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侯……嘘……给我跪下!混蛋!侯……嘘……”
“我养你养这么大,你竟然这么不孝,呜呜呜……侯……嘘……”
“跪下!快跪下!侯……嘘……噶噶噶……”
昏暗中,邵禹道的双眼再也受不了的睁开。
他实在很想对睡在隔壁床的大婶建议,请她说梦话还是打呼或者磨牙,三者任选一款,不要全都一起来,完全没歇息的。
下午办理住院手续时,由于单人病房已额满,他只好入住双人房。
另一床是位年约六十的大婶,长相端庄,举止优雅,肤色白净得像名贵妇,看到他时,静静地微笑打了招呼,给人印象十分娴静,谁知,她晚上竟会如此热闹。
在床边陪伴的是她儿子,没啥动静,莫非是早就习惯了?
从梦话的内容,邵禹道不由得猜想,这位妈妈平时压力多大,还是儿子让她多伤心,否则怎么会在梦里这么愤怒,还哭了呢。
但看晚上下班过来陪伴母亲的儿子模样,也是中规中矩,很有礼貌的一个男子,难不成这一家人个个脸上都戴面具的?
他抓了抓头,不太理解,而且医院的床铺偏硬,睡得不是挺舒服,隔壁床又吵,他干脆起身抓起了一旁的手机,扭亮上方的小灯。
这么早就睡觉,也不是他的习惯,就算隔壁床不吵,他也一样是睡不着的。
只是熊若娟有交代他要好好休息,所以他才乖乖的十点熄灯时间到,便拉被躺下,但现在的就寝环境太恶劣,就算想当个早睡早起的好孩子,也是无能为力。
对不起,若娟,不是我故意要违背你的意思。
默默在心里道了歉,他滑开手机,收取信件,在五点五寸的萤幕键盘上,两手拇指快速点击,一一将信件回复完毕。
回完后,他又连线进入公司内未关机的电脑,查询了一些资料,待事情办得差不多了,才放下手机,揉揉干涩的眼。
有点无聊。
病床的布帘是围起来的,小小的空间让他有拘束之感,独居的他,习惯自身一人的自在随意,但他现在却好希望身边有个人。
可是她应该下班了吧?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他还是下了床,套入从商店买来的便利纸拖鞋,轻轻拉开大门走出去。
外头走廊灯光明亮,凌晨一点多了,每间病房都门扉紧掩,十分安静。
医院的冷气放得强,走廊尤甚,他是临时入住的,仅在地下楼的商店买了换洗用的内衣裤跟一些卫生用品,病人服外搭西装外套有点怪怪的,就算再冷,注重外在形象的他也是咬牙忍着了。
他经过护理站,搭电梯下楼,经过一番弯折,来到了位于医院大楼南方的急诊室。
他是在白天看到熊若娟的,虽然她现在已经下班了,不过来急诊室,睹“室”思人也好,否则他下午入住之后,就没机会再见到她,实在闷。
这时的急诊室看上去还算平静,大概是没有什么失去理智的病患或家属吧,只有一床的病患因为酒醉的关系不断的碎碎念,旁边还站着一个警察跟护理师,不断地安抚,要他静下心来。
一会儿,病患忽然情绪激动起来,挥手差点打着护理师,警察连忙将他强行压制,他挣扎了一下,又恢复碎碎念的状态,不断询问他的鞋去哪了。
这个工作也太辛苦了。
邵禹道盘胸暗忖。
在急诊室会遇到各式各样的病人,运气差的还有可能因此受伤,为什么熊若娟要辞掉空姐的工作,转来这儿任职呢?
他想不透。
“请问有什么事吗?”在他的后方,传来询问。
他一楞,心一跳,这不是……熊若娟的声音吗?
这是挖掉他的耳朵、戳破他的鼓膜,他依然认得出来的低柔嗓音啊。
他速速回过头去,与熊若娟四目相接的刹那,他大喜过望,而熊若娟则明显吓了一跳。
“邵先生,你在这里干嘛?”熊若娟脸上写满困惑。
想来急诊室怀念一下你的身影啊……不对,她人都还活得好好的,说什么“怀念”?呸呸呸!
“睡不着,四处晃晃。”他直起因冷而略弯的腰,即使他已经冷得快要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没办法,他就是个注重形象的人,尤其在喜欢的人面前,更是要挺住!
“你怎么还在上班?”他看着她身上的制服。“你不是日班吗?”
“大夜有个同事临时有急事,所以我帮她代了一下班。”
“你这样不就一整天都没休息?”微蹙的眉宇间满满不悦。
怎么可以让“他的若娟”工作得这么累,不给休息,这什么血汗医院?“我傍晚有回家一趟,也睡了一下。”她笑笑。
“这睡一下有两个小时吗?”年轻的女孩子怎么可以这么劳累?
“有喔,三个小时呢。”瞧他关心的口气跟她母亲挺像,让她的笑容情不自禁扩大。
“人每天的睡眠应该要有八小时。”他语气严肃,嘴角都往下了。
“你一天有睡八小时吗?”她微微张大了眼,存心吐槽来的。
这种上了飞机,仍马不停蹄地继续工作,旁边秘书都睡死了的男人,她才不信他一天会睡足八小时,说不定还觉得睡觉是种浪费时间的事,所以这时才会出来闲晃。
邵禹道毫无意外被堵住了。
什么八小时,他平均一天大概只睡五小时,假日才会多赖床一点时间,但也没超过七个小时。
他这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但他只语塞了一下,立刻就反驳了。
“男人不需要那么多的睡眠,女人才需要。”
“你这是性别歧视吗?”熊若娟玩笑道。
“这哪叫性别歧视?”这帽子扣得可大了!“有足够的睡眠才能有好皮肤,而且熬夜对身体很伤,你不应该一天接两个班的。”
“你真的很缺秘书啊?”熊若娟偏了偏头,莞尔。
挖角挖到异业去,还这么积极,他现在的秘书到底有多失职,让他急着想换掉?
“什……”他的确缺秘书,但他更想要的是当她的男朋友,而不是老板。
“我是……就事论事。”
邵禹道没发现他因抖了一下语气也跟着微顿,但熊若娟察觉到了。
病人的衣服本来质料就薄,现在虽然是三月天,但寒流昨日才来,医院为了抑制细菌生长以及药品保存跟机器不易故障等缘故,冷气温度调得十分低,他仅穿这样一件薄衣,哪顶受得住?
“你,”她上前一步,邵禹道立刻屏住气息。“是不是会冷?”
难道他露馅了吗?
邵禹道微微吃了一惊。
他以为他控制得挺好的啊,她是怎么发现的?
“你帮我拿着。”熊若娟将她刚从外头买进来的消夜递向他。
邵禹道有些不明所以的接过消夜,克制着好奇心,不要去偷看她今晚吃了什么。
熊若娟月兑下她身上的羽绒外套,披到他的肩膀上。
娇小的她,外套自然也没多大件,不过这件羽绒外套是长版的,长度约到邵禹道的腰际,衣内未散去的温度,让他身上的寒冷在瞬间消失无踪。
邵禹道错愕地看着她。
怎么……又是他被照顾了?
怎么办?
他对她的喜爱又往上加了三级,如果追求不到她,他八成会辞掉工作,云游四海,放纵自己了。
“先回房里去吧,外面比较冷。”她拿回她的消夜。
“衣服……”
“我明天早上再过去拿,对了,你住几号房?”
“五……五一六。”意思是,明天早上她会过来找他?
“早点睡。”她挥挥小手,走进急诊室。
“等等,”他急切地问,“下班几点?”
“八点左右,或是你转交给你的当值护理师也可以的……”
“我等你来。”他语气坚定地打断她。
开玩笑,她主动来找他呢(虽然不是他想的那种),他怎么可能把外套拿给其他护理师转交!
他那好像在给承诺的认真模样,让熊若娟心跳了一下,随即调侃自己想太多,他应该是认为又多了一个可以挖角的机会罢了。
点了点头,她指指楼上,要他快回去休息。
邵禹道颔首答应,但脚步并没有移动,一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才心甘清愿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