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得夸张的豪华衣帽间,尽头是一面特大穿衣镜,左边那排柜子放的是龙昭的衣物、鞋袜,右边则归她所有。
打开右边尽头的柜子,她将仔细收藏在里面的那件婚纱拽了出来,放在地上,居高临下地俯瞰。
婚纱很美,是结婚那天她穿的那件,纯手工制作,缝线却精巧细致,胸前有数不清的细钻缀成的精美花纹,纱质用料昂贵,裙尾是琼花花瓣一样的造型,一瓣接一瓣拖得尾部长长。
她依然记得自己第一次穿上这件婚纱跟他一起拍婚纱照的模样。他找名师订做的婚纱穿在她身上,让她成为世上最美丽的女孩。
那是在订婚以后他唯一一次愿意与她见面,但整个过程中他没有跟她交谈过一句,匆匆拍完照片又匆匆离去,最后被留下的她都要怀疑他只是在履行一个义务。但事实上那确实只是他的义务,难道不是吗?
“混蛋、混蛋……”不要哭,不要去想第一次看到这件婚纱时其实是有多开心,心里偷偷想着他也许是有那么一点点在乎她的,所以才会提出娶她,也许,也许呀……
算了,反正她的希望又不是第一次落空。如果有女人以为,一个男人在婚礼上给她最好的就是爱她爱到至死不渝,那就大错特错,因为龙昭就是最典型的例子,一个表面上对她好,实则心口不一只是拿她寻开心的王八蛋!
姚雨筠举起手,甚至连白纱都抵在剪刀口上了,杏眸不住眨动,流不出泪水,却没有隐藏眼底的悲伤,最后咬咬牙,选择将剪刀放下,把婚纱塞回去。
她干嘛要拿婚纱出气,就算龙昭回来看到一地婚纱残骸也不过是认为她是个撒野的孩子,婚纱买给她就是她的,他不痛不痒。所以她宁愿用会令他痛、令他痒,让他会皱着眉骂她泼妇,要跟她离婚的办法。
姚雨筠选择去剪他的衣服,从前头的第一个柜子捜到倒数第二个,每看到一件不顺眼的就拉出来剪、剪、剪,不忘幻想此时拿在手上的不是衣服而是龙昭,将他那张可恶的笑脸剪烂,将他戳剪个稀巴烂。
呀,心情果然畅快多了。姚雨筠忘了剪了多少件,看着地上一堆碎布满意地点点头后,她去开最后一个柜子……最后一个柜子,大小相当于普通人家家里一个双门衣柜。只是里面放的不是衣服、鞋袜,而是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
“欸?”看着一柜子奇景,姚雨筠立刻愣在原地,大大的眸子甚至有许久忘记眨动,直到感觉眼里有不适和干涩,才再次有了动作,她也瞬间回神。
柜子里井井有序,或者是刻意整理得细心有序,摆着洋女圭女圭、泰迪熊、音乐盒……总之,各种各样的玩意。她现在有点受到刺激,只觉眼花撩乱,暂时不想看仔细,只好见鬼似的立刻将柜门关上。
但是,如果她没有猜错,那全是女孩子才会喜欢的东西吧。那是送给他妹妹的?不对不对,如果是,干嘛要锁在柜子里见不得光。还是,他本来就有那种古怪的嗜好?
依她看,他属后面那一项。好,好极了,死娘娘腔,威胁她不离婚是不是,等他回来就揭穿他,看他还怎么拿她耍着玩!
晚上九点四十五分,房门被打开,龙昭走了进来。
辛苦了一整天,最后还被拖去乖乖参与完会议才得以月兑身回来。原以为早已准备妥当,要跟他开战闹个鸡犬不宁的小女人,此时只是静静地坐在床沿。
一瞅见龙昭回来,姚雨筠立刻笑意盈盈地迎上来,说道:“亲爱的,你回来了呀。”有鬼,语音这么甜,笑脸却扭曲得似想要将他五马分尸,还喊亲爱的,绝对有鬼。
龙昭在心里暗暗叹息,同时不动声色地说道:“说吧,你不是有事要问我?”
有事,她当然有事。要问他的何止一件事,其中包括,他娶她到底有什么目的、他为什么要那么对她爸爸、他到底还想把这种无聊的游戏维持到什么时候等等等。
不过她现在最想知道的,反倒是他为什么在柜子里放一堆女生才会喜欢的玩意。所以,姚雨筠拉他去衣帽间的时候好积极,打开的时候动作好雀跃,最后甚至眨着眼,
一脸调皮地肉麻唤着他,问他,“亲爱的,你能解释一下这都是些什么吗?”
“没什么,不过是些送了人家也不想要的垃圾。”
“啥?”他的干脆和意有所指,使她顿时傻了眼,“你、你这混蛋,这里你该说,既然被你知道了,没办法,我答应你的条件,我们离婚吧。但是你得答应帮我保守秘密才对呀!”姚雨筠恼羞成怒,无处发泄,踮起脚抓住他的衣领就摇啊摇。
“你想多了,而且我没有什么秘密。”结果龙昭回答得干脆,眼神不见半点闪烁,顺便踢来一张小矮凳,抱她站上去,不然多累,现在请随便摇,反正领带已经月兑掉了,她勒不死他。
“不可能。”姚雨筠打定主意,非要挖掘到他不可告人的秘密,逼他跟她签离婚协议书。
“你好缠人。”正是因为她如此纠缠不清,龙昭的眉心忍不住刻上一道皱痕,很烦躁的那种。
随即,为了摆月兑她或许说是为了拯救自己,他无奈开口说道:“第一排左起第一个,国中一年级时,学校左拐出去街道拐角的那间精品店,你经常站在店橱窗外看的木马音乐盒;第二排第三个,你高三的时候怕被人笑你幼稚,始终咬紧牙没有买的动物关节女圭女圭;第四排第二个,你一直很想要的莳绘钢笔;最后一排第一个……”
其实他只是随意数起,但是现在他已经没办法数下去,因为那双本是揪住他衣领的小手,此刻正交叠着重重压在他唇上。
“所以、所以……你柜子里的这些,都是要给我的?”起先,姚雨筠只是瞪大双眼放任他一样样细数,到了后来,她再也听不下去。
或许他会解释只是嫌她太烦,然而他说的她都记得,再听他细细数来,她越来越发觉自己好似做错了什么。
这一柜子的东西都是给她的、都是给她的……为什么?他不是不喜欢她吗,不是一直都把只是青梅竹马罢了、随便你挂在嘴上,她以为自己于他,一直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但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她彻底被他弄迷糊了。
“我怎么知道。”
龙昭含糊的回应很让人火大,但那是以前。现在,姚雨筠对真相的探求欲要比恼火更强一些,“你为什么不把这些送给我,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想要?”用力狠瞪着他,但眼里填进的并非纯粹的怒意,而是撒娇的嗔怒。
龙昭沉默。
他竟然敢沉默,该死的他。当姚雨筠试图压下那股恼怒,想法子逼他说话之时,他却缓缓开了口说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再也没有收到我送你生日礼物?”
什么时候……国中,柜子里的小东西就是从国中算起的,由上而下,上面的确实是那
个年纪的女孩子都会喜爱之物,越是往下,年纪和品味有所提升,到了最后,他根本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唯有凭猜测,站在她的角度为她挑选。事实上,现在看来,她全部都很喜欢。但是,等等,为什么从国中开始他就不送她礼物了,为什么……
阿昭、阿昭,我跟你说,我、我好像喜欢上孟大哥了。你、你知道他喜欢些什么?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你告诉我好不好、好不好?
天哪,眼前好像有什么在转,姚雨筠突然感觉头好晕。他该不会是、该不会……
“阿昭,你……从以前就一直喜欢我吗?”以前连问都没问,她就帮他自行否决了。这是头一次,她鼓足勇气问这件事。
结果等来的仍是沉默,龙昭没有回答她,而她早就知道了他会缄口不语。只是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并没有过丝毫闪避,里头的炯炯光华以及只给予她一人的专注给足了她勇气,询问开始变成大胆的猜测,“你不送礼物给我了,突然变得好坏,就是因为我那时对你说,我喜欢上孟大哥?”
龙昭没有别开脸,应该就是算默认了。
“你该不会是……生性别扭,遇上事,只会表现出高傲性情,所以才大费周章,不惜恶整我爸爸,也只是为了把我娶到手?”
如果龙昭立即否认,说她自作多情,她会毫不迟疑赏他一记响亮巴掌。只是很可惜,他依然看着她,目光一瞬也不瞬。
“你、你倒是说些什么呀。”姚雨筠有些急了。
他的心意她不敢乱猜,她很怕受伤的,特别是被他所伤,所以他变坏、变得喜欢欺负她以后,她才会强迫自己讨厌他,这样才不会太难过。
“你都说完了,我还需要说什么。”
果然是这样!扁听那很是自嘲的语调,姚雨筠就敢肯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你为什么从不告诉我你喜欢我?”
“说了你就会听?还是你想看我渴望得到你怜悯的模样?”
“你、你、你……”姚雨筠很想生气的,小脸涨得通红,但立刻又变成泄气皮球般,那些蓦然涌上眼眶的湿润,是气他在这时候态度还如此强硬所致,“笨蛋、笨蛋……”
最笨的该是她吧,回想起来,后来他做的每件事虽然都泯灭良知到无可救药,但有哪一件起因不是因为她、不是为了她。
“阿昭……我现在还来得及喜欢上你吗?”姚雨筠伏在龙昭耳边,轻声问着。
“你在同情我?”自尊心极重的男人在听到那样的问句之时都会这么问,他自然不可能是例外。
“现在我只觉得我好瞎,一直都好瞎,为什么我一直没有看到你。”一直都没有看到他就在身边,她喜欢的人不是别人而该是他。
以前好友总说她好瞎,能把花束当成感恩节礼物、能把情书和卡片当成宣传单,她不在意,她这人最怕自作多情,就算真有人鼓足勇气跑到她面前告白,她也能胡说八道瞎掰、搪塞过去。
她心里从很久以前开始就藏着个人,因为这个人不愿对她说喜欢,她好怕受伤,就悄悄把他埋藏得好深好深,最后他变坏了,突然再也不会对她好,她甚至拿出他的三表哥当成一切的挡箭牌。那个人就是龙昭,直到今时今日,她才彻底领悟过来。
她好迟钝、她好蠢……如果有时光机,她一定会坐上去回到从前,抓住以前的自己狠狠甩两个巴掌,附上一句,姚傻蛋,你醒醒呀!
“一只很想飞到外面去的苍蝇,通常不会察觉在它面前的其实是一块擦得透亮的玻璃。”龙昭在比喻她是只盲眼苍蝇,一心只想往前飞,从来不会回头去看是否还有别的出口。
“我要喜欢你,不,我要爱你,不许你说不!”态度好恶霸。但姚雨筠知道,只要她想要、只要向他索讨,没有一次是不成功的。
“吻我。”
这样的命令不古怪,一点也不。这样别扭的要求就是对她的回应,他渴望得到她的爱、她的心。
于是姚雨筠毫不迟疑地倾身吻上。这次她真切地尝到他的味道,好苦,又甜。她知道那都代表什么,她毫不介意,反而吻得更深,告诉他也安抚他,自己不会再无视他的一切。
她也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他分明好似不喜欢她,却吻得那么温柔、那么充满柔情蜜意。那并非不喜欢,而是他太别扭,对待感情很笨拙,根本不懂得如何表达。这个吻变得好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令她感觉心醉神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