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德宫正殿,咸和殿。
孙笃灵支手撑颐、交迭双腿坐于主座上,若不是底下应选的太监已经跪了近半个时辰,外人看她面上波澜不兴的样子,还会以为大公主真的只是在挑合意的奴人而已。
可在沐德宫当差久的人都知道,大公主不但是生气了,而且火气正大着。
才刚这么想,孙笃灵就冷冷的问了,“团圆,你说新进宫当差的太监,全在这里了?”
被唤为团圆的太监上前应是,自从大公主说记不得他的名字,帮他取了这个新名后,他便改了名,如今已很习惯这个名字了。
花好及月圆两名宫女互望了一眼,知道这批新来的太监里,大公主没一个看得上眼。
没错,孙笃灵的确没找到她要的人。
这跪了一殿等她挑选的太监,没一个有皓轩那般容貌,她不会认不出,而且这底下只有十几名太监,也不像皓轩说的有那么多人等她挑选。
莫非……被孙笃育抢先一步挑走了人?
孙笃灵想起前几天她在武极殿上与母王议事,孙笃育目中无人的排开守卫闯了进来,母王一如既往宽容的笑着将她拉到身边来,问着孙笃育那一脸明显是得了新玩具的兴奋样由来为何,她说是看上这一批秀子中的一个人。
那个从不把她放在眼里的孙笃育,胆子竟大到连即将成为她后宫的男人也不放过?!
她知道女子的贞节在孙笃育的眼中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因为事不关己她也从来不管孙笃育,但挑人挑到了她的后宫里,未免也太放肆了!
本来那些男人她也不要,给孙笃育一个又何妨,但孙笃育明目张胆的抢人,这口怒气她就怎么也吞不下,所以她以高傲的语气,对着孙笃育说,她挑剩的才能轮到她。
一向溺爱孙笃育的母王听了也皱眉喝斥孙笃育荒唐,说这是为储君办的选秀,不是儿戏。
见孙笃育不开心,最后母王所做的最大的让步便是,只要孙笃育要的人她这个储君看不上,她便作主将那秀子拨至孙笃育的重宁宫服侍她。
为了报复,所以孙笃育先一步向内务监要人,碰巧挑走了她要的人?
“把内务监的总管叫来,若是母王挑走的便罢,若是让我知道是别的宫先去内务监挑走了人,我不会饶他。”孙笃灵决定,就算被孙笃育无意中挑走了,她也要抢回来。
但这时有人通报大王子驾到,孙笃灵连忙起身,亲自走到了殿门口,将她的大哥迎了进来。
日曜王朝大王子孙笃宣人未到,咳声先到,孙笃灵等他进殿来,便直接扶着他走上主座,与她共座。
自从确定了孙笃灵储君的地位,孙笃宣对于孙笃灵这举动已经推辞过不知多少次了,但孙笃灵坚持与他共座,最后孙笃宣也依了她。
“王兄,今天怎么会想到来找我?”
“大公主,我跟您说过不少次了,您如今是储君,不该与我共座,更不该称我为王兄。”
孙笃灵没在意这宫廷礼仪,既然她是储君,除了母王的命令她不能更改以外,其他的若还不能依她,那她当什么储君?
“就算有一天我继位了,我还是继续称呼你王兄,倒是王兄再喊我一声大公主、再说一句不该如何,那以后我便不理王兄了。”
“大公主……”
孙笃灵偏过头,假装没听到孙笃宣的话,孙笃宣叹了口气,拍了拍孙笃灵的手,“我知道了。笃灵,大哥以后不跟妳如此生疏,妳别生气了好吗?”
孙笃灵好似才满意,反手便把王兄那明明在酷暑时节,却还是冰冷的双手给握在了手中。
“如果王兄再如此生疏,我就当王兄是因为我夺了王兄的储君之位惹你生气,立刻去向母王禀报我不当这个储君。”
“不行!千万不行!”孙笃宣大惊,连忙出声制止,“笃灵,别拿母王的江山开玩笑,我日曜王朝向来传贤不传嫡,无所谓什么妳夺了我的储君之位,万一我们两个都不当这个储君,妳要把日曜王朝交到笃育的手中吗?”
“我若不是与王兄一样,都是父后嫡出,母王如此疼爱笃育,或许早让她当了储君也不一定。”
孙笃宣知道他这个大妹,一向英姿飒爽、不拘小节,面对朝臣时更是大气不输男儿,只有在私下才会露出这可爱的撒娇模样,他抬起手轻捏了捏她的面颊,逗着她。“怎会,日曜王朝储君,不论长幼、嫡庶、男女,贤者得之,我这身体是不行了,笃育她……各方面来说都不行,妳才是唯一人选。”
孙笃宣不想将二妹说得太难听,本来身为一个公主,倒也不需要什么文韬武略,但若连女子的操守亦没有,他便无法认同了。
这日曜王朝能名正言顺拥有两个以上男人的,只有女王一人,孙笃宣他堂堂一个大男人,看着孙笃育恣意妄为,其实甚为反感。
江山交到孙笃育手上,等同直接交给了敌国。
“我看母王可不是这么想的。”孙笃灵语气尖酸,很明显的是在呕气。
孙笃宣总算发现异状了,孙笃灵今日处处针对二妹,会不会跟这跪了一殿的太监有关?
“这些人跪在这里做什么?”他于是开口问了团圆。
团圆知道大王子定能解决眼前僵局,偷偷的松了一口气,“近来沐德宫人手不足,这些是新进太监,要让大公主挑选。”
“没挑到喜欢的?”孙笃宣转而询问孙笃灵,后者只是又偏过头不理。
孙笃宣放开了孙笃灵的手,缓缓走下主座,来到那些太监面前。
知道妹妹喜欢看长得漂亮的人,花好、月圆、团圆都是当时万中选一的,所以,孙笃宣立刻就遣走了一群人,留下几个长相清秀的。
能被选来当太监的,哪有不伶俐的,挑孙笃灵看得顺眼的便可以了。
“你们明天起到沐德宫来当差,现在先回内务监吧!”
方才一殿沉滞的气氛烟消云散,内务监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领着孙笃宣挑中的人回内务监准备。
挑完了人,孙笃宣这才走回孙笃灵的身边,“大哥这么做,笃灵妳可同意?”
“王兄说什么我都同意。”反正里头没有洛皓轩,挑谁她都不在乎。
“话别说得太满,或许哪一天我会跟妳讨要妳不肯给的东西。”
“我连储君之位都可以让给王兄了,还有什么不能给你的。”
“别再让我听到妳要让位了,再让我听到一次,我便不来妳沐德宫了。”孙笃宣假意要起身离开,孙笃灵连忙扯住了他,像只小猫似的巴住他。
“人家不是为王兄抱不平吗?明明比贤德,王兄绝对在我之上,若不是这一身痼疾……”
“好了!生病了就是生病了,无可改变,妳安心当这个储君吧。说,今天是谁惹我的宝贝王妹不开心了?妳像被抢了玩具一样。”孙笃宣扬手示意花好月圆及团圆三人退到殿门边,才开口再问:“该不会是笃育又做了什么吧?”
“我要的太监被孙笃育抢走了。”
孙笃宣忍俊不住,朗笑出口,却立刻被咳嗽声止住,孙笃灵见状,连忙轻拍孙笃宣的背舒缓他的不适,一边不依的道:“王兄笑话我吗?”
孙笃宣不知是笑还是咳出了泪水,但的确堆了满脸的笑意,“还能不笑话吗?妳未来的妃子让笃育抢先一步东挑西捡了一番妳不计较,却计较一个太监?”
“那个太监不一样!掖庭里那些秀子我现在没心情处理。”
“什么样的太监妳这么放不掉?”
“反正我只要那个新来的太监,王兄,你想办法把他弄回来给我。”
孙笃宣无奈叹息,这孙笃育与大妹极不合,除了母王及他的告诫她多少会收敛些,其他就连她父妃也管不了她。
“妳又知道人让她抢去了?或许是母王先挑走了也不一定,内务监里那些人挺会看眼色的,笃育再得宠,地位终究不如妳,妳明明下了令要挑新太监,他们绝对不敢先让笃育去挑人。”
“我不管,我就要那个太监。”
“好好好!让大哥去替妳把那个太监抢来,就算是被母王先挑去了也抢,这妳满意了?”
“王兄真的做得到吗?”孙笃灵的眼眸染上了期待,她马上就能再见到那个俊俏的太监了吗?
“当然,在王宫里我多少还有横行霸道的本钱,说吧,那个太监叫什么名字?”
“皓轩。”她以为可以在内务监送来的太监中见到他,并没有问他的姓,不过太监多归多,要撞名应该也不可能吧。
这个名字出口,孙笃灵明显看到王兄面有讶色,他顿了顿才又开口,“妳怎么会知道这个人?”
“上回在畅沁园遇上的,我只知道他的名字,还知道他目前住在掖庭里。”
“住掖庭?会不会是妳的秀子?”
“怎么可能,秀子擅离掖庭是死罪,他又非王公大臣,那么只可能是太监了。”
“妳怎不去掖庭找找,如果是妳的秀子就方便了,用不着跟人抢。”孙笃宣取笑了孙笃灵,果然又见她嘟嘴鼓颊。
“我知道我一直不肯定出选秀的日子,母王十分无奈却奈何不了我,王兄是不是奉母王的命令,来骗我去掖庭的?”
“这的确是我的目的之一,但不是母王要我来的。妳想想,那些秀子进宫这么久了,对于妳一直不肯选秀,王公大臣都议论纷纷。笃灵,妳已届适婚之龄,该为王室开枝散叶了。”
“我现在不想大婚,王兄,你帮不帮我?”
孙笃宣只得再安抚孙笃灵。看来,此时是不能再逼迫她了,反正那些秀子若耐不住,自会自请出宫,没走的,才有应选的资格。
“笃灵,要我帮妳抢皓轩来不是问题,但我必须先拿到母王的王旨或是妳的金令才办得到。”
“别麻烦母王了,拿我的金令就好了,王兄要做什么?”
“我要由妳的秀子里挑一个人出来。”
“为什么?”孙笃宣的心思千回百转,但孙笃灵没看出来。
“如果人真是让笃育抢去的,我拿一个男人去送她,帮她暖床,她兴许一个开心,就把皓轩还给妳了。”
“那就把她要的江贝亚给她吧。”
孙笃宣却露出狡狯的笑,摇了摇头,“不行,我是要让笃育开心,不是要让她称心如意,江贝亚妳绝对不能给他,最好还要把他选进妳的储妃之列。”
“我才不要,她看上的我一定看不上。”
“看不上最好,我是要妳挫她的锐气,可不是要妳们姊妹争风吃醋。”
孙笃灵此时才懂了王兄的用意,她也露出了绝对邪恶,但却无损她美貌的笑容,“我知道了!是该有人教训教训笃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