他父皇的离世,才会一直将自己抽离,变得木然没有表情。
看着他那样,她的心也跟着酸酸胀胀的,很想为他做点什么,可他周身散发着难以亲近的冷冽寒风,像是碰他一下就会被他弹开。
夜深了,她听服侍他的太监小禄子说皇上还没歇息,在武英殿的偏殿里已待了很长时间,尚公公很是担心。
她让春景、绿意陪着,去了武英殿偏殿,那是为太上皇点长生灯的地方。
皇上在里头做什么?自然是什么都不能做,就是缅怀罢了。
她进入武英殿,里头烛火闪烁,气氛很是宁静,宇文琰直挺挺的跪在那里,他宽厚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压抑着无声的哭泣,这画面让她的心一揪。
太可怜了,做为皇帝连哭都不能大声,她打从心里同情他,只是他们并不熟,他还十分的讨厌她,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她想到小时候养的小花狗走了,她娘画了画安慰她和弟弟,告诉他们,小花不是死,它是去做天使了。
天使?什么是天使?
她娘说,天使就是安杰拉,那是西洋人的说法,就是去做神仙了,在仙境吃香喝辣过快活日子。
接下来,她娘每天都画小花在仙界的日常生活给他们姊弟两看,她和弟弟两个每日争看她娘画的画,有时还看得哈哈大笑,十分为小花感到高兴,祝福它在仙界幸福快乐,完全忘了小花死掉了的这个事实。
于是,回到凤仪宫——
“明日还有出殡仪式呢,是个体力活,娘娘不睡究竟在画什么?”
春景和绿意十分不明白,主子从武英殿回来就要她们备纸笔,一个劲儿的坐在矮案前埋头苦画,还让她们多点几盏烛火,越亮越好,多泡些浓茶过来。
第二日,慕容悠挂着两只黑眼圈出现,宇文琰总算看了她一眼,不过他没说什么,帝后两人今天的任务是随着护棺的队伍一起到皇陵。
如同春景、绿意所言,今日果真是个体力活。
皇棺之前,威武庄严的百骑开道,八十八名举幡人,帝后随行在皇棺之后,跟着是文武百官,慕容悠的假爹爹隋岳山和假大哥隋雨莫也在其中,皇亲国戚跟在百官之后,满朝文武百官尽出,声势浩大,加上满城百姓戴孝哭泣送行,太上皇是一代圣君,实至名归。
如此折腾了一天,有几个身子弱的宫妃宫女都面色煞白,身子特别弱的怜妃甚至还晕厥了过去,回到宫里时,饶是慕容悠这等常在山野林间蹦跳的野孩子都腿软了。
回了宫,大家就可以各自解散,她也可以回凤仪宫休息了,可是回凤仪宫之前,她先绕去了武英殿。
殿外守着侍卫,殿中还是只有宇文琰一人,他身着孝服,但今天他肩膀没有一耸一耸的,他背着手立在太上皇画像前,她一进殿,他就转过身来,目含精光。
慕容悠一楞,昨夜她来,他根本不知道,她本想悄悄把画册放在他脚边就离开的,没想到今天他没跪着还转身了,叫她要走也措手不及。
“何事?”看到她的黑眼圈,他心里对她的厌恶减了些,至少在这个时候她不是好吃好睡的。
慕容悠润了润嘴唇。“臣妾有个东西想给皇上看……”
所谓帝王,不是叫假的,某些时候他就是有种威严,例如此时便是,一个眼神就让人望而生畏,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也敛起了大刺刺的性子。
“何物?”宇文琰挑眉。
慕容悠还真佩服他讲话可以都两个字解决,真是惜话如金啊。
“就是……这个。”
她由宽袖里取出画册来交给了他,等他接过去,不等他反应,她就一声“臣妾告退”,跑了。
她的直觉,如果她不跑,他肯定翻也不翻就丢还给她。
武英殿中,宇文琰瞪着那抹脚底抹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今天才对她减少的厌恶又加回来了,简直莫名其妙,无礼至极,他没让她退下,她竟然自己一溜烟的丢了东西就跑?这什么破东西?
他蹙着眉翻开那女人丢给他的东西,发现是本阳春至极的画册,似出自她的手笔,因为封面上大大的写着“隋雨蒙着”的几个大字。
这也拿得出手?他又厌恶了,想丢一边去,可是,封面上的人物吸引了他的线视,线条简单,但分明画的是他父皇。
他翻了起来。
画得……并不丑,只是有点古怪,故事一格一格的有连续性,看得出来是在画他和他父皇的父子日常。
问他为何知道?因为画里的两个主要人物都穿着龙袍,一个年长蓄短胡,一个年轻,面容肖似他本人,画里两个人一起看奏章,一起用膳,一起逛御花园,一起练箭,一起骑马打猎,甚至……一起洗澡?
洗澡?
他跟他父皇一起洗澡?这什么跟什么?太无礼了!这女人根本没教养,这样目无尊长的图也敢画?
他不知道慕容悠会这样画完全是参考她爹和她弟弟来着,她爹和她弟弟最喜欢一起洗澡了,常在浴间里打水仗,让她好生羡慕。
虽然画得可笑又有部分引起他的不悦,但神奇的却有些疗愈了他,他的胸口不再那么闷了,不再沉甸的难受,不再想去浪迹天涯。
第二日,他见到了她,脸色便好了一些,尤其见到她眼窝那圈乌青,眼底还布上了些血丝,饶是对她再没有好感也有些动容。
慕容悠感觉到了,虽然这一日又是折腾到月上树梢才礼毕,但当夜回了凤仪宫,她便灌了一大碗醒神汤药,再接再厉的画了一系列的太上皇仙界生活日志。
她不想打扰宇文琰,知道他纵然守丧也每日会去御书房批折子,便让小禄子交给尚德海,让尚德海把画册跟奏章放在一块儿,她是这么想的,皇上若折子批得累了,可以看看她的画换换心情。
尚德海接下这任务之时还十分错愕,让他把这本不伦不类的东西跟众臣的重要奏章放在一块儿?他会不会被皇上打出去啊?
可是一次两次,皇上并没有排斥看皇后画的东西,甚至有几次他还看到皇上嘴角微微扬高了,那分明是在笑,真是把他的下巴惊得都快掉了。
皇上会笑?
会真心的笑?
他打皇上在东宫就服侍皇上至今,皇上是会笑没错,但都是皮笑肉不笑的笑法,他从没看皇上真心的笑过。
尚德海吃惊,可慕容悠知道宇文琰会喜欢,因为她小时候也很期待看她娘画的小花仙界生活日志,看到小花在天上过得好,她也心满意足了,她想宇文琰此刻就是同样心情吧!
看了那么久的画,丧事告一段落后,这晚,宇文琰鬼使神差的来到凤仪宫。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但他就是来了。
见到皇上驾到,凤仪宫守门的太监宫女惶恐成一片,不能怪他们慌啊,谁叫皇上打从大婚那日走掉之后就再没光临过凤仪宫了,就在人人私下里都在传凤仪宫要成冷宫的这会儿,皇上来了——
宇文琰抬手制止了他们的通传,信步走进殿中。
“好像啊!”屏风后,一个叹为观止的声音。
“娘娘雕得好像啊!”另一个声音也差不多,十分崇拜。
“还想看什么?”他听得出来这是隋雨蒙的声音,他的眸光微微闪动。
几道隐讳的窃笑之后,有个声音大胆的说道:“娘娘,您雕皇上给奴婢们看。”
“皇上吗?”隋雨蒙尾音上扬,听似不置可否。
“可娘娘,雕皇上会不会太不敬啦?”一个宫女有些担心地问。
宇文琰点头,确实不敬。
隋雨蒙却道:“怎么会呢?皇上又不是神,跟咱们一样两只眼睛两条腿,自然雕得。”
一个宫女真心诚意的夸道:“娘娘真是见解不凡。”
宇文琰蹙起了眉,这算哪门子的见解不凡?皇宫里的宫女就这点素质?
“用什么雕好呢?”听隋雨蒙的声音似在思考。
宫女们开始出主意。
“甜瓜!”
“苹果!”
“水梨!”
“柑橘!”
“都是圆的。”隋雨蒙独排众议,指出了宫女们的盲点道:“皇上哪里是圆的?皇上是长的。”
“哈哈哈!”宫女们顿时笑成一团。
宇文琰却是半点都不觉得好笑。他是长的?长的?长的?
有个机灵的宫女道:“娘娘,那么用红萝卜可好?红萝卜可长了。”
不知为何,此话一出宫女们又笑得不可自抑,东倒西歪。
百鸟朝凤的六扇玉屏风后,坐在桌边的慕容悠豪气干云的一拍桌子。“好!就用红萝卜!”
宫女美宝立即从琉璃果盘里找出一根最长的红萝卜呈上给主子。“娘娘,红萝卜。”
慕容悠接过红萝卜,拿捏着大小,顺口品头论足了一番,“这根挺好,确实像皇上那么长。”
几个比较年长的宫女掩着嘴笑不可抑,屏风后的宇文琰满脸黑线,随侍在侧的尚德海则流了一背冷汗。
这、这皇后娘娘跟凤仪宫里的宫女怎么都没个正经,皇上好不容易肯踏足凤仪宫,可不要拂袖走人才好。
他以为主子会走,可他猜错了,宇文琰就像钉在屏风后似的,竟然眉头紧锁着继续偷听屏风另一头的动静。
慕容悠跟一干宫女都没察觉屏风外有人,慕容悠聚精会神的雕刻着,过了半炷香的工夫,她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成品,微微一笑。“成了。”
“哇!”一致的惊叹声。
春景、绿意是里头唯一一没有发出惊叹声的。
她们虽然对慕容悠雕的一手好蔬果也十分讶异,但她们更多的是忧心。
她们家小姐哪会这些杂技了?这个慕容姑娘是巴不得把她是冒牌货的破绽捅到旁人眼前是吗?
不过说也奇怪,据说慕容姑娘自小在含笑山下的含笑村长大,是个地道的野丫头,但打从进了宫也不见她举止惊慌失措过,反倒像是过惯了宫里生活似的,让她们两人都啧啧称奇,难道这就是那些话本子里所说的“天生就是皇后命”?否则怎能将宫廷生活过得如此自在?
再说宇文琰。
屏风后,宇文琰的目光看不出情绪,但他冷不防地转进屏风里,尚德海忙跟上,心里默念着阿弥陀佛,不要出大事才好。
众宫女原本围在桌边看主子展现果雕绝技,猝不及防地竟然见到了皇上本人,几个宫女揉了揉眼,真的是皇上!
天啊!皇上驾到!
这是什么事啊?她们慌忙弹开,想到的人又忙不迭地拜倒参见,忘了参见的慌忙跟进拜倒。
一时之间,“参见皇上”此起彼落,一个拜倒,一个起来,一个起来,一个又拜倒,整个杂乱无章像波浪似的,尚德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很想揉一揉,这凤仪宫实在没有纪律到了极点。
“皇上您来了。”慕容悠也起身见礼,她是有点意外,但倒是没有半点惶恐或惊慌。
画册在无意之间拉近了她和宇文琰的距离,虽然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任何回应,但他没有退回给她,且小禄子还告诉她,尚公公说,皇上很喜欢看她画的图画,让她多画点。
神奇的,两人之间那道鸿沟不见了,此时再见,他神色之间原先一直存在的冷漠消失了,给她的感觉柔和了许多。
她娘说的,只要你真心诚意的对待一个人,对方必然会感受得到。
她相信宇文琰感受到了,感受到了她的一片善意,因此对她不再抱着敌意。
“皇后宫里可真热闹。”宇文琰踱步走向她,利眸则扫过那一溜诚惶诚恐、极度不安的宫女,试图找出是谁出了将红萝卜雕成他的主意。
“臣妾闲来无事正在果雕,她们就凑个趣。”慕容悠一笑置之,觉得那些宫女也真是的,又不是在干什么坏勾当,至于吓成这样吗?一个个脸色惨白活像被推到了断头台,她觉得这皇宫是很大,皇上虽然年轻也很有威严,但她并不觉得惶惑不安,见了皇上也不致于吓得腿软。
好吧,她知道自己顶着隋大小姐的身分会果雕是件说不过去的事,但她不觉得有什么可惊诧的,若皇上问起,嘴巴是她的,她想怎么说都可以,他是皇上,肯定很忙,总不会没事做到去追查她话中的真伪吧?
她没犯傻,知道自己该乖乖的待在凤仪宫里什么都不做才不会出错,可她做不到,她野惯了,要她呆呆的无所事事,一日又过一日,她会憋死,到时还没被看出是冒牌货就先闷死了。
所以她宁可冒点险,一点无伤大雅的险,找点乐趣,这才能支持她在这乏味的宫里待下去。
“这是——”宇文琰的视落在她手上,明知故问。
“臣妾雕的。”他应该看不出她在雕他吧?应该……
“朕看看。”
皇上开了金口要看,她当然不能说才不要、不给你看,只能乖乖地把手里的红萝卜交出去了。
宇文琰身后的尚德海不由得踮了踮脚尖,往右探着脑袋,他身量比皇上矮一个头,又想看看究竟皇后娘娘是怎么雕万岁爷的,这可是本朝从来没有过的事,太稀罕了。
宇文琰假装处之淡然的接过那根红萝卜。
这个,是他,一个萝卜色的他,虽然怪异却毫无不协调感,仿佛他天生就合该雕在红萝卜之上。
尚德海靠着猛踮脚尖,总算看到了,心里赞叹着,太像了,雕得实在太像了,皇上的神情纤毫毕现,又很修长……他努力憋着笑意,身为太监总管绝不可在御前失仪。
宇文琰把玩着自己萝卜色的分身,内心实在被冲击到了,但他身为明君不想显得小太家子气,便轻扯嘴角道:“想不到皇后还擅长果菜雕。”
慕容悠决定不想太多,冲着他灿然一笑,轻快地道:“多谢皇上夸奖,皇上还喜欢吗?可以送给您。”
春景、绿意听得直想扶额,皇上哪里会想要啊?摆在眼前看了心里就不舒坦好不好?
宇文琰深吸了一口气。“皇后一番美意,朕就却之不恭了。”不能让他的红萝卜分身流落在宫里,一定要带走消灭。
“皇上,一个会不会太少了?要不要臣妾再给您雕一个?”慕容悠热心地问。
想到两个、三个红萝卜色的自己,宇文琰皱了皱眉。“不用了,一个就够了。”内心狂吼,一个就太多了!
他定了定神,命令自己不许被红萝卜左右了心神。“皇后,朕有话问你。”
他神情严肃,慕容悠会意,屏退了众宫女,尚德海也躬身退到了屏风外。
众人都退下后,宇文琰这才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你的画——”才说了三个字他就不由自主的清了清喉咙,这才继续说道:“就是太上皇仙界生活日志,那是打哪学的?出自何派?”
“何派?”慕容悠一愣,想了想。“应该是无师无派吧,不过是臣妾幼时跟一个远房亲戚学的,亲戚说那叫漫画,虽然难登大雅大堂,但胜在有趣。”
她娘也算是她亲戚吧,应该……吧?所以,她这不算在瞎说……吧?
“漫画?”宇文琰重复着这两个陌生的字眼,随即不置可否地说道:“画得不错。”
事实上,他觉得她画得很好,但他不想让她一下子太得意了。
慕容悠眉开眼笑的咧开了嘴。“皇上想学吗?臣妾可以教您,免费教学。”她娘常把免费教学挂在嘴边,她是耳濡目染。
宇文琰脸上充满了黑线。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狠狠的瞪住了她。“朕、没、空。”他真不知道自己为何跟她一般见识,提醒她“他是皇上”这件事显得十分可笑,而他正在做。
慕容悠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说的也是。”
宇文琰咳了一声,负着手道:“不过,皇后手边若有其他的漫画,朕倒是不介意一看。”
慕容悠兴高采烈的起身。“有啊!皇上等等,我去拿!”
这一看,宇文琰又是满头黑线,她画的是太后生活曰常,主要是嫔妃们早上去见礼时的描述。
笔画线条简单,把矫情扮高贵的太后画得维妙维肖,跟太上皇的仙界生活一样夹杂了趣味,他越看越忍悛不住的想笑,当他看到太后屏退了宫女,然后自个儿在寝宫里撩起裙子放了一个屁时,他忍不住捧月复大笑起来。
“皇上喜欢?这本也送您。”
不知何时,她凑到了他身边,他坐着,她站着,身体前倾,两人贴得极近,他一转眸就看到了她的粉颊。
她的肌肤如美玉般的白晰细腻,身上淡淡香气并不过分浓郁,胸前山峦起伏的曲线十分姣好,神情也不似其他嫔妃见到他时的小意承迎,总之,心中那份对她的“不讨厌”,叫他自己也讶异。
他又咳了一声,将画册搁下。“不必了,不过这画册你要藏好,你这画的内容对太后大不敬,莫要让旁人看见了。”
“我知道。”她不以为意的一笑,兴致勃勃地看着他。“皇上,我也画了您的,您要不要看?”
他的神情淡漠如故,但他的心跳忽然加快了。
画了他的?
他心痒难搔,实在想看,但他又怕看到什么令他没法承受的内容,比如他独个儿在御书房里屏退了左右,撩起袍角放了一个屁。
太后的他自然是笑得出来,但若是看到自己的,他怕是笑不出来。
正当他在天人交战时,春景进来请示了。“娘娘,要用晚膳了,敢问皇上是否留膳?”
慕容悠想也不想的说:“皇上当然不在这儿吃,准备本宫的就行。”
宇文琰蹙眉,他原也没打算与她一道用膳,但她问也不问他的意思就代他做了决定,这令他很不舒服。
要知道,凡上位者都喜欢控制他人,不容许被控制,而他是皇帝,她是皇后,帝后帝后,从主从关系来看自然他是上位者了。
另外,他很是怀疑她要赶他走,目的是等他走了,要再雕千千万万个他的红萝卜分身出来,是以,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走!
“朕要在这里用膳!”他斩钉截铁的说。
隔日,御膳房还接到一道奇怪的圣旨——从今尔后,没有皇上的命令,不得将红萝卜送到凤仪宫。
“皇上要在这儿用膳?”慕容悠很讶异,这不可能啊,他们是拉近了点距离,但没熟到可以一块儿用膳吧。
春景很高兴。“遵旨!奴婢这就去传膳。”
“朕要留膳,皇后不高兴吗?”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但君无戏言。
尚德海却是喜极而泣。
主子多久没跟人一起用膳了?他从不跟嫔妃一块儿用膳,长久以来都是自己一个人用膳,实在可怜。
“皇上想多了,我怎么会不高兴?”慕容悠一笑。“反正菜多得很,吃不完丢掉也是浪费,分皇上吃些也无所谓。”平日里她娘也会把没吃完的饭菜分给流浪汉。
宇文琰狠瞪着她。
放肆!她到底在说什么?
他一个人在恼怒,慕容悠已经坐下了。“皇上您也坐,反正晚膳没那么快来,皇上要不要看臣妾雕些别的?
用白萝卜雕尚公公可好?”
宇文琰的视线先是移到琉璃果盘上的白胖大萝卜,又从白胖大萝卜移到白胖的尚德海身上,在宫里养尊处优的尚德海,确实跟一根大白萝卜似的又白又胖。
想到尚德海的白萝卜分身,不知哪根筋不对,他竟然忍俊不住的放声大笑起来。
“皇上……”做为一个太监,尚德海有被调戏的感觉,十分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