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青枫看着满桌的好料,拿了筷子毫不客气的吃了起来,满足得眼睛忍不住也跟着瞇起来了。“哇!真好吃,酸中带辣的鱼片真下饭,我要是吃撑肚皮全是七海叔的错。”石斑鱼的鱼肉又细又绵,用嘴巴轻轻一抿就化开了,不愧是鱼中的高级食材,鲜得没话说。
“妳爷爷的腿还好吧,能不能走?”老熟人的闲话家常,先关心家里事。
“拿着拐杖已经能走上一大段路了。”有父母照顾着,爷爷的腿要是再不好,父母可真要被说不孝了,她父亲正好是骨科权威,全心致力于骨髓再生。
“能走就好,老仙仔可是我们镇上的国宝,他那一手把脉功夫比照光还准,一模就知道生了什么病。”可惜他把中药店给收了,想看个地道的中医都找不到正统的。
“我爷爷老是感叹后继无人。”老人家的观念很传统,坚持传子不传女,虽然也教了她一些,但最大的期望还是放在她那个学什么都精但不肯用心的大哥魏青崧身上。
他们兄妹俩差了五岁,哥哥好动,她则是好静,不过这一点也不影响两人的感情,哥哥相当疼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给她。
小时候的他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但随着年纪增长,兴趣、个性上的差异越来越明显,魏青枫越往静态的方向走,而哥哥则整日往外跑,三天两头看不到人是正常的事,有时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身在何处。
魏青崧酷爱极限运动,危险的挑战从不放过,目前全世界各地的跑,出了几本冒险旅游的书,写极限运动专栏,在国际间小有知名度,家里常要从他固定一周一次的专栏才知道他人在哪里。
周七海将鱼头汤端上桌,问道:“妳哥呢,又跑到哪儿去了?”提到魏青崧,他的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一下。
魏青枫喝了口鱼汤,心满意足的咂了咂嘴,每次只要遇到好事或是吃到美食,她总会开心自己的好运道。
“在南非吧,参加五千公尺攀岩运动。”他就是定不下心,好动得像只猴子,不过人各有志,况且生命是哥哥自己的,他想怎么挥霍都由他,她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怎么又在国外,他不回台湾了吗?我记得他三十好几了吧,还不快点娶个老婆让妳爸妈抱孙。”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在想什么,不嫁不娶的熬到老,孤老终身。
知道接下来一定会轮到她,魏青枫技术性的转移话题,“七海叔,客人来了,你去忙吧,我不打扰你做生意。”
这就是太熟的坏处,不管她走到哪里,大家都能细数她从小到大发生的事情,加以怀旧或戏谑的语气教人无所遁形,别人对她的了解比她自己还清楚,她比显微镜片下的细菌还透明。
说是习惯,不如说是无感,曾在急诊室待过两年的魏青枫对人生看得比较开,很多事无须太计较,她晓得大家的调侃并无恶意,她一笑置之就是。
在魏青枫用餐的当头,客人陆陆续续进门,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各自入座后,吵杂声变大了,一些儿童不宜的荤笑话也出现了,笑闹声几乎占据了整间店。
两、三罐啤酒下肚,笑声更大了,不时还夹杂着几声划拳喊声。
这是魏青枫最不能忍受的,站在医生的立场,小酌几口是怡情,不喝到醉,不影响别人,而且只在合适的场合喝,所以她都尽量在中午时到七海海产店用餐,因为这时候的客人大多是吃饭,毕竟下午还要上工,他们就是想喝也不敢喝得太多,以免影响工作。
但是到晚上,情况就大大的不同,一手又一手的啤酒叫了又叫,这时不只是吃饱喝足了,干了一天活的人就想松快松快,酒一杯一杯喝太慢,要整瓶整罐的灌才过瘾,喝得醉茫茫,连路也走不稳还坚持要自个开车回家,谁来劝也没用。
因此魏青枫从不晚上独自到海产店用餐,越晚这些人闹得越疯,有时还会大打出手。
“魏医生,妳也来用餐呀!”
正要把美味料理打包回家吃的魏青枫一听到喊声,表情一僵,皮笑肉不笑的回道:“是呀,七海叔的鱼料理让人吃了还想再吃。”
“怎么我们刚来妳就要走了,来,坐下来一起喝一杯,这餐我请妳。”显然喝了好几摊的某民代拍着胸脯邀约。
她最怕这种盛情了,连忙推拒道:“不了,我下午还要看诊呢!你也晓得我酒量差,这一杯下肚,我都要把血压计当耳温枪用了,我从小闹的笑话都可以出一本笑话集了,你就别再害我了。”
“不勉强,就一杯,给我个面子。”眼泛红丝的民代嘴巴一打开,很浓很浓的酒气冲了出来,呛得让人难以呼吸。
“等下一次我没排班的时候再说吧,要是我眼花开错了药,麻烦可就大了。”魏青枫仍是面上带笑的回道,但心里却没好气的想着,有机会她要跟阿旺叔说说,好好管管他儿子。
“怕什么!有事妳来找我,我是青山镇的一尾土龙,一定帮妳摆平大小事……”他醉得都有些摇晃了,倒酒有一半倒在酒杯外头,大拇指还放在酒里,他呵呵笑的举起拇指,吸吮沾上的酒液。
“魏医生,妳的电话。”
正想着月兑身之法的魏青枫耳边传来天籁之语,她故作为难的把眉头一颦。“怎么有人打电话到海产店找人,直接打我手机不是更快……”她模了一下口袋,这才惊讶的发现她出门时居然忘了带手机了。
“是诊所打来的,妳快去接。”周七海趁机将人带走。
“诊所?”魏青枫的表情一凛,快速走向店内的家用电话。
一接通,果然是诊所有急症患者。
“不好意思,我得赶回去一趟,诊所有临时送诊的伤员。”真会挑时间,还差七分钟就要十二点了。
如果在就诊时间外她可以拒绝治疗,可偏偏挑闭诊前的时间,这人是有多急呀,要是受了什么严重的伤,还不如直接送大医院急诊。
“医生,这酒妳得喝……”打了个酒嗝的民代又凑上来,壮硕的身躯差点直接往她身上压去。
“好,喝,快喝,喝光了才是正港男子汉!”魏青枫直接抢过酒杯往他口中倒,接着一杯又一杯的灌,直到他倒地不起为止。
搞定!
“医生还没来吗?”
我就是医生,方佑文在心里回答。“快了,快了,女孩子走路比较慢,多给她一点时间。”
“医生是女的?她的医术不会太糟吧?”穿着打扮时尚的俊美男人一脸怀疑。
“相信我,她是个好医生,全镇找不到比她更精于外伤的医生了。”至少不会把伤口当绣花来缝。
“真的?”
“真的。”要他斩鸡头发誓吗?
时尚男见方佑文穿着医生袍,拉着他上前。“你不是医生吗?你来看他的伤口,快替他包扎。”
候诊的长条椅上,坐了一位用毛巾按住手臂的清瘦男子,一条毛巾全染红了,可见出血量不小,硬是压按住才不至于大量喷血,以受伤的位置来看并未伤到大动脉,但显然伤口不浅,有可能伤到神经。
方佑文忍耐着解释道:“我是内科医生,兼任眼科,外伤的处理不在我负责的范围里。”
“外科、内科有差别吗?你在医学院念书时应该有学过伤口的治疗,你快帮他治,不然他的血就要流光了。”这是比黄金还尊贵的手,要是废了,他就得去喝西北风。
“要是没差,何必分科?你硬是要我做伤口缝合,若是到时接错肌腱你可别怨我。”方佑文没好气的回道。
“你……你连肌腱也会搞错?”时尚男睨了他一眼,他算什么医生!
“这可难说,我已经做了止血处理,他的出血量减缓许多了。”方佑文指了指清瘦男子伤口上方的止血带,这男子的状况不算危急,既然魏青枫是正统的外科医生,他就不会越俎代庖,现在的医疗纠纷多,当医生的也要学会自我保护。
“可是他的脸色和嘴唇为什么这么苍白?你快点帮他输血,不管花多少钱都没关系。”时尚男把这无理取闹的要求说得理直气壮的,还抽出一迭厚厚的钞票羞辱人。
若非情形不允许,方佑文都要笑了。“这位先生……”
“我姓黎,黎志嘉。”时尚男自报名字。
“好吧,黎先生,我们这里只是一间小小的健保诊所,不是大医院,只有生理食盐水和双氧水,你想输哪一瓶?”没有医学知识的人真可怕。
看着“金主”痛苦的表情,黎志嘉顿时有股掀桌的冲动。“你们那个该死的医生到底还要多久才会到就算是乌龟,爬也爬到了!”
“她……”方佑文真想翻个大白眼,现在又不是魏青枫的看诊时间,她肯赶来就该感激涕零了,没直接叫他们离开就是良好医德。
这时,诊所外头骑来一辆粉红色脚踏车,前面的车篮也是浅粉红色,车篮的两侧各挂了褐色小熊和米妮兔吊饰。
一个长相清丽、散发着文青气息的女人停下脚踏车,她浅得有点透明的恤隐约可瞧见里头深色的内衣,贴身的长裤衬托出她修长的美腿,走向诊所的每一步都充满力与智慧的自信美。
女人进到诊所,她走到伤员身边时略停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随即又走向诊疗室后头的小房间,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让时尚男有几分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