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府占地甚广,园中奇峰巨石疏密相宜,栽种的奇花异卉美丽如画,还有楼台水榭、厢庑游廊,处处精巧华美,几乎步步都是景,汤水淳看得暗自惊叹,不愧是淮州首富之府。
来到一处三层楼的楼台前,雪燕说道:“从这儿上去,可以俯瞰整座府邸,把咱们府中的景色尽收眼底,二爷若是要宴请朋友,就会在这里摆宴。”
汤水淳听了她的介绍,正想上楼去看看,就听见霍翠鸾的声音不悦的传来。
“二嫂,妳是什么意思?”
汤水淳回头望过去,瞥见霍翠鸾一脸怒气冲冲,不解的问:“四弟妹,有什么事吗?”
“妳把我最喜欢的那两匹布料挑走是什么意思?妳虽是二嫂,但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凭什么抢我看上的布!”霍翠鸾满脸愠色,走过来诘问她。
“妳最喜欢的布料?”没头没脑的,汤水淳一时之间没弄明白她的意思。
“就是那匹水绿色和粉紫色的布料,我早就看上了,妳为什么要跟我抢?”
“是那两匹布啊,我不知道妳喜欢,三弟妹拿给我挑时,也没说妳要,所以我才选了那两匹布。”她温言解释,心忖霍翠鸾还真是跋扈,为了两匹布竟跑来责问她,也不顾她是她二嫂。
霍翠鸾不忿的道:“这事我早就同她提过,我不管,是我先看上的,妳再另外挑两匹布料。”
“可这事三弟妹没同我说,我若事先知道妳那么中意那两匹布料,必不会夺妳所好,要不,妳去同她说可好?”汤水淳语气软中带硬,把问题丢回给她。
她不打算因为霍翠鸾对她大声就把布让出去,如果让了,会让她以为她是个好欺负的,这回只是布,下次万一是不能让的东西呢?
汤水淳的说词在情在理,霍翠鸾也没法驳斥,带着满脸恚怒拂袖离开,“哼,她早就知道我看上那两匹布,定是故意瞒下不告诉妳,我去找她算账!”
她离开后,汤水淳若有所思的走上阶梯。
当她在挑选布料时,拿着那两匹布的婆子忽然上前一步,让她第一眼就能看见,加上那两匹布料确实很素雅,也因此她才会选上它们。
她思索着简霜霜这是刻意瞒下霍翠鸾也看上那两匹布料的事,还是无心的疏漏?
倘若简霜霜是故意隐瞒,那么她应当算到霍翠鸾得知这事后,一定不会善罢罢休,所以她的目的……莫非是想挑拨离间?
“自莱阳王那个宠妾死了之后,他的性子真是越来越阴阳怪气,难以捉模。”涂凤宝坐在从沛城返回淮州的马车里,向好友景韶埋怨。
他是崇镇郡王幼子,在家中排行老四,行事肆无忌惮,五年前在京中得罪一些人,被父亲给撵出京城,赶回淮州老家。
他比景韶小三岁,两人是在五年前结识,不同性子的两人意外结成好友,回到淮州后,他无所事事,后来索性就跟着景韶学做些买卖。
这趟跟着景韶前往沛城,两人准备收购一家布庄,没想到恰巧遇上莱阳王,不得不上前应酬,却被他古怪的脾气给惹得一肚子火。
景韶瞥他一眼,心忖他的性子比起莱阳王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人是半斤八两。
涂凤宝见他那眼神似是不以为然,哼道:“我有说错吗?”
“与其浪费口舌去议论别人,不如多留点心思在买卖上头。”淡淡回了两句,他低头继续查看手里的账册。
涂凤宝知道他不爱在背后道人是非,也不再提莱阳王的事,改说起他的事,“对了,景韶,你不会不知道汤业群把女儿嫁给你,打的是什么主意吧?”
他翻看着手里的账册,头也不抬的答,“我知道。”
“那你还娶他的女儿为妻?”汤业群之所以与景韶结亲,八成是看上归云商行的财富,想借着景家的钱财和人脉,好帮他疏通朝中官员,让他能继续往上爬。这些年来,他便是靠着把自个儿的庶女当成礼物送给各个权贵为妾,才能从一个毫无建树功绩的七品推官,爬到现下的五品同知。
“我娘一直希望我再娶,偏生这两年没好人家的女儿肯嫁我。”景韶漫不经心回了句。
涂凤宝揶揄,“汤家嫁给你的不过是个庶女,哪算什么好人家的女儿。”先前他娶的那四任妻子可都是大户人家的嫡女。
景韶抬起眼替妻子说了句话,“她虽是庶女,但教养丝毫不比那些大家闺秀差,我娘尤其中意她的八字。”他迎娶她是为了母亲,不过新婚夜她的表现令他很满意,离开景府这几天,他竟罕见的有些想她。
“莫非她的八字格外的好?”涂凤宝好奇的挑起眉,他五官阴柔,细眉长眼,面貌有些雌雄难辨。
“我娘拿她的八字去合婚,相士说她命硬好生养。”
“你娘是怕她又被你给克死吗?”涂凤宝毫无顾忌的拿这事来取笑他。
景韶不理会他,继续看手里的账册。
涂凤宝径自再说道:“要是她再死了,你克妻之事可就真坐实了,你可得小心派人守着她,莫要让她淋雨、骑马,还得格外留意她的吃食,对了,还有你府中园子里的那些假山奇石,也得找人给铲了,免得她哪日不小心撞上,就这么一命归西。”他说的这些事全是他前四任妻子的死因。
景韶的第一任妻子听说身子骨不好,走几步路便喘,嫁过来三个多月,某日回娘家时淋了场雨,就这么一病不起。
第二任妻子是个好动的,嫁给他四个多月时去骑马,结果从马上摔下来死了。
第三任妻子眼睛不好,据说在她眼里所瞧见的颜色只有一种—灰色,她嫁来景府后,有一日在园子里散步,也不知是没瞧路,还是怎么着,撞上园里的假山,就这么一头撞死。
第四任妻子是吃了不洁之物伤了胃肠,虚弱而死。
每个死因皆不同,所以外人才会传言他克妻。
景韶没理睬他的话,涂凤宝这人嘴贱,越是搭理他,他便越说个没完,也因为那张毒舌利嘴,让他先前没少得罪人。
简霜霜三天后就将景家的账册移交给汤水淳,同时亲自带她上库房,点交库房里的财物。
先前得知霍翠鸾为了那两匹布料的事找上汤水淳后,她亲自来向汤水淳道歉,“这事是我疏忽了,连累二嫂无端遭受四弟妹的责怪,二嫂刚进门,我一门心思只记得长幼有序,这府里有什么好东西,应当先送来给二嫂挑选才是,一时忘了四弟妹曾同我提过那两匹布料的事,真是对不住。”
她亲自过来解释,加上她将库房的财物点交的清清楚楚,让汤水淳先前对她曾怀有的疑虑全打消了。
这景府上下,包含下人加起来共有百来人,要掌管这么大的一家子,事情繁琐细碎,有很多不懂之处,也多亏简霜霜告诉她,她才不至于手忙脚乱,因此她对简霜霜多了几分好感。
她才刚接管景府的事,一切照旧,没做什么更动,这几日把心思都花在为婆婆做药膳上头。
那日敬茶时,她发现韩氏面色萎黄、唇色苍白,听说她常头昏眼花心悸,因此她这两日用芍药、当归、熟地、丹参、川芎、三七和排骨为她炖煮药膳,调理身子。
汤水淳将灶上已炖好的一盅药膳端下来,蕾蕾上前接过放进提盒,跟着她一块送去老太太房里。
她走进韩氏的屋里,发现简霜霜这会儿也在老太太这儿,见她进来,简霜霜笑着对老太太说:“娘,二嫂真是有心,这几日天天给您炖药膳。”
韩氏看向汤水淳,慈爱的笑道:“往后这事妳交代厨子做就是,别再辛苦的亲自下厨,这日头毒,厨房那儿定是热得慌。”
“那点热不算什么,只要能帮着娘把身子调理好,就算要我整日待在厨房里做药膳,我都愿意。”汤水淳嘴角带着笑意回道,掀开盖子,盛了碗药膳送到韩氏跟前。
“妳这性子好,不骄不躁又细心,咱们韶儿这次算是娶对人啦。”韩氏欣慰的拍拍她的手。
“能遇上娘这么慈祥的婆婆,才是我三辈子修来的福气。”汤水淳这话说得真心诚意,这位婆婆性子温和又宽容,她真觉得韩氏是个难得的好婆婆。
她的话哄得韩氏眉开眼笑。
简霜霜也笑着附和了句,“可不是,咱们娘是天下最好的婆婆。”接着趁着婆婆在吃药膳时,她望向汤水淳问:“二嫂,妳这药膳是打哪学来的,我听娘说她这几日吃了妳做的药膳,这头似乎不晕了,气色好了些,身子骨也舒爽许多呢。”
“我生母祖上是行医的,传下了些医书药膳的方子,我娘带着几本嫁过来,一直搁在箱子里,以前也没见她看,直到半年多前,我无意中发现,这才拿来细细看了。”这番说词她先前对邵氏说过,这话也不算谎言,因为她这具身子的生母出身确实如此。
她穿越到这里之后,确实在生母生前的陪嫁物里翻找到几本医书,只是她做的这些药膳全是以前从外婆那里学来,并不是那几本医书里的。
她接着再道:“几个月前,我照着方子炖了药膳给我嫡母服用,我嫡母吃了效果很好。那日向娘敬茶时,我见娘面色萎黄,唇色苍白,气血虚弱,所以便找了个合适的药膳方子做给娘吃。”
韩氏吃完药膳,颔首道:“妳是个孝顺的,娘也不求别的,只盼着妳能跟着韶儿和和乐乐的过一辈子就够了。”她很喜欢这个儿媳妇,希望她别像前头几个媳妇一样红颜薄命,能陪着儿子一块到老。
“嗯。”汤水淳轻轻点头,嘴上却不敢承诺什么,因为她嫁过来是想来让景韶给克死,希望能藉此返回自己原来的世界。
她之前特地打听过,景韶那几任妻子,嫁来景家最短三个月,最长半年就死了。不过在此之前,该她做的事,她会尽力做好,她会替景韶打理好景家,调理好他母亲的身子。
是说,他这一走都五、六天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要回来呀?
还有,小朔自洞房夜那天离开之后,这几日也不知去了哪里,一直没再见到他,他年纪小又孤伶伶一个,让她有些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