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好小的国际机场。
这是丁湘悦走下私人飞机后,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荒凉的旷野一望无际,处处堆着雪,反观机场占地却不大,除了她所搭乘的私人飞机之外,只停了四架不适合长途飞行的小飞机。挂着国际机场便告牌的建筑只有三层楼,刷了淡蓝色的油漆。
一阵冷风吹来,她瞇起双眼,不由自主的瑟缩。
虽然,在打开舱门之前,绑匪先生已经拿出保暖衣物,很绅士的等她换妥后,才带领着她下飞机,但是相比机舱内的温暖,户外冷飕飕的极寒气候还是让人不禁颤抖。
闲闲无事的海关人员,很熟练的避开视线,对他们视而不见,更没有检查护照或任何文件。
机场外头,衣衫笔挺的男人站在一辆加长型劳斯莱斯旁,酒红色的烤漆在荒凉的旷野衬托下极为显眼。男人看见他们后,恭敬的拿下驾驶帽,打开沉重的车门。
一阵暖气从车内传来,她想也不想,径自往车里钻,在暖暖的皮质车椅上,找到最舒适的位置,这才呼了一口气。
绑匪在她身后上车,没有坐到前座去,而是选择跟她一起待在后座。他虽然高大挺拔,但是车内空间,远比一般车辆大上许多,所以两人同处后座,倒也不觉得拥挤。
车内比外头温暖,但是也不至于燠热,她月兑掉软软的皮草帽子,跟防风保暖大衣,身穿着素色羊绒衣裳,觉得不冷也不热。
车子驶离机场,沿着公路前进,她透过车窗,望向窗外的景色。
寒冬时期,路旁大片的树林看不见半点绿意,光秃秃的枝干,挺直的站立在寒风中,绝大多数都是在寒带才能存活的白桦树林。
过没多久,车子转了个弯,左方出现一个湖,湖面结着厚厚冰层。
丁湘悦欢呼一声,整张小脸猛往车窗贴去,双眼睁得又圆又大。
在太阳的照映下,冰层呈现独有的湛蓝色,湖面大得惊人,深深浅浅的蓝色一望无际,冰层清透的地方,蓝透得就像是宝石,远远望去有许多吉普车在冰上行驶,留下白色痕迹。
“我们可以把车子开到冰上吗?”她转过头来,兴高采烈的问,丝毫没有遭遇绑架的被害者该有的惊恐,反倒兴奋得像是在旅行。
“不行,那样太危险。”他回答。“每年都有超过五十辆各类型的车,因为冒险跨越湖面,连人带车的沉进水底,再积极的搜救最后也都徒劳无功。”看似平静的冰面,其实隐含杀机。
美丽的小脸垮了下来,惋惜的情绪半点都隐藏不住。
他心口一抽,心里的罪恶感,浓得像是刚刚踹了小猫咪一脚。
“我不能让妳遭遇危险。”他一字一句的说道。
她点点头,双手贴着车窗,还在贪看美丽的湖面。
“另外,我也不希望妳害怕。”他坐直身子,语音尽量温柔。“妳肯定觉得很困惑,为什么我会从妳位于台北的工作室,把妳带到这里来。”
小脸转了过来,露出刻意灿烂的笑,愉快的提醒。
“是绑架。”
他只能咬牙承认。“是,的确是绑架。”
“我并不害怕。”她坦承。“这并不是我第一次遭遇绑架,我数数啊,应该有一次、两次、三次──”她扳着手指,数了又数。
“聘雇我的人跟我,对妳都没有恶意。”他认真的说道,尽量不去回忆,她背景数据上的纪录。偏偏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轻易就想起,她年仅八岁时就遭遇第一次绑架,之后更是意外连连。
厚实的大掌,不自觉收紧。心中的怒气,让他气恨得想把那个绑架她的家伙,活活用手掐死──
问题是,话说回来,他现在所做的事,也是绑架!
为了保护她的安全,她的四周有着重重保护,犹如铜墙铁壁,一般人根本难以接近。而他却能突破阻碍,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她带走。
罪恶感弥漫心头,他深吸一口气,硬挤出笑容,虽然自认是释出善意,却不知道此刻的表情,足以把一整班幼儿园的小朋友吓哭。
“我姓杨,杨仁国。”
清澈的双眸眨了眨,露出诧异的神情。
噢喔,这可稀奇了,绑匪居然自报姓名!泵且不论他说的姓名是真是假,这倒是遭遇绑架经验丰富的她,第一次遇见的情况。
因为他特别可爱,所以言行也特别得很吗?
她莞尔的笑着。
“杨先生,绑架我的人目标只有两种。一种,是为了我的钱,另一种则是为了我的技术。很明显的,你的雇主比我有钱许多,再者,下飞机之前,你还特地为我戴上这个──”
纤细的双手往前伸,露出做工讲究的小羊皮手套。
毫不意外的,手套完全符合她的尺寸。
手套保护了她的双手,即使私人飞机跟劳斯莱斯之间的距离不长,但是他还是确保她的双手,在这段时间内,能够保持温暖。
“你的雇主需要的是我的技术。”她笑咪咪的说道,小手在手套里舒展,确保血液通畅,双手柔软。“所以,我应该性命无虞,对吧?”
“没错。”
他点头,语意里没有赞许,反倒浓眉微拧。
能这么快看清局势,判断自身安危,除了她自身聪慧之外,肯定也是经验丰富所赐。
“再过一会儿,妳就可以见到我的雇主。”他补充。
“了解。”她耸了耸肩,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又盯着窗外冰湖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衷心说道:
“你的雇主住得真远啊!”
古老的城堡耸立在三面环湖的岩石上,俯视浩瀚无边的湖面。凛冽的寒风,以及年复一年的暴雪,不断侵袭城堡的外墙,却无损它宛如巨人般傲然伫立的强硬姿态。
车子在城堡的大门前停下,驾驶关闭引擎后,就静静坐在原位。
杨仁国扭了扭颈项,舒展上半身筋骨,健壮肌肉在衣衫下贲起,发出一阵连声的喀啦声响。整趟旅行虽然都安排最高规格待遇,以舒适安全为第一考虑,但是长时间搭乘各种交通工具,肌肉多少还是有些发酸。
不过,身旁的小女人,似乎没有半点不舒服。
她出奇的乐观,水汪汪的大眼紧盯冰湖,直到看得倦腻后,就静悄悄的滑进大衣里,径自睡得又香又甜。
有那么一瞬间,他实在舍不得唤醒她。
粉女敕的小脸,依偎在黑色貂毛帽子上,更显得白皙,长发比貂毛更柔顺,润润的红唇是强大的诱惑。那熟睡中的模样,简直像是童话故事里,等待被王子的亲吻唤醒的公主。
他大可以趁这个机会,品尝她的红唇,将睡美人从梦中吻醒。
但是,他深知自己没有这个资格。
他只是个绑匪,不是穿着闪亮盔甲的王子。
宽厚的大掌探出,触及她的肩膀,轻轻的摇晃,不敢有半分的粗鲁。
“丁小姐,我们的目的地到了。”
醇厚好听的男中音,在耳畔响起,加上肩上的晃动,丁湘悦从睡梦中醒来,惺忪的双眼眨了眨,因为眼前那张俊脸,嘴角甜甜的弯起。
“我睡了很久吗?”她问,慵懒的伸了个懒腰。
“大概两个小时左右。”他回答,没有透露这段时间里,他的视线几乎离不开她的睡靥。“我们的目的地到了。”他耐心重复。
茫然的双眸亮了起来,小脑袋先往自个儿的窗边看,瞥见无垠的蓝冰后,才火速的转过来,娇软的身子挤过他身旁,几乎是半趴在他身上,脸儿贴紧玻璃窗。
“哇,总算到了。”她好奇的张望,软若无骨的身子,在他身躯上无心的左挪右移,试图看到更多车窗外的景致。
从她趴卧过来的那一秒开始,杨仁国的呼吸就瞬间中断,健壮身躯的每束肌肉,都僵硬得像是石像──
更尴尬的是,有某些部位,随着她的贴近与轻蹭,变得格外硬烫,甚至到痛楚的程度。
这一定是惩罚。
是老天为了惩罚他绑架她的恶行,才赐予他这个,不知该陷溺,还是该逃离的甜蜜地狱。
为了避免情况失控,他终于找回声音,哑着嗓子开口。
“我们应该下车了。”倘若她继续趴卧在他身上,他大概很快就会因烈火焚身而死。
俏脸微偏,给了他甜甜一笑,没有回到原位坐好,让他打开车门,而是自行打开车门,滑过他这个庞大的障碍物,爬出车厢站好后,愉快的呼吸冷冽的新鲜空气。
杨仁国紧握双拳,几乎咬断牙根,才没有申吟出声。
身为始作俑者的丁湘悦,还转过头来,关怀的询问。“怎么啦?你为什么不下车?”小脸上满是诚挚的无辜。“你不舒服吗?是不是晕车?”
他僵硬的点了点头。
对,他是不舒服!
但是,那跟晕车一点关系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