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在颐和宫用过早膳、喝过茶,转身问着身旁的柳公公。
“兆宁王府昨夜里一切顺当吧?”
“启禀太后,兆宁王府昨夜里……不太顺当呢。”柳公公说。
“哦?不太顺当?是怎么样不顺当呢?”
“兆宁王府整晚灯火通明,六王爷被王妃关在寝宫外一整夜,整个王府上下没人敢阖眼。”
“什么?昨夜不是六王爷的新婚之夜吗?六王妃怎会把六王爷关在寝宫之外呢?这样怎么成呢!快去宣六王妃进宫见哀家,哀家得亲自问问她。”太后眉头微蹙,这不是摆明着让然儿出糗吗?这苏芙蓉怎么这般不识大体呢!
“太后您老人家别急,小的这就去宣六王妃进宫。”
这一道太后懿旨才不到兆宁王府,整个皇宫内院,甚至连皇上都知道了,可这厢苏芙蓉却舒服无比的躺在公孙然的床上补眠。
柳公公就在寝宫外大声宣读圣旨:“六王妃听旨!”
香儿连忙唤醒主子,匆匆换上正式的衣服,连拉带扯将笑蓉拖到门外。
芙蓉一看见柳公公,马上想起前天上过的宫廷礼仪,她不死心的再追问一次:“给我的?”
柳公公看着她那困惑的模样,差点笑出来,但他忍住了,“是。”
苏芙蓉心里暗骂了一声,人却已经跪下听旨。
“太后有旨,宣兆宁王妃即刻进宫。”柳公公宣道。
“遵旨。”苏芙蓉伸手将那道旨接了下来。
“六王妃,您还是赶快进宫,别让太后老人家等太久了。”
“公公您放心,我即刻就到。”
“那我回宫覆旨了。”
“嗯,香儿,替我送公公。”她记得爹亲以前接完圣旨时都这样说,只是她不知道这里的管家姓啥名谁,只好把管家的名字换成香儿。
送走柳公公,她转身往寝宫外走。
“小姐,您要去哪儿?”香儿急问。
“叫我王妃,还有,我要即刻进宫见太后,这样你懂了吧。”芙蓉一肚子气的说。
香儿看着芙蓉匆匆行走的背影,缓缓追问道:“王妃你知道进宫的路吗?”
芙蓉头也没回,只丢下一句:“我要去前厅,你马上去找这个王府里管事的人来带我进宫去。”
话刚落,一名女子马上出现在她面前,欠身道:“王妃,夜兰在此候着带您进宫。”
“好,那咱们走吧。”
一刻钟后,芙蓉出现在颐和宫。
主位上坐着一名面容慈祥、满面贵气的妇人,另一旁坐着一名和公孙然长得有七分像的男人。
她记得爹亲说过,公孙然和皇上是太后所生的同胞兄弟,那么在太后身旁的一定就是皇上了。
这两人她一个都不能得罪,要不她也就不必这样委曲求全的嫁进兆宁王府了,所以,她欠身,尽量以最委婉的语调说:“芙蓉见过母后、皇上。”
“哎,免了免了。”太后挥手要她起身。
芙蓉起身,忘了礼官的教导,在正式场合必须微低着头,不能直视太后、皇上及六王爷的脸及眼睛。
因急于想知道太后唤她进宫的原因,所以她水亮的眼眸看了看太后再看了看皇上,眼里有着七分困惑三分不解,看来竟有几分小儿般的天真。
太后看着她直率的模样,气也消了一大半,但该问的还是要问。
“芙蓉,你告诉母后,昨晚是你和六王爷大喜的日子,你怎么会将六王爷给锁在门外呢?”
这话一问,芙蓉自动将头低下。
搞半天,原来是叫她来问这件事!
问题是这件事有什么大不了的?
会很严重吗?
她该实话实说吗?
不行!
太后跟皇上此刻都等着她回话呢,看来他们觉得这件事很严重,那她得想办法把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她爹亲才不会有事。
“母后,寝宫是六王爷睡觉的地方,我怎么可能将他关在外面;更何况,昨晚我着实太累了,等六王爷等着等着就睡着了,还是今早起床才听下人说六王爷昨夜在院子外喝茶赏月弹琴作画,该是……六王爷不想进寝宫,所以……”她很少说谎,讲着讲着,都觉得自己讲得太离谱了,不知不觉就停住了。
皇上听得倒是龙心大悦。
心想这苏芙蓉当时是他觉得她刁钻古怪才让性情狂妄自负的六弟俸旨完婚,六弟可是费尽心思,无论如何都要让他收回旨意,却在最后一刻亲自骑上一万多里路,拦回要求撒婚的奏章,这对自视甚高的六弟可是生平头一遭,好不容易将这美人娶进门了,他哪有可能不肯进洞房。
看这苏芙蓉容貌艳丽,却有双清澈犀利的眼眸,怎么看就是少了温柔婉约,却多了几分英气及率真,气质和宫中所有的嫔妃迥然不同,难怪六弟不惜让他取笑一辈子,都要和她成亲。
唉!可这样的女子,怕是不好驾驭啊。
他促狭地笑着,“啊,母后,这就是六弟的不是了,怎么这洞房花烛夜竟让六王妃独守空闺,咱们得叫六弟进宫问问。”
叫公孙然进宫来问?那她的谎言岂不被拆穿!
“不成!”她月兑口便阻止。
太后和一班太监宫女都惊讶得睁大眼睛,这……这兆宁王妃也太大胆了吧,竟敢对皇上下的旨意说“不成”!
大伙默默地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皇上倒也不恼,笑问:“何以不成?”
芙蓉偏头想想,“我认为这是夫妻闺房之事,实不是以浪费母后和皇兄的时间在堂上多加讨论。”
闻言,柳公公抽了一口冷气。
瞧这兆宁王妃说的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着,眼看她就要倒大霉了,于是他对门外另一个公公使了个眼色,那年纪轻的小鲍公连忙命人赶往郊外找回六王爷。
“放肆!敢情你是认为母后和朕不该多管你和六王爷的事吗?”皇上浓眉一扬,眼神不怒而威地注视着苏芙蓉。
他很清楚,通常只要他这么一喝,哪怕是昂藏七尺男儿也会立即跪地哀声求饶。
可这苏芙蓉仅是站在原地,垂下眼平静的说:“芙蓉不敢,若皇兄深觉芙蓉对您有所冒犯,请指点一二,芙蓉定当反省。”
公孙宇不觉对她另眼相看。
哪怕是率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在他面前恐怕都没有这个女流之辈的胆识,这让他打心里喜欢起自己这个性与众不同的弟媳。
连皇太后都觉得这苏芙蓉有初生之犊不怕虎的天真,这样的对话实在新鲜有趣,不觉微微笑了起来。
“芙蓉啊,过来母后这边坐。”太后拍拍自己身旁的椅子。
芙蓉闻言,便直接走过去坐了下去。
太后微笑地看着她,如果是别的嫔妃,定要推辞或深切的谢恩半天,才敢低头、一脸战战兢兢的坐下,如能这般干脆不也很好。
芙蓉大方回她一记微笑。
对呀,这才像一家人聊天说话的样子呀。太后看着芙蓉,想起自己未进宫时和娘家亲人说话的情景,忍不住拉起她的手,无限怀念的拍着她的手背说——
“虽说咱们宫里规矩多,但我们总是一家人,理当要彼此关心,你母亲是我的小表妹,看着你这眉眼跟她多像呀,看着你就想到以前在家里游戏的时光,以后然儿若欺负你,你尽避跟母后说,母后一定替你作主,知道吗?”太后笑盈盈地说。
“谢母后。”芙蓉对自己被太后这般喜欢,深感不解。
公孙然穿着猎装出现,看到母后和芙蓉并坐闲话家常的样子,转身看皇兄一脸笑意,忽然觉得自己来得好像不是时候。
可他还是单脚一跪,正经八百的说:“儿臣向母后、皇上请安。”
“起来吧。”太后笑着看着六王爷。
“是。”公孙然自己找了个座位坐下。
“皇弟可是进宫来向母后解释昨夜的古怪行径的?”皇上笑问。
他的古怪行径?
六王爷很快看了苏芙蓉一眼,见母后笑嘻嘻的握着她的手,而非生气的让她每日到颐和宫报到、让礼官好好跟她上课这件事看来,她显然把责任都推到他身上来了。
嗯,陷害忠良,很好!
他面不改色的为不是自己的过错解释道:“启禀母后,昨夜儿臣看月色美极,突然有了作词及作画的灵感,才命人取来纸笔及琴,谁知这一耽搁天就亮了。”
太后听了呵呵大笑,不忘数落儿子。“瞧你这糊涂的,你什么时候不去作画弹琴,偏偏要挑在洞房花烛夜里搞那些个事情。”
“既然问清楚了全是你的错,朕要重重处罚你。”公孙宇看了看芙蓉,再看了看公孙然。
“皇上要怎么处罚然儿?”太后有些担心的问。
皇上见芙蓉似乎对他要怎么处罚自己的夫君一点都不在意,想着这个“处罚”无论如何一定要回到“肇事者”身上才算公平,他得好好琢磨、琢磨。
“就这么吧,六弟你既已成亲,理当协助朕,日前苏总督来奏,说陕北马贩称北方闹干早,马源短缺,如不在半年内补足十万匹军马,恐影响来年之军情,可朕并未接获北方灾旱之报,这里面恐有内情,朕命你轻车简从,迅速深入陕北查明此事,并将不是之十万匹军马买齐后交苏总督回京覆旨。”皇上下完口谕,微笑看着苏芙蓉。
芙蓉望着皇上的笑容,不知怎地,心里竟有点发毛。
“六王妃,依你看,朕对六王爷的处置你觉得如何?”皇上无比亲切的问。
“六王爷贵为皇上的手足,自当为皇上分忧解劳,报效国家。”她有几分幸灾乐祸的说,这下她就可以清静个几日了吧。
公孙然冷眼看着自己的王妃。
心想:好吧,既然皇上想亲自出手教训教训她,他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免得她一而再、再而三让他的兆宁王府出糗。
“嗯,不愧是苏总督的千金,说得好极。”皇上拍手赞赏道,“但朕一想到你们才新婚就要分离,实在于心不忍,朕既要皇弟为社稷着想,又得兼顾你们夫妻情谊,思前想后,想你能如此深明大义让六王爷亲赴陕北,定是个贤良女子,且素闻你武艺高超,朕特准你随侍六王爷身边,寸步……记得得寸步地好好照顾六王爷的饮食起居,不得有误,谢恩去吧。”皇上下完口谕,便拿起茶杯喝茶润喉。
这一记闷雷轰得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着苏芙蓉,只见她杏眼圆瞪,呆坐椅上,久久无法回神。
还是六王爷一脸好笑地拉着她离座,欠身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