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南来北往,傅子杉大发神威,破获无数凶案,消灭不少匪徒;这一年,他铲除毛氏一族像铲除杂草,不留半点后患。
他为的不是建功立业,而是他始终憋着一股气,极需发泄。
这一年,神捕的名声响彻大辕朝上下,傅子杉所到之处,行恶之人无不闻风丧胆。
有人为他写书立着,他的故事成为说书人最喜欢的话本子,于是神捕的故事在大街小巷流传。
只是,还以为去了毛氏一族,二皇子党势力被大幅削弱后,该消停的人就会消停了,没想到程氏一脉取而代之,成为二皇子党的头头,目前,程伯儒是二皇子的左右臂膀,只要他建言,二皇子无不依从,这让程伯儒自信满满,目空一切。
殊不知,越是这样,死得越快。
门外一阵喧哗,还有东西碰撞掉落的零乱声响,傅子杉皱眉,正要骂人,就听到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响起——
“六爷,阿乔有事。”
这家伙还是一样毛躁,放下毛笔,傅子杉道:“进来。”
阿乔进门,满脸喜不自胜,嘴巴张张阖阖,像是有满肚子话要说,却不晓得要从哪里讲起,最好只唤出一声,“爷……”
“什么事?”
望着爷紧皱的眉头,阿乔心酸得很,自从凌家一家被火烧了以后,爷心里难受,对谁都没有好脸色,唉,要不是皇帝那边……爷早就把苏红樱砍成十段八段了,不过现在终于传来一个天大地大的好消息啊!
他眉开眼笑地小跑步到爷跟前,把名单放在桌上。“爷,复选的名单出来了。”
“苏红樱被选上了?”傅子杉寒声问。
父皇一心拉拢苏家,这次的选秀过后,苏红樱定然会成为五哥的正妃,只是苏红樱的心不在五哥身上,她眼底看着、心底想着的是他——宁熙铧。
但她的心向如何,从来不是上位者的考虑,苏将军在乎的是攀上皇室,而父皇只在意苏家会不会一心一意效忠五哥,不过宁熙靳那里也在使力,情况会不会生变还不晓得。
而且话说回来,就算非要联姻才能固守苏将军和五哥的关系,他和五哥都不会放过苏红樱,那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女子,坐不起高贵的后位。
“是,不过……爷,您快看看!”阿乔急着把名单打开,手指往中间一指。
宁熙铧顺着看去,阿乔的手指头在发抖,再看到阿乔指着的那个名字,他的心也颤抖了。
馥双?!她没死?!她回了程家?!
怎么可能,当初明明是六具尸体,虽然全烧成黑炭,但确确实实是五女一男,她怎么可能逃过一劫?
有人救了她吗?不可能,那日一个村子十几户人家,全让苏红樱的人下了药,甭说救火,直到庄子全烧光了,连一只猫狗也没清醒。
“爷,您说,这是不是就是凌姑娘?”
宁熙铧很想相信她还活着,但又觉得不太可能,但无论如何,他都要亲眼确认才行,于是他霍地起身,提脚就要往外冲。
“爷,您要去哪儿啊?”阿乔一惊,急急抓住主子的衣袖。
他被迫止住步伐,没好气的回过头,瞪了阿乔一眼。“去储秀宫。”
“不行啊,现在那里住满秀女,等闲男子不可以靠近,就算爷想……也等天黑吧。”
宁熙铧深深觉得,打从收了阿乔之后,他说的就这句话最有道理了,只不过他怎么等得了,距离天黑还好几个时辰,于是他的手微微施力,就甩掉了阿乔,打开门,继续大步往外。
阿乔心惊,急急追上,再一次死拽着主子。“爷,千万别冲动啊,这些年爷好不容易在皇上跟前站稳脚步,千万别……”
他都快哭了,早知道就别把单子呈给爷看了,也不应该多事指出那个名字啊!要是爷忍不住,可、可、可……怎么办啊!
这时,一道娇俏笑声响起,主仆俩的视线齐转了个方向,是唐漾。
有救了,阿乔松了口气。
“你们主仆是在做什么呢,教外人看见,能不误会阿铧有断袖之癖?”唐漾调笑道。
宁熙铧这些年东奔西跑,在外头与霍平形影不离,回到府里,阿乔又跟前跟后的,府里都有好事人传说六爷好男风呢。
“夫人,求求您了,主子爷太激动,得冷静、得冷静啊!”阿乔马上向救兵寻求援助。
唐漾笑开,款款走近,在宁熙铧跟前站定,仰头看着他,浅浅一笑。
这一笑,如银瓶乍破,刹那间的笑颜宛如云破月来、花弄影般,无比动人,她脸上脂粉未施,却肤色洁腻,瓜子脸儿柳叶眉,绝俗的容颜,有芙蓉般的清姿雅质。
她身着一身薄如蝉翼的银红色纱罗裳裙,飘逸又不透明,整人彷佛被笼罩在烟霞云雾中,鬓上斜插着一支云纹白玉簪,更增骄艳。
“阿铧,你急什么呢?说来听听,我同你参详参详,如何?”
宁熙铧瞪了阿乔一眼,这才道:“没事,外头风大,怎么出来了?”
他千防万防,依旧是疏漏了,大婚时,杏儿实时传出的消息,让他将漾漾救下,但他还以为自己把整个王府防得滴水不漏,没想到那次他出京办差,漾漾回娘家,却遭了道儿。
他回京时,已经过了近月,罪证早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何况那个唐府本就是一团乱,唐老爷杖毙再多的下人,也找不出给漾漾下药的元凶。
从那之后,漾漾的身子就一直不好,躺了大半年还下不了床,最近五哥找到新方子,这两天,漾漾的气色方见红润。
“在屋里躺了七、八个月,快闷坏了,见今日出太阳,才让人扶着出来走走,你可不许再把我关回去。”唐漾深吸一口气,一脸满足地畅怀大笑。
宁熙铧见状,也不自觉跟着笑开。
当年,他会对她深深着迷,就是因为这个笑容,他那时想着,天底下哪有人可以这么开心?
她的处境并不好,爹不疼、娘不爱,才九岁,爹就想拿她的亲事去讨好上头的人,他问她,怎么还可以笑得这么开怀,可是她说——
不笑,难道要哭吗?哭是为着博取同情,可如果哭死了,也得不到同情,你说说,哭有什么意思?不过是伤自己的身子。
所以她总是笑着,笑得让他觉得开心。
他还问过她——
如果你爹真把你给卖了,怎么办?
那时他爹为她议亲的对象是毛相的嫡出儿子,一个病秧子,幸好他只活到十二岁就死了。
只有十二岁,毛家当然不敢强把唐漾给娶进门,这事要是传出去,名声不好听,还会被议论他们毛家欺人,九岁的丫头就叫人守寡一辈子,何况还没有交换庚帖呢,这门亲事也不算订下。
但毛夫人轻飘飘一句话,让唐夫人不敢把漾漾嫁出去——
这种克夫的女儿,还是别出去祸害人。
就这样,漾漾的终身大事被拖着,直到嫁给自己。
不过唐漾自己根本不在意这种事,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想做,她要的世界还没有依照她的意愿建立。
“可你也别走太久,要是病又沉重,五哥不狠狠教训我一顿才怪。”
“他的药没效,可别想赖到阿铧头上,放心,我会站在你这边的。”她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露出浅浅的梨涡,可是望着他不自觉蹙起的浓眉,她表情一敛,低声道:“阿铧,对不起。”
“说什么鬼话,你哪里对不起我了?”
唐漾轻轻摇摇头,她知道他有多难过,只是他从来不提。“我想,过两天去给馥双妹妹上香。”
“不必,你养好身子比较重要。”
“可是……”
他若不是赶着回京与她成亲,或许凌馥双不会死于非命,一家子六条命,教她今生怎地偿清?
“没有可是,你不要胡思乱想,赶快回屋里休息,今儿个五哥会过来,你要是病况加重了,我倒想看看好脾气的五哥会么对付你。”
“知道了,唠叨!”唐漾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走回屋里。
阿乔见主子目送夫人离开后又转身似是想走,他紧张的三度拉住主子,用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的道:“爷,不要,小不忍则乱大谋,再忍几个时辰就、就……”
宁熙铧瞪他一眼道:“松手!我去练功房。”
阿乔先是一愣,接着松开手,屁颠屁颠地跟在主子身后,开心的道:“主子,我觉得夫人挺好的,温柔善良,又长着一副倾国倾城容貌,主子该对夫人好些,待夫人身子好起来,早些生下小主子,肯定……”他突然感觉一道寒意射来,身子一悚,把接下来的话全给缩了回去。
对哦,他在说啥傻话,主子又不能随便碰女人,可不是每个都像馥双丫头那样,主子爱碰就能碰几下的,这位夫人娶进门,也只能是摆设,唉,他可怜的主子。
如同前世,程馥玫、程馥芯和程馥双进入复选,六百多位秀女,如今只剩下一百多个。
程馥瑀和程馥慈都没过关,直接被送回程家。
无论输给谁,程馥瑀都不会觉得不甘愿,唯独输给程馥双,让她气愤难平,临出宫前,她还走到程馥双跟前恐吓道:“你别得意了,一个月后,你也会被送回程家。”
不用她说,程馥双也知道,因为历史就是这样,她也不打算改变,不过嘛……她对程馥瑀笑道:“至少我还可以再得意一个月,不像某人……”她不屑的上下打量程馥瑀一番。
“把这等样貌的姑娘送选,真不晓得大伯父把程家的颜面放在哪儿。”
程馥瑀气急败坏,跳起来就要往程馥双脸上抓去。
幸而程馥慈手快,一把将程馥瑀拉住,低声道:“这里是宫中,你还要不要留着一条小命回家?”
程馥瑀恨恨的瞪着程馥双,恼得肠子都要绞在一块儿了。“等着吧,等你回去,看娘怎么收拾你!”
对于她的威胁,程馥双一点也不感到害怕,反倒启唇轻笑,笑得张扬、笑得恶劣。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入选的秀女要住进储秀宫,一方面是训练宫廷礼仪,一方面是为了观察秀女的品性,当然,接下来还有几场才艺竞赛。
此次的选秀是要替几个皇子选正妃、侧妃,还要帮几个皇亲挑媳妇,多少贵人都引颈翘望着呢,而秀女们也抱着一颗怀春心,尽情展现,想替自己谋得一桩好姻缘。
所有的秀女们战战兢兢的,只有程馥双,心定气稳,和平常没有不同。
这就是穿越的好处,因为你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会怎么进行,虽然缺乏期待,却也不会因为无知而胆颤心惊。
拿着手上的木牌,程馥双随着人群缓缓向前移动,很快的,她找到自己的房间了,入选的秀女两人一个房间,每十个房间有一个姑姑负责,向负责的平姑姑打过招呼、往她手里塞进一块玉佩之后,程馥双把木牌挂在门口,走进房间里。
房里有两张并排的木床,她挑了离窗户较远的那一张,开始归置自己的东西。
不多久,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应该是她的室友吧,她微微一笑,转身要与对方打招呼,可一看清来人的长相,她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原来是熟人啊。
苏红樱一看到她,却是吓得脸色惨白,下意识退开两步。
程馥双狐疑的瞅着她,她这是在怕什么,是见鬼了吗?还是……做了亏心事?
方想开口探试,苏红樱却抢快一步,指着她质问:“你为什么在这,你不是死了吗?!”
程馥双眼眸微眯,眉头一挑。高门千金足不出户,这里又没有新闻台,不过是场乡下大火的消息,怎会传到她耳中?这时,傅子杉的声音跳了出来——
你以为三个月前,你被人诬蔑与于家大郎有私,是谁传的谣言?你以为上个月你差点儿因为马车翻覆受伤是谁的杰作?几十只难突然一夜之间全死光是谁下的手?
程馥双定定的望着她,发现她眼睛大张,瞳孔扩大,呼吸加深加快,胸口起伏不定,手足微微发抖,表情有着焦虑、愤怒、仇恨……是强烈恐惧的表现。
她在害怕自己?难道她真的跟那场大火有关?
为了得到更多的证据,程馥双面露微笑,又向前两步,柔声道:“苏姑娘,好久不见。”
苏红樱不自觉往后退。她已经死了啊,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是她的鬼魂来向自己索命吗?
有人说后宫死的人太多,最是聚阴,所以她才能找到这里的吗?其它人看得见她吗?
越想越害怕,苏红樱一退再退,直到背贴上墙壁才停下来。“你、你、你……”
“苏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和苏姑娘曾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没有自我介绍,现在……苏姑娘好,我是程馥双,请多多指教。”程馥双笑着朝她靠近,见她越来越激动,她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
苏红樱太过惊吓,一时间没听出她怎么改了姓,只顾着放声尖叫,“有鬼!救命啊,有鬼!”
平姑姑听到惊叫声,快步奔进屋里,就见程馥双想去搀扶苏红樱,但苏红樱却拚命挥舞着双手抵挡,还一直说程馥双是鬼。
转身望向平姑姑,程馥双苦笑道:“平姑姑,我不明白苏姑娘怎么了,她一进屋子就这样。”
苏家怎么会选一个疯子来参加选秀,而且竟然还能留到现在?平姑姑忍不住皱起眉头,上前把人给扶起来,可是苏红樱还尖叫个不停,平姑姑哄不住她,只好一巴掌挥了过去,苏红樱这才镇定下来。
“你到底怎么回事?”平姑姑问。
苏红樱看看平姑姑,再看看程馥双,依旧喘息不定,但理智终于慢慢回笼,她捂着嘴巴,极力抚平情绪。
程馥双向平姑姑说道:“许是苏姑娘太累了,平姑姑别介意,休息一会儿就好。”
平姑姑看看程馥双,点头道:“如果她还是这个样子,往我那里报去,宫里可不能留一个疯子下来。”
“是的,平姑姑,我明白的。”
“别忘记,一个时辰后到院子里集合。”
“是。”程馥双平姑姑离开,再转回身时,发现苏红樱已经平复情绪了。
是啊,苏红樱看清楚了,她不是鬼,平姑姑也看得见程馥双,所以她没有被烧死,她成了漏网之鱼。
程馥双笑咪咪地走回苏红樱身边,说道:“苏姑娘别害怕,我是人,不是鬼,不会向你索命的,不过我娘、纸儿、笔儿、张叔、张婶就不好说了。”
苏红樱反应极大地一甩手,幸好程馥双闪得快,否则娇女敕的小脸蛋就要多一抹红印了。
“你在说什么,我不会被你吓到的!”苏红樱怒道。
“听不懂吗?你都不晓得那场火有多大呢,火焰冲天,一靠近,头发都被烤得卷了起来,而且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人肉烤焦的味道和猪肉一样,有点香,有点……说不出来的味儿。
“你知道人被大火烧炙是什么感觉吗?会热、会痛,好像有千万根针往你的皮肤上扎,躲都躲不了。而且人的身子会被火烤得越来越干、越来越硬,到最后,被烧死的人全身会变成黑色的,像煮熟的虾子蜷缩起来。
“而那种强烈的疼痛,会让人在临死前产生巨大怨恨,这股恨让他们无法安心地前往奈何桥,喝下孟婆汤;这股恨会让他们紧紧跟随在凶手身边,直到凶手陪着他们共赴黄泉。”
程馥双说得轻柔,却句句锐利。
苏红樱强忍着惊恐,不断告诉自己她不害怕,人都不怕了,怕鬼做什么?
不久,程馥双调开视线,转头望向苏红樱身后处,笑着点点头后说道:“娘,你想做什么就做吧。”
她的举动可怕苏红樱给吓傻了,她猛然转身一看,根本没有东西,她再次安慰自己,程馥双只是在吓唬她,只是想套话而已,她不能失了仪态,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再转回头看向程馥双时,又是原本那副高傲的模样。
程馥双又冲着她一笑。“我娘、张叔、张婶从地狱回来了,拿着阎罗王的令牌要拘你回去,苏红樱,你觉得自己还能逃吗?”
“你娘的死与我无关,你别想吓我!”苏红樱咬住下唇与她对视,不允许自己示弱。
“白天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倘若苏姑娘正气凛然,(谁能吓得了你?”程馥双扯了扯嘴角,睥睨她的目光,带着些许高傲。
苏红樱抬起下巴,强打起精神,告诉自己,不怕,先忍过这个月,只要出了储秀宫,她就有办法教程馥双尸骨无存。
从恐惧到平复、从不服输到骄傲,苏红樱恢复的速度之快,她是个心志坚强的女人,如果她不是自己的敌人,程馥双一定会给她鼓鼓掌。
程馥双似笑非笑的道:“苏姑娘,换身衣服吧,要到外面集合了。”说完,她从自己归置好的行李里找出一套月牙白长衫,走到屏风后面要换上。
这一刻,打算落选的程馥双改变主意了。
她终于想起来为什么初次相见时,她会觉得苏红樱眼熟,那是因为前世的原主见过她,前世的苏红樱被择定为五皇子的正妃,后来五皇子登基为帝,她成为皇后。
难道这一世的局势也是如此?不,如果苏红樱是放火杀害母亲的凶手,她会想尽办法夺走苏红樱的一切,她绝对会抢下五皇子妃的位置,皇后,由她来做!
这一夜,苏红樱依旧心乱得无法安睡,面对程馥双好似洞悉一切的表情,她无法不惶恐惊惧。
如果可以,她一定会让程馥双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彻底消失,可惜这里不是将军府,没有人可以帮她,也无法带任何能够让人发生莫名意外的东西,否则,一个程馥双算什么?
今日在平姑姑跟前失常,她懊恼不已,倘若平姑姑嘴巴不牢靠,把事情往外传,父亲悉心筹谋的亲事不成,返家后,她的地位还能像过去那样吗?所以,她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苏红樱紧紧抱住被子,一声长叹,紧接着她又想起了宁熙铧。
他在做什么?与唐漾卿卿我我,共度漫漫长夜?想到这里,她的心一阵绞痛。
从十岁那年开始,她的心里除了他,再没有过其它男人,如果他肯对自己有一点点的表示,她愿意舍弃宁熙研而追随他,偏偏他从未喜欢过她,明明她的才艺美色过人,胜过唐漾也赢过程馥双,为什么他就是看不上眼?
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她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
冬日,水凝结成冰,她依旧日日挽起袖口练书法,就因为听说他写得一手好字;她勤练琴艺,弹得指头都破了,也不喊苦,就因为听说他喜欢的女子擅长琴艺;她学女红,为了日后能亲手替他裁制衣裳;她学下棋,希望能与他对奕……她做的每件事情都是为了他,就算是烧死凌湘一家、下毒谋害唐漾,她为的始终都是他。
为什么他看不见、听不到,为什么他不在乎她的真心?害得她不得不照着父亲铺就的路,走向五皇子身边。
好吧,既然他放任她的爱情无从归依,那么,他也必须为她忍受一辈子的寂寞!
闭上眼睛,苏红樱的脑子不断运转,她想着一条又一条的计谋,预备在离开储秀宫后进行。
想着想着,她的意识渐渐变得涣散,逐渐进入梦乡。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湿意沾上脸颊,苏红樱抹了抹脸,感觉到指尖也湿湿的,她困惑的微张开眼,就见床边站着一个穿着白衣的长发女子,一脸惨白的瞪着自己,而且双眼还流着两行血泪,伸出有着长指甲的手指头指向她。
“还!我!命!来……”
寒冽的嗓音彷佛钻进苏红樱的四肢百骸,惹得她放声大叫,“救命!”她一把抓住棉被蒙住头,身子止不住的发抖。
“还!我!命!来……”
阴森的叫唤声不断在耳边响起,她紧紧揪住被子,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疯狂惊叫,“啊,救命!救命啊——”
房门猛地被推开,平姑姑领着几个巡夜的宫女走了进来。
点上灯,有人过去把苏红樱按住,但她像见鬼似的,不断大喊。
平姑姑无奈,再次上前,一巴掌把她给掮醒。
她看看左右,喃喃自语道:“鬼……有鬼……”
平姑姑皱紧眉头。“哪里来的鬼?这是宫里,不要胡说八道!”
“有、有鬼……鬼流血了,我的脸……”苏红樱用手指抹了脸,低头一看,哪里有血,掌心里只有泪水。
宫女们不耐地瞪她一眼。
苏红樱喘过气来,确定站在自己身边的是人,这才抚着胸口,深深吸几口气,逼自己镇定下来。
平姑姑这才发现在这么吵的情况下,程馥双居然还能睡,实在不合理,莫非……是她在装神弄鬼!
目光一凛,平姑姑扯开棉被,一把将程馥双拉起来。
程馥双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她张开惺忪睡眼,有些娇憨的看着平姑姑。
“你还睡得着?”平姑姑口气里带着浓浓的疑问。
程馥双望着她不断开阖的嘴巴,却听不到她在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才想起什么似的,从耳朵里面抓出两团棉花,问道:“平姑姑,有事吗?”
平姑姑看了看那两团棉花,问道:“为什么要在耳朵里塞棉花?”
“苏姑娘整个晚上都在说梦话,一下子说人不是我杀的,一下子又说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那些话儿听起来怪吓人的,扰得我无法入眠,只好用棉花塞着耳朵。”程馥双耸耸肩,无奈的回道。
“不,一定是你装神弄鬼,刚才我看到的女鬼就是你!”
“苏姑娘,咱们素不相识,今儿个才见上面,我何必装神弄鬼吓你,况且明天姑姑们就要来帮咱们上课,我只想好好睡一觉,明儿个才有精神听课。”
“你恨我杀了你娘,你想报复我!”
程馥双眉头皱得更紧了。“苏姑娘,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娘在程府里好好待着呢,怎么会……”她叹了口气,看着苏红樱的眼神像在看一个蛮不讲理的孩子。“苏姑娘这样说我娘,我娘一定很伤心。”
平姑姑定睛看向程馥双,她的双眼下方一层晕黑,确实没睡好,再看看苏红樱,她满脸怨恨,好似要将程馥双给灭了似的,她劝道:“好了,不管是……”
怎料她话未说完,背对窗户、面向程馥双的苏红樱,突然大叫一声,用手捂住后脑,猛然转头,气急败坏的道:“是谁打我?”接着她又转回头怒瞪着程馥双,骂道:“我知道,就是你在装神弄鬼!”
程馥双无力地摊开双手,说道:“这么多人看着呢,更何况,如果是我打你,你痛的会是额头,不是后脑杓,苏姑娘,求求你安静吧,已经闹过大半夜,求您让我一夜好眠,行不?”
平姑姑用眼神示意,一名宫女冲到窗边往外探望,半晌,宫女转回身,对平姑姑摇摇头。
平姑姑心道,这个苏红樱脑子果真有问题,可是上头交代了,要对她好生照看着,她没辙的叹了口气,说道:“都不要再闹了,好好睡觉。”
“是,姑姑。”苏红樱和程馥双同时应声。
苏红樱躺下,拉过棉被把自己盖好;程馥双把两团棉花再度塞回耳里,躺下,用棉被盖住自己的头。
平姑姑看看两人,把烛火吹灭,领着宫女走出了出去,关上门。
不多久,脚步声渐远,黑暗的屋子里传出轻渺的声音,程馥双低低说道:“刚才打你的是纸儿,她要你还她的命,她就站在窗口呢。”
一阵瑟缩,苏红樱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喊出声,她在被子里狠狠地抖过一阵,才大起胆子起身,用力把窗户关上。
窗户关起的那一刻,宁熙铧再也控制不住满腔喜悦,几个纵身,像只燕子似的在后宫的屋檐上轻点,一个不小心,泄露出笑声。
真的是她!他的馥双没死!
说不出的感觉在胸口翻腾,像是有人往他胸口注入大量的幸福,于是他的心脏起死回生,于是他又能感受到生命的欢愉。
她没死,而且还是像过去一样古灵精怪。
她一定是知道了,知道苏红樱就是害她一家的凶手,只不过事过境迁,找不到证据来证明苏红樱的罪,才会出此下策。
她是怎么知道的?苏红樱不简单呐,她行事缜密、不留把柄,她能查到什么?何况她的手段也太粗糙,以为用两团棉花就能让平姑姑相信闹鬼的事与她无关?
平姑姑是宫里的老人了,哪有这么好骗过去,如果没有他那一弹指,坐实苏红樱脑子有病,她早晚会被人逮到马脚……脑子有病?很好,这可给足了五哥借口,日后该如何对待苏红樱。
快了快了,马上就可以各归各位,而恶事做尽之人就当受到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