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百春楼一会,姚天的真实身分揭露,霍连逍一连几天都忽忽若有所失,有时想起昔日同行相伴的日子,心头满是怀念,继而又感到怅然。
天弟,不,现下该改称她为纪姑娘了。男女有别,今后他该要和纪天遥保持距离了。他身为官府中人,行事应该谨守分寸,不能让人落了口实去。而且纪天遥年纪渐大,总有一天是要寻婆家的,他这个义兄也应该为她着想。
于是霍连逍暗暗打定主意,以后无事就不再去赴纪天遥的约。
这日孙默白将他找去,原来有个江洋大盗在开封落网,要解送到临安。这个大盗党羽极多,孙默白深怕半路有变,因此要武艺高强的霍连逍亲自押送。
霍连逍慨然应允:“能为大人分忧解劳,卑职义不容辞。”心想正好借这个机会暂时离开,这样就不会再碰上纪天遥了。
孙默白很是高兴,道:“你将手边的事情交办给蓝方,明日就起程吧。”
霍连逍出去后,寻到蓝方,将自己要押解犯人到临安府的事情说了,又交代有哪些事情要他继续接办。蓝方是老手了,这些事都办得驾轻就熟,自不在话下。
翌日霍连逍带了押解公文,就和几个捕快押着犯人出门。等他走了两日,一个不速之客却上门来了。
纪天遥大摇大摆地来到开封府,衙役没见过她,看她神态轻松,又不像是来递状子的,开封府可不是风光胜地,可以任人进出,于是将她拦了下来。
“小泵娘,没事快走开,别在这儿逗留。”衙役们见她衣饰华贵,怕她是哪个富家贵胄,所以只是稍示驱离,倒也不敢真的大声呼喝赶人,以免无意中得罪了哪个权贵。
纪天遥笑笑道:“衙役大哥,我是来找霍总捕头的,请问他在府内吗?”
语气甚是客气。
纪天遥这两天在家闷得慌,常常想来找霍连逍,但是又怕耽误他的公事,只好强忍。今日她实在是忍不住了,想着就来找他一下,如果他有事,自己就模模鼻子回去,顶多让他白两眼,这点小排头她还不放在心上。
“你找霍总捕头有什么事?”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粗豪的声音。
纪天遥回头一看,一个三十开外的男子走了过来,身穿捕快官服,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来人正是蓝方。
“我是他义妹。霍总捕头在府里吗?我想找他。”
蓝方睁大眼睛,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下纪天遥。“你就是纪姑娘?”那个开封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小灾星?
纪天遥点点头。“我大哥在开封府里吗?你能不能帮我请他出来?”
“霍头儿押解犯人去临安了,估计来回要十多天辰光。”
纪天遥好生失望,小脸垮了下来。“怎地他出门都不跟我说一声?”
蓝方是个好事的,见纪天遥万分失望的模样,看那神情分明是对霍连逍有意思,想不到霍连逍看起来木头木脑,居然能收服这个教人一提起名字就头疼脑热的小灾星,不禁对他们两人到底是怎么结识的感到好奇,问道:“纪姑娘,你跟霍头儿很熟吗?”
纪天遥白他一眼,这熟不熟与他何干?抬头瞄了一眼开封府匾额,故作无意地道:“看来开封府里的人挺闲的,我看我去找些事来让开封府忙些好了。”
蓝方一听连忙摇手陪笑。“纪姑娘说笑了,府内最近已经忙翻了,可千万别再有事。就拿霍头儿来说好了,他这次押解的江洋大盗可不是好相与的,朋党羽翼极多,就怕半路上有人来抢人犯,孙大人就是担心这一点,所以才特地叫霍头儿亲自押送。”
纪天遥一听,吓了一跳!“那大哥岂不是有危险?不行,我要去找他。”
举步欲走,又停下来。“大哥押犯人是走哪条路?”
“他往南门出去,应该是走官道。”见她立刻就要离开,碎嘴好事的蓝方忍不住问道:“纪姑娘,你知道霍头儿已经订亲了吗?”
纪天遥正要离开,一听这话,浑身一震,回过头来不敢置信地睁圆双眼。
“你说什么?我大哥他订了亲了?怎么他都没跟我提过?”
“没事没事,我随口说说。”蓝方也没想到她会反应这么大,连忙摇手。
纪天遥急着追问:“是他亲口跟你说的吗?”
蓝方忙陪笑打圆场:“霍头儿年少英俊,武功高强,初来乍到开封府,当然有一堆姑娘家爱慕追求。我是有一次跟他聊起,怎么不找一个看得投缘的成亲,他就说他已经订亲了。”
“所以他真的订亲了?”纪天遥脸色发白。大哥向来说一不二,订亲之事出自他口,岂会有错?
“我看也未必啦。”蓝方笑笑,“除了那次我问起他,他就再没提过这事。
我想那大概是他婉拒众人好意的推托之词,未必是真。”蓝方自己素来言笑无忌,便把旁人都想成这样。
纪天遥这才松了一口气,拍拍胸脯嗔道:“吓死我了。你以后别胡乱编派些有的没的,诬蔑我大哥的名声。”想到霍母并未提起霍连逍的婚事,大哥也从未说过,想来这事真如蓝方所说,只是杜绝众人前来提亲的借口。其实她并未细想,依霍连逍的性情,他岂会随口说说?只不过小女儿家一厢情愿,不愿相信他已经订亲罢了。
蓝方站在府门前目送纪天遥离去,心想霍连逍遇上这个小灾星,究竟是缘还是孽啊?
霍连逍将犯人押解到临安府后,便回转开封府。
离开封还有一日路程,在林荫小路上,倏地射来一支箭矢,霍连逍反应迅疾,接住来箭,只见箭尾上绑了一张纸条。
解开纸条一看,霍连逍脸上倏然色变,对同行的捕快交代一声:“我有急事要办,你回去替我跟孙大人说一声,我过两天回去。”那捕快见他神情凝重,也不敢多问,应声称是。
霍连逍马不停蹄直奔铜锣山。到了山脚下,有一人骑马迎了上来。“霍连逍吗?跟我来。”
霍连逍策马跟上。山路逶迤,曲曲绕绕,来到一处山门前,那人向他伸出手,意欲要他缴出兵器。霍连逍冷冷道:“我没见到人,别想要我手中剑。”
那人拿他没法,哼了一声,只好领他进去。
来到堂前,只见秦彰坐在大位上,神情倨傲。
“霍连逍,好久不见了。”
“废话少说,我义弟呢?”
秦彰击掌啪啪两声,只见左首一人旋转机关,地底下露出一个洞口,霍连逍上前往下一探,只见纪天遥被禁在一个水牢之中,水深及腰,好不狼狈。纪天遥见是霍连逍,欢声道:“大哥!你来了!快来救我!”
“你以为来到我铜锣山,还能全身而退吗?”秦彰想起灭寨之仇就怒火中烧。要不是霍连逍和姚天,他何至像只丧家之犬东奔西窜?
也是纪天遥运道不好,那日她得知霍连逍押解犯人到临安,于是收拾简单行李,换了男装跟去。经过铜锣山下,正巧被个在山下巡逻的小贼认出她就是霍连逍的同伙,于是设下埋伏,将她擒到山上,用来要胁霍连逍。
“秦彰,你多行不义,打家劫舍,伤害人命,是不会有善终的。”霍连逍一边说话一边打量四周,脑中思忖着该如何救人。
“我呸!老子就算死了,也有你和这臭小子做垫背!”秦彰怒道:“我知道你武功高强,打我是打不过你的,不过你如果想要这小子活命,就乖乖丢下你手中的剑,束手就擒,不然我就先放箭射死这个臭小子!”
“大哥,你别听他的!”水牢下的纪天遥一急之下高声喊道:“秦彰!你别嚣张,我哥哥纪天宝要是知道你将我们捉来,一定不会放过你!”
秦彰大为纳罕:“谁是纪天宝?”他只听闻天下前三富之一是纪天宝,该不会就是他吧?“臭小子,你说纪天宝是你哥?我只听过他有个妹子……”言未尽即恍悟,走上几步,向下俯视湿淋淋的纪天遥,打量了几眼,狞笑道:“怪不得我总觉得你这小子阴阳怪气,原来是个假小子。这下子更好,财神爷给我送财来了。”
手一挥,命弓箭手箭上弦指向霍连逍。“姓霍的,我知道你武功厉害,但是有这死丫头在我手上,你还是乖乖给我下去吧。”
情势所逼,霍连逍不能弃纪天遥不顾而去,众箭环伺之下,只有被迫交剑跳下水牢。
“大哥!”纪天遥拨开水流走到他身边,霍连逍握住了她的手,以示安慰。
秦彰居高临下,得意洋洋地看着两人。擒到这两个大仇人,心底真有说不出的痛快,忍不住放声大笑:“霍连逍,你今天也栽到我手上了吧?你放心,老子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痛快,我一定大刑小刑伺候,整得你生不如死,到时候再送你上西天!”
霍连逍冷静道:“秦彰,这是我们两人的恩怨,不需牵扯到别人,你若是个好汉,就放纪姑娘回去。”
秦彰闻言又是一阵大笑,像看个傻瓜似地斜睨他。“你当我是笨蛋吗?你屡次三番要抓我,这个臭丫头片子在旁边设局帮你要引我上当,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次落到我手里,我绝对会让她比死还惨。”说着又露出狞笑。
霍连逍心一凛。江湖中人残忍者多,秦彰言外之意令他背上微泌冷汗。“秦彰,好汉做事好汉当,有仇有怨尽避冲着我来,不关她的事。”
“老子就是看她不顺眼,她屡屡坏我好事,敢得罪我秦彰的向来只有一条死路。”秦彰对左右喝道:“还楞着干什么?放网抓人,然后把那臭丫头给我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