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御匆匆回到兰亭院时,温欣正和巴氏,以及被温欣留在巴氏身边服侍的白露丫头,和可柔、可情两婢女,五个人正在堂屋中嘻嘻哈哈的谈天说笑着,其中那四个人一见他出现,立即敛容起身,恭敬的朝他行礼问安。
“二少爷。”
“免礼。”唐御开口微笑道。
其实他是笑在脸上,无奈在心里,超想将这些闲杂人全部赶走,留自个儿和媳妇两个人单独相处的。但偏偏他深知妻子把福伯夫妇俩当成最亲的亲人看待,可以任他无视温家来人,对温家人冷淡无礼也没关系,但是绝对不能怠慢福伯夫妇俩,否则的话,她不与他翻脸置气才奇怪。
重点是,她现在的身子可不能乱生气,得要好好的养着,好好的呵护着才行。所以,他只能忍耐的等到这些人长点眼色,自觉离开,还给他们夫妻俩一个腻在一起谈情说爱的空间。
唉,想他堂堂镇国公世子爷,做到这分上感觉实在是有点逊啊,但是看着媳妇那一脸幸福、信任、依赖他的微笑,他顿时又觉得值得,觉得甘之如饴,觉得幸福满溢,别无所求。
“你回来了。”温欣抬起头对他温柔一笑,令他整颗心都温暖柔软了起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媳妇身边,有些紧张又小心翼翼的看向她的肚子,想模又不敢模的轻柔问道:“你觉得怎么样?可有哪儿觉得不舒服的?”
“你知道了?”温欣朝他咧嘴一笑。
唐御点点头,然后白了她一眼,忍不住抱怨道:“你也真是的,这么重要的大事怎么能不事先派个人通知我一声呢?害我进府后,就见下人们一个个一见到我就咧嘴笑,配上夜色,整个阴森森的好恐怖,真把我给吓坏了。”
他的形容方式与说法逗得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的笑了出来。
温欣笑得最夸张,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边笑边拭去眼角的泪水开口向他解释,说:“我本来想等你回来之后再亲口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的,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整个国公府下人们都知道的消息,你真以为能瞒到我回府后走到你面前啊?”
唐御有些无奈,觉得他的欣儿有时候真的很天真,但是偏偏有时候又聪明、睿智、豁达的让他佩服,也让他深深地着迷不已。
他的人生有她这么一个特别又迷人的妻子相伴就足够了,不需要再有别的女人来破坏他们俩幸福与甜蜜的时光,因为两人相处的时间本就不多了。
想到这,他不免想咳声叹气一番。怎么别的王公贵族们的世子都可以闲得每天遛马、上酒楼-逛妓院,要不就是品茶对奕、吟诗作对、游湖赏月的,偏就他得早出晚归,累得半死,连陪媳妇的时间都少得可怜。
最让他无言的是,前两天面圣时,他一时忍不住微微地向皇上抗议了一下这种不公平待遇,说他还在新婚期,想待在府中多陪陪媳妇才能培养感情早生贵子。
结果皇上听后不仅没理会他想辞官的意愿,还哈哈大笑,然后转眼就将他的勋位从从四品的轻车都尉升为正四品的上轻车都尉,武官官位也从原本的正六品昭武校尉,直接连跳两级,跳到正五品怀化郎将,搞得他又更多事更忙了起来,整个很头痛。
为此,昨晚他们父子俩还关在书房讨论了一整个晚上,回房时都子时了,媳妇也等他等到睡着了,两个人连句话也没机会说到,然后今早天光未亮,媳妇未醒他又得赶着出门,搞到他真的是媳妇还没开始哀怨,他自个儿就已经先哀怨了。
“我记住了,以后不会再这么傻了。”温欣也承认自己有些傻气,认真的说道。
“以后有这种事一定要记得先通知我,知道吗?”唐御叮咛她道,说完这才有机会转头对坐在一旁始终笑咪咪的看着他们夫妻俩对话的巴氏打招呼。“福婶,您也是听到消息来看欣儿的吗?怎么不见福伯一起来?”
“世子爷误会了,老身可不是单纯来看二少女乃女乃的,接下来一段时间老身可是要待在国公府打扰世子爷,还请世子爷多担待些。”巴氏呵呵笑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唐御轻挑了下眉头,不解的转头问媳妇。
“母亲认为我初次怀孕,身边最好有个有经验的长者照顾比较好,然后我便想到了福女乃女乃,母亲也同意了,就这样。”温欣笑着解释道。
“除了福婶之外,夫人还准备再找一个从宫里退休的嬷嬷过来照顾二少女乃女乃,说是宫里与民间该注意的事咱们最好都注意才更稳妥。”可柔在一旁笑着补充道。
“国公夫人对二少女乃女乃好。”
巴氏感佩道,让唐御顿时与有荣焉了起来。
“二少女乃女乃,晚膳准备好了。”厅外有丫鬟进门来报。
“你竟然还没用晚膳?”唐御难以置信的朝妻子瞠眼道。
“平日咱们不是都一起用晚膳吗?除非你有事派人来说别等你。”温欣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说。
“平日能和现在一样吗?”唐御无奈的翻白眼。
温欣眨了下眼睛,一下子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对他说:“你放心,因为太想念福女乃女乃的拿手菜了,从福女乃女乃进府之后,我整个下午都在吃,现在真的一点都不饿,传膳也只是为了陪做。”
“奴婢可以做证,因为拜二少女乃女乃之赐,奴婢们也都大饱口福吃了不少,至今都还饱着呢。”可柔笑着出声为主子做证道。
“世子爷放心,有老身在,二少女乃女乃是绝对不会饿到肚子的。”巴氏也笑着开口道。
唐御这下终于放心了,诚挚的站起来对着巴氏微微一揖道:“以后欣儿就拜托福婶照顾了。”
“世子爷您别这么说,别这么说。”巴氏急忙起身,被吓得手足无措。
“福女乃女乃,和我们一起去用膳?”温欣笑着开口问她。
巴氏急忙又摇手又摇头,道:“不用,不用,我还很饱,二少女乃女乃和世子爷一起去吃就好,晚点我再和丫头们一起吃些东西就行了,您不必担心我。”
“好。”温欣微笑点头,然后又认真看着她交代道:“福女乃女乃,在我这兰亭院里不需客气,就当自个儿的家就行,有什么事就吩咐丫鬟婆子去做,如果有下人不把福女乃女乃当回事的话,尽避告诉我。”
“二少女乃女乃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唐御点头附和道,然后开口对在场的丫鬟们命令道:你们就把福婶当成亲家老夫人般对待就行了,听见了吗?”
“哎呦,这不行,万万使不得啊!”巴氏整个被吓到心惊胆颤。亲家老夫人是什么人啊,那可是高高在上,贵不可言的侯爵夫人啊,哪是她这个乡野仆妇当得起的?传出去她会不会被捉去关,会不会被砍头啊?
“使得!”温欣倏然开口道,而且还是以斩钉截铁的语气。天知道唐御这个决定真是深得她心,他是真懂她啊。她诚心诚意的看着巴氏说:“福女乃女乃,您应该知道我一直把您和福爷爷当成我的祖父母看待,所以您就别拒绝了。”
“可是——”巴氏还想开口说什么,却让唐御拍板定案的打断。
“就这么决定吧。”唐御说,然后转头对在场的婢女们严肃的沉声道:“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丫鬟们立即敛容,异口同声的回答:“听清楚了。”
于是,巴氏在兰亭院里的身分就此抵定——亲家老夫人。
然后,当勤孝侯府里的正牌亲家老夫人听见这个消息时,顿时气得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之后更因此在床上一连躺了好几天,病了好几天。
温欣得知后,聊表心意的差人送了支稍有年分的人参过去慰问,之后便没再理会了。
因为巴氏并未与他们一同用膳,温欣征询了一下唐御的意见后,便让晚膳直接送到寝房里。
“这里不需要你们服侍了,都退下吧。”唐御开口道。
可柔、可情安静地退出房外。
温欣待两丫鬟退出去之后,这才笑咪咪的看着唐御,开玩笑道:“世子爷不要丫头们伺候,是要妾身亲自伺候您用膳吗?”
“来。”唐御朝她招手道。
温欣轻楞了一下,只因桌边就两张椅子,他们俩一人坐一张,而他却要她过去,那她不就没椅子坐了?难不成他当真要她过去伺候他用膳啊?
虽然有些无言,温欣还是乖乖的起身走向他,怎知才走到他身边,腰却突然被他搂住,下一瞬间她已坐到他腿上,被他抱满怀。
“欣儿,我好高兴,我真的好高兴。”他将脸埋在她颈间,既兴奋又激动的对她说。
温欣瞬间被他的温暖与爱意包围,整个心软得似乎都要化了。她跟他一样高兴,甚至比他更高兴自己能有这一天,能怀他的孩子,能被孩子的爹这样拥在怀里,听他说他好高兴。
“谢谢你,唐御。”她不由自主的开口向他道谢,声音沙哑想哭。没有人知道她经历过什么,又是走了多久才能走到今天,走到他身边,并拥有现在的一切,没有人知道。
“该说谢谢的人应该是我。”唐御抬起头来对她摇头道,“谢谢你愿意嫁给我,让我拥有你,拥有咱们的孩子。”
“高攀上你这位京城中最炙手可热的镇国公世子的人可是我。”温欣看着他说。
唐御轻柔地替她顺了下落在颊边的发丝,缓缓地摇头道:“不管有多么炙手可热,你当初都没想过要与我成亲不是吗?若非我锲而不舍、紧追不放,你还会与我成亲吗?”
温欣震惊到瞠目结舌,因为她从没想过他竟会知道这件事。“你——”
“我是怎么知道的?”
她点头。
“很简单,你刚才都说我炙手可热了,但却从未见你向我示好,连未婚夫妻间最普通的一些互动都没有,有的只有朋友间的客气,这样你让我如何相信你有一颗待嫁女儿心?”一顿,唐御有些秋后算帐般的眯眼看她道:“况且你企图买下‘如意糕坊’还不想让我帮忙,这难道不是在把我当外人吗?”
温欣嘟了嘟嘴,为自己抱屈道:“你以为我乐意吗?都说了你炙手可热,高不可攀,我是什么情况、什么处境,哪里还有资格敢妄想高高在上的世子爷您啊!”
“你忘了咱们有婚约在身吗?”他说。
她忍不住轻撇了下唇,道:“婚约算什么?订了亲都能退婚,成了亲都能休离了,谁又能保证有婚约,你就一定会履行这个婚约娶我了?”
“我能保证。”
温欣对他摇了摇头,说:“你别自欺欺人了,倘若我当初得知你与我有婚约后,担心因过去的遭遇而遭受悔婚,因而对你紧紧纠缠,不断地逼你尽快履行婚约,赶紧将我娶进门的话,你还会想娶我吗?”
“问题是你并非那种人。”
那是因为她重生之后想开了也看开了,不然以她原有的个性极有可能真会这么做。温欣在心里答道。
“我说的是倘若,假如。”她白了他一眼说。
他看着她,忽然蹙眉沉思了起来,神情相当认真。
过了一会儿,见他一直未开口,她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在想什么?”
“想想还真有这个可能。”他认真的对她点着头道,“倘若、假如你真对我纠缠不休的话,我真有可能会避你如蛇蝎。”
“哼!”温欣闻言后倏然冷哼一声,转头不想再理他。
唐御顿时轻笑出声,捧着她的脸,将她转向自己,低头在她唇上啵的一声亲吻了一下之后,这才笑咪咪的凝望着她道:“可见我的欣儿是多么的聪明,知道欲擒故纵,你瞧,我这
不是被你擒住了吗?不只是擒住而已,还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不可自拔。”
“你这是褒,是眨?”温欣没好气的翻白眼道。
“当然是褒,你应该知道我有多爱你,又怎会舍得眨低我最爱的媳妇呢?”
“哎呀,饭菜都快冷了,快吃饭,快吃饭。”温欣被他肉麻得有些受不了,赶紧转开话题道。
“你喔!”唐御满脸都是拿她没辙的宠溺微笑,伸手轻弹了一下她的鼻头,道:“你喂我。”
“我喂你?”温欣一脸傻眼状。
“不久后你就得喂咱们的孩子了,现在权当练习。”他一本正经,说得理所当然。
“我没见过这么大的孩子。”她表情怪异,苦着脸说。
唐御顿时再装不了正经,抱着她哈哈大笑出声,整个笑开怀。
“别笑了,饭菜都要冷了,我是说真的,你快点吃啦。”温欣无奈的伸手推了推他说。
“我要你喂我。”他停下笑声,笑容满面的凝望着她要求。
“我没喂过人。”她无奈的看着他,有些无从下手。
“我教你。”他说着便拿起筷子,夹了块红烧豆腐递到她唇边,道:“啊——”
她无言以对的看着他。
“啊——”他又说了一次,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持。
温欣无奈,只好张嘴让他将那块豆腐送进她口中,迅速咀嚼吞下肚后,赶紧开口说:“我不饿,吃不下,你快点吃。”
“喂我。”
他将手上的筷子递给她,让她能怎么办?也只能照办了,完全拿他没办法。
她夹了块肉卷递到他嘴边,他看着她没有张嘴,她也看着他,他干么不吃?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瞪了一会儿后,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不想吃这个吗?”
他哀怨的看着她,不疾不徐的开口道:“你没说:啊——”
温欣满脸黑线,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有何反应。他真当自己是小孩子啊,要她喂就算了,还要她一口一个“啊”吗?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大概是看到她脸上表情有些不善,他立刻张嘴将肉卷吃了,然后开口道:“欣儿,我还要。我要吃冬笋。”
她夹冬笋给他吃。
“我要吃酥鱼莲藕。”
她夹酥鱼莲藕给他吃。
“我要吃山药饼。”
她夹山药饼给他吃。
“我要喝汤。”
她端起汤盅,一匙一匙的喂他喝汤,只见他喝得眉开眼笑,一双眼睛有如黑夜里的星星一样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欣儿,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爱你?”他忽然开口道。
“你刚才不是才说过吗?”她白了他一眼,脸色却不由自主的赧红了起来。
“那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今生今世我已不能没有你?”他又问。
她的脸愈来愈红,很不习惯情人间的甜言蜜语,因为她会觉得手足无措。“你今天是不是在哪儿吃了糖或是蜜,要不然说话怎么这么甜滋滋的?”她红着脸问他。
他摇了摇头,将她手上的汤盅接过来放到桌上,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认真地凝望着她说:“因为太在乎你,这辈子已不能没有你了,所以我绝对不会做出任何惹你伤心难过,让你生出想要离开我的念头,欣儿。”
“我从未想过要离开你,况且,我现在都有了咱们的孩子,我又怎会离开你呢?”她不知道他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这来了,离开他?她真的想都没想过。
“若只是人留下,心却远离了呢?貌合神离的夫妻也不是没有,我没办法接受有一天咱们俩会变成那样。”他摇头道,说着停顿了一下,改以异常认真而严肃的神情凝望着她,缓声道:“所以,我在这里对天发誓,同时对你——我的夫人温欣承诺,我唐御只愿与温欣一世一双人,不纳妾,无通房。今生今世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啪答一声,温欣的眼泪突然从眼眶掉落下来,一滴接着一滴,顿时泪如雨下。
“怎么了,怎么了?”唐御被吓到,一边着急的问,一边手忙脚乱不断地替她拭去从眼眶滑落的泪水,只是怎么擦都擦不完她不断掉落的泪水,慌得他不知所措,只能将她拥进怀里,不断地轻抚着她的背。
“欣儿,怎么了?告诉我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话,你跟我说,我一定马上改。你别哭了好吗?乖,乖,别哭。”他柔声安抚着她。
温欣哭得不能自已,她也不想这样,但泪水就是不断地从她眼底冒出来。
她想到了上辈子的她是多么渴望成亲嫁人,拥有一个归宿,一个家,一个能真正爱她、疼她、惜她的人,结果却落得那样不得善终的下场。这辈子她看开了,什么也不求,他却一次又一次的敲开她原本紧闭的心门,一次又一次的为她带来令人惊喜且难以置信的礼物。
一世一双人,白首不分离。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其实在她重生后,她也曾经有过这样一个梦想,想找个老实安分可靠的男人嫁了,平凡点没关系,没有荣华富贵也没关系,只愿君心似我心,夫妻俩相亲相爱,一世一双人就足够了,但是自从决定嫁给唐御之后,她便不敢再奢望,不敢再妄想了。
镇国公府是什么地方,唐御又是什么身分,他的后宅里怎么可能会只有她一个女人呢?
三妻四妾应是最基本的吧?所以,她不求唯一,只希望他有了新人或新宠之后还能敬重她,记得她才是正妻,不要宠妾灭妻,让她哀莫大于心死。
可是他刚刚却对天发誓,对她承诺,说只愿与她一世一双人,说他不纳妾,不要通房,只愿得她一人心,与她白首不分离。
呜呜……她活了两辈子,第一次有人跟她说这种话,第一次有人如此在乎她,如此重视她,如此爱她,这叫她怎能不激动得泪如雨下,无法自已呢?
她在抽噎中抬起头来,红着双眼,沙哑的开口说:“唐御,不要负我。”
“傻瓜,我刚才不是说了要与你白首不分离吗?负了你,谁陪我白头偕老?”他柔声说道,捧着她的脸,温柔的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好了,别哭了。我还没吃饱呢。”他说道,知道这个方法一定能转移她的注意力。
果然,他话一说完她立刻惊醒回神的伸手将自个儿脸上残存的泪水拭去,拿起桌上的筷子,转头哑声问他:“你还想吃什么?”
他温柔的微笑,伸手将她手上的筷子拿过来,道:“我自己吃,先前是逗你的,你别生气。”
她摇了摇头,哑声道:“你让我起来,你快点吃。”
他点头松开她,温欣便起身走回原先的位置坐下,安静地陪他用膳,直到他吃饱之后,开门问她累不累?
她摇头,他便牵起她的手,要她陪他去院子里散步消食。
夜色沁凉如水,烛光自远方窗内轻轻地透了出来,带出阴影重重的氛围,轻风吹过树梢,发出一阵沙沙的声响,令人不由自主的生怯,但温欣却因为有唐御在身旁,有他温暖的大手紧握住她的手,让她只觉得安心,不觉得害怕。
“冷吗?”
身旁传来他温柔的询问声,她觉得一阵心暖。
“不会。”她说。
“冷了或累了就告诉我,咱们回房休息。”他交代道。
“好。”她柔声应和。
两人手牵着手,踩着夜色,无声胜有声的在兰亭院里的庭圔小径上散着步。
“昨晚——”
两人突然异口同声的开口道,却又同时停了下来,对看了一眼后相视而笑。
“你先说。”唐御柔声道,现在的他己经宠妻宠到在妻子面前,事事都以妻子为先,再无男尊女卑的观念了。
“昨晚你很晚才回房歇息吗?对不起,好像有孕在身的因素,让我较易疲惫,先睡没等你回来。”她歉然的对他说。
“你若硬撑着等我,我才会生气。”他紧握了一下她的手,对她说。“你这样做很对,累了就睡,有什么话明天也能说,若是有重要的事非说不可,就吩咐丫鬟转告我一声,让我回来之后再唤醒你就行,懂吗?”
“好,我听你的。”她点头道。
“这事你当然得听我的,否则我可是会生气的。”他故意压低嗓音威胁恐吓她道。
温欣扯唇一笑,丝毫不觉得有被吓到或被威胁到,只觉得好笑。
“刚才你想与我说什么?”她问他。
唐御略微沉静了一下,调整了下情绪后,才改以有些认真而严肃的语气道:“你可知昨晚父亲为何找我,又与我谈了一整晚?”
“发生了什么事?”她直接问道,懒得猜也猜不到。私事公事、朝事家事、大事小事这么多,谁知道公公昨晚找他会是为了什么事呢?
“皇上又让我升职了,勋位和官位都升了品级。勋位也就算了,官位却是从正六品连跳两级到正五品怀化郎将之职。”他告诉她。
“这是真的吗?”温欣倏然停下脚步,整个人都被吓到了。
“嗯,所以昨晚我才会与父亲针对这事谈了一整晚。”唐御的语气不由自主的变得沉重。
“咱们回房说。”温欣拉着他的手往回房的方向走去。
她得和他好好的谈一谈,同时好好的想一想才行。
她原以为他以镇国公世子之名挂个都尉职,管的事和人不多,若是出了什么事,上头有大官顶着,下头又有镇国公府做凭恃,只要不谋逆应该就能万无一失才对。但是现在升到那什么郎将之职的,宫里若出了什么事的话,他还能够独善其身吗?还有办法独善其身吗?
“怎么了?”回到房里,唐御出声问道,总觉得媳妇的反应有些不对劲。
“你先告诉我你的新职位要做什么?要带兵吗?还是统领管辖?还是做护卫之类的?”她问他。
他微蹙了下眉头,问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会担心你的安危。”她忧心忡忡的看着他说。
他蓦然笑逐颜开,喜欢被她关心的感觉。他说:“你放心吧,这职位需要统领管辖,偶尔也需要做护卫,唯一不需要的就是带兵出征,你大可放心。”
她一点也不放心,反倒更加担心。“你统领管辖的是宫外的人,还是宫内的?”她忍不住又问。
“主要是宫内的禁卫军,也有一些宫外的,总之这职务很安全,你放心吧。”
一点也不安全,因为皇上出事,第一个有罪的就是禁卫军统领,就是他,这叫她如何放心?
温欣脸色有些白,心里有些慌,因为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皇上在这几年一定会出事,确切的时间她并不清楚,只因为她上辈子所听所闻皆来自于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谈资,根本真假难辨。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皇上的确是曾经出过事,而且肯定严重到无法隐瞒才会传出京城,传到远在雍州城的百姓都知道,还为此议论纷纷。
“欣儿,你在想什么?”唐御目不转睛的看着她问道。
温欣看着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究竟该从何说起,即便她想以预知梦来说事,但是其中有太多不确定要她怎么说?况且这还关系到皇上的安危,她怎敢胡言乱语?
“咱们可不可以不要这个官位,就做个闲散的镇国公世子难道不行吗?”她期盼的看着他问道。
唐御对她摇了摇头,叹息道:“我原先也有这个想法,这才会试着向皇上辞官,谁知道皇上不仅不允,还让我的官位一口气连升两级。”
温欣顿时整颗心都凉了,原来竟是皇上不允,没想到他如此受皇上器重。而所谓伴君如伴虎,她根本无法想象倘若皇上哪天突然因中毒而倒了下来,身为禁卫统领与皇上新宠的他,将会遭遇到何种严厉的对待!
不行,她一定要想办法阻止这件事发生才行,不能眼睁睁的看他陷入牢狱之灾,遭受质疑甚至是刑求逼供。
记得上辈子雍州百姓说得绘声绘影,宫里有多少人入狱,又有多少高官贵胄家族牵扯其中,多少人活活被逼供而死,然后尸体一车一车的推出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简直就是血流成河。
“欣儿,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脸色这么难看?”唐御伸手轻轻抚上她苍白的脸颊,眉头紧蹙的紧盯着她问道。
“我不知道,我需要想一想。”她无助又茫然的对他说。
“想什么?”他问她。
她看着他,犹豫又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答道:“想很久很久以前曾经作过的一个梦。”
“梦?”一听见这个字,唐御脸上的神情倏然多了几分凝重。“你又梦见了什么?”他问她。
温欣摇着头,带着些许恍惚与回忆的神情,喃喃自语般的对他说:“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作的梦,在我还待在桃林镇李家的时候,梦里全是市井小民或贩夫走卒茶余饭后的闲聊,只是闲聊的内容却是当今皇上。”
“皇上?”唐御遏制不住惊愕的月兑口而出。
“对,皇上。”温欣喃喃地答道,继续说:“都说天高皇帝远了,皇上的事又关我这个失忆的小女子什么事?因此我完全没在意,甚至不曾去回想,去怀疑它的真假。”
“怀疑什么事的真假?”唐御问她。
温欣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没有回答。
“欣儿?”他催促的问道,有些心急,因为她刚刚提到了皇上,又为他升职的事弄得有些魂不守舍、脸色苍白的,让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梦境有些大逆不道。”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没关系,这里只有咱们夫妻俩,别担心这种事。”他握紧她的手,安抚道。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也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她又说。
“没关系,你只要告诉我你记得的事就好。”他柔声道。
“我很害怕,害怕它是真的。以前它和我没有关系,所以我不怕,但是它现在却和你有关系。唐御,我好怕。”她反手紧紧地抓着他,语气既压抑又害怕又惊恐。
“别怕,有我在。”他将她搂进怀中,拥着她柔声说道,“你只要告诉我你梦见什么就行了,一切都交给我,我会处理好的,就像梅良镇的事一样。告诉我。”
“我只模糊的记得一些。”她在他胸前轻声道。
“没关系,将你记得的部分告诉我就行了。”他低头亲吻她的额头。
“你必须答应我,这件事我若告诉你,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即使是父亲或是皇上都不行,因为祸从口出。”她倏然抬起头来,有些草木皆兵的紧捉着他说道。
“我答应你。”他点头道。
“我要你发誓。”她紧盯着他,不放心道。
“好,我发誓。我唐御在此对天发誓,绝不将今晚夫人对我说的任何一句话告诉第三者,如违此誓——”
“妻子温欣不得好死。”她快速接口道。
唐御倏然变脸,紧紧地扣住她的双臂克制的摇晃她,朝她低吼道:“你这是做什么?你疯了吗?”
“我知道你在乎我就跟我在乎你一样,只有这样做,你才会认真看待这个誓言。”她坚定不移的直视着他说。
“你——”唐御咬牙切齿的瞪着她,整个被她气到都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了。
“你别生气,若非事关重大,我不会逼你发誓,我真的害怕你会为了顾全大局而不顾我们母子俩。”温欣说着伸手轻覆在自己仍然平坦的肚子上,神情忧伤。她不要她的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爹爹,或是见不到爹爹,不要他受牢狱之灾,生命受到威胁。
“你到底作了什么梦?”他现在只想知道这个,到底是什么梦把她弄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温欣看了他一眼,才低声答道:“皇上病危。”
“这不可能!”唐御满脸震惊的叫道。“这不可能!”他又再说了一次,只因皇上还不到知天命的年纪,平日又是精神抖擞,红光满面,少有病痛,怎么可能病危呢?这不可能!
温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你不知道,皇上的身子一直都很好,很少病痛,而且还不到五十岁的年纪——”他话未说完,只听温欣开口说了句话。
“是中毒。”
唐御的脸色瞬间苍白成一片。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何妻子在听见他升官之后,会变得如此惊恐不安与草木皆兵了。
中毒?这表示有人要谋害皇上吗?那是谋逆大事!而他,身为皇上身边的新进宠臣是绝对逃不过被怀疑的命运,倘若真不小心被牵连上,表铛入狱事小,牵连家族事大,最坏结果连抄家灭门都有可能。
夫妻俩默默无言的对视了一会儿,唐御哑声开口问道:“这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温欣摇头道。“梦境画面或是在酒楼,或是在街上摊位上,河堤边,大树下,几乎可以说是街头巷尾,人人都在谈论着这件事。而所谓无风不起浪。”
“除了中毒病危外,你还记得什么?例如时间,例如人名,或任何有关的事?”
“我记得听说死了很多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尸体都是一车一车的推往乱葬岗掩埋。”温欣面无血色的说道。
“还有呢?皇上他最后是否……”
“没有!”温欣迅速摇头道,“梦里面没有国丧。”
唐御顿时整个松了一口大气。
“我想起来了!”温欣忽然叫了一声。
“想起什么了?”唐御紧张的看着她。
“想起最后救活皇上的并不是宫里的太医们,而是民间大夫,一位好像是叫做什么白鹤的大夫。”
“白鹤?”唐御愕然惊叫。
“怎么了?”温欣问。
“我认识那位白鹤大夫。”唐御看着她说。
温欣张口结舌的看着他,忽然再也说不出话来。他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