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包厢门又被敲响。
一旁小弟上前应门,见是接待人员Andy,朝后退开,让人进门。
“倪姊,路先生来了。”他对倪瀞说。
原还扬着笑弧的倪瀞顿时收起所有笑意,蹙眉沉默一会儿,说:“你找Marry、April招呼他,说我今天忙,没空。”
Andy顿了一会儿,“好。”
“对不起,白大哥、白医生,我去吸烟室抽根烟,一会儿过来。”
“心烦是吗?”白云阳一手扣住起身的她,笑问。
倪瀞没说话,倒是清楚叹了口气。
“当在家里,这里抽就好。”白云阳说,“不然你让我们两个大男人面对面说什么好?多尴尬。”
“白医生不介意烟味吗?”
白峰齐没说话,拿起杯子喝了酒。
“没说话就表示不介意,你坐下抽烟吧。”白云阳说。
见白峰齐没进一步表示意见,她坐下按了服务铃,服务生敲门进来,她让人去帮她拿烟,一般工作时间她不会将烟带在身上。
没多久,服务生拿来她的淡烟与打火机,她敲了敲烟盒,抽出一根,白云阳绅士地拿起桌上的打火机,替她点烟。
“谢谢白大哥。”
“跟我客气什么!”白云阳拍拍她大腿。
“不好意思,白医生,我猜你不抽烟,请你忍耐一下,我帮你倒酒。”
白峰齐沉默喝了第二杯酒,算是愿意忍耐烟味。
“我堂弟只是看起来难搞,其实是面冷心热。你这丫头跟我说说烦什么?我听底下人说了一些,还没来得及当面问你。外头来的,是跟你一起上了八卦杂志的路先生?”
“是。”倪瀞语气有点无奈。
“要是真像杂志报导那样,这人是个人才,条件也很不错,你还挑剔?”白云阳打趣问。
倪瀞摇头,抽了两口烟,一会儿没说话。
白峰齐起了兴趣,他看她姿态优雅地吞云吐雾,目光落在前方,似有心事,不知为何觉得有些赏心悦目?
天知道他平常有多讨厌烟味与抽烟的女人……
“白大哥,我什么身分,哪有资格挑剔人家。”
“咦?这话听起来不像我家Vivian会说的,丧气!你哪里没资格?多少男人排队等你点头青睐。”
“白大哥老爱哄我。”倪瀞轻轻一笑,将才抽一半的烟捻熄。
“哪是哄你,我要是年纪小一轮,肯定追在你后面跑,可惜我太老。”
“白大哥不老,正是男人最好的年纪,成熟稳重,让人安心。”
“不嫌我老,要不你跟了我?每个月两百万,肯不肯?”
她笑出声,“你逗我,我要答应了,嫂子不拿刀追杀我才怪。我是爱钱,不过更爱惜小命。”
“我一时忘了我家有只母老虎。”白云阳笑了笑,“你说得对,爱钱可以,要更爱惜小命,没了命,钱再多也用不到。”
“白大哥不知道我多想跟了你。”倪瀞笑得温柔,煞有其事的说。
“换你逗我了,要不你考虑一下我堂弟,年纪跟你一般,他啊,我敢打包票是个好男人,不比那位路先生差。”
“白医生不可能看得上我。”倪瀞语气笃定,没有丝毫玩笑。
白峰齐没否认也没承认,闲适地靠在沙发上,喝他的酒,听两人一来一往说话,彷佛他们谈论的事与他无关。
敲门声又响,进来的又是Andy。
“倪姊,路先生不要Marry和April,指名要见你。”Andy一脸为难的模样。
“跟他说我没空。”倪瀞挥手,示意Andy去传话,接着又要拿烟盒。
白云阳拿起她的烟盒,在手心里把玩,“事关己则乱,既然乱就该理清楚,去跟人家说清楚,抽烟不是解决的办法。”
“我早说清楚了。”倪瀞没拿回烟盒,替自己倒了杯酒,对着白峰齐说:“白医生,这杯酒我敬你,谢谢你救白大哥。”
“这杯酒我喝,不过你白谢了,医生没挑病人的权利,我其实是不想救的。”说完,白峰齐喝了酒。
“白大哥的堂弟是个妙人。”倪瀞朝白云阳眨了眨眼。
“是……”
白云阳才开口,敲门声打断了他,Andy第三次进来。
“倪姊,对不起,我没注意路先生跟我过来,他说要在包厢外面等……”
倪瀞蹙眉,取走白云阳手里的烟盒,拿出一根,白云阳这次非但没阻止,反倒替她点烟,看好戏的意味颇浓。
“路先生讨厌我抽烟。白大哥、白医生,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你去,慢慢说清楚,不急。”白云阳说,惹来她一个白眼,白云阳不但没介意,还夸张地哈哈大笑。
包厢里,剩下男人们。
白峰齐帮自己倒酒,问:“你似乎很喜欢她?”
“你说Vivian?是挺喜欢的。古人说出淤泥而不染,大概就是在形容她,相处久了,才会知道她的好,她其实很真,有时固执到有点傻气。正在外面等她的男人,条件不是普通好,她却觉得自己不干净了,配不上对方。真是好笑,这世上多少人真正干净?”
白云阳嗤笑,接着又说:“我说她傻,偏又欣赏她这点不合时宜的傻气,别人说她矫情做作,爱吃又吊着人家,我知道她不是,你看她刚才是真的烦,哪里矫情做作,根本是个傻里傻气的女人。”
白峰齐挑了挑眉,有点讶异白云阳对一个欢场女人如此赞赏。
说来,白云阳是个奇人,T大电机、化学双博士高材生,却好好路不走,执意往歪路去,白峰齐从来没理解过这个堂哥,但不理解不代表不欣赏,尽管他厌恶黑道,十分看不惯白云阳浪费天分走上歪路的行为,对白云阳他打心里有几分敬意。
“外头的路先生你认识?”
“去年上了富比士『30 under 30』名人榜,榜上唯一的华人,才二十七岁,靠自己事业有成,这种年轻人我最欣赏。他父亲是某任法务部长,在政坛很活跃,不过听说他跟家人处不好。”
“我不知道原来你也爱八卦?”白峰齐话中有点嘲讽。
“这是人性里的偷窥欲,八卦人人爱,很正常啊。”白云阳不在乎地说。
“我去洗手间。”白峰齐站起身,不理会白云阳揶揄的眼神。
“看,你也有八卦魂!好奇外头在说什么,是吧?”
“我没你那么无聊。”白峰齐扔下话,走出包厢。
包厢外,长廊不远处,身穿铁灰色西装的高大男子正低头看抽着烟、神情满不在乎的倪瀞,说话语气带了点懊恼。
“……既然你口口声声说爱钱,告诉我,你一个月要多少钱?”
白峰齐并不意外听见这种对话,正打算视若无睹越过两人走开,倪瀞朝他这边转头,吐了口烟,泰然自若地拿掐烟的手指着他说——
“真不巧,刚才这位白医生把我包下了,半年付我两百万,我答应他了。下回,你要开口包养请趁早。”
白峰齐无端被卷入,且意外成了包养金主,当倪瀞伸手拉了他,逼得他不得不停下脚步,扬眉看那抓住他手臂的纤长五指,一股莫名的暖流窜上来,他微皱眉头扫开陌生的感受,才想开口、抽出手,外表斯文俊逸的路维哲抢白。
“我可以每半年付你五百万……”
五百万呢!白峰齐暗暗细看她妆容精巧的脸,白皙皮肤,看得出来上的妆不厚,强调明眸的眼妆,让她本就圆大的眼更为深邃,她唇角微扬,看似轻浮,却又带了些倔强,不可否认,她人是美得动人,眼神有几分灵性,但……半年五百万?他怀疑她值这么多?
“你以为现在是在拍卖会场,价高者得吗?路先生,你弄错了,我们这儿讲先来后到,白医生先你一步开口,而我同意,你现在开价再高也没用。你若想要我,半年后请早,不过我想,半年后你应该回美国了吧。”倪瀞抽了口烟,轻佻地朝路维哲那张好看的脸喷烟。
“我不会离开,除非你愿意跟我走。”路维哲忍耐着,落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你的事我管不着,回不回美国随你,但我不可能跟你走,你死心吧。我又不傻,跟你去美国我靠什么养活自己?难道跟洋人卖笑?我英文不好,台湾人比较适合我。”
不知为何,听她这样说,白峰齐竟想笑。他打量在富比士榜上有名的年轻男人,这位路先生确实很不错,外貌身形没得挑。
“不好意思,我得陪我未来半年的大金主,”倪瀞亲昵的挽上白峰齐手臂,整个人紧黏着他,“路先生若需要人陪你打发时间,April其实很不错,上个月才进招待所,A大中文系高材生……”
“我再找时间过来。”不想看她亲昵挽着别的男人,路维哲淡淡说完,转身快步离开。
直到人转出长廊,倪瀞才松开手。
白峰齐见她神色转瞬黯淡,莫名一阵不悦涌上拍了拍被她抓皱的袖子,面无表情说:“我从不知道你们这行也能挑客人。”
非常不爽无端被当成金主,他忍不住说话带刺。
倪瀞心情很差,挑眉朝他笑得妖娆,刻意放柔了声音。
“一,我们这行当然能挑客人,这大概是我们唯一胜过高贵医生的优点,白医生方才说了,当医生不能挑病人,所以我想,做我们这行也不算差。二,谢谢职业高贵的白医生没揭穿我,我欠你一份人情,下回白医生得空来玩,酒水我招待,白医生可别说我小气,十年单一麦芽威士忌随白医生喝,我见你刚才喝酒的样子也是个能喝的。今天招待不周,请见谅。”说完,她转身打算走人,却被白峰齐拉住。
“一,我不喜欢别人随便碰我,因为我有洁癖。二,在台湾医生算不上高贵职业,顶多称专业人士。三,职业无贵贱,倪经理这行,让男人花点钱就能舒压解闷,也是种专业,至少是我做不来的专业。真要说我跟你之间的差异,一个是站着或坐着赚,一个则是坐着或躺着赚,我们只是姿势不同,目的却相同,都是为了赚钱。”
倪瀞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耳朵听见的。
“我都不知道该气你还是该大笑了。”
“很好,因为刚才我也不知道是该笑你笨,还是尊敬你莫名其妙的骨气。那男人其实不错,半年五百万已经非常好,你却不要,宁愿假装我是你的金主,愿意给你不存在的两百万。
“如果你真心想赚男人的钱,拒绝他是非常愚蠢的事,至少我不可能为了包养一个女人花两百万,更别说一开口喊出五百万。若不是他动了真心,我不认为你值半年五百万。”白峰齐果断的说。
倪瀞张口结舌半晌,才终于说出话。
“你说话从不修饰的吗?”
“你刚才对我说那么长的一段话,你修饰了?或是你以为我听不出来,那些话表面客气,里头却藏着刺?”白峰齐没留情面。
“对不起,是我的错。”
“你是该道歉,对一个才帮了你,没当面揭穿你谎言的人,你确实不够有礼貌。”
“我服了你,像你这样直来直往的人,实在不多见。”倪瀞笑了。
“彼此吧!能拒绝半年五百万的包养费,不管男人或女人都不多见,换做是我,我会毫不犹豫答应。你为什么拒绝?打算吊着人家,开更高的价码?”
“不关白医生的事。”倪瀞收起笑,转身走人。
白峰齐看着她转出长廊,在原处停了一会儿,转而走回包厢,像是忘记他原要去洗手间,也或许他根本没打算去……
回到包厢,他坐下又喝了杯酒。
白云阳笑问:“听见什么了吗?”
“路先生已经走了。”
“Vivian呢?”
“大概被我气走了。”白峰齐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忽又想起,方才被她触碰,体内莫名流窜的热……
他是不是独身撑到了“极点”,太过饥渴。或许他该努力找个人认真的交往……
“你把Vivian气跑?我不信。”白云阳满脸惊奇。
“我问她,路先生开价半年五百万,她为什么不要?是不是打算吊着人家,开更高的价码?她丢了句不关我的事,人就走了。”
白云阳击掌哈哈大笑,几乎要笑出眼泪,边笑边说:“你真有才!”
白峰齐睐他一眼,将杯子搁下,“无聊,我回去了。”
“我让人送你回去吧。”
“不必,我坐计程车回去,明天我自己来开车,我不喜欢别人开我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