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昭退了回去,没再藉助那个不太妥当的姿势对姚雨筠施以任何不轨之举,却蓦地低头摘下左手无名指上与她手上那枚成对的男款婚戒,看也没看一眼,随手丢进梳妆台下的小抽屉里。
“你……”听见他那样的说辞,加上他这样的举动,姚雨筠愣得突然。
“妳爱的不是我,不是吗,既然如此又何必在乎这种建立在虚假形式上的东西。”
这是在跟她抱怨?不,并不是,他的语气或许有讽刺,却没有蕴含醋意。
果然,龙昭知道她喜欢的人是谁,而他并不在乎那个人是不是他。龙昭想要她做的正如同她想要他做的一样那么简单,不过是从双方身上各取所需,但是不包含感情。
“如果、如果爸妈问起,我要怎么说?”说我们双方之间毫无感情,婚戒只是个毫无意义的装饰,干脆丢进抽屉,来个眼不见为净吗。
她死也不愿承认,此时浮涌上心头的那股苦涩和微酸,是因为他不愿戴婚戒的举动戳伤了她的心,或是为他随时随地都能发泄的任性感到为难。
“就说我怕弄丢,交给妳保管了。”龙昭说得轻快,转身走向门的身影根本毫无留恋,至少不像一个刚结婚的男人,在面对他的新婚之夜时该有的行为。
“你要去哪里?”时间不对,她知道真的不该将这种话冲口而出。
她是头一回在这么近的距离看到他转身离开的背影,竟然跟他面目可憎的表面不太一样,隐隐约约透着一点点的落寞,关心的话一不留心就从嘴里溜出来。
“去找乐子。”开门时,龙昭那双闪烁着不可思议光华的丹凤眼与她有过片刻交会,分明像是想要告诉她什么,下一刻却狡猾逃避着移开,“我不想留在这里面对一个,我娶了她当老婆却不能碰的女人,还是说在意识到是我大发慈悲拯救了妳家之后,妳打算弃暗投明对我以身相许?”
姚雨筠猜若她真那么做了,他也不会想要接受。她读懂了那张俊脸上咧开的可恶笑容的意义,那仅仅只是在说笑,以及想要激怒她。
“不可能。”那种事,想想就好,想着到下辈子再继续作梦吧。还有弃暗投明是什么鬼,说得她好像哪国密探、间谍一样。
“再见。晚安,祝妳有个好梦。”
房门在那一句似笑非笑之后砰的一声被关上,响起的声音就跟他的人一样无情。
面对那扇白得空白一片的房门,姚雨筠有过片刻反省,或许真的是她急躁的驱赶和宁死不屈的态度赶跑了他,可心里那抹隐隐泛疼的难过是什么鬼。
“他分明……不喜欢我的……”她也分明不喜欢他。透明滚烫的泪珠从眼眶滚出来,落入皱褶分明、层层迭迭的白纱长裙就不见踪影,“可恶!”哭什么,她干嘛要哭。
这些日子不管面对谁,不管谁提起这场谤本不可能获得幸福的婚姻,她都没有哭,此时此刻,她竟然为了刚才那个无耻恶劣的男人而哭,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姚雨筠心里的恼怒、烦躁久久无法平息,为自己的莫名其妙。用力地用手背擦去越发夸张的斑驳泪痕,不在意是否会弄糊一脸精致妆容,把自己擦成丑八怪,姚雨筠抓起碍事的裙襬就往衣帽间走。
她要去换衣服、洗澡,然后睡觉。管他去找乐子还是去寻筷子,最好他一辈子都不要回来,她就能一个人霸占那张大床,一辈子!
◎◎◎
在姚雨筠的认知里,龙昭并不是最初便是那个看起来笑脸迎人,心底里却打着阴损主意的混蛋家伙。
至少姚雨筠仍记得,最初在龙家爷爷寿宴上看到的那个年纪小小的他看起来好漂亮,像童话故事里齿白唇红的王子殿下,清秀可爱,只差他的头发不是金闪闪,而是乌黑乌黑的。
他有些沉默,不轻易将心中所想表露在脸上或将其化作言辞与人侃侃而谈,看起来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许多,却也孤单许多。
就是因为瞅见他不合群的姿影,那年在龙家爷爷的寿宴上,仍属天真可爱时期的她才会靠近他,想要把他拉进人群,教导他合群的真理。
记得她曾有过一段时间十分依赖他,只是随着年龄增长,那家伙渐渐变得不可爱,先前对他的认知也必须全部抛光光。
她重新认识他,眼里看到的是一个笑脸恶鬼。别人所看不到的,那张笑脸底下的顽劣阴招,她也看得一清二楚。
他还特别喜欢找她麻烦,好似不时常玩玩她、耍耍她,他的生活就会像炒菜不放调味料一样淡然无味。
幸好,那样的人生和那样的男人只维持到高中结束,龙昭出外读书,她以为这辈子都可以与他再无往来,等到他哪天回来,身边应该已经有了与他相伴的女性,再也没有闲暇工夫将心思分些给她。她真的这么以为,可事情总是事与愿违。
那天晚上是她刚毕业踏入社会时的某场酒会,也是在爸妈、长辈极力撮合下,尝到了冰冷的拒绝和失恋的滋味。
她好难受,她必须要离开那里。
想当然,哪个刚被拒绝的人还能一脸笑嘻嘻地站着,自欺欺人地谈什么我很坚强、我要用笑容掩盖悲伤。若真有那种人,那不是坚强勇敢,而是脑残兼少根筋。
她极力忍耐,逞强地以委婉的浅柔淡笑一路回绝想上前跟“姚家小姐”攀关系的宾客,经过服务生身旁,顺手拿走一杯连她都叫不出名字的绿色液体,闪进会场中最不显眼的角落。
她不是想借酒消愁,只是纯粹需要发泄。姚雨筠将手上那杯酒摇晃一下,仰头猛灌进喉咙,一饮而尽。好甜,然后好苦,真是像极了她这种失恋的人,甜的是以为长辈出手帮忙,一切都能事事如意;苦的是遭到清楚明白拒绝后的那股落寞与难过。
“妳在这里做什么?”突然,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嗓音在背后响起。
幻听,一定是因为酒太苦而产生的幻听,否则令她熟悉到厌恶的好听男性嗓音不可能偏偏选在这时候出现,还是她最衰、最倒霉的此刻。
“雨筠,好久不见。”那道嗓音明显不想遭到她忽略,霸道地屏除会场内的喧哗,更进一步地纠缠着,萦绕耳际,“这么久不见,妳却对我这么冷漠,真让我受伤。”
“你怎么会在这里?”果然是他。
姚雨筠蓦地转身,在震惊诧异之余,不忘挡住那只想要搭上肩膀跟她示意友好的大手,顺便将空掉的酒杯塞进他另一只手,以防遭到意想不到的偷袭。
身后的人是龙昭,他们有四年不见了吧。他又长高了些,虽然他本来就很高,她只是对需要更加努力抬头仰望他稍嫌不满。
比起其他男性,龙昭的肤色偏白,却非病弱、毫无生气,而是偏向细致的那种瓷白,剑眉不显凌厉反而略含秀气,若非细看之下,那双单单只有形状好看,积满深沉思虑的丹凤眼拉低了些许可信度,配上微勾着温和魅人笑意的薄唇,穿一身正式服装的他可算是人模人样、俊秀好看。
“护照和身分证上都清楚写着我是台湾人,我为何不能在这里?”
好,算她问了个白痴问题,她闭嘴,而且她现在没有心思理睬他。
贝齿狠咬了下下唇,咬走些涂抹在唇上的粉润唇膏,姚雨筠后退一步,只想着彰显不想理会他的决心,没有留意咬唇之举引来他炙热贪恋的目光。
她看不见,应该是从来都没有察觉到,那充满想念和爱恋的炽热注视,“四年不见,我以为我会听到更友好的问好方式。”他刚下飞机就匆匆赶来,只因前几天偶然听到老头说要撮合她跟三表哥的消息。
龙昭知道姚雨筠喜欢他的三表哥,他最讨厌的男人,所以他今天是来捣乱的。
“在打招呼之前,你抱持的想法就不怎么友好吧。”否则也不会有那么轻佻的戏弄。姚雨筠在心里暗暗翻着白眼,暗讽他的恶人先告状。
“抱歉,我以为妳刚才在哭,想要安慰下妳,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
他以为她是要哭的,可是她没有,她转身之时,龙昭甚至能清楚瞅见大眼里虽有水波荡漾,却不见泪花摇晃,在看到他之后还不忘加深深处那抹坚强,附上一记鄙视怒瞪。坚强得好令他惋惜,也坚强得一点都不可爱。
“你都看到了?”用那双好看的眼睛亲眼目睹她惨遭拒绝的全部过程,再假装是好人跑过来安慰她。他不是杞人忧天,是本来就心怀不轨,他根本就是差劲到极点!
“看到了什么?”龙昭竟然还装傻地问。然后佯装无辜地耸了耸肩,将酒杯交还给碰巧擦身而过的服务生,“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哦,不对,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对了,是青梅竹马。我受到邀请前来参加酒会,一进来就瞅见自己的青梅竹马跑进角落里面壁思过,好不委屈,过来关心一下有何不妥。”俗称的睁眼说瞎话,配上一抹笑容可掬。
他确实都看到了,看到她如何被拒绝,看到这么多年后她依然喜欢着那个男人,而她对他始终是这种充满敌意与淡漠的态度。
他好气,气她始终看不见他,气得只能让笑容镶嵌在脸上,笑得更加灿烂。
如此,他带着扭曲的心态冷眼旁观完那场闹剧才来关心她,也没有什么不可,更不觉得何错之有。
“没有不妥。”那句青梅竹马不过是客套用语。龙昭所谓的关心,不过是拿她耍着玩,表面上温柔体贴,内心却有张扭曲的笑脸,哈哈哈的冷笑旁观,想要看尽她的各种丑态,这种伎俩从认识他开始她就没少看过。
“请你让开。”长那么高大做什么,都怪他,一靠过来,整个角落都被蒙上一层阴影,害她觉得想要跑过来缓口气的自己顿时变得有如衰神附体,好凄惨、好可怜。
“请。”他等了好多年,也谋划了好多年,这次回来除了想彻彻底底地要她认清事实,还想着要把她得到手。都已经等这么久了,他也不在乎再等个一时半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