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芊莘握着鼠标的手按下打印,听着打印机发出的声音,她疲惫的舒展全身筋骨,然后看着电脑上显示的时间,午夜十二点十八分。
她站起身来,根本不需要刻意伸长脖子查看,只留下几盏灯亮着的办公室,除了她再也没有别人,她习惯性地走进茶水间,为自己倒一杯温开水,又缓步走回自己的位子。
她的位子正好靠窗,她站着望向窗外,一开始先看看远处的霓虹灯,虽然不羡慕夜生活的华丽,但至少是热闹的,对比办公室的寂静,她的内心感到空虚了。
她望向黑暗的天空,略微惊讶地发现今晚是满月,澄澈的圆月高挂在漆黑的布幕上,像极了美丽又孤高的女子……
她没有因美丽的景色而开心,相反的,她内心的疲惫无力像黑洞一样,快要把她吞噬殆尽,如果能就这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好像也不错?但他随即又嗤笑自己无聊,像个不解世事、愤世嫉俗的年轻人一样,想些不切实际又不着边际的无聊事。
她知道,自己当初不应该答应大哥异想天开的投资计画。
可是年迈的母亲已经无法再供应大哥庞大的金钱需求,母亲当时恳求的无声表情扎痛了她的心。
其实,李芊莘曾经好几次想问问母亲,自己也是她的孩子啊,难道她看不见自己的辛苦与不愿吗?为什么永远只袒护大哥?明知道大哥是扶不起的阿斗,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想帮他?只因为他是儿子吗?如果她嫁了,母亲又该如何?这些话,她一次又一次的在内心怒吼着,却从来没有说出口。
因为说了就彷佛把母亲已经结痂的伤疤狠狠地再次撕裂,母亲的眼泪就像狰狞伤口上的鲜血一样,她不能、更不想伤害母亲。
在上次的事情前,母亲俨然是她继续活在这个家中的理由。
她常在想,如果母亲不在了,她一定会逃离那个家,不愿意再被贪婪的父亲和愚蠢的大哥剥削。
曾经,二十出头的她也幼稚的想利用结婚来逃离那个家。
只是,这个希望,在对方来家里提亲时,因为父亲的一句话破碎了。
父亲一开口就是聘金一百万,对方的父母与找来的媒人顿时都傻了,最后当然是不欢而散。
她跟那个人也一样散了,这是她的初恋。
她当时总认为,一个女孩子若可以嫁给初恋,是多么幸福又美丽的事,但这个梦想却被父亲给粉碎了。
过了两年,当第二次恋爱来临时,她变得小心翼翼,而且多了一点实际,一定要存够结婚基金才行。
交往第二年的夏天,对方就要求拜访她的父母,她很开心,因为这种举动就代表着他认定她,将她视为妻子的人选。
但她们还没有存够结婚基金,距离聘金一百万还差了七十多万,所以她跟对方说,就当作是一般的拜访,别说到未来的事。
男友有点失望,因为他真的想娶她当老婆,但看着她依然深情的大眼,他答应了。
大约过了半年,他们却分手了。
男友飞也似的离她而去,因为父亲数度向他借钱。
从一开始的几千,男友觉得无所谓,也答应父亲不跟她提这件事,当作是男人之间的秘密,渐渐的,父亲借钱的频率和金额越来越高,最后一次,父亲开口借了十万。
男友吓坏了,惊觉不对劲,更担心结婚之后,这无法拒绝却不甚情愿的金钱借贷会持续一辈子,所以离开了。
接下来的这几年,李芊莘除了舌忝拭情伤,还要忙着赚钱、筹钱给妄想当老板的父兄花用,那几年她像个工作狂般工作、赚钱,最终蹉跎了女人最美丽的年岁。
今年,她三十二岁,未婚,没有男朋友,只交往过两个男人。
这些年过去了,她深信自己会继续这么过下去,直到母亲离开人世,到时候,她一定会抛下一切,远离那个充满贪婪的家庭!然而,她内心闪过迟疑,自己真的会离开吗?虽然发现母亲的自私,可是就算再伤心,她还是想尽办法要帮大哥解决这件事……
李芊莘颓然垂下眼。
她想,如果月亮会说话,或许会嗤笑说:“即便你已经明白你将会孤军奋战,你依然没有勇气抛弃那个家!”
她不愿再想,立刻转身,关闭电脑,收拾资料,离开办公室,回到公司附近那只租来睡觉和洗澡的小套房。
徐竞风双手环胸,冷冷地瞪着霸占他的床已经三十三天的男人,对于这个数字他感到厌烦与不可思议。”
“你到底还要在我的床上赖多久?”没想到罗智钧身边居然会这么久都没有女人。
长年下来,罗智钧虽然被无数女人甩过,但也从来不缺女人递补,最长只在他床上挤过一星期而已,这一次却长达三十三天,着实令他感到不可思议。
“你以为我想啊。”罗智钧双脚利落地将棉被整条夹住,他最喜欢吹着冷气,抱着软软的棉被睡觉,甚至比女人软香的身体更好抱。
“也许你不想承认,但在我看来,你的男性魅力跟你的年龄成反比了,不然你怎么可能这么久都没有女人?”徐竞风摇着头,啧啧声不断。
“再久也没有比你久!”十五年了,还忘不了一个已逝的女人。
“我一直都有女人,宋臻儿,记得吗。”徐竞风知道他在暗指什么,脸色微黯,他淡淡的反驳,毫无激动之情,平淡得彷佛在说今晚的晚餐很难吃。
“十五年了,如果我姊早就投胎,今年都十三、四岁了,你怎么还这么死心眼?”
罗智钧已逝的姊姊是徐竞风高中时的女朋友,当年在校园里是最受瞩目的一对情侣,高中毕业之后,两人也考取了同一所国立大学的不同科系。
“好了,别说了。”徐竞风开始懊恼自己不该妄想赶他走,这样他就不会提到“她”了。
只是这个她是指谁?是深深烙印在内心深处的已逝前女友,还是总在他身边,像傻瓜般待着的宋臻儿?徐竞风的内心似乎也混淆了。
“你这样对宋臻儿不公平,她在你身边多少年了?六、七年有了吧。”
“别说了。”徐竞风一想到宋臻儿就有浓浓的愧疚感,他根本无须计算,就非常清楚她在自己身边有多久——七年又三个月了。
“女人的青春岁月不能等,如果你无法给她幸福,就放她走。”看着徐竞风难看的脸色,罗智钧摇头。
他彷佛看见一朵娇艳的玫瑰花,随着时间的逝去枯萎凋零,就如同一直等待着徐竞风给予承诺的宋臻儿。
“是她自己不愿意走。”徐竞风苦笑。
他何尝不知道,他该死的正在蹉跎一个女人的宝贵青春,这两年来,他经常提出分手,可是她就是不愿意走,心甘情愿等待着他,相信总有一天他心胸去爱她……那个傻瓜!“是吗?”他痞痞的笑着。“那不然我接手好了?”
“不准你碰她!”虽然理智上明白罗智钧说的是玩笑话,可是心情却彷佛有一根小到几乎看不见的木屑扎进他的手指般,令徐竞风十分难受。
“你不是不在乎吗?”罗智钧不以为然地说。
“……闭嘴,睡觉!”徐竞风不愿意继续这话题,干脆上床睡觉,只有睡觉这个小子才会真正闭嘴。
“我是认真的!”罗智钧怪叫,但脸上渐渐多了一丝了然的微笑。
这家伙明明就对宋臻儿有情,却被自己多年来的迷思所困,这些年的苦劝,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结果苦了自己也害了身边的女人。
“任何男人都可以碰她,唯独你不行!”因为你这家伙根本拿不出真心对待女人!徐竞风在心里狼狼地补上一句。
“为什么我不行?你这么一说,那我偏要……”
“今天去桃园结果如何?”徐竞风不耐烦的转移了话题。
罗智钧懒懒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再故意习难了。“对方是个没有任何偿还能力的蠢蛋,幸好还有一个做保险经理的妹妹,只是这一家人真是令我恶心,父母加上大哥都只想压榨那个可怜的小女人,最让我惊讶的是,这个可怜的小女人跟撞坏我车的是同一个。”
徐竞风点头表示有印象。“你好像说过,你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是为了解救她月兑离狼爪,所以呢?这次你展现了你的骑士风范没有?不过,你们相识的过程也太像场闹剧了吧。”
“是啊,真的是闹剧,而我也为这场闹剧多添了一笔,只可惜她不愿意。”罗智钧还是觉得很遗憾。
他自始至终都觉得自己的提案很棒,一次就能解决他们两个人的问题,多好呀。
“干么?叫她以身抵债啊?”徐竞风打趣说着。
罗智钧没回话。
徐竞风惊讶地瞪大眼。“你真的趁人之危?!你这臭小子,你还是人吗!”
“我怎么知道我这一次竟会这么久都没有女人。”
“这是理由吗?”徐竞风狠瞪着他。“之前听你说起她时,就可以大约知道她不是随便的女人,而你居然……以身抵债?你脑袋有洞啊!亏你想得出来,如果你喜欢人家就去追求,不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我会瞧不起你!”
“下三滥?”罗智钧语气挺闷的。“我以为这提议很棒,可以一次解决我们两个人的问题。”
“你们的问题?”徐竞风一听,嗤道:“也许可以解决她的问题,但你的问题很难,不然你身边的女人不会一个一个离你而去。”
“什么意思?”
“你在这些女人中找寻你母亲的影子,只是你自己一直都没有发现。”徐竞风轻叹口气,说着过去从他姊姊口中听来的遗憾。
“你只是想从这些女人中得到慰藉,所以你从来没有付出过真心,女人很敏感的,一下子就会清楚身边的男人爱不爱她们,而你从来没爱过,这些女人才会总是离开你。”
因为感受到爱,女人才会甘愿留在男人身边……徐竞风突然想起了宋臻儿,这是她不愿意走的原因吗?他以为自己的心早在十五年前就死了,不会爱了“……你凭什么这样说?”罗智钧愕然坐起身,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