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怎么天气冷了也不穿包鞋,露出脚趾头你不——”秦咏真取出拖鞋,弯身正要放在苏柏方脚边时,觑见她包着纱布的小指头。“你脚受伤了?”
秦咏真盯着她的动作一会,也取了个深碗。“看你盛,又想吃了。”
秦咏真动筷时,苏柏方才开动。
“你自己在这里租房,应该都是外食吧?”秦咏真喝口热汤,问着。
“对,都是外食,偶尔想吃点妈妈的味道时,就会自己动手做。不过我租的房子是套房,除了浴室之外,是没有隔间的,每次煮东西整个屋子都是味道,加上屋子小,厨房流理台也小小的,不是很方便,所以我不常作饭。”
“那你就常过来啊,不要客气。”秦咏真态度亲切。“再说常吃外食也不好,又油又咸,也不知道食材有没有问题。”
“所以我每次回家后再回来高雄,我妈都会包一些她作的菜让我带下来。”
“你常回家吗?”
“不一定。有时候想回去,我爸妈不一定在家。他们这几年生活比较自在,有空就两个人高铁搭着四处旅行或吃美食。”她咬一口吸饱汤汁的冻豆腐,满足地弯起眼睛。
“我记得你那时刚搬去台南时,写信说你妈自己开了间烘焙坊,现在没做了吗?”
“有啊,不过我妈假日都休息,跟着我爸四处吃喝玩乐。”毕竟年纪也有了,体力不如以前,所以假日不再做生意。
“这样也好,孩子大了之后就是要懂得安排自己的生活。”秦咏真喝口汤,问:“对了,你那个趾甲是还黏着吗?还是拔掉了?”
“掀起来的部分是剪掉的,剩一点点还黏在肉上的就不处理了,让趾甲长回来。”
“长得回来吗?”她很怀疑。
“医生也不敢保证,就试试看。不过目前看起来,是有在长了。”她不提那一脚是因为庄景羲催人魂的电话声。
“有长就好。我看你穿高跟凉鞋就觉得怪,还以为你爱美不怕流鼻水。”
“因为穿包鞋会有压迫感,我怕伤口好不了,才穿——”
大门开启的声音令两人对话中断。秦咏真起身,走至客厅,看着刚进门的庄景羲,讶问:“今天这么早?”时间刚过九点。他一向是九点过后,店门拉下才返家,到家时间几乎落在九点半左右,少有在九点前到家的情况。
“没等打烊就先离开了。”庄景羲月兑下西服外套,松了领带,未留意餐厅方向,坐上沙发,靠着椅背合眼休憩。
“奇怪了,你不是都等仪静打烊才走?”当初三民店先成立,设了办公室,也应征了业务进来,后再有苓雅店时,就不再留办公室空间。但不管是退休前的先生还是他,每天都会抽段时间过去苓雅店看看,或开会。
三民教室才有办公室,父子俩有一样的习惯,会在办公室待至打烊时间才与小姐一道下班。
“我直接从医院回来。”
“医院?你感冒不是好得差不多了?”秦咏真诧问。
“是去看一个学生的弟弟。”庄景羲展眸,眼里微有血丝。
“学生的弟弟?”秦咏真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晚上有个学生的弟弟在家长休息区等他哥哥下课,女乃女乃喂他吃水梨,不小心噎住了。我晚上去苓雅教室看那边老师上课的情况,才刚回三民教室就看见救护车停在店门外,问清状况后我跟过去关切一下。虽然不是我们的错,事情总是在自己教室发生的,还是要去表达一下心意。”
“那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秦咏真也担心。
“送医前苏柏方已经帮孩子做过哈姆立克,水果块有吐出来;医生检查过,也说没什么问题,已经回家了。”
“柏方?”秦咏真微扬声。
“嗯,苏柏方救了那个孩子。”
“柏方!”秦咏真再扬声,看着餐厅方向。“你怎么没跟我提这事?”
庄景羲顺着母亲视线,这角度望去,仅能见着一半的餐桌,另一侧隐在隔间柜后。他起身,疑惑走去,苏柏方就坐在隔间柜后,端着一个深碗。
“因为那个孩子后来没事了,我想这也不——”刚咬下一口冻豆腐,模糊地说着时,一道身影进入视线。苏柏方止声,看着他。
“你躲在这偷听我们说话?”庄景羲表情淡淡。
“……”她像变态吗?咽下口中豆腐,苏柏方才说:“我来吃姜母鸭的。”
“是我打电话叫她过来吃的啦。”秦咏真跟过来。
“我怎么不知道你煮姜母鸭?”他看向母亲。
“你又不吃鸭肉,我干嘛要跟你说?”
苏柏方看了他一眼,低头吃菜。
庄景羲捕捉了她那一眼,道:“但我喝汤,吃其它菜啊。”说着说着就拿了深碗盛了冻豆腐、玉米、高丽菜与袖珍菇,又拿小碟准备盛入一点沾酱,另一只手恰好也伸过来,彼此对望一眼,苏柏方收回手。
秦咏真瞧瞧他,也瞧瞧她,心里开出花——碗里的东西一样,又喜欢沾酱,这不是天作之合什么才是!
她故作疑惑,问:“柏方,你那么喜欢沾酱啊?”
“对。”苏柏方老实回答:“因为我不吃鸭肉,我怕其它的菜沾了鸭肉味,所以一定要沾酱。”
“你不吃鸭肉?”秦咏真笑开怀。“这么巧!景羲也不吃鸭肉。”
庄景羲睐了眼母亲那张三八阿花一朵花的脸,垂下眼帘,低喃:“不吃鸭肉还跑来吃姜母鸭?”难怪方才会有那一眼。
“就跟你说是我打电话要她来的啦,煮这么一大锅,我自己一个人吃多没意思。”秦咏真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柏方,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不吃鸭肉,硬要你过来。那这样汤也不敢喝了吗?”
“我都加沾酱下去拌一拌,这样很好喝。”边说边舀了半小匙沾酱,以筷子拌过后,小口喝着。
“妈,没有米血吗?”庄景羲看看几个盘子里的食材。
“没有,不知道你要吃,所以没买……你晚餐没吃?”
“没有。本来打算回三民教室后去隔壁叫碗面吃,见到救护车就开车跟着去医院了。”提起此事,庄景羲抬首望向苏柏方。“我听说孩子是你救的?”
苏柏方想了想,说:“那也不算救,就是用哈姆立克急救法帮他,让他把东西吐出来。”
“你怎么懂那个?”秦咏真问。
苏柏方放筷,看着她。“我有在医院做志工,很久以前有学过。”
“你在医院做志工?”秦咏真微扬声。“现在吗?”
“大学时期开始的。去年回来后,刚好看到有医院在招募,就去报名了。”
“医院志工都做些什么?送病历吗?”
“我在急诊室,大部分都是帮忙护士量体温、戴手圈、领药、送检体、换床单,或是推床到超音波室,有时也要安抚病人情绪,或为病人带路。”
秦咏真诧问:“你在急诊室?那不是要直接面对血淋淋的画面?”
她点头。“难免都会遇上。车祸啊、拿刀互捅啊、跳楼自杀啊、扛瓦斯桶引爆啊,也有遇过上吊的。”
“……你不怕?”听得都毛起来了。
“还好。”苏柏方想了一下,道:“大家都知道生命可贵,但我是真的到了那个环境了,才有所体会。”
秦咏真点点头。“知道道理是一回事,体会又是另一回事。你志工是每天去吗?”
“我都是周六早上和周日早上选一天过去,有时两天都去帮忙。”
“那你不就没什么休息时间?”
“休息时间很多的。白天不用研修不用开会时,都是休息时间。”她现在课也不多,一星期团体班和个别课加一加,才十二堂课。
“但是假日都不想出去玩,还是和朋友聚会逛街吗?”她这年纪都还会跟朋友去喝下午茶,眼前这小女生难道都没什么休闲活动的?
苏柏方想了好一会,才说:“不会特别想去哪玩,我也不喜欢逛街,偶尔有同事或朋友约吃饭我会跟他们去吃,吃饭花不了多少时间的。”
也太宅了,跟景羲一模一样,这不是天作之合什么才是!
秦咏真看着她笑。“女孩子有机会还是要多出去走走,认识朋友也好,不然怎么谈恋爱?”
苏柏方愣了两秒,露出腼腆笑容。“这个随缘。”
庄景羲忽然抬首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喝汤。她那是害羞的表情?
“也是,感情这事真勉强不来。”秦咏真瞄了瞄儿子,又问:“医院的志工应该也有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吧?”
“有啊,比我年轻的也不少。”
“有男生?”
她点头。“男女都有。”
“应该有聊得来的吧?”秦咏真追问。
苏柏方想了一会,道:“大家感情都不错。”
谈话间,秦咏真又看了儿子一眼,说:“所以要是有谈得来的,也是要好好把握。”
提起这话题,苏柏方是有些腼腆。她抿了下嘴,没什么表情地说:“有机会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