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皮胡同的聚珍堂已经挂上匾额,但还罩着红布,必须等到开幕吉时、鞭炮声响才能揭下。
铺子找的是好地点,一色银灰地、三层楼,二楼以上是雅座包间,一楼是柜台大堂,一色的红木家具,稀罕的玻璃展示柜,但更稀罕的不是玻璃长柜,是一入门就能看见的一幅瓷雕壁画。
所谓的瓷雕壁画就是结合了瓷雕的绘画。
这独树一帜的瓷板浮雕是徐琼用十大块白瓷瓷片雕刻出大创朝上京魏昌河两岸的繁华热闹以及自然景象。
浮雕长三尺六、宽二尺二,当中有房屋楼宇、流水穿梭的船只,还有拱桥上的货郎仕女,衣着不同、神情各异,独轮车与牛只,酒楼小二肩上的长巾、地上的长凳,各种贩夫走卒,雕刻得细致入微,这么一幅画花了她三个月,她认为,最难的地方不是人物构图,而是瓷板很薄,只要雕错一处细致的线条,很容易所有的心血就全数报销。
她忙着巡看铺子里的布置,盯着请来的雇工将“国色天香”、“福运连连”、“月落台阁”等几座瓷雕安置在她预定好的地方,她笑着拍手朝徐锦儿道:“初五那天,到时候等鲜花都置上,假花真花一别苗头,错乱缤纷,肯定很有看头。”
“我不该来的,看完你这些精致美妙的瓷雕,我没有胆子班门弄斧了。”徐锦儿瞧着这些雪白的瓷器艺术,心里都没底气了。
徐琼正要开口为她打气,却听见不知何时来到的万玄啧啧赞叹了一番,“果真是匠心独具啊。”
“你怎么来了?”徐琼没想到他这时会出现,她只是让狮子回去问一声,却把人招来了。
可是,能见着他,她心里喜孜孜的,顿时觉得他来得真是时候。
“我要是没来,不就错过这些美丽养眼的白瓷雕了?”
就拿那座名为“国色天香”的白瓷雕来说吧,以竹空心有节为支架,上面分布着兰花、牡丹、梅花和蜘蛛菊,细致而舒展,展现了四君子的文化,尤其那一瓣瓣的菊花,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将白瓷片拧弯制成,牡丹花瓣亦然,那自然绽放的弧度着实巧夺天工。
他知道他的琼儿有双巧手,还有旁人所没有的灵性,但是她每回给他惊喜之后还隐藏着更大的惊喜,她身上到底还潜藏着什么他尚未发觉的能力?
“万公子。”徐锦儿屈膝行礼。
几个丫头也跟着见礼。
万玄大手一挥,不以为意,他心系的不是这些人。
“你到底还有多少压箱底是我还没看见的?”万玄看着徐琼,目光温柔又浓烈。
“这只是牛刀小试。”
“哦,那我的珍玩铺能分一杯羹吗?”
这家伙心心念念都是自己的铺子,他那铺子早就日进斗金了还不满足。
这时,在客栈放下行李便匆匆赶来的徐辅和徐焰打从进了铺子就让里头的摆设迷花了眼,咋舌不已。
徐辅毕竟老成,他是见过万玄的,每年去婺州见大姑娘,必能见到这位风华绝代的男子,也才几年,他已经出落得……不不不,是长成更加令人惊奇的美男子。
徐辅镇定心神后,拉了拉儿子赶紧向两人见礼。
大姑娘和万公子从婺州到京城,这其中难道有什么令人惊喜的事情发生了?
倘若真的有,他非常乐见其成。
过完年,大姑娘就真的是个大姑娘,该相谈婚事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如果有人能疼惜小姐,那得有多好。
他激动不已,听见徐琼在对万玄说要把铺子交给自己打理的话,精神一凛的回过神来。
“辅叔,离铺子开张还有十几日,你在哪里落脚?方才我忘记告诉您,我替您置了一进三房的小院子在葫芦胡同,趁着焰大哥还在,就让他先替您把随身物品搬过去,等安置下来再考虑要不要将辅婶一并接过来,好不好?”
恭敬不如从命,徐辅也不矫情,抱着感激之情向她行礼,“等老奴安置好,立刻就过来铺子。”
“不急,有的是时间,辅叔,您又忘了,不是说过我不喜欢这套赘礼吗?”
“是是是,老奴忘了。”徐辅不好意思地模着后脑杓。他和儿子悄声商量了下,打算先回客栈拿行李,再搬到葫芦胡同的小院子去,用最快的速度安排好一切。
“我们也走了吧?”万玄一直笑咪咪地看着徐琼处理事务,一等徐辅父子走了,他也不忌讳地牵着她的小手,“不是还要看窑场?”
“也是。”当众被牵住柔荑,她挣扎未果,狠瞪了他一眼,他却更握紧了手,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我二姊姊还看着呢。”她可是看见了徐锦儿由起先的惊诧然后转成晚霞一样的酡红脸蛋。
都是这家伙害的。
“徐三小姐,你看到了什么吗?”万玄一本正经地朝徐锦儿问道。
徐锦儿脸上的颜色比方才又更深了一层,巴不得万玄没有注意到她这个大活人,“没有、没有……我眼睛不好,什么都没见着。”
“三姊姊。”徐琼嘟囔着。她怎么不知道这温柔的三姊姊一遇见恶势力就变成墙头草了?
为了不让自己成了人家的阻碍,徐锦儿非常识趣地主动说要和丫头们坐一辆马车,把空间让给两情相悦的小两口。
几个丫头忙不迭点头。
只是徐琼还在挣扎,“你不是骑马来的,干么和我挤一辆马车?”
“马让狮子骑走了。”万玄说得有些无赖。
徐琼的视线转向浮生。
不愧是跟随万玄多年的小厮,就听他说道:“公子、小姐请慢走,小人还有一些事情要办。”
很好,她都还没有嫁人,一堆下人却已对万玄唯命是从了,这还有天理吗?
在徐琼前去看窑场的时候,徐府里却闹开了。
无论徐芳心这个女儿待不待见身为姨娘的母亲,洪姨娘还是花了重金请人打探高阳侯府的底细和刘小侯爷的品行如何。
不打听还好,这一打听,她的心就凉了半截,那个小侯爷根本是一个活月兑月兑的大轨裤,举凡吃喝嫖赌,男人该有的毛病都齐全了不说,还整日流连青楼妓院,花钱如流水,这样的男人,女儿如何能拴得住他的心?
这样的男人不是良配。
徐芳心对洪姨娘的话是一个字也不信的,她对自己的魅力有信心,姨娘可没看见刘珏被她迷住的样子,她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好吧,就算他真有一些小毛病好了,京里头有谁家的公子哥儿没几样花钱的喜好?姨娘用得着大惊小敝吗?等她嫁过去就能把他驯服得服服贴贴,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芳儿,你别昏了头,姑且不论那小侯爷对你是不是真心,侯府里有多复杂你知道吗?你应付不来的。”
侯府是个大家族,整整五代同堂,虽说刘珏已经承袭爵位,芳儿若是嫁过去也不用太为钱伤脑筋,但是那复杂的公婆妯娌亲戚关系,她应付得来吗?那些人是好相处的吗?随便就能把她吞得连骨头也不剩啊。
洪姨娘实在是苦口婆心。
“姨娘,徐琼那贱人小看我,你也看不起女儿,认为女儿连一个男人也降伏不住吗?
你瞧瞧你自己,就算你那一把绊得那小贱人没了娘,也混不到正妻的地位,你凭什么来说我?”徐芳心越说越顺口、越说越荒唐,嘴里都是尖酸刻薄,眼里都是凉薄歹毒。
在她心里,她只觉得徐府里所有的人都在跟她作对,都对不起她,她是最可怜的那个。
“住、住口,芳儿,你给我闭嘴!”洪姨娘放下在她怀里哄睡的儿子,慌乱地想去掩徐芳心的嘴。
这种事是可以拿来讲的吗?
稍微冷静下来的徐芳心也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她看着洪姨娘难看的脸色道:“姨娘,女儿不想继续留在府里,徐琼得天独厚,所有的人都对她好、都宝贝她,我呢,我算什么?这里从来没有我的位置,我替自己打算又有什么不对?只要侯府派人来提亲,我就嫁。”
“荒唐!婚姻大事是可以拿来置气的吗?”洪姨娘的语气里都是恨铁不成钢。
“爹不替我想,姨娘一心只扑在弟弟上,我每天还要在徐琼那小蹄子的鼻息下苟且偷生,我不为自己寻活路,难道你要我像大房那些个庶女一样,活得可怜兮兮又憋屈无声吗?我不干。”
就算是饮鸩止渴,她也认了,凭她的能力,她就不相信自己混不出另外一片天。
可怜洪姨娘一片爱女之心,在偏激固执、眼里看不见别人半点好的徐芳心面前,全都付诸流水。
而像是应允了徐芳心的话,为了赶在年前将婚事定下来的几户人家,不约而同都挑在同一天上门提亲。
一个官媒来提亲是喜事,两个官媒算是好事成双,三个官媒连续上门,偏偏三个小主子有两个不在府里——这还叫不叫人活了?
媒人婆差点将徐府门坎踩坏了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原本忙碌着过年的事宜而焦头烂额的高门贵户大小夫人们,这下可有了歇息喝茶的新话题。
据说,最早进门的官媒是替黄将军府的十一庶子来求亲的,众所周知,黄将军府里,无论嫡庶感情甚好,即便是庶子女也一视同仁,没有差别对待,十一少爷求亲的对象是徐府大房行三的庶女,还是十一少爷的妹妹黄雀儿牵的红线。
嫡妹替庶兄牵线,说来可是桩美谈,可见兄妹感情融洽。
第二个是高阳侯府请来的媒人,求娶的是三房庶女,这个庶女据说当日也参加了唐花宴,小侯爷惊为天人,回家便吵着要娶她为妻,老侯爷夫妻见流连花丛的儿子居然洗心革面想成婚,四处打听之下也挑不出这庶女的错处,毕竟徐芳心才到京城不久,也没有错处可让人挑拣,只是日后如何就不知道了。
经过磋商,老侯爷和儿子达成协议,想让这女子进门可以,但是只能纳进来当作侧室,他们可是堂堂侯府,嫡子没有娶庶女的道理。
小侯爷心想,当初和那人的协议里也没有非要娶徐芳心为正妻这一条,便很爽快地答应下来。
最后上门的媒婆可大有来头,竟然是元贞公主,随行的还有驸马爷和宁国公,这任何一个都得让徐府上下一百多口人亲自出府迎接,更何况元贞公主从来不曾为谁说过媒,也没和哪家有过往来,这回亲自来徐府拜访,说的是哪家的豪门俊秀甚至皇室贵族的媒啊?
想想嘛,寻常人家请得动这位老祖宗吗?
让老夫人跌破眼镜的是,男方不但籍籍无名,连听都没听过,没有功名没有仕途,搬得上台面的就只是个富商,这是在作践他们徐府的女儿吗?
这个无名氏提亲的对象是三房嫡女。
高阳侯府与黄将军府提亲都尚可理解,但是这不知根底的无名蝼蚁是向谁借的胆子啊?
要不是因为元贞公主的身分地位摆在那,恐怕就得捱扫帚被轰出门了,更别提徐老夫人有多气了。
万要儿见徐老夫人脸色难看,这才想到自己也莽撞了,别人眼中的她的爹可不是高高在上的万岁万万岁,只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商人,一个商人想娶官家女儿,别说徐老夫人会脸色铁青,换成她,身分差这么多,她也不会点头。
都怪她兴致勃勃,却没想到这一桩,白跑了一趟。
“我看这不能成事,驸马,爹要是知道我办砸了他的事,会不会发火啊?早知道就该听你的,这事要从长计议才是。”回府的路上,两轿相邻并行,万要儿坐在自己的轿上,朝驸马和儿子嘀咕着。
“公主,我觉得,这件婚事还得请泰山大人去见一见皇上。”宁缺早有这个打算。
万要儿没把父亲交代的事情办妥,心里像猫抓似的非常不安,“咱们不回公主府了,吩咐轿夫到天带桥胡同。”她是个说风就是雨的人,也不征求驸马和儿子同意,径自吩咐轿夫改道。
父子俩也了解她的脾气,连吱一声都没有,父子同坐一顶轿子,虽说不能妄论皇室,倒是细声论起,要是皇上见到他那岳父大人,会不会不认这个亲、又或者会不会把岳父当妖孽治了?
“爹,”宁邺问得有些小心翼翼,“您怎么看起来好像有些幸灾乐祸啊?”
“小表,胡扯些什么,要是让你娘听了不踢我下床才怪,爹要是没地方睡就去找你。”
说是小表,宁邺都五十好几了。
“别别别,您还有自己的驸马府邸啊!”都一大把年纪的夫妻还同床共枕,恩爱逾恒,又不是坏事。
先不提万要儿在天带桥胡同有没有找到万玄、又说了什么,倒是在外面跑了一天的徐琼才刚回到自己院子,喝了口茶就听菲菲把今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菲菲这丫头有个好处,就是说话从不添油加醋,很能说清楚事情真相。
徐琼仔细听完,倒也没说什么。
她对京郊的大窑场非常满意,那窑场竟然有十几个小巨蛋那么大,那些万玄招揽来的六七十位师傅,个个都是人才老手,她相信来日开窑之后,窑场日夜吞云吐雾,必能烧出属于她徐琼的遍地繁华。
“四小姐?”菲菲迟疑地又喊了声,四小姐怎么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这可是攸关一辈子的终身大事耶。
“这事,小姐心里有主意,就不用你操心了。”几个大丫鬟里,春娥是唯一见过万玄,甚至打从他还是自家小姐口中的“小不点”时就有幸见过,在她以为,世界上若是有谁能匹配得上她们家小姐,也就那位万公子一人了,所以她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插一句嘴,“小姐从外头回来就听你唠唠叨叨的,你这丫头也不知道让小姐的耳根子清净一会儿。”
菲菲吐了吐小舌头,“四小姐忙了一天,饿了吧?奴婢这便去替您拿来刚做好的酒酿汤圆,热热身子。”她半伏了身子就下去了。
徐琼托着腮沉思。
徐府虽然跻身为京城里数得上号的人家,不过京城寸土寸金,徐府也大不到哪里去,再加上没有分家,主子、仆役、家奴的吃穿嚼用全靠两房微薄的俸禄,这些年眼看着孙子们都到了议亲的年纪,负担越发沉重,嫁娶就成了老夫人一块心病。
府里要是一口气谈成三桩亲事,三个孙女要出阁,单就嫁妆和排场,也够好面子的老夫人头疼了。
“小姐,您不担心老夫人回了万公子吗?要是亲事不成……”替徐琼卸妆、换上家常衣服又替她捏腿松肩的春娥也不是真的稳如泰山,说到底,她还是不由自主替小姐操心。
徐琼轻弹春娥的额头,“我操什么心?那是他要去烦恼的事情。”
这种事没有她能置喙的地方,她总不能只听到楼梯响就迫不及待要冲上前去大声嚷嚷说自己非万玄不嫁吧。
面子上不允也不能这么做,只能说,事情没有她预料中的顺利就是了。
徐琼闭目养神,享受春娥力道适中的揉捏,不料,显然对这消息更有心的人掐着她回府的时间来落井下石了。
“姊姊好生乐观,妹妹可是替你掬一把同情泪呢,低贱如泥的商贾,姊姊那过世的母亲也是那般出身,身为女儿的姊姊到底也只能嫁给商人。”徐芳心说着还做作地叹了口气道:“妹妹还以为来给姊姊提亲的会是什么名门大户、贵族子弟,没想到上门的是这种低贱的人,实在太好笑了。”
一见进来就劈里啪啦说了一串让人堵心话的徐芳心,徐琼的几个丫头脸上都是忿忿之色,只盼在她的嘴上缝几针,叫她闭嘴才好。
几个洒扫婆子和小丫头跪在地上慌乱地磕头,“四小姐,奴婢们拦不住五小姐,请小姐恕罪。”
“没你们的事,下去吧。”徐琼挥退她们。
看起来是得换些粗壮结实的仆妇了,否则,阿猫阿狗的想进来就进来,把她这儿当菜市场变,她才没有耐性一个个应付。
这庶妹每回来都说些不三不四的,是见她这个姊姊不哼不哈的,就当她是软柿子捏了吗?这回居然污辱到她母亲,看起来不给她一点教训是不行了。
“徐芳心,你太放肆了。”徐琼厉声道。
“我放肆又不是今天才有的事,你又能拿我如何?”徐芳心可得意了,一双美眸萦莹生光,却让人感到无尽的阴寒。
“春娥,掌嘴。”徐琼眉毛一竖,随即下令。
徐芳心退后好几步,面色狰狞,撒开喉咙尖叫道:“谁敢碰我一下,我就让她不得好死。”
春娥恨不得小姐早点这么吩咐,扬手就是一个耳光过去,“啪”的一声脆响,打得徐芳心发懵,她身边的丫头也全都傻了。
过了好一会儿,徐芳心捣着脸尖叫道:“徐琼,你竟敢叫人打我,凭什么?”
“就凭你出言不逊,污辱嫡母。你不过是个庶女,居然当众羞辱已经过世的嫡母,徐芳心,是你自己讨打。”
“你们这些死丫头全哑了聋了呆了笨了吗?小姐我被贱人欺负,还死待在那里不会动,我养你们这些饭桶做什么用?”徐芳心企图搬救兵。
“你们哪一个敢上前一步,就直接撵出去发卖了。”徐琼也不跟这些下人客气,当恶人她不是不会,取决于是不是踩了她的底线。
这一世的母亲就是她底线。
荼蘼簌簌发抖地跪了下来,替主子求情,“四小姐,您就饶了五小姐,她只是心直口快,没有恶意。”
主子就是想不清,胳膊怎么拗得过大腿,身为庶女,老爷对小姐还不够好吗?要什么有什么,四小姐的个性又好,小姐却是一股劲儿地争强好胜,抓尖要强对她又有什么好处?身为丫头的自己都能看清楚的事情,为什么小姐偏偏看不透?
“不修口德可以说是心直口快,推我落水算是怎么回事?我不说,你当我懦弱可欺吗?害人性命,恶性重大,都敢杀人了还不算恶意?蔑视我去世的母亲不叫恶意?荼蘼,本小姐的度量没你的大,再说,本小姐教训桀骛难驯的庶妹,有何不妥?”她打都打了,还能怎样?
“四小姐,婢子一时失言,请小姐明鉴。”
徐芳心的一干丫头仆妇也全都跟着跪了下去。
徐芳心精致的小脸肿得老高,她眼里全是怨毒,咬牙恨声道:“徐琼,我跟你没完没了,今天我受到的耻辱,改日一定要十倍讨回。”
徐琼走到她面前,指着她冷冷道:“我一直谨记我娘告诉过我的话,她要我答应照顾你这个妹妹,不论你多嚣张、多僭越,我从未责怪过你,可是你似乎忘了,我是徐家正室嫡妻的唯一嫡女,你可以对我不喜、对我不敬,可是却不能对我娘放肆,今天这一巴掌就是要提醒你,记住你的身分。”
徐芳心咬牙切齿地看着徐琼,却被她汹汹的气势镇住了。
“还有,在徐府,我娘才是主子,洪姨娘和荣氏见了我娘还是要行妾礼,所以,你也不算什么。”
“徐琼!”徐芳心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能恨恨地盯着她。
“荼蘼,扶你家小姐回去。”徐琼冷冷说道。
荼蘼连忙爬起来扶住徐芳心。
“你们这群废物。”她随手狠拧了荼蘼一把,将怒气完全发泄在丫头身上。
“杵着做什么,还不赶紧送我回去?”自从来到京城,她还没有这么狼狈、这么丢脸过,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冷静。
荼蘼倒抽了一口气,神情怨慰却没敢出声,搀扶着徐芳心,垂头丧气出了王夐院。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徐琼发作庶妹的事,很快从徐芳心的丫头嘴里漏出来,传遍整个徐府。
有人说,徐琼没有嫡女风范,和一个庶妹计较,有人批评徐芳心就是个被她爹宠坏的臭丫头,不是个东西,徐琼教训得好。
徐琼还是-贯不予理会,也勒令丫头们不许和人争辩响应,无论自己出面说了什么,不过是替那些婆子仆妇增添流言碎语的题材,大可不必。
徐芳心一口气难消,扬起肿胀的脸,一状告到徐明珠面前。
徐明珠看着二女儿那一边肿得比肉包还难看的面皮,深觉此风不可长,把徐琼叫来,劈头便是一顿告诫。
“爹可以自己去问她,女儿是为了什么搧她耳光。”徐琼已经说不出自己对这个爹是什么感觉了,说他不好,似乎也没不好到视为陌路的必要;但是说疼爱,自从母亲过世之后,她在这个家里其实也可有可无。
“你还有理?”
“您就只听妹妹片面说词,她颠倒是非、胡说黑白,说是女儿的错,女儿就有错,说女儿无理,我就无理,您可曾想过,女儿为什么不搨别人却掮她?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您问过吗?爹,您可知公平二字怎么书写?”
徐明珠瞧着眼前咄咄逼人、表情含怒又失望的女儿,他似乎很久没有这么仔细端详过大女儿了,这会儿看了一眼又一眼,在何时她长这么大了?亭亭玉立如出水芙蓉一般,这是他以前扛在肩头去逛街、视若珍宝的掌上明珠吗?他好像忽略她很久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会这样?
她问他可知公平二字怎么写,她这是在怨他因为前妻走了而忽视了她吗?
也的确是如此,想想之前抱着有温度的洪姨娘和怀着他骨肉的荣氏,再想想很久没有想起的褚氏,有些已成往昔的情怀和愧疚涌上心间,他怔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