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府位在城东,门前车马众多,全是忙着来拜寿的官员。
赵颐萱随叶钊祺下马车时,一个不经意的抬头,正好对上一双惊诧的眼。
她当场僵住,就这么怔怔的与那人对望着,她极少出现这么失态的模样,叶钊祺立刻察觉她的异状。
他顺着她注视的方向看去,看见一名男子从马车里走出来,他认得那人,是镇南侯世子王承翰。
王承翰高大挺拔,亲族全是名门世家,在京城中颇有声望,又是当今太子的儿时伴读,颇受顺帝看重,前程似锦。
他们认识吗?
叶钊祺止想开口问时,宰相府的总管已经迎过来,“叶大人,这边请。”
赵颐萱收回了视线,低眉垂眼的尾随着进到偏院,里头已高朋满座,众人围绕着宋宰相祝贺敬酒。
宴席里只容宾客进入,至于带来的小厮丫鬟,全都只能退守在院子里。
赵颐萱站在一株观赏用的石松旁,气定神闲的低垂眉眼,其它的丫鬟随从们则是嘻嘻哈哈,趁着主子不在,交头接耳嘴碎起来。
“颐萱,你怎么会在这里?”
蓦地,一名气宇轩昂的锦衣男子走向了赵颐萱,院子里的丫鬟随从全都诧异的停下交谈。
赵颐萱寻声抬头,与男子惊讶的眼对上,来者正是王承翰,她那无缘的未婚夫。
“王公子。”她态度不冷不热的颔首。
见她这般生疏,王承翰有些不知所措,又见旁边有其它人在,情急之下伸手拉住她往院子深处走去。
与此同时,叶钊祺正好从屋里走出,刚巧撞见这一幕,他皱起眉头,旋即跟上去。
王承翰拉着赵颐萱来到一处假山后方,才想拉她进鱼池旁的花亭,赵颐萱己抢先一步挣月兑他的手,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王公子请自重,颐萱身分不比从前,若是让旁人看见公子与叶府丫鬟拉拉扯扯,恐怕会坏/公子声誉。”
王承翰惊诧的说,“叶府?莫非那些人说的是真的?你真被叶钊祺买下了?”
赵颐萱毫不回避的承认,“正是,如今我己是叶府的二等丫鬟。”
看见她目光冰冷的直视自己,王承翰心虚的别开眼。“颐萱,我知道你在怨我,那时赵家出事,你来找我,我却没能出手相助,这事确实是我对不住你,可你也要体恤我……”“我应该体恤公子什么?”赵颐萱语气凉如水的问。
王承翰顿时一噎,脸色难看。
“当初你想娶我的时候,天天上赵家等门,频献殷勤,而后赵家出事,你再也不见人影,明知我被眨为官奴,你怕惹祸上身,不愿出手将我买进侯府,王公子的真心原来只有那么一时半刻。”
听见她这般数落自己,好面子的王承翰恼羞成怒,愤然反驳,“这不能全怪我们!辟场鳖谲多变,赵伯父怕是惹着了某些人,才会引来这样的祸端,若是镇南侯府没先查清楚就贸然出手相助,万一连累了整个侯府,这样一来也没人能替赵家平反。”
说得可真好听。赵颐萱在心底暗暗冷笑。
“那好,敢问王公子,赵家出事已近半年,镇南侯府可有查出什么?”
王承翰脸色顿时涨红,支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赵颐萱微微一笑,道:“王公子为何不说话?镇南侯府根本就没有打算帮赵家平反,是不?”
王承翰仍在狡辩,“眼前赵家的事情还在风头上,有谁敢插手过问,你这样说,对镇南侯府不公。”
想起事发当时,她一连去了五次镇南侯府,却也结结实实吃了五回闭门羹,曾经口口声声承诺会对她好,将她视作珍宝的王承翰闭门不见,对她的遭遇充耳不闻,更不曾对赵家伸过援手。
自那时起,她就对此人彻底死心,不再存有任何念想。
“既然王公子这么害怕惹祸上身,那眼下还是别跟奴婢走得太近吧。”赵颐萱作势福了个身,转身就走。
不想,她一转过身,就看见伫立在月洞门下的叶钊祺。
他阴着张俊脸,姿势僵硬,看上去似乎相当生气。
“少爷?”她诧异的喊了一声。
闻声,王承翰也回过身看向叶钊祺,想起现在的赵颐萱身分低贱,自己贵为镇南侯世子,若是被误会与叶府丫鬟幽会,那可就丢人了。
思及此,王承翰板起脸,扬了扬下巴,一派高贵不可侵犯的姿态走开,经过叶钊祺身旁时,忽然一只手臂打横拦住了他。
“你这是做什么?”王承翰自视甚高,自然不把官阶低,声望又不佳的叶钊祺放在眼底。
“看来王公子过去与颐萱有过一段旧情?”叶钊祺嘴角带笑,眼神极寒的斜睨王承翰。
过去王承翰与叶钊祺不曾交过手,虽然见过几次面,但他对叶钊祺的认识仅止于那些传闻,原以为他就是个靠着父荫捞个官做的浪荡子,毫无本事可言,不过现下一见,赫觉此人眼神锐利,深不可测,与传闻中放荡无能的形象相差甚远。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我与她己无瓜葛。”王承翰生怕招人笑话,说话自然谨慎许多。
“看得出来,王公子避她如蛇蝎,既然如此,往后还请王公子离她远一些,叶某可不希望我看重的女子,随随便便被一个男人拉走。”
“你看重的女子?”王承翰挑了挑眉,总算明白叶钊祺这是在警告自己。
“叶某只能向王公子说一声遗憾,错过了颐萱是王公子此生最大的错误。”
“叶钊祺,你疯了吗?赵颐萱已经被眨为官奴……”
“是,我知道,不过那只是暂时的。”
王承翰一脸啼笑皆非,也懒得跟他多啰唆。“随你吧,反正她是你府上的丫鬟,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才管不着。”
“那好,希望王公子牢牢记住今日的话,日后莫要纠缠颐萱。”叶钊祺语气肃然,眼神更是冰冷。
王承翰只觉得莫名其妙,撇了撇嘴,“你尽避放十万八千个心,我不可能去纠缠你府上的丫鬟。”话罢,他推开叶钊祺的手,扬长而去。
赵颐萱静静站在原地,好半晌没说话,最后还是叶钊祺沉不住气了,率先开口。
“你从没告诉我跟王承翰的事。”他愤怒的语气活似吃醋的丈夫。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况且,先前我该用什么立场向少爷提这些?”赵颐萱好笑的问道,一点也没受刚才的事影响。
叶钊祺见她这样,心底难受得紧,几个大步迈向她,将她搂进怀里。
赵颐萱怔住,偎在他胸前,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各种心思翻涌而上。
刚才离开的男子曾经对她许下誓言,承诺护她一生,却在她最艰难的时候,毫不留情的背弃她离去。
眼前的叶钊祺曾在她最落魄的时候,用着轻蔑的心态买下她,想尽法子整治她,但是他却在她最狼狈的时候选择挺身而出,向另一个轻贱她的男子,表示了他对她的看重。
世事果真无常啊……赵颐萱在心中轻轻叹道。
“我知道,眼前论外在条件,我还比不上王承翰,但你等着,总有一日,我会让他后悔当初没有在你痛苦的时候,伸手扶你一把。”
一想起赵家遭难,她孑然一身的找上王承翰,却被无情的背叛,叶钊祺便替她感到心疼。
赵颐萱鼻尖微微发酸,原本要开口劝他别想太多,一时半刻竟说不出话,只能靠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他对她的好。
叶钊祺不知她是出于感动,一心以为她是为了王承翰而难过,一颗心半是心疼,半是忌妒起该死的王承翰。
他忽又想起,除夕那晚,她提起亲人时那哀伤的神情,心不由得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