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定楠在往回赶的时候就发觉不对劲,因为满天的火光在黑夜里看起来格外的明显,他心一沉,没想到这群倭匪居然改了时间偷袭,他让小厮改道去通知透过关系请来的驻军也往淮塘赶,他则是改抄了另外一条路,上了附近的小土坡,看着火势最大的地方居然是陆家大宅,心里的不安逐渐加深。
他没走官道,而是走了小道,绕过陆府的宅子,直接往栖霞山道上而去,一路上看到几波零星的倭匪,他都直接挥剑解决了,至于人数较多的则是闪了过去。
中间见着了一辆陆府的马车,慌乱就像烈火一般烧灼着他的胸口,他甚至不敢去想那辆马车为什么会突然落在路上。
他还没到入山口,就瞧见有个人正对着他猛挥手,他停了下来,赫然发现是文贵,身边还跟着几名护卫。“文管事,你怎么会留在这里?出事了是不是?!”
文贵不敢隐瞒,紧张的道:“大少爷,刚刚入山的时候车数明明没有问题,结果过了几个弯后,老爷才发现马车少了两辆……”
陆定楠见他话语一顿和明显有些躲闪的眼神,整个人瞬间一僵,手脚似乎打从末梢冷了起来。
明明是已经逐渐回暖的温度,他却感受不到,只能感受到细细雨丝如冰雨一样落在身上,冷透了他的心。
文贵看着少爷冰得几乎毫无温度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虽然感到惧怕,但仍是硬着头皮回道:“其中一辆是少女乃女乃的车,我们刚追过来,到现在还没发现少女乃女乃的车,正打算往外一圈找……”
“不用了,我已经看见了!”陆定楠不想听这些浪费时间的废话,他转身跨上马,往那辆马车的地方急急策马而去。
文贵让护卫也跟着追上去,他则是快步回头往山上去,不管最后如何,他总要跟老爷回禀现在的情况,若少女乃女乃真的有了什么万一……起码有个人可以拦着大少爷……
“什么东西!你不是说那栋宅子里是最繁华富裕的吗,为什么里头几乎空荡荡的,除了两个疯婆子以外,什么都没有?!”
陆文虎被推搡着,衣裳皱得跟酸菜一样,一脸惶然,被打了之后也只敢缩着身子发抖。
“不!是真的有!我大哥是陆家商行的大当家,陆家商行你们知道的吧?我那些铺子在人家眼里什么都不是,那商船可是最来钱的东西,我大哥手下就有十来艘,还有那些个铺子,走南闯北什么都有,银两珠宝那是多得数不清……”就怕他们不相信,他一条条列举,证明他没有说谎。
他是真的怕了,这些天他们想到了就打他一顿,一天只给一餐饭,而且不是一颗馒头就是一碗水,要他这样抵一餐。
中途杨敬宝烧了起来,整个人都烧得不清楚了,他们看也没看,直接拉出去丢在后头,彷佛那不是个人,而是畜牲。
陆文虎这些日子一直想着大哥那天骂的话,想得几乎要痛哭失声,恨自己根本就是糨糊蒙了心,要不然怎么会听不进去,误把恶狼当好人。
大哥说的对,他就是与虎谋皮,就是是非不分!
只是,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他哪里还有退路?他只知道他不想死,不想死得跟条畜牲一样!
刀疤男人看他也不像说谎的样子,又看了看在不远处的夜色中若隐若现的山林,问道:“那照你瞧,这家人走得一个不剩,是不是全都往山上去了?”
陆文虎缩了缩身子,想了想,回道:“不可能!陆府下人将近上百人,山上除了一座姑子庙,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让这么多人住下,所以——”
“少说废话!你直接告诉我他们可能躲哪儿去了,那楝大宅子里除了些搬不走的家具,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倒是旁边的那户人家有不少东西,里头女人也多,等会儿回去的时候倒是可以掳几个带走,不过前提是……你说的话不是骗我的,要不然,你没了利用价值,这命……”
陆文虎吓得趴在了地上,身上沾满尘土也不顾,连珠炮似的道:“我说我说!我知道那辆马车是我那侄媳妇儿的,抓了她肯定最划算,她爹是个有钱人,我侄子为了她更是什么都可以不要,抓了她一个人,陶陆两家肯定都愿意拿钱来换……”
“那还等什么!走,抓了那个女人,我们就可以潇洒好一阵子了!”
二、三十个男人举着刀呵呵笑着,好像财宝已经得手一般。
刀疤男人点头,看了看马车内,眯了眯眼。“马车里头还有血腥味,又是女人,代表她们一定走不远,你们在附近给我捜,我就不信了,区区几个女人我们还找不着吗?”
又是一阵欢呼,一大群男人像看到猎物的猛兽,一一奔了出去,脸上全都挂着嗜血的笑容。
陶贞儿不知道两方人马都在找她们,她这个时候已经疼得快要晕过去了。躺在磨坊里一处平坦的地方,她咬着牙不让自己大喊出声,她躺在以冬带出来的大衣裳上头,汗水几乎打湿她整张脸,即使嘴里已经咬着棉布,但是她每次咬下的力量,还是将嘴唇咬出浅浅的痕迹。
“春婆,夫人疼得厉害,可是孩子就是出不来啊!”以夏焦急的喊着方才驾车的婆子,毕竟这里的四个人里,只有她生过孩子。
“还早呢!我刚刚瞧过了,夫人的宫口还没开,离孩子出来的时候还早得很。”春婆强装镇定的回道。
她不敢说的是,宫口明明还没开,但是却流了那么多血,只怕是难产的征兆,但这里什么都没有,说了也没有用,反而会让她们更惊慌,她除了期望少女乃女乃能够撑下去,也只能干着急。
以冬看出春婆镇静之下的为难神色,敏感的她,马上察觉到少女乃女乃的状况不对,但她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红着眼眶,不断拿着帕子帮少女乃女乃擦着额头上的汗。
“呜……”陶贞儿无法控制的痛喊了一声,又在最后关头咬牙忍着。
她不能喊,起码现在不能,她们还没办法确定那些倭匪不会找到这里来。
四个人就着稀薄的月光,耳边唯一声响是陶贞儿偶尔无法忍耐的呜咽声,所有人的脸色都无比沉重,觉得时间莫名变得好慢,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这样的折磨才会过去。
忽然间,磨坊外头传来脚步声,所有人瞬间绷紧了身子,就连躺在地上的陶贞儿也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所有人的心都吊得老高,就像一把利剑悬在头上,谁也不知道等着她们的会是什么。
磨坊的门被猛地推开,陶贞儿忍着痛,眯着眼看着走进来的人,然后所有人的脸瞬间满是惊慌。
几个女人的脸上全都写满了绝望,陶贞儿甚至已经想着,幸好她临走时在身上藏了把剪子,到时候就是拼个同归于尽也好,还是自我了断都行,就是不能落入这些倭匪的手中。
“找到啦!炳!”刀疤男人站在门口,得意的看着里头的几个女人大笑。
陆文虎抖抖瑟瑟的被推到前头去,在看见磨坊里头的人居然真的是陶贞儿的时候,他扯着嘴角,不断的道歉,“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只是……”
陆文虎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刀疤男人突然往旁边一闪,紧接着一道剑光直接劈上陆文虎的后背,他甚至还来不及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磨坊里的女人又是一串尖叫。
刀疤男人没想到背后居然还有偷袭,他转头看向夜幕,大吼道:“谁!傍老子出……”
他还没有吼完,身后带着的四、五名手下已经和三个人打了起来,他没有加入战局,而是将眼光瞄往屋子里的女人,他冷笑了声,走了进去,想要把陶贞儿给拉起来,以夏和以冬注意到他的动作,急忙挡在少女乃女乃面前,春婆也不甘示弱地抱住刀疤男人的脚,想要阻止他对少女乃女乃出手。
他一脚踢开一个,拔出身侧的小刀,往春婆的手上就是一划,可是当他才刚要伸手去拉住陶贞儿当人质的时候,一把剑也往他后背袭来,他本想要抓住陶贞儿挡住这一剑,没想到陶贞儿手里居然多出一把剪子,直接就往他的脸上扎,他一个闪避不及,就直接撞上了后面来的那一剑。
身后的人并没有就此罢休,抽出长剑后,马上回手又是一剑,斩上了刀疤男的脖子,确定这个人死得不能再死了,才将尸体丢到一旁去。
陶贞儿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抬头,看见是自己一直等着的那个男人,原本吊高的心瞬间落了下来,那些担心受怕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她放松的朝他一笑,然后又是一阵无法承受的疼痛袭来,这次她再也忍耐不住地喊出声,然后在他惊慌的眼神里,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来了,太好了,因为她真的好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