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停在宅邸大门前,匡正急急忙忙地下了马车,迫不及待想要瞧瞧那教他朝思暮想的美人儿。
然,才刚走了两步,后头急驰而来的马蹄声教他不禁回头望去。
“匡大人?”一马当先的周奉言拉紧了缰绳,居高临下地问着。
“正是,阁下是?”匡正微皱起眉,打量着风尘仆仆,显得有些狼狈的来者。
周奉言下了马,淡噙笑意地朝他作揖。“在下是宫中神官周奉言。”
“……周神官?”匡正直睇着他,再看向在他身后下马的另一名男子。
传闻中,周神官可以观今探古,卜算观象,深得皇上喜爱,别说离开巴乌城,就连离开皇宫的日子都不多,怎会跑到沛县?
周奉言彷佛知道他内心怀疑,轻提起挂在腰间的金绶环。“皇上御赐。”
匡正瞇眼瞧了下,立刻摆上笑意。“下官不知周神官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匡大人言重了。”他脸上笑意不变,然负在身后的双手却是紧握成拳。
“周神官里头请,下官立刻差人备茶。”匡正带头将人迎进主屋大厅。
“匡大人不用客气,我今日前来,不过是想要跟匡大人讨个人罢了。”一进主屋大厅,周奉言毫不拖泥带水地道。
“讨个人?”
“于丫儿。”周奉言道出。
“……于丫儿?”不就是他那朝思暮想的美人儿?
“她是我的未婚妻,可听说于一在赌坊输了不少,所以把丫儿给卖到了大人这儿……不知道这消息正不正确?”
匡正听完,眼珠子都快要暴凸落地,暗咒于一竟未告知这事,害他差点酿成大祸!苞周神官抢人?他又不是活腻了!
他的反应奇快,整了整脸色,立刻捧着笑脸道:“是啊,这于一在外头欠了一**债,逼不得已把妹子卖到下官这儿,下官是因为和于一有几分交情,所以借了他一笔钱周转,至于于姑娘,下官怎会让她为奴,不就是让她暂待府里而已,省得于一死性不改,要是再积了债,不就得再将妹妹给卖上一回。”
周奉言听完后,脸上的笑意满满。“匡大人宅心仁厚,我记下了。”
“既然于姑娘是周神官的未婚妻,下官立刻差人将她带来,她是向晚时分到的,下官都还没见上她一面呢。”话落,一记眼神便要候在厅外的总管赶紧把人带来。
“喔,那就多谢大人了。”周奉言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是缘分,凑巧让下官帮了一把。”
“是啊。”他冷笑。
好一个匡正,竟私设赌坊,诱于一上门败家产,拿妹子抵债!区区七品县令,竟可以只手遮天到这地步,他真想知道一个七品县令,他得花上多少时间摘掉那头上的乌纱帽。
落坐在客位上,喝了口下人送上的茶水,周奉言静心等候着,不久瞧见总管急步跑来,脚步踉跄地险些扑跌在地,匡正眼捷手快地将他捞起,还没来得及低斥,那总管就附在匡正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匡正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周奉言微瞇眼起身,来到匡正身旁,沉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这……”匡正的心提得老高,彷佛就要从喉口跳了出来。
周奉言瞧他脸色青白交错,就连身形都微微发颤,好似遭受莫大恐惧,干脆卸下温和面容,不耐质问,“到底发生什么事?”
“于姑娘吐血了……”匡正颤着声说。
吐血是比较含糊的说法,要说得正确点,该说她服毒自尽了!
“人在哪”周奉言一把揪起他的衣领。
“在后院。”
“带路!”
“还不赶紧带路!”匡正一脚踹向总管,总管挨疼不敢喊,赶忙在前带路。
拾藏跟着周奉言一路朝后院而去,就见一座小院落房门外,一个婆子错愕地望着门内,周奉言不绕廊,直穿过小园子,踏上廊道,往屋里一瞧—
“丫儿!”目眦尽裂地瞪着躺在地上的纤瘦身影,痛楚瞬间攫住他的胸口,他踉跄着脚步进屋,一把将倒在地上的于丫儿抱起,缓缓地探向她的鼻息。
一丝微乎其微的鼻息轻掠过他的指尖,教他梗在胸口的痛楚暂歇,头也不回地怒声斥道:“给我听着,今儿个要是救不回于丫儿,匡府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别想活!”
张嬷嬷闻言,抖着脚赶忙跑去找大夫。
拾藏神色微愕地看向周奉言,像是极意外性情温润的主子竟也有如此强势霸气的一面,可想想也对,伴在君侧,又在百官之间斡旋,要真是性情温润如水,恐怕早就被啃食得尸骨无存,主子只是不曾在大伙面前展现过罢了。
看着周奉言毫不犹豫地取出怀里的还魂丹,硬是塞入了于丫儿的口中,随即将她紧紧地拥入怀里,拾藏不解,极度不解。
于丫儿这个名字,只要是爷身边的人都曾听爷提起过,但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她人在东江村,让肆衍差人看守着,严密掌控于家一切,至今已逾十年。
大伙都猜不透爷的心思,顶多只能猜想这姑娘许是爷未来的媳妇儿,为了延续周家血脉,才如此用心守护。
但,如果只是一个素昧平生,只为延续血脉的姑娘,为何让爷红了眼?
迷迷糊糊张开眼,陌生的床顶教她不禁微皱起眉,以为自己仍没逃过命运。
然几乎是同时,身旁有人哑声轻唤着,“丫儿。”
她怔了下,缓慢地往旁望去,傻愣愣地直睇着那张俊美如画的容颜,秀眉微微蹙着,张了张口,疑问尚未出口,便听他径自道:“这里是巴乌城周府。”
她直瞪着他良久,沙哑地问出疑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沛县距离巴乌城不算近,怎么会睡了一觉,她人就跑到巴乌城了?
她不是在作梦吧?
“我到匡大人府上把妳接来巴乌城。”
她轻喘了口气。“我大哥怎么会允许?”
周奉言笑意不减地直瞅着她,那目光流连得教她眉头愈锁愈紧时,他弹了弹指,门外随即传来声响—
“爷?”拾藏闻声提问。
“全都进来。”
“是。”
门随即推开,几人鱼贯走入。
“丫儿,这一位是拾藏,是我的护卫,旁边这一位是戚行,是我府上总管,另外两位姑娘是叶和舞叶,往后她们两位会跟在妳身边,需要什么尽避跟她们吩咐。”他一一介绍着府里几个心月复。
于丫儿微瞇起眼,望着身形高大,神色清冷的拾藏,再看向他身旁略显高瘦,眉清目朗,笑脸迎人的戚行,还有笑脸讨喜的叶和面无表情捧着药碗的舞叶。
“他们都是周府的家生子,有他们在,妳尽避安心地在这里待下。”瞧她神情仍愣愣地,他探手欲轻抚她的发,却见她缓缓地调回目光,不闪不避地看着自己。“而我,是周府的主人,王朝神官周奉言。”
“我跟你们……”
“妳是我的未婚妻。”像是看穿她的疑惑,他理所当然地替她解惑。
于丫儿虚弱地瞠圆了水眸,一脸难以置信。“怎、怎么可能?”
此话一出,错愕的只有于丫儿,其余人因早已猜测过她的身分,纯粹不知爷什么时候才会将她带回周府。
“我已经跟妳大哥提了亲,往后妳就在周府待下。”周奉言看了眼舞叶的药碗,坐在床畔想将她扶起,她却犹如惊弓之鸟,吓得整个人往内缩,教他怔了下,看见她眸底的防备,更是教他五味杂陈。
她不识得他,防备是自然……心底再清楚不过,理智上也能理解,可是情感上却是教他难捱。
“该喝药了,妳身上的毒还未袪尽。”他笑意不变地探手,舞叶随即将药碗递上。“喝完了药,再睡一会吧。”
于丫儿直睇着他,无力自行起身,更没接过药碗,只以眼神喝止他靠近,彼此僵持着,直到叶走上前接过了药碗。
“于姑娘,让叶喂妳喝药好不?”叶笑瞇了细长眼眸,柔声问着。
于丫儿注视她半晌,才勉强妥协道:“麻烦妳了。”
“一点都不麻烦。”叶笑咪咪地将她扶起,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着。“这药呢,有丁点苦,爷特地替姑娘准备了胶饴,待会含在嘴里就不苦了。”
于丫儿抬眼。“胶饴?”
“是啊,是爷特地替姑娘准备的,差人买了去年的冬麦又是浸又是煮,还煎成了糖油放干,这工程可不小,一个不小心就酸了或稠了,一整锅都得丢了呢,可是爷偏是煎到恰恰好,妳睡梦中也舌忝了好几口呢。”
于丫儿怔愕得说不出话。先前半梦半醒,好像真吃了什么,又是苦又是甜的,原以为是作梦,没想到竟是真的。
尤其是喂药的感觉,简直就像是有人以嘴哺喂着,真实得彷佛那贴覆的感觉还残留着。
“好了,叶。”周奉言轻声制止她再多嘴。
叶吐了吐舌头,正色道:“爷,既然于姑娘已经醒了,爷也去歇会吧,这几日都是你守在于姑娘跟前,不到三更不离开,五更过后又来探,也该累了,这儿有我和舞叶在,不成问题的。”
叶话落,于丫儿怔忡了下。这话的意思是指—在她昏迷时,药都是周奉言喂的?
他以嘴渡药?她想问,可这话却是万万问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