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涓转而轻挠着它的下巴,接着笑咪咪的从衣袖里掏出一柄大木梳,讨好的道:“我帮你梳毛吧。大花它们都很喜欢我给它们梳毛呢,你瞧,为了梳你的毛,这把梳子可是我昨晚回去后,特地央求陈伯帮我做的呢,比一般的木梳还大上许多。”
陈伯是王府的花匠,他的手很巧,能做很多木器,做这么一把木梳,对他而言轻而易举,三两下便做好了。
她自顾自的动手从狮子大爷的脑袋开始往下梳着毛,如今她早已不怕它,把它当成大猫一样照顾着。
该死,谁准她替他梳毛的!墨瑛熙有些不悦,不想被她这么一梳,他舒服得情不自禁眯起了眼,温顺的趴在地上,任由她来来回回的替他梳毛,他的脚还不自觉的抬了抬,差点没忍住就要翻起肚皮,让她刷肚皮上的毛。
猛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他不满的朝她吼了一声,站起来,甩着尾巴,不再理会她,径自从后门走回屋里。他怕再待下去,他真的会忍不住翻了肚皮。
“噫,怎么走了?”朱涓手里仍拿着那柄大号木梳,不明所以的看着它突然走回屋里去。
大花它们见狮子走了,立即跑了过来,挨着她脚边撒娇的喵呜着。
她抱起三只小花猫,带它们走回它们的窝,哄道:“狮子大爷只是看起来很凶猛,它不会吃你们,你们别怕它。”再陪着小猫们玩了一会,她才离开。
墨瑛熙没多久又从屋里踱了出来,瞧见地上那颗被他踩扁的藤球,他趴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
自打中了恶咒,每次在夜里变身为狮子后,即使是挚友如岑佩南,也不敢与他太亲近,只有不知情的她,除了起先有些惧怕他,现下她甚至都敢替他梳毛了,还做了颗这么丑的球给他。
他捞起那颗藤球,用两只爪子搓弄着,试图让它恢复原状,但在他搓弄之下,藤球整个散开,再也兜不起来,他讪讪的一爪将散开的藤条给挥走,心里却不由得想着,明天她是不是真的会再带一颗来给他?
“朱涓,虹姨娘找你过去。”午后,杜梅虹的侍婢过来厨房传唤。
朱涓心下明白约莫是前两日玉梨同她提了她的事,杜梅虹才会想见她,她洗了把手,跟着那名侍婢去见杜梅虹。
杜梅虹此时正坐在园中的一处水榭里。
朱涓被领到她跟前,躬着身子低垂着脸,朝她行礼。“奴婢见过虹姨娘。”
“你就是朱涓?”杜梅虹睨了她一眼,命令道:“把头抬起来。”
压下心中涌起的怨恨,朱涓缓缓抬起脸。
杜梅虹那双美目打量她几眼,随即微笑道:“模样倒生得挺标致的,我听说你是在厨房干活?”
“是。”朱涓垂下脸,佯装怯懦的应了声。
杜梅虹温婉的又道:“在厨房干活很辛苦吧。”
“奴婢不、不觉得辛苦。”朱涓故作紧张的用两只手搓揉着衣裙。
瞧见她这副畏缩的模样,杜梅虹温言道:“你别害怕,我找你来没别的事,只是那日听玉梨提起过你的身世,想你孤苦一人,无依无靠,心生怜惜,这才找你来。”
朱涓心中冷笑,她这番假情假意的话,就跟前生说的一模一样,但她不会再被她的虚情假意所朦骗。
她刻意将头垂得更低,表现出卑懦的模样,嗓音又轻又细的答道:“多谢虹姨娘怜惜。”
见她这副胆怯的小家子气模样,杜梅虹眼里闪过一抹厌恶,但思及她这两日见过的丫鬟里,只有她的容貌勉强还能入得了墨琏熙的眼,先前杜氏曾召见过的那十个丫鬟,姿色模样虽也都不差,但她顾忌着杜氏,不敢从她们里面挑选,她勉强忍住厌烦,尽可能和颜悦色的道:“若是有机会将你派去伺候二少爷,你可愿意?”
朱涓装出被吓到的样子,慌乱的挥舞着双手。“可、可奴婢又笨又蠢,怕伺候不来二少爷,还是厨房适合奴婢。”
杜梅虹耐着性子再劝道:“厨房的活儿又重又累,哪里有伺候二少爷来得轻松,而且要是能调到二少爷房里服侍,你就能直接升为二等丫鬟了。你若担心不懂得怎么伺候主子,我让我屋里的丫鬟先教教你。”
朱涓猛满脸惶恐的猛摇头。“奴、奴婢很笨的,学不来。”
此时墨瑛熙与岑佩南恰好来到水榭附近,岑佩南先瞧见了杜梅虹,眼里闪过一抹厌憎,打算拽着墨瑛熙走另一条路,省得瞧见这女人,让墨瑛熙想起过往的事。
不想墨瑛熙也觑见了她,以及在她跟前那道畏畏缩缩的眼熟身影,他轩眉微拢,朝岑佩南吩咐道:“你过去瞧瞧那丫头犯了什么事。”
虽然杜梅虹脸上带着微笑,可她跟前那丫头一副畏怯的模样,彷佛做错了什么事,惊惧的受着责罚。
岑佩南微讶的瞟他一眼,接着定睛朝水榭里的两人望去,这才留意到朱涓,见她彷佛很惊慌的模样,他点点头,马上提步朝水榭走去。
而此刻水榭里,不论杜梅虹如何诱之以利、动之以情,朱涓都不肯松口答应,杜梅虹耐性渐失,绝艳的脸庞阴沉了几分,嗓音也越发冰凉,“你好好想清楚,让你伺候二少爷是你的荣幸,你若是放弃,可会后悔一辈子。”
朱涓垂下眼,在心里冷嘲,她若去了才会后悔一辈子,而且连性命都要赔上!
但表面上她继续缩着肩膀,惶恐的嗫嚅道:“多谢虹姨娘的抬爱,可、可奴婢生性笨拙,万一做得不好惹怒了二少爷,反倒会遭二少爷怪罪,那可怎么办?”
“你这丫头真是不识好歹……”杜梅虹沉下脸正要斥责,冷不防瞥见岑佩南朝她走来,抬目再望过去,墨瑛熙就伫立在水榭的对面,她此时顾不得再责备朱涓,摆摆手让她退下,连忙拢了拢鬓发,理了理衣衫。
朱涓连忙福身告退,转身离去时,也瞅见了朝这儿走来的世子,和伫立在不远处的石大哥,她微微朝世子行了个礼,又朝石大哥看了一眼,随即低头快步离开。
回到厨房后,她的心头掠过一抹荒谬的想法,方才莫非是石大哥见到她被杜梅虹为难,所以请了世子过去替她解围?不过这样的念头稍纵即逝,随即她为自个儿的异想天开而失笑,她不过是个下人,世子那般身分的人,岂会因为一个护卫的话,便来为她解围?
不过她心中不免有些好奇,世子和杜梅虹会说些什么。
他们俩曾是青梅竹马,可如今杜梅虹已成了他的弟媳,府里甚至有人传言,说他是因为对杜梅虹难以忘情才迟迟不娶,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而此时被朱涓误认为是世子的岑佩南,在朱涓离开后,也没走进水榭里,方才墨瑛熙是让他过去替那丫头解围,那丫头既然离开,他也没必要再过去,他对杜梅虹厌恶得很,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恶心,更别说靠近她了。
杜梅虹起先以为墨瑛熙是让岑佩南过来请她前去相见,矜持的坐在水榭等着他过来,不想岑佩南竟突然掉头往回走,而墨瑛熙也没多留,径自离开,连看她一眼都没有。
她先是错愕的掐着手里的丝绢,心中暗恼,下一瞬便一个转念——墨瑛熙定是对她仍无法忘情,怕见了她后,会抑不住满腔的情意,才会不敢来看她吧,这么一想,她心中不免有几分得意,越发认为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在墨瑛熙的心目中,仍只有她一个人。
当年她委实被他变身成狮子的模样给吓坏了,他没有隐瞒的告诉她,他是中了敌国巫师的恶咒才会变成这般,在得知对他施毒咒的巫师已死,世上恐怕没有人能解除他所中的恶咒后,一想到往后每日入夜她都得与一头狮子相伴,她哪里受得了,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则与早就对她有意的墨琏熙来往。
墨瑛熙身中恶咒的事,整个王府除了王爷,只有她知晓,连姑姑和墨琏熙都不知情,王爷曾严厉的警告过她,因此她也不敢把这事泄露出去。
在她眼中,墨瑛熙已成了怪物,她不能忍受自个儿的丈夫是个怪物,她害怕往后若是与他生下了孩子,说不得孩子也会是个半人半兽的怪物,所以她放弃了唾手可得的世子妃之位,不惜惹怒姑姑,自眨身分嫁给墨琏熙为妾,只是为了想躲开他。
她还记得当年她与墨琏熙的事被揭露后,墨瑛熙那惊怒不敢置信的眼神,但他即使怒极,也不曾对她恶言相向。
翌日,他便回到西南驻地,这一去,直到日前才再回来。
事隔五年再见到他,她忍不住想,要是当年他没有中了恶咒就好了,那么她也就不必面对这些糟心的事了。
随即她又想起刚才那个叫朱涓的丫鬟,无论她如何好言利诱,她就是不肯去伺候墨琏熙,她眼神掠过一丝阴鸷,下一瞬她又想到,以那丫头那畏缩的德行,届时墨琏熙见着,怕也会生厌,成不了什么事,看来她只能再另外寻找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