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先生不肯来?”
秋凉,气候宜人,茵绿色的山头染上一层蔫黄,无精打采的枯黄杂草上停了三、五只蜻蜓,带来秋的凉意和苍茫,不远处,一只秋蝉停在树上,错过季节的鸣叫。
竹屋前架着一排排的竹架子,正晒着菜干,也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快入冬了,早些日子司徒青青吩咐豆苗将菜园子的菜蔬瓜果全都摘了,能腌的腌,该晒的晒。
小小的院子里飘着腌菜的酸辣味以及菜干的气味,一坛坛的腌菜摆放在竹屋的荫凉处,菜干成捆地挂在梁下,干扁得瞧不出原本是何模样。
“是的,公子。”铁骑卫戌三低声一回。
“也罢,本不强求,只是多年未见有些想念罢了,你下去吧。”洁白如玉的手轻轻一挥。
虽没见到人,可光闻其声便知其人,犹记当初那如轻柳拂过水面般的温和嗓音,说着世上最残酷的话语,刀割着他稚幼的心——
不行,我为他卜过一卦,寿长不过二十五,你若立他为太子,君不成君,臣不成臣,家国难保,他没有帝王命。
没有帝王命……呵!他父皇是当今天子,母后乃一国之母,身为嫡长子,他不是帝王谁是帝王,难道还有嫡嗣能承继江山大统?
他不相信老天会待他如此无情,给了他至高无上的尊贵又夺走了它,让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唾手可得的宝座离他越来越远。
寒冰掌算什么,他熬得过痛楚,那一次次椎心刺骨的痛是上天给他的警示,让他做个好君王,体恤百姓的艰难,为百世的基业克勤克俭,夙夜匪懈。
如今他挺过了几乎要命的剧痛,就剩一回,体内的寒冰之毒便可悉数除尽,还有什么难关是他度不过的?
司徒青青一进屋,便见龙仲珽从帘子后方走出来,他气宇轩昂,眉眼间有股刚正之气,俊朗偏瘦,肤白,个高。
“四公子,你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早晚要保暖,过冷、过热皆不可,茶不宜饮,要以温水入口,衣服宁可多穿也不能贪凉。”
“不愧是圣手回魂的大夫,一开口便是念念不忘的医嘱,公子我受益良多。”挺可人的一名小泵娘。
“哪有回魂,你又还没死……”她顶多让他少受几年苦,让他走得平静,逆天的本事还不到火候。
“青儿。”谨言慎行。
欧阳溯风不着痕迹的挡在她面前,有意无意的相护。
但他这细微的举动逃不过龙仲珽的眼,扬起的嘴角略凝,随即露出莞尔的笑意。“无妨,百无禁忌,让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这身子我还不清楚吗?不会因她一句冒犯而碎如雪花。”少了窒闷的寒气,他胸口通顺了许多,说起话来气足声音洪亮。
“四公子,她这人一向不知分寸,对答毫无规矩,与宫……府内的丫鬟小厮不同,常常口出惊人之语,你有怪勿怪,当污了一耳朵。”先求恩省得招祸。
“欧阳溯风,你跟我爹一样抽风呀,什么叫污了一耳朵,我诊脉救人还有错吗?要不是我,他现在只能躺在床上冷得直打颤,盖上十条棉被也止不住流向四肢的寒气。”
哼!当她是没见过世面的小村姑呀!她只是不想被繁文缛节拘束住,人家不点破身分,她也乐得装傻,不然每见一回就跪来拜去的,她可怜的腿骨还不折腾死。
“司徒青青……”不知好歹。
“行衍,司徒姑娘说得对,若无她的巧施圣手,哪有我此时的光景,我还得谢谢她。”
行衍是欧阳溯风的字,他私下都是这么叫他的。
看不出她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医术,他原本抱持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勉力一试,连宫中太医群都治不好他的寒冰毒,他还能指望谁呢,唯有拿命去赌,寻一线生机,好在他气数未尽,赌赢了这一回,眼见康复在即,他有些迫不及待,想早点完成最后一回。
看吧!是你枉做小人了。司徒青青很是得意的斜睨欧阳溯风一眼,将身侧的家伙推开了几寸。“旁的事我或许不如你,可对于诊脉医术绝对比你强,你让一让,我好望闻问切,病人能否治愈就在方寸之间。”
欧阳溯风睇去一眼,提醒她勿妄自尊大,小人得志,寒毒不易除,量力而为。
“呵……行衍,你要跟她多学着点,她比你有趣多了。”若她不是那个人的女儿,他不介意多位良媛。
闻言,欧阳溯风的表情多了一抹冷肃,他不是在意司徒青青得人欢心,而是在揣测太子的话中之意,太子的每一句话都带有深意,让他不得不细细琢磨再三,他也发现自己对太子多余的关注甚为不快,好像某样极为珍视之物遭人觊觎,而对方不会珍藏,只想狎弄。
“四公子,你别说话,我要帮你诊脉。”司徒青青有些不悦,他这话让人火大,诊脉开方是医者正职,何来趣事。
看她一眼正经的小模样,龙仲珽不自觉发笑。
才几岁的丫头呀,以为端着一副严肃的神情就能让人忘了她尚未及笄吗?真是可爱又讨喜的小东西。
“你身上的寒毒已经减轻了一大半,只要再受一次蛛吻便可完全去除,不过你体内仍有多年的余毒,要靠药物慢慢排除,至多半年,你便能和寻常人无异。”她说得很慢,诊脉的指头还留在透白的腕间,似有未竟之语。
“然后呢?”龙仲珽心情平和的问。
司徒青青的眉头轻皱了一下。“你可知道冻伤比烫伤更难治疗,就像赤足走在雪地上,一旦脚指头冻实了,只能断肢救命,而你的五脏六腑在寒冰中受冻了三年之久……”
“很严重吗?”龙仲珽笑望着她,眸光柔和似水。
“非常严重。”
“所以我还能活几年?”难道真如那个人所言,他过不了二十五岁大关,他的帝王梦终将幻灭?
“最多两年了。”她保守估算,若是调养不得当,多忧多思,有可能就只剩下一半。
龙仲珽的笑意越来越淡,眼神也慢慢变得黯淡。他今年已经二十三了,果然只有两年。
“没有其他方法能够治好四公子的内伤吗?你能解寒冰掌的毒,应该也知晓旁的疗法,四公子不能死,家族大业还等着他承继。”皇位绝不能落入三皇子手中,徐贵妃的势力遍及朝野,她那中书令父亲的门生多达数百,皆身居要职。
盛宠十数年的徐贵妃是三皇子的生母,她在后宫的锋头甚至在皇后之上,因为皇上的宠爱,有时她还能压皇后一头。
“你当我是神呀,死肉能生新肌,旧疤消去还以水女敕肌理,但是指头烂了我能接回去吗?他的内腑已经受到损伤,无法复原,腐坏的腑脏会慢慢衰竭,渗入血中,除非……”
“除非什么?”欧阳溯风比当事人更着急。
“除非我师父肯出手,那他还能多活几年。”但终究治病不是还魂,身体已经败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强行留命也只是拖时间而已。
“你师父是谁?住哪儿?我亲自去请。”以景平侯世子的身分,总该有几分面子在。
司徒青青连忙捂住小嘴儿,懊恼自己一时嘴快,连连摇头,含糊的道:“不能说,不然以后我别想偷师父的宝贝,那人可小气了,又爱耍小性子,抽起风来比我爹还难伺候。”
“你师父是逆天神医华无双?!”龙仲珽毫无质疑地点出心中所思。她是那个人的女儿,那个人又与华无双交好,一度住在无忧谷,他不会想错的。
她讶异的睁大眼。“你怎么猜到我师父……啊!我没说、我没说,是你自己猜中的,哪天他往我身上插针时你可要帮忙解释清楚,不许拖我下水,点滴之恩要泉涌以报。”
“逆天神医居然是你师父?!”欧阳溯风也是一脸惊奇,难怪她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好的医术。
稍懂药理之人若经神医指点一年,医术绝非一般大夫可比拟,而她有幸跟在神医身边学医,还能不技压扁鹊?
为了活着,这一刻,龙仲珽起了将司徒青青占为己有的念头,他要将她纳入宫中成为他的专属医女,专门调理他的身子,若有那么一天他撑不住了还能扣住她,以她要胁华无双出面诊治……一想到此,面上平静的他内心已一片翻涌。
“不过我听说凤凰的眼泪有祛百毒、起死回生的作用,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就能救得回来,月兑去凡骨,再造新躯……”司徒青青也不知道为何会莫名月兑口而出凤凰之说,在这之前她连凤凰是什么都不知情,可是脑海中有一道娇女敕声音这么告诉她。
初潮过后,她背后的灼热感也跟着消失,听到父亲自语似的“破壳而出”,她总觉得背上贴了一只活物,它不动的栖息在她左肩,似在睡觉养神。
而且也不晓得是不是她的错觉,被她带下山的血貂一向喜欢将尾巴卷在她头上,可是自“破蛋”那日起,它似有畏惧的只敢往她右肩钻,再也没有站过左肩,有时候吱吱吱地像在和某物说话。
貂有灵性,会认生,能看见人眼所瞧不见的东西,这让她感觉她不是一个人,身体里似乎有什么正在长大。
“凤凰的眼泪?”龙仲珽略微失神的低喃。
月兑去凡骨,再造新躯……月兑去凡骨,再造新躯……如果他能再造新的躯体,是否就是永生不灭?
长生不老,每一个帝王最终的渴望。
“青儿,你打哪儿听来的传闻,世上哪有凤凰,跟朱雀、玄武一样只存在于古老传说里,勿要以传言耸动人心。”欧阳溯风刻意不提到龙,真龙唯有天子。
“行衍,你太着急了,不过是个凤凰传说而已,还有人会把它当真吗?”龙仲珽表面上微微一笑,似是当成趣谈,但心里正有盘算。
真的有凤凰!司徒青青的脑海中正浮现凤舞九天的情景,七彩斑斓的凤尾横过天际,画出一副鸾凤和鸣画作……
她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景象感到惊讶极了,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美景,但是她一张一阖的嘴巴发不出声音,随即影像一变,一只小鸡……不,有母鸡大小的灰白色幼禽忽地朝她一啄,圆圆的豆子眼眨着好奇,像是刚出生的雏鸟在认亲,不知怎地,她觉得背上又开始微微骚痒,有如爪子在挠。
“四公子,我是真急了,担心你不肯寻医调理,偏信什么上古神兽。”这世间还有人能逆天行医,从阎王手中抢人,不该舍近求远。
龙仲珽低低轻笑,扶着内侍的手坐到竹榻上。“总有机会的,不是全无希望,无忧谷还在。”
他的言下之意是,无忧谷即华无双,华无双便是无忧谷,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有两年时间逼华无双为他医治,至于华无双的徒弟够不够分量,他很快就可以知道答案了。
没见识过真正丑陋的司徒青青并不晓得她已在太子的算计中,不管地位有多崇高,人有多尊贵,一遇到生死大关都无法豁达,为了活下去,什么卑劣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司徒姑娘,你我好歹相识一场,你会为我替尊师请求吧?”龙仲珽眼若星辰,闪着迷惑人心的光彩。
司徒青青一怔,心想:我为什么要帮你求情,你付银子要我帮你祛毒,我们充其量是医病必系,谈不上交情,如果是欧阳溯风她还会考虑考虑。
“我师父向来不通人情,也不跟人讲道理,我要是多说两句不中听的话,他二话不说就会往我嘴里塞毒药,让我自行到药圃找药草解毒,。”大概只有三句话不离鬼神的神棍爹才制得住师父,师父最怕无赖。
“他曾这样对待你?”欧阳溯风眼眸一冷,倏地捉住她的细腕,仔细打量她可有中毒迹象。
“常常,我打小吃了无数的毒,所以……”百毒不侵。“不过别担心,有我爹在,师父不敢给我吃入喉即亡的奇毒,都是我能化解的小毒,毒吃多了就不怕毒。”
“胡说什么,哪有人不怕毒,明明长了一副聪明相却尽做傻事,毒是能随便试的吗?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听着欧阳溯风近乎唠叨的多话,龙仲珽唇畔的弧度越扬越高,但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这一针是护你心脉,以防寒毒做最后的反扑,不过是最终的疗治,反应会比前几回激烈,我给你准备了木塞,你用力咬着,这次时间会比较短,你只要撑过一个时辰便轻松了。记住我的话,不要想着去抗衡,让烈火与寒冰在你体内自行抵消……”
说来简单,做起来可不易,明显瘦了一圈的烈火蜘蛛朝龙仲珽白晰的腕上插入两根细牙,带着粘稠感的薄液顺着牙管流入流动的血脉之中,一滴、两滴、三滴,细牙往内缩回,毒液一入体,绷紧的肌肉毫无迹象的骤然抽搐,整只手臂如灌风似的鼓大,原本透白的皮肤更是薄得能瞧见皮肤底下细细的血丝,如今一根根胀如蚯蚓般大小,上下鼓动,隐约还能感受到灼人的热度。
可是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鼓起的臂肉又似烈火遇到冷水浇溉,瞬间消了下去,薄薄的肌肤呈现青紫色,仿佛
在十二月寒冬浇淋冰水,似乎能听到滋滋结霜的声音,令人生寒。
如此反复数回,一下子热火焚身,一下子冷冰冻骨,脚指头都因忽冷忽热的变化而僵硬,无法扳直。
那痛,难以形容。
龙仲珽浑身是汗,有如从水里捞起的水人,无一处干爽,还伴随着一股酸臭味,若去碰触他流出的汗水,竟是冰凉刺骨。
热与冷交替,他的身体也遭受前所未有的撕裂痛楚,他数度昏厥又痛醒,十指曲成弓形,口里的软木已被他咬得不成形,深深陷在齿牙之中。
“好了,再忍一下,你,你是己五吧,把放凉的药汁放在他嘴边,小心不要被咬了,喂他喝下,他现在全身是毒,连牙也有毒,被他咬着了你也会中毒……”
司徒青青才想提醒龙仲珽正在排毒,连他排出的汗都融合了寒毒和蛛毒两种毒,牙齿和唾液同样有毒,未做防护被碰触会渗入皮肤,造成中毒现象。
她刚一说完,耳边就传来己五被咬的闷哼声,她脖子一缩,干笑的送上解毒丸,中毒不深的铁骑卫立即吞服便无大碍。
隔着蒙胧的绘湖畔烟柳玉石屏风,司徒青青看不到对面的情景,她只能由铁骑卫和内侍的回报来决定下一步的治疗方法,毕竟此时的龙仲珽全身上下只穿着一件单衣。
“药浴的水要热,以羽毛拂去汗水,若未变青紫色便可将人移入桶内浸泡,记住,两刻钟一到便将人捞起,用冰水冲身,再放入另一桶药浴中,反复七次……”
龙仲珽已经痛到喊不出声,他的喉咙是肿胀的,喉音沙哑,全身乏力站不稳,需要人由后方搀扶。
他还活着吗?他自问。
剧烈的疼痛很快回应他,是的,他还活着。
明明是撕骨扯肉的剧痛,他却露出真心的微笑。
渐渐地,痛意慢慢淡了,他在温水中昏昏沉沉的睡去。
等到清醒时,龙仲珽看到的是竹搭的梁柱和屋顶,似有若无的竹叶香缓缓飘送,他忽然觉得热,坐起身扯掉盖在身上的被褥,瞬间,他感到凉快多了,一口气轻轻呼出。
等等……他不冷了,浑身暖呼呼的,好像刚晒过日头,手脚都暖得不想动,耳畔似乎听见血的流动声。
这……他的寒毒拔除了吗?
又惊又喜,龙仲珽完全说不出话来,他已经整整三天没感受到来自身体的体热,一年四季身子是冷的,用再多暖炉也温不暖,他必须摆放十多个炭盆才不致令心口结冻。
“四公子,小心脚下——”
太过欢喜的龙仲珽兴奋得想跳起来,但大病初愈的他体力不支,刚一下床便双腿发软,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
突地,一双铁臂伸出,及时从后方撑住了他。
“行衍,你来了。”能有健康的身体真好,龙仲珽因为不再受寒毒之苦而动容,扶着欧阳溯风的手往床沿一坐。
“是的,四公子。”欧阳溯风对于他的情况好转也感到不可思议,太子的脸色虽然还有点苍白,但呼出的气
息是温热的,不像以往总带着凉意。
“都准备好了吗?”这一次来治病耽搁太久了。
“回程的一切都打理妥当了,为防三皇子在中途设伏,我又调来两百名铁骑卫,咱们分三批回京,另两路是掩护,将埋伏者先引开。”欧阳溯风神情严肃的道。
“嗯,你做得很好,没有你,我恐怕……”日后他荣登大宝,必封他高位。
“咱们之间需要说客套话吗?你的寒毒能解我也为你高兴。”
他们是鱼帮水,水帮鱼,若由三皇子即位,只怕不出三年,景平侯府便不存于世间,新君最在意功高震主。
龙仲珽垂下眼眸。“我们就要离开了,该好好向小神医致个谢,我的毒能解,她的功劳最大。”
“我方才去看过了,只有一个丫鬟在家,县城的李员外家闹鬼,一早来请人去捉鬼,司徒青青和她爹天亮没多久就出门了,听说要三天后才能回来。”欧阳溯风暗吁了口气,幸好她走得及时。
“真是太可惜了,我还打算举荐司徒姑娘进太医院,当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太医。”
被她溜掉了,于他是一大损失,不过不打紧,普天之下皆是皇土,她还能走多远,等他一回到东宫,还愁无人手寻人吗?
“这丫头不适合待在宫中,她太随兴了,又口无遮拦,很容易会得罪贵人。”宫里最多的就是恃宠而骄的贵人,她一个也开罪不得。
“罢了,摆驾回宫吧。”龙仲珽眸中迸射出一抹冷光。
“是。”尖锐的嗓音一应。
面白无须的内侍上前,一人一边的扶着主子上了华盖坠璎珞漆黑大马车,金丝绣边的车帘子缓缓落下。
马儿嘶鸣一声,整齐划一的随队伍朝前推动。
飞沙扬起,浩浩荡荡的一行人从黑压压的一大片,慢慢地变小,随后成了小黑点,隐没在黄沙漫漫的官道上,终至消失,一新一旧的两间竹屋寂寞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