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是你找我吗?”
搭着鸡舍的院子里,一只公鸡带着十几只小母鸡得意洋洋的走过,边走边啄食地上的石子,一名衣着华美的青衣小厮立于院子中间,神色不自在的打躬作揖。
“不是我、不是我,是我家四爷,他想见这屋子的主人。”他指着站在门后的雪白身影,那人正背对着众人。
“我们都是屋子的主人,你要见哪一位呀?”季薇往前一站,把娘和小弟推向身后。上门拜访像见不得人似的,诚意在哪里?
“我……呃,这……四爷,这位姑娘问你要见哪一位,你要不要自个儿来和她谈一谈?我……我口齿不行。”喔!好强的气势,一站出来就让人不自觉矮了一截。
明明看起来比他还小,哪来的威迫感。
“你还会做什么,吃饭吗?”门外的男子一转过身,脸上布满冰霜,冷冷的睨视不中用的小厮。
“咦!是你?!”季薇讶然,怎么会是他?她眼中的温度骤降几分。
“方哥哥,怎么是你,你来看我吗?快进来,我倒碗冰冰凉凉的果子水给你喝。”无比热情的福哥儿无视大姊的冰凌眼,欢快的将门外的方开明拉进院子里,又搬了张凳子请人坐下,十足的好客主人样。
季家老宅只有三间屋子、一间仓房和厨房,因为住的都是女人、小孩,除了走街串巷的三姑六婆之外,不会有成年男子来串门子,因此为了省银子,他们并未隔出待客的厅堂。
每回纪老爹来访也是在院子里喊两声,不曾入内,所以招待方开明的地方也只有院子了,总不能让他进女子寝房。
“福哥儿,你认识这位公子?”周玉娘眼露疑惑,这人看起来有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一时想不起来。
没坐在凳子上的方开明朝前走一步,屈身作揖,“师娘,我是方开明,明哥儿,季夫子的学生,你还记得我吗?”刚见这户季家人出来时,他即认出这位妇人便是季夫子的妻子,他的师娘。
“方开明……明哥儿……啊!你是方家的小儿子小明嘛!你以前来过家里几次,现在个子长高了,师娘都认不出你来了!”岁月不饶人呀!都被这些孩子们追老了。
小明?季薇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脸皮忍不住抖动,她忍着不爆笑出声,在现代的综艺节目里,苦逼的小明小朋友不知遭遇过几百次悲惨的下场。
“来来来,这是你夫子的独子福哥儿,我想你们先前见过了,还有我大女儿小薇,你小时候还抱过她呢!直问你夫子可不可以送给你做媳妇儿……”可惜差在年纪。
“娘,我长大了。”季薇嘴角微抽,总要顾及名声啊。
“好好好,不打趣你们这些孩子了,都是一家人,用不着见外。福哥儿,拿两块烤好的饼皮给你明哥儿师兄尝尝……”
明哥儿师兄?那她不也是……季薇有不祥的预感。
“师娘,我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叫明哥儿了。”方开明微笑的提醒周玉娘。
“你尚未成家立业,在师娘面前永远都是个孩子。”周玉娘不打算改称呼,叫明哥儿多亲切啊!
感受到师娘的关爱,方开明也不再坚持,便顺了她的意,随她开心怎么唤他。
此时福哥儿由厨房跑来,“方哥哥,你尝尝,这饼很好吃呢!”
方开明接过后咬了一口卷成长条状的烤饼,霎时,他像沙漠的旅者见到水一般,双眼瞬间瞠大,迸出光亮来,“咦!这是……”
他不确定的又咬上一口,这次吃得很慢,细细的咀嚼,品尝着其中的滋味,酸酸甜甜的口感让人吮指回味,吃再多也不会生腻,越嚼越有面皮的香气,那色泽艳丽的抹酱奇异的丰富了味觉的层次。
“这到底是什么?好独特的酱料!”他心喜的问。
再喝了碗福哥儿递过来的果子水,一样的酸甜却有不同的感受,一口凉到底有回甘的微酸,是让人会爱上的酸味,口中弥漫着乡野林间的熟果味,让人一再回味。
“果酱。”
“你有多少?”他两眼发光,像猎食中的野兽。
“三十来斤吧!”刚做好,还没试水温,她不晓得别人的接受度如何,至少她家的小吃货吃得停不了嘴。
“全卖给我!”方开明一口气全要了。
“全卖给你?”看来大有市场呀!
“嗯!一斤一两如何?我不占你便宜。”他提的是公道的价格,物以稀为贵。
“至少要二两,不然我不卖。”买卖是讨价还价的,不喊价是傻子行径,能多赚一文是一文。
“不行,太贵了,光是做抹酱来用卖不出高价。”在商言商,他半步不让,神情就像个商人。
“如果我告诉你这还能做糕点的内馅呢?以精致的甜点盒装着,再贵也会有人买。”有钱人不怕贵,只怕不好吃。
“一两半,再多就过了。”他可以转手卖给酒楼,由他们的糕点师傅去琢磨作法。
季薇思忖了一下后,抬起头说:“好,成交。”
紫蓝果和蜂蜜都是野生的,不花一文钱就能取得,比较费神的是熬煮过程,一刻都离不了人。
“你还能弄多少这样的果酱?”他想着后续的供需。
“一两重也弄不到了。”
一两也弄不到?“为什么?”
她看了她娘一眼。“因为我娘不许我私自采摘野蜜,她说太危险了,一个姑娘家不该满山的野跑。”
“你说个数量,我给你送来,饲养的蜂蜜成不成?”镇上有养蜂人家,不愁没有来源。
她摇头。“一定要野生蜂蜜,所采得的蜜较浓稠,若要制作,最多三瓮,山上的果树并不多,都已被我采得差不多了,要再弄得等明年。”
可是她不保证一定有,这几个月应该是紫蓝果的盛产期,过了这段产期,她就要往自家院子移植,能不能种得活是一个问题,新栽的果树若能活下来,头一年的产量也不会多,约原来的一半而已。
不过她不会全部移植,会留下一棵强壮的果树和几棵弱的,她想试试看能不能用插枝法培育。
“可以,你要我什么时候给你蜂蜜?”越快到手越好,以免有人发现这等好东西捷足先登,抢占先机。
“三天后吧!不过果酱不耐保存,在荫凉处只能存放三个月,若有地窖则是半年,如果你家大业大有冰窖,放上一年也不会坏。”她说了放不久,若有人吃坏了肚子别往她身上赖。
货物既出,概不负责。
季薇维持着前世当超级助理时的明快干练,两、三句话就解决了果酱的贩卖,还接了下一笔订单,动作之快叫呆愣一旁的周玉娘和福哥儿为之傻眼,他们从头到尾都插不进一句话。
大姊几时变得这么厉害,居然会与人做买卖?!是爹教的吗?
是她爹教的吧!两父女打小靶情就好,丈夫宠薇儿是没门的,只要女儿开口要的,他无不应允。
母子俩心里都将“功劳”归功于已逝的季夫子,认为他私底下存了私心,对有求必应的大女儿教授经商之道,她才会懂得那么多,行事作风不下一个老道的男人。
“我先付你六十两吧!剩下的扣除蜂蜜银两,等下次交易时再一次付清。”银货两讫,童叟无欺。
看了看陈旧又狭小的屋子,连个正堂也没有,有客到来也只能在院子里吹凉风,一亩大的空地又养鸡又种菜,即使生性开朗的方开明也不禁觉得悲凉,这一家子过得苦了些。
夫子的家人怎能落得这般处境呢!身为学生的他心有不忍,说帮衬是厚颜了些,不过他确实有心要改善他们的生活,起码三餐有着落,不用挨风受冻的上山摘蜂巢。
方开明以为季家二房是过不下去了,才会让两个小辈到山上找能吃的粮食,贴补贴补家里的艰难。
殊不知周玉娘手中还有二十几两银子,要把屋子修得好一点还是可行的,只是想到地里的秧苗未播下,秋天一到能不能有收成还不确定,还要准备过冬的棉袄、煤炭等杂物,手中有点钱才不用发愁,以防不时之需,譬如生病、屋子被大雪压垮时要重修,以及粮食问题,来年总要播种,买种子的银子得先备下才行。
所以增建厅堂和厢房反而不急,并无火烧眉毛的急迫,一人住一间屋子刚刚好,何必浪费去修建空屋,反正他们也不会有来过夜的亲戚,屋子够用就好了,能省一点是一点。
不过季薇不这么,现在有钱了,那就一切都不一样了,脑子转得快的她已经在架构蓝图了,她打算在原本的地基上再盖几间有地龙的屋子,等入冬的第一场雪开始下时,他们也有有避寒的新屋子住。
“可以,我要先议银子,之后再照我们的约定走,几瓮果酱就不用费心打契约了,卖完了这一季也就没了,想吃得等明年开春。”
以纪老爹跟她说的紫蓝果的生长期,夏末会再开一次花,秋天尽了会结果累累,如果不移植的话,数量有限,这其实和她知道的树葡萄生长期很像。
纪老爹说说雪季还满长的,腊月过后便会依天象下雪,陆陆续续的一直下到二月中旬才会慢慢回暖,而山上雪水融化汇集成河,正好成下游居民的灌溉用水。
而天气一冷紫蓝果就不开花,花不开便无法结果,即使有也是极其稀少,也不够自己家食用。
这样一想,她还想到另一件事,虽然这村里的椰子树这么多,又长得不错,但冬天一到,椰子树便会收成不好,椰子属热带植物,生长环境有一定的条件,温室小、全年无霜,椰子树才能正常开花结果,一年当中若只要有一个月的气温骤降,就会引起落花、落果和叶片变黄,产量缩减。
这便是靠天候吃饭的风险……算了,她也不强求,假若椰子产量减少,她也有别的东西可卖。
“好。”方开明修长指头一动,身后的清河便知其意,因为出门在外不方便携带太多银子,因此他给了她二十两银子,其余以银票支付。
一瓮果酱而已,几乎不用什么成本,就轻轻松松的赚进六十两,季薇的神情是无比的得意,但周玉娘的眼眶却是泛红了,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女儿,没能给她好日子过,为了生计还要四处奔波,以一个女孩子的身分赚钱养家。
本该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为儿女付出,可她是个没用的母亲,反而要让女儿来照顾她,她于心有愧。
“你怎么知道我们搬来山沟村?我想你不是专程来探望我娘的,而是另有所图吧!”无利不起早,她才不信父亲教过的学生中有这般重情的,在平安镇时也不见他来走动。
方开明脸上一片尴尬,神色不自在的假咳两声,“我是来找我姥姥的,遇到师娘是意外之喜,我也颇为惊讶……”
他比他们更讶异,他丝毫没料到会遇到师娘,所以刚刚初见面时便以故人身分来拉近彼此的距离,好达成目的,果酱的成交则是意外的惊喜。
在书院中,季夫子相当看重他,也格外用心的教导他,希望他金榜题名,先中秀才,再考举人,然后进士,金殿面圣点为状元公、探花郎,前途似锦,一飞冲天。
曾经,他也有凌霄壮志,想入仕走出一条活路,入朝为官,为民谋利,做个受人爱戴的地方官。
进入书院的第二年,他考过了童试后,季夫子推荐他参加院试,他有把握一举得第,成为秀才。
可是到了应考的那一天他忽然拉肚子,拉得整个人虚月兑,别说应试,连站都站不直,于是来年他又报名,但是考前两天,一名不长眼的丫鬟提了桶热水走过他身边时拐了脚,一桶热水有半桶往他的身上淋,淋得他拿笔的手肿痛不已,无法应试。
又过了两年,照样莫名其妙的出事,他入城的马车在途中翻覆,坚固的车辕居然断成两截,被车轮压住的他断了左腿,医治了半年才能下床行走,自然又错过了院试。
为此,他不是没怀疑,因此他查了一下。
只是他查到的结果令人心寒,包含第一次的拉肚子,连着三回的“意外”皆是出自人为,他的哥哥们根本不想他出人头地,暗中动了手脚使坏,让他只能当个受宠的么儿,什么都做不了。
于是,他知道自己与仕途无缘,所以没多久他便离开落雁书院,季夫子一再地挽留,直夸他日后必有出息,但他却有说不出口的苦衷,在两眼噙着泪的情况下辜负恩师的栽培,黯然离去。
“说吧!别酸文假醋的了,看在你让我赚到银子的分上,我能帮就帮,当是回报。”有钱好说话,她也有和善的一面,礼尚往来嘛。
他只迟疑了一下便坦然的问道:“那片山坡地……”
一说到山坡地,态度骤变的季薇目露凶光。“你想打我家的地主意?”
看她由笑脸迎人一下子变成母夜叉,方开明先是一怔,继而失笑,“我是看中了你家的梯形农田,你能跟我说说那是怎么弄的吗?我想增加山沟村的种植面积,多些粮食产量,小师妹。”
季薇一脸嫌弃,“不要叫我小师妹!”
一听到“小师妹”,季薇就炸毛了。
“你的确是我的小师妹,令尊是教我数年的先生,以辈分来说,我比你年长几岁,喊你一声小师妹并不为过。”他以师兄自居,心里倒是很快的适应了这个新身分,面露微笑的看着她。
“为什么不是你喊我一声大师姊?我一出生就是我爹的学生。”她不肯低人一头,斤斤计较辈分。
“我六岁启蒙,八岁进入落雁书院,那时你连字还识不得吧!先生如何教你。”学习有先后,做不得假。
季薇有些不服气,她确实败在年纪上头,谁叫她晚生了几年。“我不管,你就是不许再喊我小师妹,我听了会胃疼。”
“好的,小师妹,我们就来聊聊梯田。”他像是在安抚一位任性的小泵娘般,表面妥协,实则逗弄着她玩。
一旁季家母子和清河全都看傻了眼,想的都是这两人还真是聊得愉快啊。
“你……哼,算了,我有风度,宰相肚里能撑船,不与你一般见识。”
她能与他比谁比较老吗?谁不希望青春无敌,永保年少面貌,吃亏就吃亏吧!等过年时就让他荷包大失血,小辈要向“长辈”讨红包。
他笑着,第一次觉得小泵娘挺有趣的。“好吧!你来说说山沟村这几座山能不能像你家这片山坡地一样辟成田地,多雇点工干活,把树砍掉,将山挖平……”
“不能砍树。”他想祸害一村子人呀!
“不能砍树?”是何缘故?
“我花了十来天走遍各个山头,发现只有我家的山坡地适合做成梯田,因为它平地居多,先前有过种植,挖出的渠道和田埂还在,只要稍加整理就是一块良田,不需再往内挖地,自然形成梯子形状的坡地……”
季家的先人有远见,选中了这块地,还在除草、堆土中的山坡地,她估算约能开垦出十二到十五亩地,上几阶种稻米,水量充足,下面留两亩地种玉米,干旱一点无所谓。
至于甘薯种在最下头,以有机法和大豆交杂横向种植,除草不除根的以除下的草叶当肥料,养地也养作物,能收多少是多少,有了白米垫底,这些杂粮的多寡也就没那么重要了,顶多在口粮的变化上多了几样而已。
“小师妹,你是怕我与你争地吗?我向你询问是出自尊重,其实我只要请走坡地干活的雇工便能知晓我想要的东西。”那么大的一片山,他不信只有几十亩坡地能耕种。
他这是明摆着威胁喽!意指她心存不良、私心重?季薇大为不快的冷哼一声,“水源呢!你上哪找水?”
“这……”的确是大问题。
方开明不是庄稼汉,他没想到种田要用到水,他只看到季家的田便以为能以此仿效,创造更大的产量商机。
“大少爷也别太天真了,没水什么也种不成,你别看了我家的梯田就眼红,要是没有水,我家的老祖宗敢买下这块地吗?”真是真知灼见,有先见之明,相中宝地。
季薇从没这么庆幸过,坡地的上方就有个蓄水功能特佳的天池,常年是饱水期,水量丰沛,挖条水道下来便能成灌溉渠道,滋润缺水的农田,使其田地含水,作物生长。
“再来,你以为山沟村的村民都是蠢人,就你一个聪明人,若是山上能种植,早一窝蜂的人上山垦荒去了,谁会离乡背井到镇上讨生活。”他想得太单纯了,山不是人力能征服的,它变化万千,随时在展现它的力量。
“那你的意思是什么也种不了?”他有种被大自然击倒的沮丧感,满腔热血被桶冷水浇熄。
“也不是啥都别种,至少……”她说到一半忽觉不妥,连忙住口,还有一样作物适合高山气候,而且一旦收成利润极高,但是极伤土质,有碍水土保育。
“至少什么?”只要有希望他都不放过。
看他急切得像想捉住救命稻草似的,她忽然心软的忍不住月兑口而出,“茶树,你可以种茶,茶叶一年四季都能摘,明前茶、雨前茶都是极受欢迎的,秋茶虽较苦涩,但也有人喜欢那股茶涩味。”
“茶树?”他眼中闪着异彩。
“不过种茶回本慢,易有虫害,今年种下,少说要三年后才能正式采收揉制,在这之前质量是不稳定的,数量也不多,采来自己喝还行,若是要卖就太涩口了……”
一开了话匣就止不住,她有点痛恨自己太多事,干么告诉他这么多现代种茶知识,万能助理的个性老是改不掉,一遇到事情就想处理,手痒的怕别人不懂、不会。
她可以荣升鸡婆的代言人了,嘴巴动得比脑子快,反射神经灵敏得不假思索,先说先做了再去后悔。
“种茶的事不急,看在你是我爹学生的分上,我招待你喝一种你从未喝过的飮品。”她又想到赚钱的门道了。
“饮品?”他半信半疑,她有什么他还没喝过的东西?
“福哥儿,去剖五颗椰子,把椰子水倒在碗公里,取出里面那层白白的果肉搁在小白内,一会儿我再处理。”
“好!我去剖。”最爱剖椰子的福哥儿开心地跑掉。
一听到椰子,方开明神情一震的坐正,“你有椰子?”
“咦!你认识?”不会吧!那是热带水果,本地人瞧了也不晓得那是什么玩意儿,大多当石头丢弃。
“几年前有一艘来自南洋的商船翻覆,几万斤南洋水果飘流海面,其中就有你说的椰子。”他听过,一直很想见识见识。
福哥儿用小碗分装,两手各拿一碗装了椰子水的碗公,分别递给方开明和清河,让他们两人饮下。
“甜的?”
“还有呢!再等等我。”季薇钻进厨房,半晌后便端出浓稠的乳白汁液,洁白得有如豆桨。
“这是……”
“喝喝看。”
方开明浅尝了一口,顿时愕然,“这不是羊女乃……”
是女乃的一种,但不像牛乳。
“是椰女乃。”
“椰女乃?!”他大感震惊,看着她神气的笑脸,心里不由得开始佩服起她来。
在品尝了椰女乃的滋味后,方开明又再度被季薇所震撼,她如数家珍的介绍椰子的用途及价值。
“……椰子水能炖鸡,炖出来的汤清甜可口,有退火功效,直接喝或拿来做汤头的锅底也成,椰女乃也能做成锅汤,冬天里煮一锅热呼呼的椰女乃火锅最过瘾,你加猪肉、加羊肉、加兔肉都行,再把菜蔬涮一涮热汤,那滋味可说是妙不可言……”
椰子有多种功能,能生饮也能做菜,一颗椰子剖开有几种用法,连坚硬如石的外壳也能剖成四瓣,晒干了当柴烧。
周玉娘很是热情的留了方开明主仆用膳,她用了季薇教的方法做了几道椰子水、椰女乃、椰浆、椰肉的南洋料理,准备了一桌椰子大餐,吃得宾主尽欢,意犹未尽。
椰子的好处一下子就被方开明惦记上,他照样以生意人的口吻开口要买,但是一心发财的季薇却一反常态,将银子往外推,几百颗的椰子她说什么也不肯卖。
原因无他,因为她也是个固执的,在没将椰女乃弄成椰子粉之前,没有完整的商品怎么能卖。
所以她要留下一些椰子做材料,好让她成功的研制出好携带的椰子粉,冲泡、入菜两相宜。
另一方面她也需要留下一些来种,这里的椰子树被她采摘得差不多了,成熟的椰子已经摘下了,剩下的是刚开花和小椰子,等它们长成椰子少说要一、两个月,她必须留种好培育幼株,以免之后来不及栽种。
“你这孩子真是的,怎么人家才一吃饱就把人赶走了,好歹让人家喝杯茶解解腻、消消食啊。”饭后积食对身子不好。
“避免瓜田李下呀!不能给村里的人闲言闲语,咱们一家孤儿寡母的,能留个男人在家里吗?”季薇说得振振有词、理直气壮,只差没把一本《礼记》搬出来,大谈男女有别。
其实她是不在乎什么名声的,未来的女人都可以靠人工受精养自己的小孩了,根本不需要男人,她这个来自未来的现代人还怕别人的流言蜚语吗?小意思,对她来说根本不痛不痒的,连片头皮屑都不掉。
可她娘在意,也十分重视这件事,坐了一回回头轿的女儿已经名节有损了,不能再雪上加霜,让名声败坏得更彻底,否则日后就找不到好婆家了。
所以季薇一说,周玉娘就无语了,苦笑的摇摇头,她也晓得流言有多可怕,会毁掉一个女人的一生。
但难得遇上丈夫的学生,她真的舍不得这么快就分离,好歹也再稍坐一下,于是她说:“也不用急得像送瘟神似的叫人快走,还让人别惦着你的东西,你也不过做了一瓮果酱而已,稀罕个什么劲。”周玉娘取笑女儿的小家子气,既要贪小便宜又不想吃亏。
“娘,一瓮果酱让我们赚进六十两,你说种一年地能赚得到吗?”哪里不稀罕了,有银子还买不到呢。
周玉娘朝女儿的鼻头轻点,“瞧你臭美的,说你胖就喘起来了,做人要虚怀若谷,不可浮夸。”
“是的,娘,女儿谨记在心。”季薇将收到的银子、银票全往母亲怀里塞,理所当然由她保管。
“你这是……”周玉娘有些手忙脚乱,不想收又怕掉了。
“家里的钱财应该交给娘,因为娘最大。”她要用钱向娘拿就好,管钱很麻烦的。
“这些银子是你辛辛苦苦上山采果子、摘蜂巢赚来的,娘不能要。”自己都不能为女儿添点脂粉钱了,怎能再要她的银子。
周玉娘推却不收,她认为那是女儿的血汗钱,理应由女儿收着当私房,日后再择亲时也有体面的嫁妆。
“娘,你收着吧!推来推去的多难看,不然银票先放你那里,等下回收到卖果酱钱时再一并存入钱庄,二十两银子我拿着零花,看缺什么就买什么。”她把银票往前推,只捡银锭子。
“也好,我先替你收好,过阵子再放入钱庄生息。”这些终归是女儿的,她要怎么用都由她。
拿到银子装出小财迷模样的季薇笑嘻嘻的偎入娘的怀里撒娇。“娘,我们家会越来越兴旺,屋子肯定不够用,等秋天一到还得收粮食呢!屋子都住人了,粮食没地方搁了。”
“那你的意思是?”女儿一张口她就看出她脑子在想什么,周玉娘笑笑的轻拧了她珠贝一般的粉色耳肉一下。
“咱们把房子再翻修一番吧!旁边盖三间相连的厢房,前头往前推搭个屋梁,隔出能待客的厅堂,后头弄两座大谷仓来存放米粮,再把地窖挖大一点,日后好备冬粮……”
她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人,不做会全身难受,有银子在手还愁炕不暖吗?她承认她也是好享受的人。
唉!都是猪头老板害的,他用的全是高级货,吃的、喝的也非极品不用,跟在他身边做苦工,她还是得到不少好处的,也因为这样,导致自己也爱享受,另外他用过不要的就会丢给她,她网拍的二手价都是以万元起跳的。
说实在的,她还真有点想念龟毛的猪头老板,虽然她只是一根小小不起眼的螺丝钉,不过老板对她还是很不错的,薪水任她涨、奖金任她喊,员工旅游不是度假胜地便是城堡,让人过足了公主的美梦,她想念鱼子酱和法国香槟。
“这样会不会太张狂了?我们和谢家的那件事刚刚过去,分家的事又和你大伯父他们闹得不怎么愉快,再盖新屋恐怕又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是非。”她怕的是邻里间的口舌,说他们分家致富,把本家的银子全给掏光,存心让人过不下去。
季大爷、季三爷很不高兴的将土地、银子分给二房,他们的妻子詹氏、李氏逢人便诉苦,数落二房一家人不厚道,极尽所能的抹黑二房,说尽二房一切的不是,好像自个儿才是苦主。
尤其是来自山沟村的村民们,她俩是一逮到机会便大肆的胡说一通,导致村里的人都不愿与他们家往来,除了纪老爹等少数人之外,他们真的被孤立了,名声欠佳。
不过季薇正试图扭转村里人的观感,开垦出的十几亩田她自个儿做不了,所以以一天十文钱的工资雇用当地人帮工,在银子给得爽快的情况下,来帮忙的村民也不好给雇主脸色看。
一来一往就有往来了,虽然短期间还看不到多大的成效,但日久见人心,一旦相处久了还能生分吗?詹氏、李氏说得再多也不及朝夕相对的近邻,人要比较才能见真心。
“哪有张狂,我原本是想把隔壁两亩荒地给买下,但怕人家说我们财大气粗,所以我半点动静也不敢有,想等秋收了再作打算……”人家有钱关他们什么事,管得真宽。
决定了加盖几间屋子和正堂,接下来的几天季薇都很忙,忙得不见人影,天没亮就出门,天黑了才回家,她累得一沾床就睡着了,怎么叫也叫不醒,像小猪似的打呼。
梯田弄好了,椰苗也长三寸高了,就等着上头放水下来,田里吸饱了水就能插秧,等待丰收。
长出椰苗的椰子树她也让人依间隔三尺的距离种下,因为椰子的数目不多,只种了一、两百棵,沿着梯田的斜度种植,土埋得很深,梯田的边土掩得很扎实,以防崩塌。
而她还抽出时间到山上采紫蓝果,采完之后还不忘到附近看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紫蓝果果树,同时她也将采收完的果树做一番修枝,然后打上记号,准备做完果酱后连根掘起,运到自家的院子来种。
她真的很忙很忙,忙到有点晕头转向,可是她还不忘自己的椰子粉制作,在一次次的失败中,居然让她成功了,和母亲、弟弟的通力合作下,绵白如雪的椰子粉终于问世了。
“你怎么又来了?”
睡迟了的季薇刚要出门,一抬起头正好瞧见到了门口要下马车的方开明,她口气不善的一瞪眼。
因为没睡饱,她有起床气。
“不是说好了给你送蜂蜜来,我一天也没耽搁,全是上等的野生蜂蜜。”稠度浓得没有气泡。
“你不是有小厮,让他跑一趟不就行了,何必自个儿劳累。”凡事亲力亲为会累死,她已经觉得自己有过劳死的迹象了,人还是要量力而为,等忙过了这阵子她要好好休息休息。
“小师妹关心师兄的身子?”他咧嘴一笑,牙口白得让人想敲掉他一口好牙。
“小师妹”咬牙怒视。“你想多了,我是不想你老往我们家里跑,若被脑子长歪的人瞧见又是一阵难听的耳语。”
嘴长在他们脸上她管不着,其实她根本不当一回事,爱说由他们去说,可她娘听不得,一听就难过,两眼泪汪汪。
为了杜绝娘的多愁善感,她得先消灭这个祸源再说。
“正当的往来何惧他人的异样眼光,行得正、坐得端、行事坦荡荡,君子所为无可畏惧。”他一挥手,马车上下来包含清河在内的两名小厮,除了几罐蜂蜜之外,还有干货杂粮,风干的熏鸡、腌火腿、鱼鸭等生鲜食材。
“你这是在搬家呀!把杂货铺子都搬光了……”啊!辣椒,居然有一大袋辣椒,她能做泰式酸辣汤了。
“全是要孝敬师娘的,先生不在了,这是身为弟子的一番小小心意。”一家女人小孩的,不来看看他放心不下。
季薇嗤哼一声,认为他口不对心,两面做人。
“哎呀!明哥儿,你这是干什么,人来了就好还送什么礼,拿回去、拿回去,我们不缺这些……”看到大包小包的礼品拿进院子,正在炖汤的周玉娘连忙一抹沾水的双手,快步的从厨房走出。
“师娘别嫌少,明哥儿的一点心意而已,不花什么钱的,你可别跟我见外。”方开明进退有礼的寒暄着。
“你真是让师娘为难了,一口气送了这么多东西,家里不过三口人,哪吃得完……”她受之有愧的搓着手,苦恼着要拿什么做为回礼,可不能白拿了人家的好意。
“娘,你收下就是了,师哥的孝心你怎好拒绝,大不了吃不完拿一些给隔壁的纪爷爷,咱们搬来山沟村这段时日受了人家不少帮助,总要表示一下谢意。”反正不要白不要。
“啊!说得也是,纪老爹一家都是好人……咳,你这孩子真不象话,明哥儿还在这里呢!怎么可以拿他的东西送人。”周玉娘脸上发烫,有些难为情,当着送礼人面前就说要将礼物转手送人,实在太不应该,惹人笑话。
季薇一翻白眼,主动忽略当事人的意见。“他不会介意的,是吧!师哥。”
师哥比师兄听来好听,那一句娇软的“师哥”送入耳中,方开明的脸皮竟然有些微热。
“不介意、不介意,送了你便是你的,师娘要敦亲睦邻是我的福气,改天我再送一些过来。”
“不用了、不用了,真的够用了,不要破费,你人来师娘就很高兴。”她连连摇手,唯恐欠下还不了的人情。
“师娘不必跟我客气,理应如此。”他认真的说。
“哪有老是让你破费的道理,我们有手有脚,还过得下去……”还有能力自食其力。
“娘,你不需要跟他说客套话,羊毛出在羊身上,他还得巴结咱们呢!”有利可图的事谁会放过。
方开明一听,露出会心一笑,暗忖:真是个聪颖的小丫头,看出他心中所图了。
“你这孩子怎么老说气人的话,明哥儿是关心我们,你真是不知好歹。”哪来的羊呀?还羊毛哩!
“是,我不知好歹,所以我要把我们的客人拐走。师哥,你被绑架了。”咱们好好聊聊,她眼刀一射。
瞧着她眼神暗示的方向,方开明笑着先行一步,一遇上她,好像什么原则都没有了,她有让人忘了该做什么的本事。
两人离开家门后,季薇逼问。“说,你赚了多少?”
“什么赚了多少?”没头没脑的,谁晓得她指的是何事。
“卖果酱的钱。”她猜起码双倍。
因为方开明送来的礼最少要花上十几两,没人会平白无故的给人送礼,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有可能是毒饼。
“哦,你说果酱呀!”他笑而不答。
他卖了一百五十两,三倍价。
“你赚多赚少是你的本事,可是你别想再来坑人。”
“你还有东西让我坑?”他说时笑出声,很想揉揉她绑着头绳的发旋,她旋如其人,横着长,两个。
“椰子粉。”
闻言,他上扬的嘴角扯得更开。“你弄成了?”
“量不多,我没打算卖。”她另有用途,吊人胃口她最在行了。
“其实你没开口我还没想到。”多谢她的提醒。
“那你来干什么?”无事献殷勤,必定有诈啊!
他笑了,黑眸染上淡淡春色。“今天不是放水的日子吗?我来瞧瞧你家的水道……”
喔,是来偷师的!季薇撇嘴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