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谷若川靠在轿车旁,雷妡妍离开画廊后,他马上恢复成古语德的装扮回到饭店的停车场。
他猜测他与雷妡妍在画廊的相遇,应该会让她思绪紊乱,无心再闲逛,而决定提早回去。
过了半晌,他看见她走进停车场。
“娜娜小姐,今天怎么提早回来?”谷若川接过她手上的购物袋时问道,发现她的眼睛像刚哭过,还有些红肿。
“嗯。”雷妡妍轻应一声,没有回答。
听出她声音里浓浓的鼻音,看来她似乎是曾大哭一场。
雷妡妍默默的坐进车里,因为那个陌生男子的一句话,她的情绪至今都还无法恢复过来。
谷若川将车子开往位于新店山区的义宅,一路上,他不停地从后照镜中偷觑雷妡妍的表情。
今天下午,不只是她失态,连他也失去了控制。
为了卧底身分的隐密性及自身的安全,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除非是要回到总部,他才会恢复原本的样子,从来就不曾像今天一样,纵使他百分之百的确定自己的变装不会被发现。
他今天是失控了,但心里却没有任何后悔的感觉。
事实上,他因为雷妡妍的一番话,而有种悸动的感觉,那是他从来没有过的。
“娜娜小姐,时间还早,要不要去其他地方走走?”话一说完,他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以他现在的身分,说这样的话,似乎是踰矩了。
雷妡妍揉揉发酸的双眼,她现在的情绪和样子,不太适合回到义宅,她还没有办法在短短的时间内转换心情。
“好吧。”
听到她答应后,谷若川将手中的方向盘一转,往山的另一头开去。
雷妡妍并不在乎他带她到什么地方,反正只要不是回义宅,哪里都好。
驰过了几条山路后,车子在山边停了下来。
“娜娜小姐,到了。”
雷妡妍下车,发现似乎来到深山里。
“阿德,这是哪里?”
“娜娜小姐,这里是乌来。”
雷妡妍看看四周的风景,群山环绕,绿油油的一片。
“娜娜小姐,要不要到前面的凉亭坐坐,那里风景很好。”谷若川指了指前方用木头搭建的小凉亭说。
她点点头,往凉亭的方向走去,走了两步,她突然转过头对他说:“阿德,在回到义宅之前,你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娜娜小姐?”
她的用意不是想拉近两个人的关系,而是想要暂时的逃避。
他左一声娜娜小姐,右一声娜娜小姐,像是在提醒着她一般。
就让她再贪心一下,在还没有回到义宅前,她想要再多当一会儿自己。
“我知道了。”谷若川了解她的心情,很爽快的答应了。
他带她来这里,其实是想让她散散心,冷静一下心情。以她现在的样子回到义宅,恐怕会引起杨义的怀疑。
雷妡妍走进凉亭,从高处远眺,入眼的是绵延不尽的山峦,往下看,在绿叶成荫间,一条蜿蜒的溪水往不知名的远方流去。
看不到任何的房舍,这里没有一丝丝都市的气息,人烟稀少,远离尘嚣,正好适合她这个想要逃离烦恼的人。
雷妡妍的眼光往下望,突然有股从凉亭跳下去的冲动。
昨天晚上接到雷竞天的电话,他对她的毫无进展非常不满,并要胁她再不交出些东西,就要让黄美心没有好日子过。
她觉得好累,真的好累,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
如果她从这里跳下去,是不是一切就会结束了呢?
正当她这么想时,突然有一双温暖的手掌搭上她的肩头。
谷若川看着她的背影,察觉她似乎有跳下去的冲动,担心她真的会这样做,便伸手拉住她。
雷妡妍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放心,我不会掉下去的。”
“我是怕你会跳下去。”虽然她像是开玩笑的对他说,但笑弯了的眼眸里,尽是苍凉。
“我若真的跳下去,你的性命应该不保吧。”她若死了,杨义一定会怪罪于他,想到会牵扯到无辜的人,她便收起了自杀的念头。
死无济于事,不是吗?
他不会让她跳下去的,若她真的跳下去,他拚了这条命也会把她救回来。谷若川在心里这么想着,并没有说出口。
其实她并不是真的想死,只是不想过得像傀儡一样,她很害怕,有一天她会真的变成娜娜,而忘了雷妡妍是什么样子。
真是可悲!
想到这儿,雷妡妍的眼眶又红了起来。
她不只渴望自由,她还渴望爱,虽然她早已失去天真的权利,但有时她还是会忍不住的想,或许有一天,会有人将她自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
但雷妡妍心里明白,那个人根本不可能存在。
谷若川走到她身旁,意外的看到她泪湿双颊,倔强的她还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是什么事让她哭得这么伤心?
如果是因为他说的那句话,那他可以收回。
看到雷妡妍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谷若川觉得一颗心幽幽的疼了起来,他再次伸出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雷妡妍转头看着他帮她擦去眼泪的大手,目光移到他的脸上。
他看着她的神情,跟那个在画廊里的男人好像,同样深邃的眼,好像隐藏了什么秘密。
“别再伤心了。”谷若川看着她,轻抚她泪湿的脸颊,柔声道:“你今天哭得够多了。”
他没有发现他所说的话,暴露了太多的秘密,包括他不愿意承认的感情。
或许是她现在太脆弱了,才会觉得他说的话,让她好温暖、好温暖。
雷妡妍看着他,眼泪又扑簌簌的掉下来,一定是太久没有这种让人关心的感觉,所以她现在才会觉得这么感动。
“别哭了。”谷若川从来没有因为女人的眼泪而手足无措,只除了眼前止不住眼泪的她。
不擅词令的他,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语,只能将她拉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背,静静等她停止哭泣。
大哭了一场后,雷妡妍发泄出自从被迫装扮成娜娜之后,得压抑在心里的情绪,只不过哭得红肿的眼,就算用了许多粉底遮盖,仍显得有些浮肿。
原本希望能避开杨义的雷妡妍,一进门,正好碰见准备出门的杨义。
“咦,义爷,你要出门啊。”为了掩饰憔悴的神情,她脸上堆出了比平常更动人的笑颜。
“是啊。”杨义边穿上西装外套边说:“阿德,既然你回来了,那就跟着我一起去吧。”
“是的,义爷。”谷若川将手上的东西交给其他人后,走到杨义的身边。
往门口走了两步,杨义在雷妡妍的身边停了下来。
“娜娜,你今天眼睛怎么肿肿的?”
面对杨义的询问,早就想好了答案的雷妡妍镇定的回答,“可能是昨天晚上没睡好吧。”
“我还以为你哭过呢。”
杨义的话,让谷若川替她掐了把冷汗。
“有义爷在,谁敢让娜娜哭呢?”雷妡妍娇笑道,四两拨千斤的化解危机。
听了她的话,杨义满意的笑起来。
“你呀,就是这张嘴惹人疼。”轻拍下她的脸颊,杨义这才离开。
雷妡妍目送他们离去,一直到门关上后,才松了口气。
谷若川跟着杨义来到一间五星级的饭店,等他看到那些参加饭局的人后,大概猜出了杨义的目的。
与会的全都是董事会的人,只除了施孝昌没有出现。
杨义的意图非常明显。
很快的,明日保全将会有一场内部大换血。
董事会的人大多知道施孝昌是杨义的养子,只是他们没料到施孝昌带领明日保全打出一片江山后,杨义竟然要收回董事长的位子。
“董事会改选那天,就麻烦各位了。”杨义举起酒杯说。
谷若川站在角落,将手指按在表面上十秒钟,设计着有许多芯片的手表,透过状似指针与分针的圆轴,开始了录影的功能,并透过手表里的无线传输功能,将画面传回国税局。
董事们纷纷举起酒杯向杨义敬酒,虽然他们觉得明日保全有今日的规模,施孝昌居功厥伟,但他们可得罪不起杨义。
纵使有二心,也不敢表露出来。
事实上,早就料到杨义会有所动作的施孝昌,也用了许多方式,包括向股东释出股权,以利诱的方式,来巩固他在明日保全的地位。
由两人的动作看来,明日保全的董事长争夺战,将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
夜深人静时分,谷若川穿着一身黑衣,手脚利落地避开屋子里的监视器,来到杨义的办公室。
虽然杨义与董事会的人已有口头上的约定,但因担心他们会心生反悔,转而投靠施孝昌,杨义在饭局结束前,要求与会的董事们签下切结书,保证他们将会力挺杨义成为新的董事长,若是反悔的人,结果自负。那一句“结果自负”,等于让董事们签下了生死书。
办公室并没有上锁,也不需密码即可进入,但杨义心机深沉,当然不会放任办公室毫无防备。
通常杨义在离开办公室后,就会启动保全,整间办公室登时布满红外线,只要不小心触及红外线,不管是蟑螂还是老鼠,马上会警铃大作,办公室的门立即从外面上锁,加上办公室里没有其他的门窗,闯入者根本无处可逃。
谷若川一进入办公室,立即戴上有夜视功能的墨镜,顺利的穿过红外线区。
他将书柜下方一本原文书抽出,顿时,书柜向两侧移动,露出一扇只能让一个人进入的窄门,待他走入密室后,书柜即缓缓关闭。
透过能检测出各种保全装置的墨镜,他发现密室内什么安全设施都没有,杨义大概是想没有人能够穿过层层关卡来到密室,所以才如此放心。
谷若川环视狭小的密室,里面放了几只大型铁柜,看来杨义是将重要的文件放在这些铁柜里。
他将铁柜打开,发现铁柜里放的东西多是与明日保全无关的文件,有的铁柜里不是空无一物,不然就是放了些枪械。
谷若川静下心,想着杨义会将那份切结书放在哪里。
突然,他看到密室的角落处,那里摆了一只保险箱,他看了看手表,发现巡逻杨义办公室的时间快到了,他加快动作将上锁的保险箱用像是磁卡的特殊装置撬开。
一撬开保险箱的门,果然切结书在里头,谷若川利用手表录影及扫描的功能,将切结书里的内容传送回国税局。
取得切结书的内容后,正打算离开的谷若川发现密室的门缓缓的开启。
是杨义吗?
不可能,他就是确定杨义今天跟其他黑帮老大聚会,醉得不省人事,才决定在今晚下手的。
所以现在要进入密室的人不可能是杨义。
那么,会是谁呢?
谷若川无暇去想,随即迅速的躲在铁柜与墙壁的窄小空间里。
原本他以为是提早来巡逻的守卫,但进入密室的只有一个人,而且和他一样身着黑衣。
谷若川安静的躲在铁柜后,仔细听着那名黑衣人的一举一动。
那名黑衣人似乎在找些什么,他动作利落的打开铁柜,然后又关上,看来他要的东西不在铁柜里。
难道,他要的东西跟他一样?
都是明日保全董事签下的切结书!
谷若川在心里猜测着他的身分,若他要的是切结书,那么,他极有可能是施孝昌派来的人。
若施孝昌得到了那份切结书,并将其销毁,那么威胁那些董事的把柄将不复存在,他仍有机会保住董事长的职位。
在谷若川心思转动的同时,黑衣人已经来到他藏身的铁柜前,在一番搜嗣瘁,同样没有发现什么。
找完最后一个铁柜的黑衣人,开始搜寻着密室的其他地方,然后才发现在角落的保险箱。
见他往保险箱走去,谷若川偷偷探出头,这一看,他愕然地发现那个黑衣人不是他,而是她!
黑衣人竟然是个女人。
而且那个背影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