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在仔细查看完喻老爷的情况,常娘子沉吟许久之后表示,“喻老爷所中的毒也不是不能解,只是其中一味药材很难得到。”
喻子怀闻言急忙询问:“是什么药材?”
“那药叫一线红,叶脉上有一线红丝,生长在悬崖峭壁上,极难采得,且只有二十年以上的一线红才有药性,因此更加稀少。”她接着将那味药的模样和特色告诉他。
喻子怀当下便吩咐温培记下这味药,并让喻家旗下的药铺开出十两黄金对外求购。
父亲的毒可能有解了,喻子怀稍微放下心来,这阵子忙着筹办与晴娘的婚事及整顿喻家,他已有数日没见到她,难得见到她,他不想她这么快走,想留她在喻府过一夜,但她没答应。
“婚期快到了,还有许多事要忙,趁这会儿还早,出城也许能赶在天黑前回到村子里。”几年前她嫁给他时,两人的婚事全是由已过世的婆婆一手操办,而这次再嫁,很多事她都得自个儿拿主意。
当初得知她要再嫁给喻子怀时,娘亲紧握着她的手高兴得直说:“太好了,能再嫁回喻府,你的名节便算保全了,没人能再你背后议论你什么。”
大哥自然也为她感到高兴,但最欣喜的人莫过于二哥,他得知这事之后,频频追问喻子怀何时来下聘。
她明白二哥贪图的是那份聘礼,因为是再嫁,她原想让喻子怀无须张罗太多聘礼,但他说,这次喻家虽发生变故,但先前被张氏拿走的那些银子,杜大人在抄查了蔡府之后,已全数归还给喻家,矿山和铺子也来不及变卖,因此喻家在此次变故中并未损失太多,那些聘礼对喻家而言算不上什么,故而她也未再多说。
“要不我送你们回去。”喻子怀依依不舍想再多同她相处一会儿。
她温言浅笑道:“你让阿四送我们回去就成了,我知道你最近事务繁忙,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喻子怀只得打消送她回去的念头,一路亲自送她出了门,站在马车前,喻子怀殷殷的叮嘱她,“我知道你娘身子骨不好,没办法替你操办婚事,至于你那两个嫂嫂是什么德行,我也很清楚,也不寄望她们,不过你别担心,我会让温培过去帮你,有什么事你可以跟他商量,别在意花销的事,咱们喻家什么没有,就是银子多,你尽避用,否则堆在库房里也占地方。”
他最后所说的那几句霸气的话逗得罗晴娘忍不住轻笑出声,瞧见他此时充满自信、神采飞扬的模样,再想起他当时落魄的样子,恍若隔世。
东莲和常娘子、小昱、阿三都已坐进马车里,见喻子怀还拉着罗晴娘说个没完,常娘子忍不住心有所感的想到,喻家前阵子那场变故,说来倒也算好事,至少促成了他们能再复合。
阿四坐在前面等着,无聊的甩着鞭子。
没人发觉此时有个披头散发的乞丐悄悄接近马车,在距离喻子怀与罗晴娘身后几步时,那乞丐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猛然朝喻子怀刺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罗晴娘瞥见那乞丐,惊呼一声,提醒喻子怀,“小心!”
喻子怀年少四处行商时,曾学过些拳脚功夫,虽然事出突然,但在听见罗晴娘的提醒之后,他急忙转过身子,就在那乞丐要举刀刺向他时,他一脚踹向那乞丐的月复部。
那乞丐往后退了几步,摔倒在地,两只眼怨毒的瞋瞪他,飞快的爬起来,再举起匕首朝喻子怀扑过去,就在喻子怀打算要擒下此人时,不料那乞丐却在接近他时转向一旁的罗晴娘,举起匕首朝她胸口刺去。
这事说时迟那时快,喻子怀要阻止已来不及,遂整个人扑向罗晴娘,那乞丐原是见杀不了喻子怀,便想转而杀了罗晴娘泄恨,不想喻子怀竟会为了护住她而扑过来,见此情况,那乞丐毫不迟疑的举刀狠狠刺向他月复部。
见一刀得逞,那乞丐疯癫似的大笑出声,“喻子怀,你害了老爷和我落得这般凄惨的下场,我要你死!”她抽出刀子还想再刺他几刀,被从马车上跳下来的阿三及时一脚踢掉她手上的匕首。
阿三朝那乞丐挥了两拳,很快便制伏了她。
而一旁的罗晴娘看见喻子怀的月复部宛如破了个大洞似的,汩汩的鲜血从伤口处不停的流出,眨眼间就染红了他身上那件天青色的锦袍,她吓得面无血色,颤抖得掏出手绢按住他的伤处,一时之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方才那乞丐举刀朝她刺来那一刻,她丝毫没有想到他会奋不顾身的扑过来,替她挨了这一刀。
喻子怀抬起手轻抚着她的脸庞,满眼担忧,“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受伤了吗?”
她咽下涌上的哽咽,摇头,“我没受伤,受伤的是你!”见他都伤成这样了还担心着她,她眼里覆上一层湿意,突地,她回过神来,急忙喊道:“常大姊、常大姊,你快下来,子怀哥受伤了!”
“来了、来了。”常娘子拿着药箱爬下马车。
方才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们都来不及阻止,只有阿三在听到外头的动静后,一溜烟就跳下马车,常娘子没阿三那么好的身手,因此来得慢了些。
东莲带着小昱也跟下来了。
喻子怀不想让罗晴娘太担心,原想撑着,但伤口太深,失血过多,他身子一晃,便倒在罗晴娘怀里。
“子怀哥!”罗晴娘颤着嗓音惊呼。
常娘子来到她身边,语气镇定的指挥着刚过来的阿四,“快把他扶进去,让我先替他止血再说。”
阿四个头虽不高,力气却不小,一把就抱起喻子怀快步朝屋里走去,其他人则紧紧跟在后头,阿三拎着那乞丐走在最后。
那乞丐一路上不停的诅咒着,“死!死!让他死……”
阿三没好气的揍了她一拳,“你给我闭嘴!”这乞丐虽披头散发,瞧不清面容,穿着一身宽大破烂肮脏的男装,但从她的嗓音里,仍可听出是个女的。
她好奇的想知道这大胆的女乞丐是谁,于是拨开覆在她面前的长发一看,忍不住惊讶的月兑口而出,“怎么是你这恶毒的女人?!”
这乞丐正是张氏,她先前被捕时,暗中摘上的首饰,偷偷贿赂抓她的那两名衙役,让他们私放了她。
哪里知道她逃走后,那两名衙役没多久竟找来,抢光她身上所有的首饰,最可恨的是,他们竟然还想杀她灭口,她拚命反抗,狠咬其中一人,接着趁着有人经过时大声呼救,这才把那两个可恨的衙役给吓跑。
她身上的首饰全被抢了,也没有其他值钱之物,身无分文,想去投靠蔡胜德时,却发现蔡府附近居然有捕快在巡查。
情势不明之下,她不敢去找蔡胜德,只能回去她和蔡胜德私会的那处民宅,哪里知道就连那处民宅也有捕快守着。
瞧见此情景,她心中惊疑不定,这处民宅很隐密,知道的人极少,除了蔡胜德,都是她的心月复,如今竟有捕快守在这里,意味着这里的事已被泄漏了。
她急忙转身而去,身上没半分银子,最后她只好典当身上华贵的衣裳,换得了些银子,找了家不起眼的小客栈暂住,一边暗中打听喻家的事。
后来得知她和蔡胜德的阴谋被揭露出来,就连蔡胜德也自身难保,被关进牢里,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没有能力营救他,同时缉捕她的文书也贴得满城都是,逼得她不得不乔装改容。
后来她身上的银子花光了,为了活下去,只能沦为乞丐四处行乞。
每日吃着乞讨而来的残羹剩饭,栖身在肮脏的破庙里,她越想越恨,在得知蔡胜德被押解进京问罪时,她再也忍不住的豁出去,决定要刺杀喻子怀以报此仇。
“全是你们坏了我的好事,你们该死!”张氏的脸露了出来,她凄厉的尖声咒骂着,那张肮脏的脸上已没有昔日那姣好的风姿,扭曲而狰狞。
阿三毫不留情的拿着长棍再揍了她一顿,“最坏的人就是你了!你这女人的心简直比蛇蝎还毒,上次让你给逃了,你不知道悔改,竟还敢来刺杀怀爷,你简直是罪该万死!”她手中的棍子一棍一棍落在她身上,专挑会打痛人,却打不死人的地方打,打得张氏满地痛嚎。
坐在床榻前,罗晴娘紧握着喻子怀的手。
注视着他昏迷不醒的脸庞,先前张氏举刀刺向她时,他毫不犹豫扑过来护住她的那一幕,不停的在她眼前浮现着。
在他受伤后,他先关心的不是自个儿的伤势,而是她有没有受伤。
这次答应再嫁给他时,老实说她心中仍是有几分仿徨和挣扎,因为往昔的事,让她总不免有些怀疑,两人以后的日子是否真能从此恩爱。
但经过这一次的事件后,她心中才完全释怀,可以说直到此时,她才算是彻底解开昔日的心结,完完全全的接纳他。
她轻喃着对着他郑重的再说一次,“子怀哥,我答应嫁给你,从此与你一生一代一双人,你快醒来吧!”他已昏迷了一天一夜了。
不知是不是听见了她的呼唤,片刻后,喻子怀徐徐的张开了眼睛。
“子怀哥,你终于醒了!”她满眼惊喜的望住他。
喻子怀甫清醒过来,就见她笑颜相迎,他从来没见过她笑得这般美丽,忍不住痴痴的望着她脸上那犹如晨曦初升的灿烂笑脸。
他抬起手,仿佛以为自己在作梦,试探的轻轻抚向她的嘴角,唯恐惊醒这场美梦。
“晴娘。”低哑的嗓音充满情意的轻唤着她。
她柔笑着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腮颊上,“子怀哥,你要快点好起来,咱们的婚礼就快到了。”
感受到他掌心下的肌肤和温度,他才知道这是真的,不是作梦,紧接着才感觉到月复部传来的疼痛,想起自己被刺了一刀的事。
瞧见她眼中那关切的神情,他心中一暖,紧握着她的手,“晴娘放心,我这人命大得很,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很快就能痊愈,不会耽误到咱们的婚事。”
常娘子进来要替他换药,恰好听见他说自个儿的伤是小伤,忍不住酸了他一句,“你这点小伤,可是费了我九牛二虎之力才救回来的,啧,那伤口都深及肠胃了,流出来的血都染红好几大缸的水。”
瞅见常娘子,罗晴娘连忙说:“子怀哥,你这次受伤,可都是多亏了常大姊,她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喻子怀看向常娘子,诚心诚意的向她道谢,“大恩不言谢,今后有什么用得上在下的,尽避说无妨。”
“医者救人性命是应当的。”常娘子将试图坐起身的喻子怀重新按回床榻上,要为他换药,“你这次受伤,可着实把晴娘给吓坏了,她这一天一夜一直守在你身边不肯离开呢。”
东莲端着早膳进来,瞧见喻子怀终于趣醒过来,也欣喜的走到床榻边,附和道:“可不是,这一天一夜小姐都担心得吃不下呢。”
喻子怀望住罗晴娘,眼里的情意浓烈得似要满出来般,她也凝视着他,眼里也漾着柔柔的情丝。
两人就这么互相凝望着彼此,眼神交会之间,喻子怀真实的感受到她传递过来的心意,明白在这一刻,她是发自内心重新接受了他,不再有任何的芥蒂。
一旁要替他换药的常娘子,看见两人忽然眉目传情起来,她也不是不识相之人,打算等他们传完情之后再上药,哪知这一等,却等了好半晌,这两人旁若无人,仿佛打算就这么一直没完没完的看下去。
就在她要开口时,有人先出声了,“娘,晴姨和喻叔叔在做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样一直看着对方?是有什么好看的吗?”小昱稚气的嗓音里流露出好奇不解,说完他便探头到两人之间,左看看右瞧瞧,想知道他们究竟在看什么,结果什么也没发现,喻叔叔还是长得那模样没变,晴姨也是一样,没有多长一个鼻子啊。
两人的视线里忽然多出;颗小脑袋,这才惊觉的收回眼神。
察觉自己适才的失态,罗晴娘脸色有些羞赧,抱起小昱站起身,好让常娘子为喻子怀上药。
“晴姨,你方才在看什么?”小昱很有求知精神的问道。
罗晴娘尴尬的轻抿着嘴,“没什么。小昱饿不饿,我让东莲带你下去吃饭好不好?”
“我吃饱了。”
东莲见状捂着嘴直笑着,她可是头一回见到小姐这般羞窘的模样呢,她上前替小姐解围,“小昱,我方才端早膳过来时,瞧见阿三他们几个在练武,你不是想学吗?我带你过去瞧瞧。”她抱起小昱,哄走他。
常娘子利落的为喻子怀换完药,叮嘱了他几句话后,也识相的离开。
房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喻子怀朝罗晴娘招手,让她过去,待她一走到床榻边,他便做了方才很想做的事,紧紧的抱住她,他压抑不住欢喜的说道:“晴娘,虽然受了这伤,但我很欢喜!”因为他重得了她的心,值得。
她温顺的任由他抱着,脸上挂着一抹柔笑,回答他,“能再嫁给你,我也很欢喜。”她对他们的未来充满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