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时辰后,马车抵达县城,直接骏入一栋宅子的后院马房处。
唐子刚率先跳下马车,回过身来伸手扶她时,眼神微闪,发现她手里的包袱……缩小了,依大小分析,包袱里应该只剩下两个玉盒。
他抬眼望向她,见她故意仰起下巴,眼底略带紧张,心里暗笑。越是相处,就越能发现她性情中可爱一面,也越来越喜爱她,恨不得现下就将人掳回家,再也不放她离开。
轻笑一声,扶她下车后,他忍不住轻刮了一下她的俏鼻,惹来她一个白眼,轻拍掉他作怪的手。
唐子刚当作没发现包袱缩小了,径自向她介绍这间宅子。
“这里就是我在县城购置的宅子,三进的宅子带着一个花园,上个月才整修好。”他带着她参观了一下宅子,便领着她来到内院正房。“以后咱们就搬来这里住,这里房间够多,岳父岳母和小妹都可以一起搬过来,你说好不好?”
“胡说什么呢,谁是你岳父岳母!”这人怎么越来越没脸没皮了,以往的正经老实呢?都被吃了啊!
“反正我已经认定了,你跑不了的。”唐子刚一副先说先赢的无赖模样。“这里目前只有几个打扫的粗使婆子,等咱们成亲后,再买一些下人,到时候就由娘子做主安排了。”
“你住口!不许再说了。”裴燕羞红了脸,气恼的说着。虽然个性果断有主见,但毕竟还是未嫁的姑娘家,脸皮子薄,被他这般三番两次的调戏,是又气又恼,可明明是气恼的,偏偏又有股甜蜜在心头萦绕,这种感觉真是让她无所适从。
“好好好,我不说了,娘子别生气。”
“你还说!”裴燕气得跺脚,扬手往他胸膛拍了一下。
“唉唷!娘子手下留情,为夫下次不敢了。”
“唐子刚!”
“哈哈,阿燕莫气,你先休息一会儿,我把药材送去给委托人,等我回来咱们一起出去用午膳,然后我再带你上街,你帮大姊置办嫁妆首饰,别忘了也给自己办一份。”
“滚!”
这家伙没救了,怎么变成这样呢?以往正经的模样多省心啊!
莫非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吗?他从唐家解月兑出来,真性情也跟着解月兑了?
她不知道的是,其实只有面对她,唐子刚才会这样,对下属,他依然是那个严肃认真、赏罚分明的东家,对外人,他依然是那个正经且带着些许冷漠疏离的唐爷,回到村子里,他就是那个老实孝顺,能力出色却惨被父母厌弃的可怜小伙子。
赶走了唐子刚,裴燕和衣躺在床上,脑海里浮现他方才落荒而逃的模样,看就知道他是装的,纯粹逗她开心。
想着想着,她嘴角不自觉的向上一弯。
其实想不想清楚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样的日子也挺不错的。
“阿燕,我回来了。”唐子刚从外头匆匆走了进来。
裴燕一抬头,见到唐子刚时微微一愣,只见他一身玄色长袍,袖口绣着同色祥云暗纹,腰间系着同色墨玉腰带,上面挂着一方腰佩,整个人的气质显得优雅,气度逼人。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他身穿锦衣,多了几分英挺和潇洒,看起来意气风发,好不帅气。
现在仔细想想,唐子刚凭一己之力挣下那么多的产业,那些产业自然需要他的经营,在外面,他不可能还是像在村子里那般,穿那些破损或补过的衣裳。
这样的他又怎会愁娶不到媳妇儿?是他自己不愿意娶吧。
结果这样的他,却让她捡了便宜。
对于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有些失笑,还捡便宜呢,她可不觉得自己高攀了,银子嘛,她空间里那些高年分的药材随便拿一株出来都能买下十间八间的铺子,她不要而已。
“阿燕,来,这是那两株药材的银子,你收好。”唐子刚来到她身边,将手上的包袱放到一边,再从怀里掏出一迭银票,交到她的手上。
裴燕见他一副讨好的模样,忍不住对他嫣然一笑,就算身穿华服,在她面前,他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唐子刚。
“阿燕很开心?”唐子刚被她这一笑勾得忍不住又凑近了一点,贴着她在她身边坐下。
“还行。”裴燕被他的痞子样拉回了心神,忍下抚额的冲动,怎么就忘了这人是会得寸进尺的。
避开他稍嫌灼热的眼神,此时才想到手上的银票,一看,手微微抖了一下,惊讶的望向他,这是不是太多了?
“这么多?”手上银票十来张,除了两张面额一千两外,其余都是百两面额,加起来总共三千五百两。
“差强人意,买家是县令大人的三公子,据说是准备送往京城给人贺寿的,因为三少是老主顾了,所以被他硬是砍了一成折扣。”唐子刚略做解释,便将他方才放置一边的包袱拿过来,塞进她怀里。“阿燕把银票收好,然后这个你换上,我带你到如意楼用膳。”
“这是?”裴燕疑惑的打开包袱,眨了眨眼,是一套衣裳。
“我送你的,快去换上。”唐子刚催促,还动手将她拉了起来,亲自将她送进内室。
裴燕待他出去后,才摇头浅笑,拿起衣裳展开,这是一件浅蓝色的长裙,袖口绣着一圏粉色莲花,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裙摆处是一排蓝色海水云图。
她喜爱的模着柔滑的布料,这件衣裳不华丽张扬,却很精致美丽,她很喜欢。
带着甜蜜笑容,走到屏风后换上新衣,来到铜镜前,为自己挽上一个倭堕髻,身子轻轻转动,长裙便散开来,衬出她娉婷的身姿。
“阿燕真美。”唐子刚已经站在那儿欣赏了好一会儿。“看来很合身,不用修改了。”
裴燕一愣,看着铜镜里的身影,是啊,很合身呢。“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我的眼力好啊!”唐子刚轻笑。
“你……”轻啐一口,裴燕红着脸不理他。“不是要带我到那什么如意楼吃饭吗?”
“是啊!不过……”唐子刚朝着她上上下下看了几个来回。“好像少了点什么?”
“没有吧。”裴燕低头审视自己,连那压裙角的玉佩她都戴上了,包袱里没其他东西了。
“有了。”唐子刚一弹指,走到她身后,轻压着她的肩让她重新坐在铜镜前,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雕工精制的长型木盒,从盒子里拿出一支红玉珊瑚簪子,取代了她头上那支木制的梅花簪,又为她别上一对红玉珊瑚耳坠,手指头在她的耳垂流连了好一会儿,才不舍的放开。
裴燕耳根发烫,有些羞恼的瞪他一眼,却不知她这一眼非但没有丝毫的威慑力,反倒让唐子刚更是心痒,恨不得将人搂进怀里,再也不放开。
遇上他的阿燕,唐子刚发现自己的自制力严重缺失,不敢再在房里多待,深怕一个失控,顺从了自己的,把她往床上带,那可就不好了。
两人乘着马车来到如意楼,一下车,如意楼的掌柜便立即上前招呼。
“见过东家。”林长贵恭敬的一礼。
“免礼。”唐子刚护着裴燕走进如意楼,一边对林长贵吩咐,“林掌柜,送几道楼里的招牌菜到清风阁。”
“这……东家恕罪,清风阁这会儿有贵客。”林长贵额头浮上一层薄汗,他没想到今日东家会突然来如意楼用膳,那清风阁是东家专用的,长年都是空置,平时就算是用膳时间楼里一位难求,他也没敢开清风阁接客。可今日……那真是贵客,京城来的,还是由避居到他们长青县的安顺侯亲自作陪,他不敢不开。
“贵客?”唐子刚上楼的脚步一顿,一双深沉的眸微眯,扫向林长贵。
“是的,安顺侯作陪,京城来的贵人,因为所有的包厢都满了,不得已小的才开了清风阁,请东家勿怪。”
“算了,送到我房里吧。”他在这里还有一间供他对帐办公和暂时休息的房间,清风阁是用来用膳待客的。
“是,谢东家不怪罪。”林长贵暗暗吁了口气。
唐子刚护着裴燕上楼,在楼梯中段正好遇到一位下楼的客人,两方擦肩而过时,互相看了一眼,便错身而过,唐子刚继续护着裴燕上楼,而那人在下了两个阶梯后,却突然止步,猛地回过身来,此时唐子刚两人已经转过转角,不见了人影。
那人皱着眉头,彷佛在思考着什么,脸色似惊似喜似忧,复杂极了。
“这位爷,请问有什么吩咐吗?”楼里的跑堂瞧见客人站在楼梯上久久不动,立即上前客气的招呼。
那人回过神来,“刚刚上楼那位穿着玄色衣裳的男子,是什么人?”
“喔!那位是我们如意楼的东家。”伙计回道,这不是秘密,没什么不好回答的,况且对方还是让掌柜开清风阁接待的贵客,自是有问必答。
“送碗白粥上来,另外再送一些清淡开胃的菜肴。”那人想起自己下楼的目的,交代了一声后,便又转身上楼。
回到清风阁,那人立即躬身上前,向坐在主位年约四十的中年男子低语了几句。
那中年男子原本低垂的眼猛地睁开,望向自己的贴身侍从。
“你确定?看清楚了?”中年男子语调紧绷,带着些许激动,以及更多的压抑。
“回主子,虽然只是错身看了一眼,但是奴才看得很清楚。”
中年男子深吸了口气,稳下自己激动的情绪,才缓声吩咐,一连下达了好几个命令,虽没有清楚的对谁下令,但暗处自有人领命办事去了。
“六爷这是……”作陪的安顺侯顾明,一脸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六爷司徒璟.
“没什么,只是碰见一位疑似故人的人。”司徒璟笑容温润,情绪已然恢复。
吩咐的白粥和清淡开胃的菜肴送上来,顾明也没再追问,与司徒璟闲谈长青县的人文风景、习俗特色,而在他不知不觉间,被司徒璟不着痕迹的引导着谈到了如意楼的东家。
“说起来,这人也算是个人物,出身虽低下,却有一身好本领,靠着自己白手起家,对了,去年送到京里的那朵千年灵芝,便是委托他寻的,听说那次他躺了将近一个月才复原,也难怪,千年灵芝哪有那么容易得,进了大屿山深处,能有命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司徒璟眼神凝重,垂下眼,遮蔽了眼中那深浓的愧疚,如若真是那人,他该怎么面对?他可有脸面对?
“出身低下?”他状似随口问。
“他是长青县辖下清岭镇唐家村的人,乡下出身的猎户,当初拿到药材时,我也派人查过,平时靠着打猎采药维生,那身本领是个老猎户教给他的,那老猎户并不是当地人,没查出他的来历,在他十四岁那年就死了。”
“喔,那他今年多大了?”
“这……大概二十上下吧。”
“你不是调查过?”司徒璟瞪了他一眼。
“六爷,调查没什么问题我哪还会再注意那么多,能记住这些已经很不错了。”
司徒璟也没为难他,转移话题。“你今年还是不打算回京?”
“六爷,我这人你还不知道吗,就是爱清静,这里挺好,我过着逍遥自在的富家翁日子,还没人敢找我麻烦,多好。”顾明笑得潇洒。
“说得好似往常很多人找你麻烦似的。”司徒璟摇头。
“京城街上随便一块牌匾掉下来,砸到五个人,其中有两个可能是皇亲国戚,有两个可能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剩下一个是纨裤,他有一个可能是皇亲国戚或当高官的父亲。在这里就不同了,我这三品爵位在长青县就是最高的品爵,横着走都没人敢说一句。”
司徒璟笑了笑,此时有人进来,在他耳旁报告,只见司徒璟神色微敛,抬眼看着已经用完膳,正端着杯香茶慢慢喝着的顾明。
“你先回去,不用陪着我了,我想自己一个人坐坐。”他下了逐客令。
顾明是个明白人,而且是一个知道何时该胡涂的明白人,所以他也没多做纠缠,笑嘻嘻的道:“行,我就先走了,六爷打算何时回京?到时候顺便带上几辆马车的年货行吗?”
“准备好,离开前会通知你。”
“多谢,到时就麻烦六爷了,我走了。”