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呀!要一棒子敲醒她才不会执迷不悟,要不然她一个情根深种,倒霉的是两个人。”徐轻盈说得振振有辞,接着不悦的转头看向柳毅。“你说你呀!还傻乎乎地愣在那里干什么,伤口不疼吗?还不过来让我爹为你上药。”血都滴在地上了,他真当他皮粗肉厚,多咬几口也不会感到痛吗?
被指着鼻头的柳毅信步走来,将受伤的手伸到她面前。“你来。”
“我不是大夫。”她一再重申,就怕人家错认了。
“无妨。”小伤口而已。
“什么无妨,小伤不治会变大伤,到时你这只手废了,看你怎么当官。”身有残疾者可是不得入朝为官的。
一听到当官,田月荷的眼眸瞬间一亮。
“我有最好的大夫医治。”柳毅笑若春晓,明媚耀人。
“我不是大夫。”徐轻盈死死瞪着他,到底要她说几遍!但还是接过父亲递来的止血药粉,嘴上不饶人,纤纤细指却轻柔的上药,接着用沸水煮过的白布包住他的虎口,又怕他疼的轻吹了几下。
其实吹气这一招是没用的,会痛还是会痛,但徐贤之看到女儿的神情之后,暗暗叹了一口气,看来这女儿是留不久了,迟早是别人的。
柳毅则是不舍得眨眼,专注的凝视着她泛着柔光的面庞,眼中闪过一缕浓得化不开的柔情。
田月荷被刚从画舫赶过来的几名丫鬟扶起,其实她会落水是个意外,因为画舫似被大鱼撞了一下,站在船边专心看风景的她被猛地一晃,没站稳便失足落湖。
湖面上有很多捕鱼的小舟,舟小但快,一见有人落水便立即将舟划近,将她救起,并送往岸边救治。
等笨重的画肪靠岸时,田月荷也清醒了,又惊又怕的和丫鬟哭成一团,每个人都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过了好一会儿,田月荷这才冷静下来,带着汪汪水光的媚眼直瞅着柳毅。“公子,尚未请教你贵姓,家住何处,改日小女子好登门道谢。”她认定了,他就是她的良缘。
“他是我家的上门女婿,你也要登门道谢?”徐轻盈抢先回道。怎么有人这么死皮赖脸的,赶都赶不走。
“什么,你们已经……”看到她仍做姑娘打扮,田月荷大大吁了口气。“大夫的诊金一定如数奉上,和春堂药铺是吧,小女子在此谢过徐大夫的仁心仁术。”
“不用言谢,医者的本分罢了。”徐贤之客气的回道。救她不过是出自一颗医者之心,不论是谁,他都会尽一分心力。
“大夫虽然不居功,但小女子确实为你所救,大恩大德请受小女子一拜。”她身一低,一福身。
装模作样!徐轻盈很不屑地在心里啐了一口,救命之恩就用一福身想撇清,也太轻了,至少要跪下来磕三个响头,为奴为婢以偿大恩。
徐贤之不避不退的受了田月荷的礼。“姑娘近日要多休养,勿做劳心劳力的事,以免伤了心肺。”
“是,小女子定会谨遵医嘱。”美目一睐,田月荷又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公子,小女子姓田,是城东田老爷的二女儿,误伤了公子实感愧疚,明日由家父作东宴请公子……”
徐轻盈打断她的话,“走了,这天莫名其妙开始热起来,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吃得到那多汁香甜的大西瓜?”想拐她盯上的队友,门儿都没有!城东的老乌龟纳了十六房小妾谁不知情,生了十五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却独得一名儿子。
柳毅一听就知道她是故意的,还瞎扯到什么西瓜上头,不过他很识相的马上回道:“南方的瓜果熟得快,最慢三月定能吃得到。”
她横了他一眼。“谁买呀!那时你都到京城准备四月的春阖了,我肯定吃不到。”
“原来你还记得我要参加春闱,我当你没心没肺的往脑后抛。”他的嘴角悄悄往上一扬。
“三年一次我哪忘得了,你十五岁那年原本就要赴京赶考了,不知哪个缺德鬼在你的冰糖莲子汤里下巴豆,你拉了一晚,根本爬不起身,误了考期。”那是她第一次医治人,把没力气开口说话的他给治好了。
提起此事,柳毅的眼底滑过一丝阴霾。
那个缺德鬼不是别人,便是他表姊朱巧儿。
那一年朱巧儿正好十七岁,与开阳县一户魏姓人家议亲,她偷偷地去过一回,觉得没有柳毅生得好,也没有他的才情,所以她想悔婚,改嫁给自己年仅十五的表弟。
林文娘当然不许她胡闹,硬是谈成了婚事,心有不甘的朱巧儿便想造成事实,先在柳毅的莲子汤里下巴豆,让他月复泻不止,无法上京赶考,而后再藉照顾之名,和他生米煮成熟饭,这样她娘就不会逼她嫁人。
可她巴豆下得太多了,柳毅泻得几乎昏厥,全身乏力,成不了好事的她,只好无功而返。
朱巧儿刚离开不久,徐轻盈来了,她一见柳毅已经拉得不成人形,赶紧回家配药让他服下,他的情况才缓了过来。
不过这一拉真把他拉出病来,月复泻过度,伤的是精气和体力,他用了半个月食疗才补回来,因此也错过了考期。
他将此事隐晦地向姨母提了提,不到月余,朱巧儿火速地嫁入魏家,连嫁妆也草率的置办。
可惜不到两年就和离了,朱巧儿的嫁妆只剩下不到一成,她十分狠得下心的堕掉月复中孩儿,彻底和魏家决裂,扬言此生此世再也不踏入魏家一步。
颇有心计的她还想搬入柳家,她说夫家没了,娘家也容不下她,她想和母亲做伴。
柳毅知道后,很明白的告诉姨母,孤男寡女不宜同居一室,尤其表姊是和离身分,对他将来的仕途并无帮助,他不知道姨母后来怎么劝退表姊的,反正那不关他的事。
“公子,公子,等等我,你尚未告知你的名姓……”一见柳毅等人就要走,心急的田月荷匆匆赶了上去,浑然不觉根本没人搀扶,她跑得比几名丫鬟还快。
柳毅没回头,听若未闻。
倒是本着医者心的徐贤之转过身看了一眼,他担心她身子不适,但是这一看却啼笑皆非,女儿的药真是好用,刚刚还奄奄一息的溺水者,如今脸色红润得像吃了补药,哪有一丝柔弱的样子。
想到了药,他便看着女儿道:“盈儿呀,带着你的上门女婿和爹上山采药,最近药铺里缺了不少药。”他本来就是来找女儿一同到山里采药的,她找药草的本领比他高。
人部分的药草冬天不长,但天寒地冻的,百姓难免有伤寒病痛,因此药材用得快,过了一冬,库存的量普遍不多,要等药草幼苗栽下到收成,至少又是好几个月后的事。
“唉,采药我在行,但可别叫我背,我背不动的。”她细皮女敕肉的,不做粗活的,那是男人的事儿。
“叫我女婿背。”他起码能背……嗯,一个箩筐。唉,百无一用是书生。
“好咧!好咧!叫他背,好锻炼他的体魄,瞧他这细胳臂细腿的,能走到京城吗?”不会半路就病倒了吧!
几人边走边聊着,恍若未闻身后的追问声。
田月荷追了几步便气喘吁吁,眼见前面几人越走越远,拉开一段不算小的距离,她这才神情落寞的停下脚步,向一旁追了上来的丫鬟吩咐道:“花儿,你让人去打听打听那位公子的身分。”
“小姐,这……不好吧,你是未出阁的待嫁姑娘……”若让人知晓小姐的心思,她这一生就毁了。
“叫你去就去,小姐的终身大事就指望你了。”只要能如愿嫁给心仪之人,她愿吃三年长斋。
“……是。”花儿苦着脸,应了一声。
顺利的甩开黏人的狗皮膏药后,徐轻盈可是轻快了许多,也有心情打趣了,“爹,你也敢叫他上门女婿,人家将来是要当大官的,你一个平头老百姓真是胆儿肥了,小心哪天他飞黄腾达了,捉你蹲大牢。”有志气的男儿都不会愿意做倒插门女婿,入赘丈人家,有损男人颜面。
徐贤之看了看噙着浅笑的柳毅,又瞧瞧大事精明、小事迷糊的女儿,哭笑不得的摇摇头。“你没瞧他应得欢,一副想把我女儿娶过门的样子,喊他一声女婿我还吃亏了。”平白送了一个女儿给人家,顾大了。
“爹,你还真来劲,玩笑话说说也就罢了,别犯胡涂当真了,我糊弄人的,省得救人反惹来一堆麻烦。”所以她才不当大夫,低调过活,遇着了白眼狼,想哭都没地方哭。
老想着回去的徐轻盈,从没想过这一世还得嫁人,她对感情的事迟钝到让人不禁为她掏一把辛酸泪,她看不清自己的内心,单纯的以为只要时间一到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却忽略了还有日久生情这回事。
除非她哪天忽然开窍了,晓得情情爱爱是怎么回事,否则要让石头开花,可能要等上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