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爹请喝茶、娘请喝茶。”
阎府大厅内,不同于丈夫早早就接过儿媳递来的那杯茶,满心喜悦地喝上两口,阎夫人迟迟不愿伸手接过,心中充满了为难,等待着儿子的眼神。结果儿子非但没有半点暗示,反而连她拚命眨动左眼的暗示都视若无睹。
“你怎么了,眼睛突然不舒服在抽筋吗?”瞅见儿媳高举着热茶半晌,又看看旁边妻子的反应,阎老爷忍不住问。
“你……”这个笨老头,她是在给儿子暗示啦,只要儿子一个眼神示意,她马上就化身为恶鬼婆婆,装作不小心把那杯热茶泼满儿子讨厌的坏公主一身。
“娘,您怎么了,难不成当真不舒服?要不先休息会,喊位大夫来看看吧。还有能不能请您将茶接过,您这样霜儿会很累。”
听听、听听,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府上的人都知道这个坏公主当初对待她家宝贝儿子和这场婚事的态度有多傲慢,自然有许多人帮着阎涛同仇敌忾,成亲后阎涛也应该对坏公主百般凌虐,才能为之前所受的委屈报仇雪恨过足瘾。可为什么儿子会关心坏公主累不累?
剧本不应该这么演的呀,这下她岂不是沦为恶人,呜呜……
“咳咳,好了,茶我喝了,你们都起来吧。”镇定、镇定,阎夫人在心里叫自己千万要镇定,原以为这是儿子的计谋,谁知他竟然连扶起坏公主的时候都是柔情万千,“涛儿,你跟她、她……”
“爹,娘,既然已经是一家人了,我也希望棠儿尽快习惯西斐的环境,不要与我们有太多隔阂。霜儿是棠儿的小名,也请你们以后这般唤她吧。”阎涛知道阎夫人想要问什么,不禁首先抢白。
当然他也知道原来舜唐国十六公主的名字并非他这个新婚小妻子的名字,他不要她感到半点不习惯,不愿她面对别人喊她根本不属于她的名字,露出满脸呆滞为难,他连名字的唤法都先帮她处理好了。
“好、好,以后我们便唤你霜儿,都是一家人、都是一家人。”回话的是阎老爷,虽然途中遭到爱妻的白眼,不过既然儿子都不计前嫌,娶了坏公主的人又不是他们,他们多嘴说话挑拨离间又有何用。
如此这般,场地从敬茶的大厅移步到用膳的厅堂,阎涛那令人惊讶得眼珠都快要从眼眶里滚落的行为仍在进行着。
“娘,我担心霜儿在西斐没半个能说上话的知心好友,日常生活多有不便。我相信您的眼光,此时已是春季,若是方便,我希望您能在闲时带霜儿到京师最好的锦翩布装去订做几套衣服,顺道为她添购些日常所需。”
末了,不忘转向赢霜,“若这次你又像上回那般被新奇事物吸引,一溜烟就跑得不见踪影,劳烦娘一顿好找,回来我绝对饶不了你。”
他所谓的饶不了是指什么事,唯有他和赢霜心知肚明。有他这一声警告,赢霜哪里还敢造次,当即点头如捣蒜,“我知道了,我绝对、绝对不会乱跑的,也绝对、绝对不会给娘找麻烦。”她特别加重绝对的语气。
不过在外人看来,就阎涛请求的语气,怎么听着都让人觉得他待坏公主如珠如宝呀。
虽然之前就从江女乃娘处略有耳闻,成亲之前那几天阎涛一直跟坏公主腻在一起,想不到事实摆在眼前,竟是这般令人感到不可置信。
“好,娘知道的,你不用担心。”既然听不出半点异状,那就证明儿子是真心想要待坏公主好了,那么她这个身为娘、身为婆婆的也不会多加为难。事实上她也越看越是觉得这个坏公主其实外貌长得也不太坏呀,还挺活泼可爱又清艳动人的样子。
只是阎夫人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阎涛不能当着坏公主面说的话一定会说给自己丈夫听,她非常识趣,一用完早膳就快快招呼赢霜上街采购去了。
算准阎夫人和赢霜前脚踏出府门,后脚阎涛就对已经有些按捺不住的阎老爷说道:“爹,您是不是有什么想问?既然人都走了,您就问吧。”
果然阎老爷也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便边叹着气边问道:“涛儿,你之前不是很讨厌十六公主的吗,那刚才怎么……还有,你打算放弃跟秋彤姑娘那件事吗?”
他这儿子若是个冷情之人那倒还好,偏偏却是个痴情种子,当年爱人秋彤刚过世,儿子也不顾人家生前还是别人未过门的妻子,迫不及待提议想要跟秋彤冥婚。
奈何他不愿爱妻再受生育之苦,阎家就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决计不能无后,因此选择对儿子的伤痛欲绝视而不见,狠心阻止他的疯狂行为。
这一拖便是六年,这六年来阎涛一直未娶,也拒绝所有想靠近他的女子,幸好老天没有做得太绝,好不容易盼来了他跟舜唐国十六公主的婚事。他们也允诺他,只要让十六公主生下阎家子嗣,便让他完成长久以来的心愿。看他刚才那般对待公主,很显然他对公主的心意不假,若当真如此,他们也乐见其成。
只是若事情恰恰相反,那就是耽误了公主的一生,即使她今日只是在他们面前做做样子,实际上像先前所想那般性情刁蛮,以后每每与她碰面,他们也很难在她面前抬起头。
“我跟霜儿之间是有些事情,现下却无法跟你们说清楚,只是我能保证,这件事绝对不必你们操心。”她并非十六公主的事他不会说,至于她是谁,他真的不在意,若能隐瞒,他也无所谓帮她瞒一辈子,“至于秋彤之事,我是不会放弃的。”说得好狠、好绝,一字一句咬字清晰。
他无法昧着良心否认对赢霜的感情是与日倶增,却也无法割舍连容颜都逐渐在脑中斑驳模糊的秋彤。他的这辈子是要给已经嫁他为妻的小女人的,但他同样不能有负于秋彤,就算到最后秋彤只会沦为他的责任。
“唔……”赢霜是在烛火被一阵强风吹灭的时候醒来的,她在等阎涛。
阎涛并非整天无所事事的纨裤子弟,他是西斐的朝中重臣,他的肩上一直有很多重担和要务,他无法终日待在她身边。就在新婚的两天后,他被召回宫,如常上朝忙于公务。
今日他也出去了,听说快要出征,近来他都很忙。只是不管有多忙,晚上他一定会回到她身边,即使不跟她翻云覆雨,把她累得半死,他也会将她搂在怀里,让她能够安心入睡。
话说回来,刚才她是被一阵说话声吵醒的,和着那股冷风,衣着单薄的身躯忍不住重重打了个冷颤。
那里头包含阎涛的声音,她自然而然地起身循声而去。
“我说过……条件……让我见你们认定的明主,不然……”
“还未是时候……你……勿躁……”
“那人待你如亲弟……当真要那般对待……”
“到时……怪他愚昧至极……什么……呵呵……别忘了是他……秋彤才……”
他们在说什么?她人是找着了,可阎涛跟一个全身被黑色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站在院子的一角,说着她听不懂的叽哩呱啦。
“阎涛?”咬了咬唇瓣,她选择开口唤他,不管她蓦然出现还出声打扰应不应该,她只是很想念他。
自从嫁给他,她发觉自己对他的依赖日渐加深,她确实喜欢上了这个中原男人。什么追捕叛徒、什么回教中领赏当护法,早就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只要她躲在这里,待久一些,久到在教派中自幼熏染上的气味再也不可闻,他们谁也找不到她。她学坏了,她只是很任性地想要阎涛,想要他愿意承诺给她的一辈子,所以她不走,也不想走。
而现在那个说着稀奇古怪言语的黑衣男人很明显在霸占着她亲爱的夫君,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就是存心捣乱,要黑衣男人知情识趣,快快将阎涛还给她。
“这个女人……留不得。”黑衣男子嘴里依然说着她听不懂的言辞,一瞬间就闪身到她面前,同时带来一道银色寒光,直逼她的咽喉。
这个男人想杀她!等她领悟过来却已太迟,她已经有太久未曾练过武,自从嫁给阎涛她不再需要那些,她的反应比以前慢上许多。
眼看她闪避不及,寒冰似的利刃就要划上白皙脆弱的颈子,“住手,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那是阎涛的声音响起在面前,说的也终于变成她能听得懂的话语。
眼前几乎令她眩晕的漆黑因那声制止被一扫而空,好不容易挣月兑那股怔忪与惊骇,顺着男子握有匕首却被阎涛制止的手往上看去,男子脸上覆有面具,而阎涛脸上想要扞卫她的意图也十分明显。
“你确定吗,她不是只是你的道具?”男子问着,依旧用只有他与阎涛才能听懂的言语,所问之事简洁却又直接狠绝,像是故意那般,让其化作一把比他手上的还要锋利的利刃,残忍地刺进阎涛心里。
“回去,别要我说第二遍,否则我绝不手下留情。还有她是我的妻,不管是谁,我都不允许你们任何人伤害她,若你真敢,你们背地里谋划的那件事就别指望我会出手帮忙。”
短暂的闭眸沉思,阎涛咬牙将话说得狠绝。
“好吧。”如他所愿,男子干干脆脆收了手。临走之际仍是用着古怪的言语阴阴幽幽地对阎涛说道:“对了,我记得舜唐国十六公主的母妃似乎是斐国人。”最后不忘附上几声阴寒冷笑,表示这个烂摊子留给阎涛自己去收拾。
可阎涛根本对他的话不屑一顾,男子还未走远,他就快步来到赢霜面前,边用力将她抱进怀里,边查看她身上有没有任何损伤,那个动作、那时候脸上的表情,好似在对待一件比自己性命还要重要的珍贵对象,“霜霜,他有没有伤到你?”
“没有啦,你来得好快,我哪里都没有事。”赢霜抬头看着他,为他的过分紧张觉得有些好笑,却又是只有他才会对她如此在乎,心里不禁溢出一股浓浓的甜蜜。
同时不忘制止那只没过足瘾,还在对她上下其手的毛手,不忘装出生气的模样,“现在我才发现,若真要我说有谁能成为我的夫君,那个人一定只会是你。只是我今晚洗得干干净净,你还脏兮兮的,不要再给我乱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