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眼见告假期限将至,霍连逍必须赶回开封府。霍连逍怕姚天伤势不宜奔波,便教他留下暂住家中,等伤口好些了再行上路,姚天却坚持要跟他一起回开封。霍连逍无法,两人告别霍母,回转开封府。
霍连逍雇了一辆马车供姚天乘坐,不日已到开封。
姚天住在他表哥纪天宝家,马车进了汴河角门子,直往城东第一条甜水巷。来到纪宅,但见门前悬着两盏红纱灯笼,上头写着大大一个纪字。围墙高有一丈,望过去墙长十数丈,月复地甚广,不愧是大宋排名前三的豪富之家。
霍连逍扶了姚天下车,守门的家丁见到姚天,忙赶上来相迎:“少爷您回来了。”
“好了,你到家了,进去休息吧。”霍连逍向他告别。
姚天人到家门,却生起依依不舍之情,驻足阶前,道:“大哥,你会再来看我吗?”
霍连逍微笑道:“我们都在开封,开封府离此亦不远,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愁没有见面的机会?好了,快进去吧。”
姚天慢慢走到门口,霍连逍目送着他的背影,只见姚天都快进门了,突然又奔了回来。霍连逍以为他还有什么话要说,凝视着他,不料姚天几度嘴巴张合,总是欲言又止,似有什么话说不出口似的。
“天弟,你要跟我说什么?”霍连逍索性问道。
姚天缓缓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大哥,我进去了。”
“嗯,你进去吧。”
姚天再度走向大门,将踏进门槛之际,回过头来,向霍连逍摇了摇手,神情痴痴,才毅然进门,不再留恋。霍连逍站在门口呆怔了好一会儿,脉脉怀想刚才姚天那无限依恋的眼光,只感心旌摇摇,情思悄悄,说不清识不明心头这一份难辨是喜是愁的心绪,究竟所为何来。
霍连逍一甩头,心想:想这些做什么?快回开封府销假吧。
回到开封府,霍连逍先见过孙默白,并向他禀告平江府擒贼事宜。孙默白已接到辜仁贵的公函,上述霍连逍智勇过人,以计擒贼的经过,如今断魂虎已离开平江府管辖境内,其余党捉的捉、散的散,地方平靖当居首功。孙默白大大赞扬了霍连逍一番,并记下功劳。
一回开封府,霍连逍便忙得不可开交,先是宵小出没,几家大户被偷了好多财物,又发生了杀人案件。霍连逍带着麾下众捕头四处明察暗访,搜寻证据、踪迹,常常回到家头一沾枕就累得睡着了。等到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已是半个月后了。这晚他沐浴完毕,正在擦干头发,突然想到已经好一段时间没见到姚天,思念之情不禁潮涌,不知他伤可好些了?这么多日未见,姚天是又在哪处淘气,还是正咬牙切齿地气自己不去找他?
翌日早晨,霍连逍心想下午拨个空去甜水巷探望姚天。一踏进开封府大门,就见府内一片热闹,廊下堆满了箱笼。蓝方见他到来,神秘兮兮地拉着他道:“霍头儿,你是什么时候交上纪天宝这个大财神的?托福托福,咱们全开封府都受了你的庇荫了。”
霍连逍一头雾水,道:“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前两日,纪天宝突然登门造访开封府,孙默白不知这位大宋朝财可通天的巨富为何光降,以礼相迎。纪天宝先说了一番对开封府保境安民、歌功颂德的谀美之词,表示代表开封城老百姓感谢开封府上下人等奉献犠牲,致赠开封府五千两银子内外开销之资,又送每名府衙人员白米十斤、上好绸缎两匹、白银十两。孙默白对这天上掉下来的美事大是不解,婉拒怕拂了人家好意,可是无功不受禄,又不能坦然安之,纪天宝却不说出馈赠原因,只是微笑。最后在孙默白频频追问之下,才淡淡提到了霍连逍和自家表弟结拜之事。
“霍头儿,纪天宝真是爱乌及屋啊。我以前只听说过他护妹成痴,却没听过他还有个表弟。霍头儿,你可真是交上好运了。”
霍连逍默不作声。他和姚天结拜纯属私人情谊,并没有想到要攀权结贵,但他不喜为自己辩白,当下只是笑笑。
“霍总捕头,孙大人说您若来了,请您到内厅一见。”有个衙役前来传话。
霍连逍来到内院议事待客之处,甫踏进门,就见孙默白和个男子对面而坐。孙默白道:“霍总捕头,你来了。来,我来为二位介绍。这位是霍连逍霍总捕头,这位是纪天宝纪公子。”
纪天宝站了起来,拱手笑道:“霍总捕头,久仰大名,在下纪天宝。”
霍连逍谦道:“不敢、不敢。”
他初来乍到,便已在众人口中听见不少关于纪天宝的传奇事迹。今日一见,只见他身量高大,宽肩厚背,一张略略长方的脸庞因长年在路上奔波,颇为黝黑。细细分开来看,纪天宝浓眉大眼,嘴唇是宽了一点,鼻子是大了一点,但是合在一起,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潇洒自在男子气概。尤其是他一笑,那天生的桃花眼下就现出弯弯的卧蚕,仿佛天下没有事情可以让他皱眉,令见者生出欢喜。
“霍总捕头,承您照顾姚天,这孩子给您添麻烦了。”纪天宝目光如电,极快地上下打量了霍连逍一眼。
“好说好说。”霍连逍道。
“霍总捕头,纪公子今日特来给开封府兄弟致赠米粮。”
“孙大人哪儿的话。开封城百姓安居乐业,开封府居功厥伟,纪某只是略尽绵薄之力而已,小小意思不成敬意。”纪天宝笑盈盈:“孙大人,我想借霍总捕头聊两句话,一个时辰即回,不知会不会耽误开封府公事?”
“霍总捕头今日可有事情要忙?”孙默白问。霍连逍摇了摇头。“那霍总捕头就陪陪纪公子吧。”
两人出了府衙,找了一间茶楼。纪天宝叫了七八样茶点,笑道:“霍探花,请用茶。”霍连逍谢过。
只见纪天宝笑盈盈地盯着自己,霍连逍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道:“纪兄这样看我,莫不是我脸上哪里花了?”
纪天宝笑笑道:“我是看霍探花一表人才,犹如芝兰玉树,真是人中龙凤。”
霍连逍逊道:“霍某一介武夫,怎堪当此赞美。对了,姚天兄弟现下可还在贵府上?他伤好些了吗?”语中流露关怀之情。
纪天宝举杯嗅闻了一下茶香,道:“蒙霍兄弟关心,姚天好多了。我徒长你几岁,就厚着脸皮占个便宜,称你一声兄弟,你不介意吧?我听姚天说,霍兄弟对他关怀备至,情同手足,所以我是特来谢过霍兄弟的。”
“相逢自是有缘,天弟和我一见如故,谈不上什么照顾不照顾。”
纪天宝一笑,笑中别有深意。“我这小表弟等闲不轻易赞许人的,他这一趟出门回来,不住口地在我面前夸你,我耳朵都快被他给叨念聋了,于是就想来看看小天口中那个天上少有、地上无双的结拜兄弟,是长得何等三头六臂,竟教他没口子地说个没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霍兄弟不但人品出众,武功高强,最难得的是做人谦下,毫不自矜,难得难得。”
霍连逍道:“纪兄左右大宋朝经济命脉,是经纶世务运筹帷幄之才,霍某只是个懂点粗浅功夫、略识几字的武夫罢了,不敢当此赞誉。”两人又互相赞了对方几句。
“霍兄弟还未婚娶吗?”聊着聊着,纪天宝忽然问道。
霍连逍心想,明年他即将奉母命去迎娶自小订亲的范宁妹子,但这是他个人的私事,何必事事敲锣打鼓宣告天下?纪天宝会关心他家内事,应该只是想了解姚天交了什么样的朋友而已。当即点了点头,未提及订亲之事。
纪天宝露出满意的喜色,道:“霍兄弟,今天见到你,着实欢喜得紧。小天能认识你,是他的福分。我这个表弟若有哪里幼稚任性、得罪你的地方,还望你多多海涵,包容他一点。”
纪天宝语气真挚,显见对这个表弟是真心爱护。传言纪天宝做事偏宠妹妹,不分善恶,但是今日相处交谈下来,发现他并不失为一个豪迈爽朗、行事大度的人,霍连逍心中不禁对他好感顿生。
“纪兄这是哪儿的话,天弟是我结拜兄弟,我不关顾他关顾谁?”
两人又闲话几句,纪天宝道:“霍兄弟有公务在身,我就不多留了。改日请到舍下坐坐,再叙契阔。”从怀中取出一张请柬,道:“这是姚天给你的,邀你今晚到百春楼一聚。”说着又交代几句要他多包涵姚天等等,临走前,还重重握住他的双手,情意拳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