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舒服。
邵禹道长吐了沉重的一口气,往后靠上椅背,揉捏着昏昏胀胀的额心。
密封机舱内的低压让他的额角也隐隐作痛起来,就连呼吸都不太顺畅,而且还有点冷。
他动了动臀部,觉得这椅子坐起来不是很舒适,他可能需要个小枕头填满他腰后的空隙。
平日,他出国出差的时候,有习惯搭乘的飞机型号,这次因为决定得临时,而时间兜得上,可以让他一到英国就能直接到研发机构开会,不用浪费一天时间的,只有这家航空公司,不得不妥协,果然就是坐不惯啊。
且这头等舱的座位设计不是包厢式的,隐私感比较差,也让他很有微词。
他转头望向坐在隔壁位子的秘书萧品珺,她戴着眼罩,头顶挂着耳机,身上盖着毯子,看上去睡得挺舒适的啊?
秘书是他的表妹,小阿姨生的女儿,别称:萧家小鲍主。请个公主当秘书,是能有多勤快?
头等舱的走道较宽阔,他低低喊了萧品珺两声,大概是耳机的音乐声隔绝了他的叫唤,萧品珺完全没有动静,而他又不想特地站起身来踹她两脚,看她还能睡得多爽快。
不得已,他按下服务铃。
前方的空服员貌似等待许久,他手指头才按下呢,她像是精准的仪器,可接收到服务铃的感应,已经迈步朝他这里走来了。
“请问需要什么服务吗?”
空服员巧笑倩兮,一张亮丽的容颜白净,笑容更增亲切,是很容易让男子怦然心动的类型。
但邵禹道对她的灿笑视而不见,人处于不舒服状态时,就算是超级名模,也无法入他眼。
他手指撑着微垂的头,表明要一杯水。
“请稍等,我马上为您送来。”
人如其名,笑颜甜美的张苓恬,在飞行平稳的飞机上,踩着轻快的脚步,走进了厨房,从柜子里拿出一只玻璃杯。
“客人要什么?”一旁正在整理餐具,比张苓恬早两年进航空公司担任空服员的熊若娟问。
“学姊,他要一杯水。”
“喔?”
“妳觉得他是不是在借机跟我搭讪?”张苓恬大大的眼儿冒着爱心。“他跟我讲话时脸有点红呢,看不出来他那么纯情。”
妹妹,妳想太多了。
熊若娟嘴角抽了抽,但没有把心里话吐槽出来。
张苓恬的外貌甜美,的确曾遇过头等舱客人的追求,会这么想也不意外,只是刚才服务铃亮起的时候,熊若娟曾探出头去查看了一下,对方始终低着头,没看张苓恬一眼,而且靠在扶手上的右手始终压着额角,她倒是怀疑对方可能身体不太舒服。
“看他有没有跟妳要电话就知道了。”熊若娟自冰箱内拿出一颗柠檬。
“学姊,搭头等舱的帅哥少之又少,而且还不是大叔阿伯级的,这可是难得一件的珍品!”张苓恬激动得握拳,托着粉腮。“我看我先给他电话号码比较快。”
的确是珍品。
这点熊若娟不否认。
当身高腿长,五官端正俊美的邵禹道一踏入机舱,熊若娟瞬间可以感觉到整座机舱都亮了起来──所有空服员的脸上散发出的光芒,足以取代所有的电灯亮光。
熊若娟笑笑盛了少许热水,将切了片的柠檬放入晃了晃,再倒入张苓恬装了水的杯子中。
“学姊,他没有说要柠檬啊。”那个帅哥只要一杯水而已。“而且妳怎么把它变温水了?”拿出冰块的张苓恬讶异的低喊。
“不要的话再拿回来吧。”熊若娟懒得解释她这么做的原因。
张苓恬挑了挑不以为然的眉,将水杯端了出去。
“邵先生,您的水来了。”
张苓恬将水杯递向邵禹道。
邵禹道张开不知为何变得酸涩的眸,看到杯中有片柠檬,略略蹙了眉。
见他好看的眉心聚拢,张苓恬怕他不爱,连忙道:“如果您不要柠檬的话,我再去换一杯。”
“不用。”邵禹道阻止她准备拿走水杯的动作。
他不喜酸,所以乍见到在水中漂浮的柠檬片时,才会在下意识凝了眉,可随之而来、飘入鼻尖的淡淡清香,不知为何让他身体的不适感觉稍微好了点,故他还是将那杯柠檬水喝了。
微酸的口感在他略苦的口中润化开来,温热的水液温柔的滑入食道,当杯中水饮尽,他不由得轻吐了口长气,但这次不再是充满着抑郁。
他将空水杯交还给张苓恬。
“请再给我一杯。”
“好。”
张苓恬开心地转身,便看到熊若娟站在厨房那,拉起布帘,注意着这头。
她快步走近,“学姊,他……”
“等一下。”熊若娟与她擦肩而过,走向了邵禹道。
学姊要干嘛?
张苓恬好奇的回身张望。
“邵先生,不好意思。”
一道柔和的嗓音传入耳中,邵禹道以为他要的温水端来了,故眼也不张的便抬起了手,谁知对方竟然握住了他的手腕,骇得他连忙张眼。
蹲在他前头的,不是刚才那个年轻貌美的空服员,而是略大了点,约莫二十五六岁,五官端正秀丽、气质柔雅,但没刚才那位女子亮眼出色。
他低眉打量,同样的制服,可见也是空服员。
“妳干嘛……”他想抽回手,却又被她拉回去。
“不好意思,冒犯了。”熊若娟将邵禹道掌心翻上,指掐上手腕动脉,沉默直视腕上的表。
她在干嘛?
那动作像是……医疗人员?
观察了几秒钟后,熊若娟站起身,以弯腰的姿势,小手掌心贴上他的额头。
她的手凉凉的,邵禹道不得不承认,她掌心贴上来时,感觉就跟喝了那杯温柠檬水一样舒适。
熊若娟的手在他脸庞边缘滑动,按了按他的耳后跟颈侧后收手。
“扁桃腺没有肿大,不过可能发烧了,您有任何畏寒、头痛等感冒症状吗?”
他发烧了?
他诧异看着面容娴静的熊若娟。
“您不知道您发烧了?”
他迟疑点了下头。
上机前明明人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发烧了?
“我的确觉得有点冷,”他回道,“头昏、喉咙也有点痛,除此以外没有其他症状。”
“请问您有带药吗?”熊若娟解释,“碍于规定,空服人员不能擅自给药,需有医生指示,若您没有带药的话,请给我一点时间,我去询问是否有医生搭机,好吗?”
飞机上虽有准备药品,不过还是得有医生准许,方能给药。
“不用。”邵禹道指向睡得正酣的萧品珺,“她有带,把她叫起来。”
老板人在发烧,属下睡得欢快,放眼整间公司,也只有萧品珺有这个胆子。
“请稍等。”熊若娟轻轻摇醒不知睡到第几层的萧品珺,“萧小姐,不好意思吵醒您了。邵先生目前身体不适,想跟您拿药。”
“啊?”萧品珺拉下耳机,眼神尚有些对不到焦。“妳刚说什么?”
“邵先生身体不适,有发烧症状,请问是否有携带药品?”熊若娟解释了一下。
“经理,”萧品珺诧异转过头,“你生病了?”
“少废话,把药拿出来。”看她还睡得一脸迷糊,嘴角隐约有不明液体,邵禹道就有气。
“等我一下。”
萧品珺有些手忙脚乱地将身上的毯子、枕头推到一旁,拉开缠在手臂上的耳机线,这才拉出前方置物柜,拿出随身行李。
“感冒药、肠胃药、头痛药……需要哪一种?”萧品珺将一包药品全拿出来。
“感冒药。”邵禹道没好气道。“整包都拿过来。”
“给妳。”萧品珺将药交给熊若娟。
“谢谢。”熊若娟转过身将药品放到邵禹道放置笔电的小桌子上,“请稍等,我帮您端杯水来。”
熊若娟一回到厨房,张苓恬立刻拉着她追问。
“妳刚在干嘛?”
“那位先生发烧了。”
“妳怎么知道的?”
“他体温过高,心跳过快,面色有不正常的潮红……”
“不是因为看到我才脸红的喔?”原来是她误会了?
熊若娟又好气又好笑的横面露沮丧的张苓恬一眼。
准备了柠檬水跟退烧用的冰袋,熊若娟嘱咐张苓恬再带条毯子与枕头跟她一块儿过去。
熊若娟服侍邵禹道吃了药后,建议道:“邵先生,您先休息一下,这样身体才会好得快。”
看他上机用完餐后,就忙不迭地使用笔电,她曾瞄过一眼,不是游戏也不是阅览文章,而是很像报表之类的东西,窗口还开了不少个,她猜测他八成是连搭飞机都不忘工作吧。
要是平常,没将手上的事做完,就算重感冒也不休息的邵禹道却莫名觉得她的提议有种蛊惑催眠的能力,细忖昏沉的脑袋也的确让他无法再继续处理数据,便点头应允,由熊若娟将座椅铺成床,在他额上放置冰袋,还多帮他盖了条毯子,细心的利用枕头帮他布置了一个舒适的睡眠空间。
“您请安心休息,”熊若娟关上他座位的灯,“有任何需要请按服务铃。”
她的嗓音低低柔柔,似那温润喉咙的柠檬温水,去除了身上的寒意;昏暗的光线中,虽然使她的脸孔变得有些遥远,但他仍可看清她眸中那温情的光辉,没有任何的杂质,只有纯粹的温暖。
他觉得他的心脏好像又跳得有些过快了,难道是烧得更严重了?
他点了点头,熊若娟起身前,将他额上的冰袋再稍微调整一下,方才离开。
邵禹道以为他会难受得睡不着,想不到没一会儿,他便昏沉的进入梦乡。
在经理办公室内,萧品珺正说明着她已经办好的工作事项。
“……已经订好三月十号的机票,早上……”
“等等。”邵禹道打断萧品珺的报告,“妳机票订好了?”
“对啊。”瞧她效率多好。
“是跟公司签约的那家?”
“对啊。”萧品珺不明白邵禹道为何会在这方面有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