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回来了。”
陆傲秋一进家门,刘妈便跑进厅里通知郑婉儿。
郑婉儿的亲娘在她出生后便过世,是当时正好生了个儿子的刘妈女乃着她长大的,然而刘妈的儿子早夭,刘妈便将一出生就没了娘亲的郑婉儿视如己出,郑子杰事忙,便也安心将抚养女儿的工作全交给刘妈。
闻言,在房里绣花的郑婉儿立刻出来迎接。“陆大哥,你回来了。”她笑视着风尘仆仆却仍光彩夺目的他。
她和陆傲秋算是一起长大的,陆傲秋是她爹的得意门生,人长得英俊不凡,气宇轩昂,尽避一身粗布衣衫,也不减其风采,他的人品跟样貌都是上上之选,而且对她十分体贴照顾,若是硬要挑出个毛病,就只有穷。
她爹有着高明的医术,却不爱为那些权贵治病,甘愿分文不取的照顾贫穷之人,以致行医一辈子,死的时候竟连一间安身的房子都没有。
陆傲秋跟她爹不同的是,他愿意为权贵及富人医病,通常他也能从他们那儿获得大笔诊金,可是他得到的银子几乎全都捐助给那些贫户及农民,他为他们医病,还经常给予生活上的资助。
行医多年,他身无长物,也不曾为她添购过什么好对象,若不是为了信守对她爹的承诺,好好照顾她,他恐怕也不会在落凤城买下这间小宅子。
对于未来,她有时难免感到不安,但每每看着赏心悦目且被许多人尊崇的他,她总能短暂的忘却心头的惶然与疑虑。
“婉儿,我不在的日子都好吧?”
“嗯,家里没事。”郑婉儿笑道:“你交代给我的那些药,够应付一些伤风月复泻的小毛病。”
“那就好。”
当晚,郑婉儿亲自下厨烧了几道菜,替陆傲秋接风。
用膳时,他聊起途中见闻,可关于他被抓进居城跟段景熙比剑之事,却只字未提。
翌日早上,陆傲秋问诊时间未到,宅子外头已经排了长长人龙等着他看诊。
他看诊仔细又有耐性,不论求诊的病患有多少问题,他都会详细说明解释,未曾露出不耐神色。
郑婉儿则在一旁帮着写药单子、抓药,有时小孩哭闹,她还会帮忙安抚,虽说她跟陆傲秋并无婚约,但所有人都当她是准陆夫人,对她十分礼敬。
此时,她正安抚着一个因为要清理伤口而哇哇大哭的孩子。
“小六子,别哭,一会儿就好,大夫很厉害的。”
“是啊,小六子,你可是男子汉,怎能喊疼呢?”陆傲秋边给小六子包扎伤口,边叨念道:“这可是你自找的,要不是你调皮,也不会受伤了。”
“可不是吗?”小六子的娘在一旁帮腔,“你活该,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不敢了、不敢了,好疼啊……”小六子呼天抢地,泪眼汪汪。
突然,外头传来叫喊声,“陆傲秋!陆傲秋在哪里?”
众人疑惑,不约而同朝声源望去,只有陆傲秋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专注的帮小六子处理伤口。
他认出那道声音,虽没想到段景熙会找上门来,却也没太过惊讶。
凡是王城居民都必须造册列管,他虽没说出自己的姓名,但若她派人跟踪他再回报居住地,便能轻易得知他的名字。
他从不想惹麻烦,但麻烦还是找上门了。
“陆傲秋。”一身劲装的段景熙自顾自的走了进来。
不速之客到来,不只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也教小六子停住了哭声。
看着眼前俊美的年轻人,郑婉儿惊疑地道:“请问公子……”
段景熙看都不看她一眼,两只眼睛直视着陆傲秋,见他连瞧自己一眼都没有,心中不免懊恼。
她将装着十两银子的小囊袋往诊案上一丢。“你昨天忘了拿的十两银子。”
陆傲秋依旧没看她,也没看向那个小囊袋。
可郑婉儿却讶异又好奇的看看她,又看看那装着十两银子的小囊袋,但陆傲秋一点反应都没有,让她不敢多问。
等陆傲秋将小六子的伤口处理妥当,才缓缓抬起眼帘,瞥了段景熙一眼。“这是做什么?”
“这是你昨天的赏金。”接着又不客气的命令道:“跟我比剑。”
他收下小囊袋,因为这是他应得的,他才不跟她客气。“我很忙,没空理妳。”说完,继续为下一位病人看诊。
段景熙铁了心的道:“我等。”
“随妳高兴,不要碍着我就好。”陆傲秋冷冷的说完,又将全部注意力放到病人身上。
段景熙想找张椅子坐下,却发现这里连张象样的椅子都没有,她只好跟弥生站在一旁等着他看诊。
上门求诊的病患因为不识她的身分,好奇的目光不时飘向她。
段景熙才懒得理会这些不相干之人的探视,她专注的望着陆傲秋,这才发现他看诊仔细又极有耐心,诊金也相当便宜,有时甚至还不收银子,简直就像个慈悲为怀的活菩萨,偏偏这样的他,明知道她的身分,面对她时的态度和语气都相当无礼,她生性骄傲,无法接受有人不把她放在眼里,想着,便越觉得生气。
若是别人胆敢如此对待她,肯定有罪好受,可不知为何对着他,竟然莫名的无计可施,只能暗自吞下这口闷气。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他看完诊了,段景熙大喜。“陆傲秋,你现在可以跟我比剑了吧?”
陆傲秋没理会她,收拾好他的出诊袋,对着郑婉儿道:“我要到城郊出诊。”
郑婉儿愣了一下,问道:“是韩大叔那儿吗?”
“嗯,我得去看看他的状况如何。”他说。
发现陆傲秋把自己晾在一旁,完全不理会她,甚至当她不存在,段景熙气得七窍生烟,质问道:“陆傲秋,你好大的胆子,为什么不理我”
他瞥了她一眼,“妳方才不是说要等我忙完吗?我还没忙完呢。”说完,他拎起出诊袋,信步走了出去。
见状,段景熙急忙带着弥生追出去。
郑婉儿好奇的看着他们,不解为何这位贵公子要缠着陆傲秋比剑,还说他昨天赢了十两银子,但他昨天才刚从黑水城回来,怎会跟人家比剑?
“不知那位公子是谁?”她喃喃道。
刘妈上前来,刚好听到她的低语,不禁笑了。“小姐,那可不是公子,而是位小姐。”
她一怔。“什么?陆大哥怎会认识这样的人?”
刘妈好眼力,一眼便觑出对方是女儿身,加上方才听到她说的话,推敲道:“她一直说要跟公子比剑,我猜她可能就是人们口中的熙主子。”
闻言,郑婉儿一震。“妳说她是段景熙?”
“我看错不了。”刘妈续道:“段景熙喜做男子打扮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她热爱舞刀弄剑,还常找人进居城比试,我猜想公子应是昨儿进城时被军爷抓去了。”
刘妈虽是个妇道人家,但人脉极广,消息灵通,脑袋也十分活络灵光。
“听说她跋扈刁钻,不会找陆大哥麻烦吧?”郑婉儿十分担心。“咱们这医所经营得够辛苦了,要是她找咱们麻烦,那可怎么办?”
刘妈叹了一口气。“可不是,公子实在太顽固,要是他肯改变自己的想法,也不会过着这般苦哈哈的日子。”
郑婉儿其实赞同刘妈的想法,可她也改变不了陆傲秋的脾气及性情,但她不解的是,他明明是官家子弟,怎么却不懂得人情世故,利害得失呢?说真的,有时她还真觉得他有点不知好歹呢,想到这里,她忍不住也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
段景熙跟着陆傲秋一路出城,来到城郊的一个农村。
她鲜少出城,也只远远的经过农人聚落,却不曾深入其中,如今跟着陆傲秋的脚步,她踏进了这里,看见了另一个世界。
初见眼前这贫穷落后的景象,她不但惊讶,也感到不可思议。
骕国在段氏一族的治理下,是中土三强国之一,落凤城更是个富裕繁荣的政商中心,可在城郊的农人聚落里,却有着一群生活水平低落的人们,他们住在破旧矮小的木屋中,在他们的脸上看不见笑容,更看不见希望。
随着陆傲秋,她来到一户贫农家,出来迎接他的是名妇人。
“陆大夫,你从黑水城回来了?”妇人见他,十分欢喜,但一看见他身后跟着的段景熙,立刻露出防卫的表情。
“别理会她,没事。”陆傲秋淡淡的说了句,然后又问:“韩大叔好些了吗?”
妇人面色一沉,摇摇头。“还是老样子。”
陆傲秋没多说什么,径自走进屋里,见状,段景熙领着弥生立刻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