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刁鸡没有徐轻盈六岁以前的记忆,一点也不符合穿越小说的定律,她醒过来后的记忆全是自己一点一滴从众人嘴里套出来的,一遇到不知道的事就装傻,一径的笑。
其实六岁的孩子能记得多少,徐二老爷和徐二夫人都是疼孩子的人,女儿想不起来也就算了,只当她年纪小、忘性大,反正又没准备让她考状元,自在快活就好。
她的两个哥哥更夸张,对她根本是全无理性的惯着,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两个傻哥哥只有听话的分,鲜少说不。
徐家这一代的女孩子很少,阳盛阴衰,大伯父徐晋之有两嫡两庶四个儿子,女儿只有一个,而他们二房人口更少,两子一女,所以女儿成了宝,全家当宝贝娇养着。
这一点花刁鸡还挺满意的,她穿过来的环境很不错,家境过得去,只娶一妻的父亲并未纳妾,孩子全是一母同胞,少了后院的纷争和算计,她可以安全的长大。
一听她对自家伯父的形容,心里窒闷的柳毅忍不住笑了。“徐太医或许只是长相凶,但人很好。”
“是吗?怎么我听说他只要一回来,我们全家大小都不敢吭气,连我爹都要战战兢兢。”大伯父很是爱摆显,每回都穿着正五品的官服返乡,之后才换常服。
大伯父很重官威,娘说的。
“听说不准,眼见为实,难道妳没见过妳大伯父吗?”每年总会回来祭祖,多少会见上一面。
“忘了。”徐轻盈对徐家大伯父印象不佳,明明奉养祖父是长子之责,他却仗着兄长之名抢走她爹在太医院的职务,还反过来要二房代大房尽孝,十来年没拿回一两供养银子。
因为在太医院供职,徐晋之并未年年回乡祭拜,几年才回来一次,他上一次回祖宅是四年前,那时徐轻盈才两岁,刚会走路,想必连本尊也记不得这个大伯父。
之后,徐晋之总以宫中事多为借口,托人带信请二房代为拜祭,一应的三牲五果和祭拜所需的费用,大房总说先记下,等下次回来再一并给齐,所以全由二房支付。
所幸和春堂药铺收入甚丰,徐贤之的医术更是受人赞扬,这点小钱二房还付得起。
也亏得二房全是心宽的人,不与大房计较,否则遇到气量小的兄弟和妯娌,还不闹得天翻地覆。
“妳还小,记不住也是人之常情。”能把一切都忘了的人最幸福,要是他也能忘……不,他不能忘,那是他的爹,即使爹已经不在了,在他心底仍是最鲜明的印记。
“我不小了,我六……六岁了,你八岁。”徐轻盈本来想说她六、七百岁了,足以当他的曾曾曾……祖母,但这话一说出口,不把人家小男孩给吓死才怪,连忙改了口。
“妳怎么知道我八岁?”见她站得有点累,柳毅拉着她的手走向不远处的八角凉亭,里头有太湖石圆椅,两人一同坐了下来。
她很神气的扬起小巧的下巴。“我打听来的。”
“妳为什么要打听我?”对她,他不讨厌,身为独子的他,一直希望能有个笑起来像她这般甜的妹妹。
徐轻盈一脸“你不懂”的神情瞅着他。“因为我们两家是世交呀!你祖父和我祖父是朋友,我们当然也是好朋友。”
“好朋友?”看她神态认真的说着过于老成的话,柳毅心中的难过一点一滴的消失,只觉得很想笑。
“对啦,你不要再伤心了,人终究会死,早晚而已,又不是神仙永远不会死,你要看开点,你当你爹去远行了嘛,你早点死就能遇见他了。”在轮回转世之前……呃,等等!除了她以外,柳毅等人都是杜撰出的人物,他们有三魂七魄吗?人一死要往哪里去?难道是书魂?
听着她咒人早死的安慰,他笑也不是,哭也不是,过了一会儿才有些僵硬的回道:“没考上科举前我不会死。”
“那考上之后你就甘心死喽?”她要当第一个回去的人,绝对不要再落在其他生肖之后,尤其是她最讨厌的老鼠。
他一滞,表情充满不解的反问:“为什么要死?考上科举之后我还有很多很多事要做,我要像我爹一样当个好官,为百姓做事,让我爹和我娘都感到高兴。”
“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徐轻盈有些不满的小声嘀咕。
人的一生如此短暂,有什么好眷恋的,早一点解月兑不是很好吗?干么死拖活赖的要多活几年。
“妳说什么?”柳毅听到她在咕哝,可是听不清究竟说了什么。
“我说,做人真麻烦,要做的事太多了,唉……”她几时才能重返天庭,书中的日子太无趣了,没人好斗嘴。
听她重重的一叹息,好像多累似的,他忍不住笑出声,“徐……徐妹妹,妳不用太担心,这些事会有大人去担起,轮不到妳操心。”
“叫我轻盈或盈儿吧,我有哥哥了,不想再多一个。”徐轻盈把哥哥和唠叨划上等号,哥哥们的宠溺她受着,但说教……那就免了。
“好,以后我就叫妳盈儿。”他有一个可爱的妹妹了。
“嗯,我就叫你阿毅,表示我们的交情很不同,你有事可以来找我,我家里的人比你家多,我做不到就让他们去做。”她一句话就把徐府上下给圈进来了,也没先问过他们肯不肯。
徐轻盈是急性子,比较容易冲动,凡事不会瞻前顾后,想做就去做,出了事再说。
她太想赢得这一次的马拉松接力大赛,因此想尽办法要接近故事的主角柳毅,反正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一开始她的想法是建立交情,从小培养铁杆一般的感情,等日后再开口请他帮忙,他肯定不会拒绝。
可是徐轻盈忘了一件事,男女之间是不可能存在纯粹的友谊,尤其是民风没那么开放的古代,一男一女的感情深厚,走到最后不是成为夫妻,便是只能形同陌路,以免惹人非议。
她要么赔上自己的一生,反之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盈儿,我不能常常上门去打扰,我还在孝期。”他得守孝三年,期间不得访友、作乐,并不适合与人密切往来。
“那又有什关系,我们家又不忌讳。”她爹是大夫,看过的死人可多了,丧家常请他为悲伤过度的遗族看病。
“妳是谁,哪儿跑来的野丫头,知不知道随随便便到人家家里很没教养!”怎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欺柳家没人了吗?
一名少女身着霜白菊纹缎子,外罩烟青色短袄,腰上系着浅青色嵌宝石玉扣腰带,垂缀着一块白玉佩,玉佩下方结的穗子是双福字,福中嵌黄玉。
“表……表姊,妳不要诬蔑我的朋友,她是……我、我请来的客人。”柳毅说完,不自觉瞥了一眼比两个他都还高的墙头,想起方才徐轻盈出现的方式,倒真是与众不同。
亲爹曾是知府大人的朱巧儿改不了官家千金的作态,盛气凌人的睨着他。“什么诬蔑不诬蔑的,你爹刚死就有人上门来打你的主意,你这蠢脑袋也得好好想一想,人家图你什么,还不是你爹留下来的财产,要是你守不住……”
“住口!我家的事不用妳管。”什么财产,他爹一生清白,哪有多少银子,何况还有他娘在。
朱巧儿大柳毅两岁,今年十岁,个性和她早逝的爹很像,刻薄毖恩且贪财,一看到银子就两眼发亮,不论是不是她的都想占为己有。
但她娘倒是个不贪心的,除了有点小势利、专往高处看以外,不该她得的分文不取。
“什么你家的事、我家的事,我娘是你姨母,你敢说我们不是一家人吗?”这小子居然敢吼她
“表姊,我的事不要妳管,盈儿是我的邻居,她过府来玩,我理应招待。”柳毅站起身将五官细致的小人儿拉到身后,很是维护的挡在她面前,面对表姊的质问毫不退缩。
“哪有人在丧期上门,肯定别有用心。”这么小心机就这么重,长大了一定更不得了。
“表姊!”他很不高兴。
“巧儿,妳又和毅儿斗嘴了是不是?娘不是说过要你们表姊弟要好好相处吗,怎么又不听话了。”林文娘很瘦,瘦得弱不禁风。
“娘,妳来说说他嘛!明明姨父刚死没多久,就有人勾搭上门,我为了他好,说了他两句,他却对我言语不敬,真是不识好人心!”她好歹是表姊,还说不得他吗?
“巧儿,姑娘家怎能这么说话,想娘罚妳抄佛经是不是?”这孩子都被她宠坏了,口无遮拦。“毅儿,别跟你表姊计较,她就是嘴坏,没有什么恶意……唉哟,这是谁家的闺女,生得真标致。”
柳毅正想说她是徐太医的侄女,谁知徐轻盈从他身后跨了一步出来,抢先一步开口—
“我爹是个大夫。”她绝口不提和春堂。
一听只是个大夫,林文娘脸上的笑意马上变淡。“小泵娘,早点回家,别老在外头逗留,若是妳的家人找不到妳可要担心了。毅儿,你也真不象话,没想过人家小丫头的家人会焦急吗?”
徐轻盈那比这些人多活了好几百年的锐眼,又岂会看不出这对母女的心思,为了不让柳毅难做人,她先是朝他笑了笑,接着又朝那对母女微微一鞠躬,便先行离开了,这一次,她走的是正门。
柳毅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心里感动极了,更有个预感,以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